严冰听得眉开眼笑,不住地道谢。
蒂斯诺伦则一直在打量她,撇开一些小小的瑕疵,严冰是这几天试戏的人里面最让他满意的一个了,可始终少了点什么,但试戏的人,只剩下最后一个没来了,能够超越严冰的可能性,很小。
“等诺伦先生试完最后一名女演员,综合考量之后,就能给您答复了,大概需要三天时间。”
“最后?我能知道还有谁这么有幸能参加这个试戏吗?”严冰客气地问着,据她所知,她应该是最后一个试戏的演员才对。
“是我。”
熟悉的声音问答了她的疑问,她猛地转头看去。
顾琼琳正坐在轮椅里,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静静看她。
…
熟悉的舞台让顾琼琳心头的杂念一瞬间尽数消失,聚光灯下的世界莫名诱人,让她忘记了自己是谁。这个舞台对她有着独一无二的魔力,让她无法抗拒。
再次回到这里,她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放下过这个舞台,不为名不为利,为的不过是她所热爱的梦想,一如她深爱着的叶景深,什么都不为,她爱的就只是这个人而已。
她轻轻拍拍他的手,叶景深在她的示意下松开了扶着轮椅的手。
顾琼琳垂了头轻吸一口气,再抬头时眼神已改。
任性、骄傲、迷人,像个被所有人捧在心里的公主,也像站在舞台上被鲜花掌声围绕的天才舞蹈少女。
她控制着轮椅,一步步走到蒂斯诺伦眼前,开口打招呼。
一出口的声音就让蒂斯诺伦眼睛一亮。那是标准的美式英语,而故事里的少女生于国内,十岁时移民美国,学的就是标准的美式英语。
她缓缓说着话,优雅的姿态和略带骄傲的态度,简直就像是书里的少女与他说话。
“我可以开始试戏了吗?”简单打了招呼,介绍完自己,她便直接问他。
“可以了,aurora。”蒂斯诺伦不知不觉间,竟对她用了书里少女的名字来称呼。
等到他回神时,顾琼琳已经转身进了镜头前。
严冰站在镜头之外,忍不住咬紧了牙。
“她很适合那个舞台,对吗?她所有的表演,就像一件无形的艺术品。”魏卓年忽然间对着叶景深开口。
叶景深不得不承诺,魏卓年的话是对的。
镜头前的她,聚光灯的她,灵魂才最鲜活。
…
顾琼琳已经变成aurora。
她没有挑最难的情节去表演,反而选择了书中毫不起眼的细节。
那是aurora刚刚发现自己无法行走时的情节,她的梦想,她的人生,她的荣誉与信仰全都毁于一旦。
她坐在花园里,看着自己的双腿,低低笑着,笑容天真又残忍,而后她发现自己鞋带松开,她俯身想去绑紧,却连人带轮椅一起摔在了地上。
沉闷的倒地声响起,让看的人心头都跟着跳起。
叶景深更是攥紧了手。
这一幕,他在医院里见过。
她摔下的姿态,就是从云端狠狠跌进了泥地里,但她没有悲伤,甚至不需要怜悯。
aurora用双手撑起自己,很努力地用手的力量扶起了轮椅,她笑着,靠自己双手的力量一点一点,爬到了轮椅之上。
这几个动作在顾琼琳做来,行云流水,就像个真正失去双腿的人。
蒂斯诺伦已移不开眼。
严冰却嗤之以鼻,顾琼琳本来就是瘫的,演得逼真有什么奇怪。
顾琼琳的表演却没停止,她偏执的笑与阴暗的眼神忽然都化作羞涩而温柔的笑。
她唇动了动,似乎叫了个名字,却没出声,但看过原著的人却都清楚,她叫的名字正是那个在剧中被她当作天使和救赎的另一个女主角。
相遇的最初,aurora像找回从前的自己。
那是段畸形的占有,疯狂执拗,她所在乎的人成为她新的梦想和信仰,她心里没有悲哀,只有如获至宝的欣喜。
可渐渐的,她的眼神忽又暗去,阴暗如乌云般卷来,血色弥漫,她看着自己的手,似乎那双手已沾鲜血,可她不在乎,她只想不顾一切的占有,也不顾一切的保护…
由始至终,她都是骄傲任性、偏执疯狂的aurora,她的属性中,没有可怜和软弱!
所以,她不需要怜悯。
这是属于顾琼琳的aurora。
…
顾琼琳的表演很短暂,全程没说话,只用眼神贯穿始终,来诠释整个故事里aurora的性格变化。
她演的虽然只是一个情节,却表达了整个故事,就在这短短的五分钟里。
蒂斯诺伦久未出声,看着她的眼神非常复杂。
良久,他叹口气。
“你是我见过的,最适合aurora的演员,不,你就是aurora。”
他的话,是对顾琼琳最好的赞美,也让严冰猛得变了脸色,可他自己脸上却没有一丝喜色,甚至只有遗憾。
“可是…顾小姐,你的身体情况,恐怕…”
他说得很委婉。
严冰却忽然笑了,她想起了一件事。
“真可惜呢,演得很棒,但你的腿却已经不适合再拍戏了。”
两个人的英文对话中,响起了突兀的中文。
顾琼琳的腿对她来说是致命的弱点,这部戏里的aurora虽然是个无法行走的人,但剧中有不少回忆她跳舞的片段,顾琼琳无法胜任。
“是吗?”顾琼琳冷凉地反问一声,双臂交环,竟将自己身上罩着的那件线衫脱了下来。
叶景深眼眸一眯,瞳孔骤缩。她线衫的里面,是件紧身的芭蕾舞衣,紧贴着她身体的曲线。
所有人都跟着一愣,只有魏卓年老神哉哉地看着。
她却忽然有些紧张,转头看了叶景深一眼,深吸一口气,将腿朝前一伸,在众目睽睽之下,缓慢而优雅地站了起来。
玲珑的曲线、蓬松的纱裙,修长的脖颈,舒展的手臂,她在灯光之下踮脚弯腰,旋转曲腿,轻轻一跃,整个人如天鹅般飞起…
“aurora,你就是我的aurora!”
最后一丝疑问被消除,蒂斯诺伦毫无犹豫地脱口而出。
严冰的俏脸上已一阵红一阵白,本已到手的角色就这么没了,而她再次输给了顾琼琳。
这股气充盈着她的胸腔,让她愤怒不已。
“听说你已经马上要和李瑞导演签约出演他的新剧,不晓得他要是知道你来这边试戏,会有什么感想呢?”魏卓年不知何时已站到她身边,十分温和地开口。
刻意的温和,带着几分嘲意。
严冰脸色又是一沉,恨然地看着前面正在和蒂斯诺伦握手的顾琼琳,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魏卓年笑了笑,恐怕她还不知道,一走出这里,她来试戏并且失败的新闻,马上就该登出来了。
而和严冰同时离开的,还有叶景深。
第105章 女王·哄哄
“好的,谢谢。”顾琼琳正与蒂斯诺伦握手交谈着,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叶景深离去的背影。
他走得不快,背影依旧挺拔,却还是让她心紧了紧。从表演完到现在,她还没留意他的情绪。
“对不起诺伦先生,我有点急事,想先行一步,余下的事我的经纪会全权负责,实在抱歉。”她一转口吻,客气谦逊却有些着急道。
顾琼琳已顾不上眼前蒂斯诺伦国际大导演的身份了,她把剩下的事都扔给了魏卓年后,匆匆靠罪离开。
叶景深的背影早就不见。
追到了摄影棚外的走道里,她才远远地又看见他的背影。
他依旧不急不慢地走着。
“叶景深。”她叫了句,拔腿跑过去。
他已经停住脚步,却没转身。
刚跳完一段芭蕾,她又追了许久,跑到他身边时就有些喘。
“叶…叶景深…”她抓了他的袖子,气息急促地开口,“你生气了?”
四周有工作人员往来走动着,看到他们都很惊讶,她也不理会了。
“你说呢?”他平静道,口吻淡淡的,没有喜怒。
她微垂了头,站在他身侧,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指扭着他的袖子,半晌才开口:“对不起…”
闷闷的声音有些小可怜,霸王似的顾琼琳这会老老实实站着,认真道歉。
叶景深还是没开口,只是低头看了看她。
“对不起,我骗了你…”她继续转着他的袖口,衬衫的袖口已被她扭出褶痕来。
“顾琼琳,别向我道歉。”他终于开口打断了她,并将自己的袖子从她手中拯救出来。
她手里一空,心也跟着一缩,抬起头时看到他微沉的脸。
“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他侧身,正面对她,“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在骗我,也不在乎你利用我。知道你不能行走的时候,我情愿断腿的那个人是我,同样的,看到你能站起来,我比自己能走都开心。”
他说着,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平静的眼眸里开始风雨飘摇,压抑着的悲伤如狂风来袭。
“可是,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还要离开?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打算离开这里?离开我?”
顾琼琳沉默起来。
她最初的打算,确实是彻底离开。
这沉默让他的心沉甸甸地坠下。
“你说,你还想离开多久?三年?五年?十年?还是…一辈子?”他咬着牙开口,
从看到她站起的狂喜,到领悟她准备离开的悲伤,叶景深在短短的时间里,如同沸腾的水瞬间冻结般,他几乎无法压下心头的痛楚,除了转身,他想不出别的办法让自己平静。
没和与她在一起时,他觉得再痛,也不过就是面对她日复一日的拒绝和冷漠,可如今…
有些滋味,尝过了方知何为难舍,有些幸福,拥有了才懂何为难弃,如今,要他如何放手?
她还是没说话,他握了握拳,忽然倾身压向她,她小退一步,被他压在了墙上。
他额头顶在她额前,指尖点上她心脏的位置。
“顾琼琳,你这里…好狠!”
顾琼琳觉得他手指所指的地方,针扎似的疼起,并迅速蔓延到整个心房。他的问题,她无言以对。
他等了许久,仍是不见她开口,心里越来越失望,手按着墙一撑,勉强让自己离开她,再次转了身。
“叶景深!”顾琼琳见他要走,又急切地叫了一声,“你要去哪儿?”
“去哪儿?”叶景深没转头,自嘲笑笑,“你放心,这辈子,只有你丢下我的可能,不存在我扔下你的可能。我去拿车,车上等你,你事情处理完再过来吧。”
顾琼琳站在原地,他靠近时所带来的温度化成寒意,这入夏的季节,她忽然觉得冷。
魏卓年从摄影棚出来时,正看到顾琼琳靠墙呆站着望着走廊的尽头,他快步走到她身边,镜片下的眼眸闪过些许了然的光芒。
“aurora这个角色,十有*就是你的,开心吗?”
“哦,开心。”她木然回答,脸上并没一丝喜色。
期盼了许久的东西,真的到手了,竟连他一个眼神都比不上。
“他生气了?”魏卓年手伸到她眼前挥了挥,企图让她回魂。
顾琼琳一掌拍开他的手,不耐烦地开口:“别烦我。”
“生气了,哄哄就好了嘛。”魏卓年不以为意地说着,眼里有些笑意。
不知怎地,看着一向没心没肺的顾琼琳吃瘪,他有些小开心呢。
“男人也要哄么?”她闷闷开口,迈开步伐朝外面缓行着。
魏卓年便陪着她慢慢走着。
“怎么不用?是人都要哄。你没哄过?”
“你觉得呢?”
她当然没哄过!她以前连男人都没有,就是想哄都找不到对象。
“其实女人哄男人,远比男人哄女人要简单得多了。”魏卓年脑袋里冒了个馊主意出来,“我教你个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你什么时候懂男女之情了?”顾琼琳斜睨他一眼。
“大同小异的东西。”魏卓年老神哉哉地回答着,“你回去以后呢,什么都不用做,把自己剥光了,往床上一躺,自然就哄回他了。”
“…”顾琼琳瞪了他一眼。
感受到她目光中的不善,魏卓年推了推眼镜,再道:“当然,这办法对你来说可能过于直接了一点,还有个委婉含蓄点的办法,可能更适合你。”
“什么办法?”
“把你自己剥光了,躺到床上,盖上被子,骗他进被窝。”
“…”
好“委婉含蓄”的办法。
顾琼琳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在门口停下了脚步。叶景深已将车子开到了大门口等她。她想了想,朝前迈了两步,忽又回头。
“哥,你那办法?真的可行?”
魏卓年一愣,很想告诉她自己随口逗她的,不过她神态太过认真,让他到口的话成了:“是,百分百可行。”
“那你试过?是你躺被子里?还是霍少躲被子里?”她眸光晶盈地看他。
魏卓年差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顾琼琳这问题问得…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
叶景深送她回家,一路上都没开过口,车里是反常的安静。
两人在外面用了顿沉默的午餐,他载她回家。到了车库停好车,他又习惯性地绕到她的车门前,俯身要抱她,却正遇上她低头伸腿,想要下车。
两个人都是一愣。
叶景深很快回过神来,想要退出去,冷不防顾琼琳不管不顾地往外一扑,吓得他忙把手再度伸出,将她接个满怀。
顾琼琳圈着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他还是不说话,转了身把她放到地上,便锁了车,迈步朝家走去。
她只好跟在后面默默走着。
到了家,时间还早,顾琼琳也不再开口,一进屋就躲进卧室里把门关紧,也不知道在折腾什么。
叶景深反正拿她都没辙,心里虽然气着,也难过得紧,但顶天了也就闷声不吭地憋着。
他在外面的浴室里随意冲了个澡,拿毛巾搓着发出来,准备给她剥个橙子。
才踏进客厅,他就看见摆在沙发旁边的行李箱。
他心头猛得一跳,扔下了手里的毛巾,想也没想便冲进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