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消毒药水味。
这是附属医院为研究新病毒而特意设置的实验室,选用一间地下室改造而成。
实验室全部密封,所有的窗户都被纱窗和不透风的木板遮挡的严严实实的,一点儿缝隙也没有,即使是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
为防止交叉感染,在这个实验室的不远处,还建了一座小实验室,里面堆满了各种捕捉来的昆虫和哺乳动物,一只只地送到这里来化验。
蟑螂、蛇、老鼠、蚊子。甚至是蚂蚁,都化验过了,没发现新病毒。
他已经不眠不休工作了两天两夜,却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生活中常见的昆虫和哺乳动物都捉得差不多了,有的学生还捉来一只快死的鸽子,依然没发现新病毒的踪影。
到底终宿主是什么?
找不到终宿主,就没办法快速研制出抗体。
虽然说,随着时间的推移,终宿主终会被发现,可是,时间不等人。
新病毒对国外的那种新型抗病毒药开始产生了抗药性,几个看似 要好转的病人,忽然间又病情加重,昨晚又死了三个人。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恐慌。
听说,被隔离的病人已经开始恐慌起来,有的病人说这种新病是没办法治愈的,暗地里唆使大家偷偷溜出隔离区。
幸好,院方早有防备,提前一步将情况汇报给上级,增加了防卫的武警,把病人的恐慌情绪镇压下去。
在另一间实验室里,李忧尘正在观察被注射新病毒的白鼠。
情况很糟糕。
白鼠是生活在洁净空间里的,身上完全没有微生物,对病毒、细菌、寄生虫的抵抗力很弱。
白鼠又分为大白鼠、小白鼠,主要用来做医学实验,作为人类的替代者,研究药效是否有害。
李忧尘用的是大白鼠,注入新病毒后,使用了各种抗病毒药,都没有治疗效果。就算是那种新型抗病毒药,也只能稍稍延长大白鼠十几小时的寿命。
虽然还有一些抗病毒药没有试验完,但李忧尘已经失去了信心。
病毒和抗体,仿佛是锁和钥匙。只有特定的钥匙,才能找到特定的锁。找不到匹配的,哪怕再多的抗体也起不了多少作用。
而且,从实验结果看,这种新病毒很容易变异,产生抗药性,新型抗病毒已渐渐失去作用。
也就是说,随着新型抗病毒药的大规模应用,新病毒会产生新的变异,从而更加难以控制。
更糟糕的是,从大白鼠的实验结果来看,隔离的病人拖不了多久,再过三四天,研究不出新抗体,绝大多数病人都会因出血症状或心脏停止跳动而死。在死之前,很可能会因痛苦而精神混乱。
不只是这样。
因为没找到终宿主,不知道传染源,这种新病毒会源源不断地进攻人类社会。
在交通如此发达的现代社会,新病毒很容易通过飞机、火车、轮船,向全球感染。
现在,已经有很多潜在的感染者,病毒正通过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在地球上各个国家蔓延。他们大多数还在潜伏期,一旦发作起来,就会形成全球性的传染疾病。
李忧尘心如火焚,但又毫无办法,只能不断地去尝试各种抗病毒药,希望能瞎猫撞上死耗子。
市政府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市里的主要领导、各个部门的头头,还有全国的知名专家,已经在这里开了整整四小时的会议。
和往常不同,这次会议,少了很多官面文章,也没有多少人讲官话、套话。
专家们已经将新病毒的危害阐述的清清楚楚。
这次新病毒感染事件,不是光凭南江市的力量就能解决的,已经惊动了最上层。
所有的政府资源都调动起来,尽可能的阻止新病毒的扩散。
市里的主要领导发话了,不管什么原因、什么困难,必须得按专家的意见,扎扎实实地落实分派的各项工作任务。凡是工作不力的,就地免职。
平时,因位置、派系。利益而累积的矛盾,此时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了。摆在各官员,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做好防病毒扩散工作。这是危机。危机就是危险中的机遇,做得好,仕途还能再进一步。做得不好,仕途就会停滞不前,甚至毁于一旦。
441女生寝室里,凌雁玉和柳雪怡已悄悄被接回来了。
她们得到方媛的血液抗体,已经渐渐好转,不愿意再待在隔离病房。
何况,她们治愈的消息是不能透露出去的,否则,谁也不知道会为方媛惹来什么麻烦。
要知道,被感染病人中不乏权贵子女,很多是独生子女,有的父母为了孩子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所以,凌雁玉和柳雪怡回到441女生寝室后,小心翼翼地躲在里面轻易不外出。
寝室里,也弥漫着一股消毒药水味。
“真难闻!”苏雅戴着口罩,一边上网听音乐,一边看电影。
“没办法,忍着点儿。”方媛特意朝苏雅脚下的电脑主机附近多喷洒了一些消毒药水。那地方是卫生死角,又有静电,容易引来灰尘。
“方媛,你真麻烦!干脆以后改名叫方麻烦算了。”苏雅抬起脚,不满地说。
电影名叫《恐怖地带》,是好莱坞早年拍摄的一部病毒题材电影,正演到精彩处,个人英雄眼看就要牺牲。
好莱坞的主流电影就这样,处处突出个人英雄主义,偶尔黑一下美国政府和政府官员,最终结局是正义必胜。
苏雅明知道主角会安然无恙地脱险,还是被剧情所吸引。谁叫美国的编剧聪明,懂得讨好观众,桥段虽俗,却也满足普通人想当英雄的潜在愿望。再加上英俊的主角、精美的画面、紧张的节奏、强大的敌人、专业的知识,不失为好莱坞商业精品。
“就知道上网看电影,也不照顾下小玉和雪怡。”方媛恨恨地说。
苏雅白了方媛一眼,说:“她们都那么大了,还需要别人照顾?也就是你,喜欢当圣母,什么事都肯做。”
“她们不是大病初愈身体不舒服嘛!”
“我也身体不舒服,怎不见你帮我洗衣服?”
“你什么时候洗过衣服?哪次不是叫钟点工洗的!”
苏雅理直气壮地说:“那还不是因为你不肯帮我洗的缘故!”
方媛叹息了一声,说:“将来,你嫁人后,难道还要你老公帮你洗内衣内裤?”
苏雅嘻嘻笑着说:“那倒不用,一个大男人,为老婆洗内衣内裤,怎么也说不过去。这些事,叫佣人做就行了。”
“那烧菜做饭呢?也叫佣人做?”
“那当然。”
“干脆,你和老公上床,生孩子,也叫佣人做算了!”
苏雅似乎很认真地思索了下,说:“这个建议,我会好好考虑。”
“考虑你个大头鬼!我看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当尼姑算了。”
苏雅故意苦着脸说:“那不行,当尼姑,得和你一样,找个方振衣那样的和尚,才行啊。”
“懒得理你!”方媛把消毒药水洒遍寝室,打开窗户透风。
和苏雅争论,只要提到了方振衣,她就必败无疑。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方媛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枯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苦楚。

49
南江的冬季并不寒冷。不像北方,寒流凛凛。便是有些寒意,也带着股江南特有的温和。
附属医院里,医生、护士们一个个脸色严峻,紧张迅捷地窜来窜去。
最西边的一幢大楼,原是附属医院的住院部,现在变成了新病毒的特殊隔离病房区,被武警们重兵把守。
每一道出入口,至少有四名武警,拎着黑幽幽的沉重的枪械,警惕地检查着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
没有证件的,一律不得出入。
为确保隔离病房区被彻底隔离,武警还在这幢大楼外设置了路障,用电网将整幢大楼都网了起来,鲜红的警示牌上注明了:高压电,危险!
电网的外面,又绕了一圈木质围墙,近百名武警分成十余支小队,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巡逻。
奚丽娟通过武警检查,走进隔离病房区,小心地护着手上拿着的针药。
她今年才三十岁,看上去犹如四十岁的中年妇女般,无休止的三班倒让她早早地出现了皱纹和白发。
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神经系统有些衰弱。身为女人,虽然长相平平,但也在意自己的容颜。
她不想当晚班,不想熬通宵。整个医院,上了三十岁还在当晚班的护士,全院也不过六个。
而且,她还读了函授本科,考取了执业医师资格。
可是,她又不得不当晚班,不得不和那些年轻护士一起熬通宵。
原因很简单,她上面没人。
她也努力过,找过领导,求过领导,在领导面前失声痛哭。结果是领导更讨厌她。
“我的身体真的是受不了了。”
“受不了就别做!”领导的话掷地有声。
她当然不敢辞职不做。
丈夫已下岗,打着散工,有一顿没一顿的。儿子自小就有心脏病,每月光吃药都要上千元。
虽然拿到职业医生证,可没经验,没关系,到外面一样没人要。
于是,她不得不和以前一样,拖着衰弱的身躯,在附属医院里当一名勤勤恳恳的老护士。
这次的新病毒感染事件,很多护士都不愿意来隔离区工作,她却主动报名参加。
这倒不是说她有多高尚,而是自小便树立的朴素道德观,认为救死扶伤是学医人的天职,这些隔离的病人更需要她们来精心照顾。
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还有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口罩的医生、护士。
隔离病房区看上去很洁净,到处都是雪白的颜色,一尘不染。其实,在这些白色中,新病毒悄然隐藏其中。
世界就是有这么多悖论。真与假、善与恶、美与丑,很多时候都是可以相互转换的。站的角度不同,看到的景象就不同,感受也不同。绝对的真善美是不存在的,所有的规律、原则,都仅限于一定范围内。
就拿这隔离病房来说,看上去很洁净,如果用显微镜观察,就可以看到到处飘扬的微生物,各种细菌、病毒、寄生虫。
过于单调的白色,也影响了隔离病房区里面人的心情。
医生、护士自不必说,来去匆匆,面色严峻,难得有温和语气。
病人更是脾气暴躁,但凡还能动的,个个都板着一张脸,随时可能和人干架似的。
所有的病床都配置了心电监护设备,可以随时检查病人的身体和心跳情况。病情加重的,马上转移到特别护理病房中去。
空出来的床位,很快就会被其他人填满。
所以,每个病房里,不时有人出去,又不时有人进来。
“奚丽娟,赶紧去1212病房,那里出事了!”一名医生急匆匆地对她说。
1212病房?
奚丽娟脑海里迅速回想。
她记得,1212病房只有四个床位,能出什么事?
“吴医生,你去哪儿?”
“我去向院长汇报!”
吴医生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加快了速度,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子就走得没影了。
奚丽娟摇摇头,苦笑。
吴医生人并不坏,医术也不错。前些年,在一次手术中,出了点儿差错,结果病人成了终身残疾。
那病人在南江有些来头,对吴医生不依不饶,天天带着一群人来医院闹。
最后,还是院长出面,吴医生个人出了一大笔赔款,才算把那起医疗事故了结。
从此以后,吴医生就变得更加胆小怕事了。
奚丽娟没有多想,立刻朝1212病房走去。
还没走到那里,迎面走出一大群病人,起码有二三十人,在一个光头汉子的带领下,朝她这边走来。
奚丽娟一眼就认出那光头汉子,正是1212病房的钟元哲。
钟元哲是医学院不远处郊区村子的人,用南江话来说,就是当地的老表。
这些年来,城市发展越来越快,不停地向外围扩张,形成不少城郊接合地带。在这些地带,一些聪明的当地人开始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营生,在当地横行霸道,强买强卖,招揽工程,迅速致富。
钟元哲就是其中一员。他父亲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两个女儿,靠着这些儿女,成了村长。
钟元哲自己也开公司做生意,养了一批打手,垄断了附近的沙石买卖和搬运工作,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这次,他也因为感染新病毒住进了隔离病房,照顾他的护士正是奚丽娟。
“钟元哲,你想干什么?”奚丽娟大声问。
“想干什么?老子想活下去!”钟元哲恶声恶气地说。
“滚开,你们这些护士,只知道骗我们!”
“再不出去,我们全要死在这里了!”
“奚护士,你还是让我们走吧!”
身后,那些病人喊了起来。
“你们出不去的,外面有武警!”奚丽娟说。
“武警又怎样?我就不信,他们还敢对老子开枪!”钟元哲叫了起来。
他的病情并不严重,高大的个头在病人中显得鹤立鸡群。
奚丽娟说:“钟老板,你别意气用事。出了事,对谁都不好!”
钟元哲冷冷地说:“你用不着吓我!我知道我们的病,你们治不了!我们要去北京,要去国外治!”
“怎么会治不了?医院正在研究,很快就会研发出特效药出来。”
“很快是多久?三天还是五天?但有的人,连两天都没扛过去。我们病房的万老头,前天进来,昨天去特殊护理病房,今天就死了!老子懒得和你多说,给我让开!”钟元哲冲过来,随便用手一推,便把奚丽娟推开。
奚丽娟倒在地上,一双手抱住了钟元哲:“钟老板,你不能出去!你出去,不但害了你自己,还害了这些人!”
钟元哲心中恼怒,抬了几次脚,都没有把奚丽娟推开。他虽然是无赖,但也不是丧尽天良之人,对整天护理他的奚丽娟下狠手,始终有些顾虑。
这时,一个副院长已带着十几名医生、护士跑过来,堵住了走廊通道。而钟元哲身后的病人也越聚越多,凡是能走动的病人都来得差不多了,足有上百人。

 50
空气陡然间沉重起来。
副院长大声喝道:“你们想干什么?还想不想治病!”
“你们能治吗?”
“一群庸医,就知道收红包,一点儿医德都没有!”
“让开,再不让开,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此时,病人的情绪仿佛火山爆发般,群情汹涌,毫不相让。
副院长脸上渗出汗珠,不停地用白手帕抹汗,对身边一名医生小声的吩咐了句。
那名医生有些犹豫,说:“这样不好吧!”
副院长怒声说:“到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好不好!出了事,谁担得了这个责任?”
那名医生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回跑。
副院长稳住心神,说:“各位病友,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也请你们理解我们!”
钟元哲蹲下来,把奚丽娟扶起来,说:“奚护士,你放开手吧。”
奚丽娟见来了这么多同事,便放开钟元哲,靠在墙上喘气。
不知怎的,她老是觉得很疲倦,鼻子有涕水滴落。
“你就是主事的?你叫他们让开!”钟元哲睥睨着副院长,毫不客气地说。
副院长干笑了两声。
他只是个文弱书生,一看到钟元哲那满身的文身就头痛,知道这人不是好惹的。
“你这又何必呢?出去,能解决问题吗?”
“你管不着!老子就是要出去!你给句话,让不让?”钟元哲一把揪住副院长的衣领,把副院长的脚都拎得踮了起来。
“让,让……你先放手!”副院长边挣扎边说。
“哼!”钟元哲松了手,朝身后摆摆手,仿佛一个将军般,蟀着他的士兵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前走。
这些医生、护士见副院长都发话了,哪儿敢阻挡,被钟元哲他们装得歪歪斜斜,让出一条路来。
奚丽娟还想上前阻止,被一个熟识的护士拉住了,说:“丽娟,你别多事!他们出不去的!”
果然,钟元哲他们走到隔离病房去门口,被武警们拦住了。
五十多个武警,各个戴着防暴头盔,提着防爆盾牌,全副武装地排在隔离病房区外。
“全部回去!否则后果自负!”领头的武警声音嘹亮地喊着。
病人们毕竟没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都愣住了,眼睛都看着带头的钟元哲。
钟元哲心里也在打鼓,他强作镇定,朝武警们喊:“让开!我们不是犯人!”
“回去!”武警中队长冷冷地朝着钟元哲说。
钟元哲被激怒了,他也是地方一霸,这些年来,骄横惯了。
“咋的?你们当兵的,还敢朝我们老百姓开枪?老子就不信了,你敢把我怎么样!”
身后,病人们也愤愤不平。
“我们不是犯人!”
“是我们纳税人养了你们,你们却来对付我们,还不如养条狗!”
“好男不当兵!当兵的,没一个好东西!”
武警们一个个冷漠地看着眼前的病人,整整齐齐地排列成两排,保持着戒备的姿势。
病人们越说越激动,几个胆大的推搡着钟元哲慢慢冲到武警的防线前。
钟元哲被后面人推搡着,情不自禁地靠近了武警队长。
武警队长早看出钟元哲是领头的,这时那儿还客气,拎起盾牌,狠狠地撞了下钟元哲,将他撞倒在地。
钟元哲爬起来,怒火冲天,一个箭步冲到武警队长面前,挥拳猛击他的面颊。
武警队长冷笑一声,侧身避过,手上的警棍再次落到钟元哲背上。
别看钟元哲个头大,力气不小,可在专业的武警队长面前,毫无还手之力。这还是武警队长因为他是病人手下留情的缘故,否则,早就躺下去爬不起来了。
钟元哲吃了亏,那些病人不干了,大喊大叫:“武警打人了!”
又冲过来两个病人,想帮钟元哲,却被其他武警拦住。
这下,乱套了。
病人们群情激奋,叫的、喊的、哭的、扔石头的、找棍子的。武警们有所顾忌,始终不敢下重手,只得边抵挡边往后退。
奚丽娟在混乱的人群中找到脸被划破的钟元哲,紧紧地抱着他的腰,叫:“钟老板,你快让他们停手!”
钟元哲也傻眼了。
他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知道这时候对着干没好下场。
原以为,稍稍恐吓下,武警队就会让出条路来。
毕竟,他们只是病人,又不是犯人。
没想到,武警们坚决执行上级命令,将他们和暴徒等同起来。
钟元哲有些心寒,对奚丽娟说:“你放开我,我让大家停手!”
奚丽娟放开了钟元哲。
钟元哲大叫:“住手!”
他一边叫,一边去拉最前沿和武警混战在一起的病人。
武警队长也让武警们稍稍退后些,空出些间距作为缓冲地带。
终于,斗殴平复下来。
就这短短的几分钟,已经有不少病人受伤了。
他们本来就因新病毒的感染而衰弱,和训练有素的武警们斗殴自然是落尽下风。
钟元哲扶起一个受伤的病人,悲愤地看着武警们和围观的医生、护士,叫着说:“我们只是想出去,想找个好点儿的医院治疗,这都不行?你们把我们当做什么?十恶不赦的犯人,还是穷凶极恶的魔鬼?我们是人,是公民!”
“对不起,身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武警队长也同情这些人。可同情归同情,部队的多年生活,早已让他心坚如铁。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病人走出来,颤巍巍地走到武警队长面前,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哭着说:“我今年六十七了,死就死吧。可是,我临死前,想再看孙子一眼,他才六岁,刚上一年级!你们就行行好,让我去见见我孙子!”
老病人这么一说,更多的病人哭了起来。
“我不想死!我还没结婚,我的女朋友还在等我存钱买房娶她!”
“我想见见我儿子,见见我老迈的双亲。就算是死,我也想死在家里!”
病人们哭成一团。
就算是铁人,看到这种场景,也会心软。
奚丽娟更是心酸。
她是个善良的人,平时,看电视都会为电视里主角的悲惨命运而泪流满面。
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残酷?善良的人总是得不到善报?
“走吧,我们回去吧!”奚丽娟上前扶起老病人。
可是,不知道是老病人的身体太重,还是奚丽娟身体太虚,他竟然没扶起老病人,自己反而摔倒了。
她勉强站了起来,剧烈咳嗽起来。
眼冒金星,头昏脑胀,身体很不舒畅。
身体仿佛不听使唤般,皮肤长出许多红疹来。
这时,就算是病人,也能看出奚丽娟的身体有问题。
“奚护士,你……你也感染了?”钟元哲不愿相信,可还是说了出来。
奚丽娟摸摸自己的额头,果然有低烧。
她不会天真地以为,这时候她患的是普通感冒。
感染新病毒了?
奚丽娟的心沉了下去。
身为学医的人,她当然知道新病毒的可怕。
到现在为止,她还没听说过谁被治愈过,死亡的人数已有十几个了。
她突然想起丈夫,那个老老实实一辈子都不会投机取巧的普通男人,还有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却有着坚强性格的儿子。
如果她死了,他们会怎么样?
丈夫的性格是改不了的,在这个残酷的社会中会活得怎样?还有儿子,有没有足够的钱来买药和做手术?
想到这儿,奚丽娟的泪水不住地滑落。
所有的人都看着奚丽娟。
她是第一个染上新病毒的医疗人员。
以后,还会有多少医疗人员被感染?
奚丽娟忍者心中的悲痛,强作笑脸对病人们说:“现在好了,我也成为你们的一员了。这回,要让我享享福,让他们来照顾我了。”
一个相熟的护士哽咽着说:“娟姐,你别难过。”
“嗯,我是有些难过。我和大家一样,也很想丈夫,想儿子。可是,我不会出去的,也不会让他们来看我的。因为,我不想他们也和我一样受到感染。”
奚丽娟的头抬了起来,正视着病人们,眼中犹有泪光闪烁,目光坚定无比:“我相信,我们的病,一定能治好!我现在就去病房,好好休养,安心治疗。”
她慢慢地走向隔离病房区,身影在残阳的映照下显得特别羸弱,似乎一阵风就会把她吹倒。
可是,她依然走得那么坚定顽强,迎着风,躬着腰,一步步朝前走,一直走进黑糊糊的走廊,消失在浓浓的黑暗中。
钟元哲没有说话,默默地转身,走向隔离病区的走廊。
他的身后,是所有的新病毒感染病人。

 51
吃过中饭,方媛慵懒地闭上眼睛,躺倒441女生寝室的床铺上。
抽血后,身体有些虚弱,很容易感到疲惫。
她喜欢闭上眼睛,躺在床上,放松身体和心境,让思绪仿佛白云般随意飘飞。
寝室里很安静,凌雁玉和柳雪怡早已睡着了。
她们两人刚刚恢复,身体比她还虚弱。
何况,中午不睡觉,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的。整个南江医学院都被武警封锁了,严禁进出。
虽然还有网络,但也仅仅是校内局域网,所有往外发布的信息,都得经过校内计算机房工作人员的审核。
学校早已叮嘱,新病毒感染属于敏感事件,全校师生要慎重看待这一突发事件,不得妄自散发负面新闻信息,否则要被追究刑事责任。
绝大多数学生还是乖巧听话的,老老实实地待在校区里,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现在的学生不比以前,早就变得世故多了,知道权衡利害关系。就算有极少部分心怀不满的学生,在全线封锁的校园里,也折腾不出什么名堂来。
苏雅算是胆大的,现在也只能乖乖地坐在电脑前,听歌、看电影、写写笔记和小说。
重量渐渐消失,仿佛失去了地球的万有引力般。
全身放松,连心跳和呼吸也仿佛停止了,只剩下看不见摸不着似有还无的淡淡思绪,漫不经心地扩散起来。
脑海里,出现一个普普通通的灰衣男生,灰色T恤,黑框眼镜,白皙的肌肤透着中书生味,但又有着锐利的英气,炯炯有神的眼睛深不可测,有着和他年龄不相称的成熟。
怎么又想起方振衣了?
从外表来看,方振衣是个很普通的男生,如果没有那双精光闪闪的眼睛,在茫茫人海中一点儿也不出彩。
可是,方媛就是莫名其妙地牵挂他。
一心向佛,心如止水,怜悯世人。身怀异术,不图名利,却以身度人。
这样的男人,在喧嚣繁华的尘世中,也算少有了。
此时,他又在哪里?
月神会怎么对付他?
想起月神,方媛的心绪就低落起来。
她隐隐感觉到,新病毒的传染,和月神有关。
人类社会的科技发展到现在,可谓一日千里,却始终拿这种最简单的生命体病毒没有办法。
如果,真的出现一种无法遏制的传染性致命病毒,毁灭人类社会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月神族的秦爷爷告诉她,六十多年前,月神也想毁灭人类社会。那时,科技没有这么发达,原子弹还没有被应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很少,可能也是利用病毒这一特殊工具。
月神,她又藏身在哪里?
方媛正胡思乱想着,客厅里的电话响了。
这时候,会是谁打来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始终没有人接,停了一会儿,又打来了。
无奈,方媛只得懒懒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客厅,看到苏雅戴着耳机听音乐、写小说,根本就没听到电话铃声。
她倒好,一心只写小资小说,两耳不闻窗外事。
接了电话,里面传来一个颇有威势的中年男人的声音:“方媛同学在吗?”
“我就是,你是?”
“哦,我是胡木成。”
“胡木成?我不认识你。”方媛想了想,确定自己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电话里,中年男人咳嗽了两声,似乎很不满。他控制了情绪,干笑着说:“我是医学院的胡校长,也是附属医院的胡院长。”
方媛这才想起,上任章校长失踪后,医学院新任命了一名校长,兼任了附属医院的院长,好像是姓胡。
“对不起,胡校长,我不知道是您。”
“没关系。这样的,方媛同学,你现在方便吗?”
方媛警惕起来:“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看了你的档案,发现你成绩特别优秀,综合素质特别高,向市委组织推荐了你。现在,组织部的刘处长特意来考察你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