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洁,望过去校园里人影憧憧,多半是些学生情侣。
这是个美好的年龄,可以完全远离物质社会的诱惑,在理想的世界中执著地将爱情摆在生活的首位。
很多年以后,已经分别组建家庭生儿育女的他们奔波在形形色色的名利场中,孤寂无人的深夜里想起那段纯粹圣洁的校园爱情,又是怎样的疼痛和悲伤?
“我在这。”程灵寒站在屋檐的阴影下对柳雪怡招手。
柳雪怡对杨浩宇说:“你在这等我一下。”
她走到程灵寒面前问:“小寒,你站在这做什么?看不看不清。”
“你想看清我的摸样?”程灵寒的声音有点怪怪的。
“你怎么了?”柳雪怡走近,打开手机盖,淡蓝色的荧光照射在程灵寒的脸上。
原本,程灵寒的眼睛小小的,眉毛弯弯的,嘴巴翘翘的,看上去很聪慧。可现在,她的眼睛依然是小小的,眉毛依然是弯弯的,嘴巴依然是翘翘的,看上去却很恐怖。
她的脸上,仿佛被人画了一幅百花争艳图。柳枝是青色的,很细,纠结在一起。花朵是深黑色的,花瓣很小,有的还在缓缓张开。
再看仔细一点,这些花不是画上去的,而是根植在她的皮肤下面,正在慢慢繁衍盛开。
“爱情花!”柳雪怡低声惊叫,手机都抓不牢,重重地摔在地上。
“是的,爱情花。”程灵寒的声音有着深深的悲凉,“你现在明白了吧。”
“不,我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雪怡的声音都在颤抖。
“雪怡,我就是昨晚你看到的蒙面女巫。谢谢你,一直以来当我是好朋友。我真的很想帮你。”
“我知道。”柳雪怡忙说,“小寒,你一直对我很好。”
“恐怕,这次是帮倒忙了。你也看到我现在的摸样了,这是爱情降反噬的结果。”
“爱情降反噬?”
“是的。我施加在你们身上的爱情降,不知被谁破了。本来,降头术被破,只是将头师会受到反噬。可这次,却有点不同。”
“有什么不同?”
“那个人破解爱情降的方法有些特别,除了我以外,别降头术反噬的人还包括了你和杨浩宇。”
“啊!”柳雪怡不敢相信似的扭头对杨浩宇大叫,“浩宇,你快过来!”
杨浩宇应了一声,很快就走到了柳雪怡的面前。他的脸上,果然和程灵寒一样,长满了黑色的小花,只是没有程灵寒那么明显罢了。
“我……”柳雪怡摸了摸自己的脸,手忙脚乱地寻找化妆用的小镜子。
“我这有。”程灵寒将镜子竖到了柳雪怡的眼前。
“怎么会这样?”柳雪怡痛苦地呻吟道。
程灵寒收起镜子,对着杨浩宇吹了几口气。
杨浩宇迷惑地望着程灵寒,张了张口,话还没有说出来,偌大的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柳雪怡惊问:“你干什么?”
“他没事,我只是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那我们呢?怎么办?”
“很简单,要么一起去医院检查,让医生给我们治疗。不过,治愈的概率只有1%,因为现代医学排斥降头术。治不好的话,我,你,还有他,都会死。要么,我们去找破爱情降的人,让他解救我们。”
柳雪怡眼中闪出一丝希望:“你能找到他?他会帮我们?”
“他约我和你去一个地方。他说,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程灵寒望了眼电影海报,“抱歉,害得你看不成电影了,再动人的爱情也有结束的时候,这艘泰坦尼克号终究还是沉没了。”


57、

2006年10月6日,21点15分。

方媛跟刑警做了详细的笔录,然后到外面的小饭店随便吃了点东西。

在回寝室的路上,她遇上了方振衣。

方振衣依然一袭灰衣,黑框眼镜,深邃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感情色彩。只是,他的身体却绷得更紧了,仿佛一张拉满弦的弓,逼人的英气让人不敢直视。

他的手上,拿着一个长圆筒形的东西,外面用黑色的麻布裹了好几道。

方媛问:“你是特意在这里等我的?”

“嗯。”

方媛想起秦月家树后的人影:“你一直跟在我后面?”

方振衣没有回答,也没有分辨。

“你为什么不救我?”

“没有必要。”方振衣解释,“他不敢对你怎么样。”

方媛无语。直到现在,她都看不透方振衣这个人。似正非正,似邪非邪。说他正义的话,他却从来不关心别人的生死。说他邪恶的话,他又偏偏救了自己。

她想起那个黑衣小女孩,问:“沈轻裳呢?冥火面具人绑架了她?”

方振衣脸上平静如水:“嗯”

“为什么不去救她?”

“等你一起去。”

方媛明白了:“他们是不是要你拿我去换她?”

“是的。”

“我能不能不去?”

“不能。”方振衣叹道,“七星夺魂阵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今晚十二点整就会发动。被当做祭品的,不仅是沈轻裳,还有你的朋友苏雅以及441寝室中所有的女生。”

方媛的心沉了下去。

她抬头望向浩瀚的星空。

明月清凉如水,点滴星光在灰黑的天空中若隐若现。

今天是中秋,橘黄色的明月如玉盘般散发着柔和的光彩。

一颗流星无声地滑过苍穹,仿佛盛情绽放的烟花,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尽情释放它的璀璨。

是否总有一天,,那些美丽的星星也会和人类一样,在黑暗中消耗所有的光亮面临生命的终结?

“走吧。”方媛深深地吸了口气,微笑着说,“我希望,所有的事情都在今天做个了结。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方振衣默默转身,带着方媛来到实验大楼的仓库,找出地下通道,跳了下去。

他的手上,拿着一个应急灯,发出惨白的灯光。

方媛随后跳下去。

地下通道里很黑,应急灯的白光如一条扭曲的蛇,照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墙壁上面,是一块块不规则凸起的怪石,有的长满了绿苔,摸上去又滑又腻。

空气沉闷,到处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味道,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腐烂。脚下的碎石硌得脚板隐隐生疼。

一路上,方振衣没有说一句话。通道里回荡着两人的脚步声。

到处都是分岔口,仿佛一个巨大的蜘蛛网般。有事,短短的两分钟里能遇到好几个分岔口。

方振衣的脚步没有停顿,熟悉地选择每一个分岔口。

他为什么对地下宫殿如此熟悉?

大约走了十多分钟,地下通道突然变宽,面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宫殿。宫殿的最前面有一道门,已经打开了,仿佛知道有人造访。墙壁上有许多凹进去的小洞,里面摆了一些奇怪的石头,仿佛黑夜中的星星般,熠熠发光。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宫殿里摆放了一些古老的雕像,奇形怪状,一律面无表情,静静地伫立在那儿。角落里还放了一张陈旧的梳妆台。

方媛打了个冷战,扣紧衣领间的扣子。

方振衣说:“是不是有点冷?”

“嗯。 刚才还热的流汗,现在却冷冰冰的。感觉怪怪的,仿佛进了冷藏室。”方媛搓了搓手,原地跳了几步,暖和身子。

方振衣说:“这是寒冰殿,寒冰祭司的住处。寒冰殿是用特殊材料建造的,会影响人的体温。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

这时,前方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仿佛在奔跑般。脚步声没有节奏,显得很慌乱,偶尔掺杂着女人的惊叫声。

是谁,这么晚出现在地下宫殿里?

方振衣对方媛摆了摆手,示意她躲到自己身后。

门打开了,一个衣着破烂的年轻女孩惊慌失措地跑过来。她的脸上,有着清晰的伤痕,渗出殷红的鲜血。

对于年轻女孩来说,容貌甚至比生命还重要。是谁这么狠心,划伤了她的脸?

年轻女孩看到两人,仿佛看到救星般,一边跑过来一边大叫:“救命!”

方媛于心不忍,连忙从方振衣的身后走出来。

年轻女孩扑到了方振衣怀中,紧紧地抱住他,泣不成声。

方振衣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慢慢地推开她。

“好了,没事了。”方振衣难得地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芳芳。”年轻女孩咬了咬嘴唇,“我是医学院的学生,本来我在——”

方振衣打断了芳芳的话:“我还有事,不想浪费时间。你在这好好休息吧,不要乱走动。”

芳芳歪着脑袋看着方振衣,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方媛不满地说:“你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

“嗯。”方振衣反问,“不然,你想怎么样?”

芳芳连忙说:“是啊,我一个人在这里,很怕。如果坏人追来了,怎么办?”

方振衣冷笑道:“如果有坏人追来,不是更好?省得你一个人没有伴。”

芳芳气极:“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话没说完,芳芳的脸色突然变了,勉强吸了几口气,没有忍住,张嘴喷出一口血。

方振衣惋惜地说:“我知道,你不试试,不会死心的。其实,何必呢?寒冰祭司在七大祭司中位居末座,你练习的时间又短,又怎么可以伤得了我?”

方媛这才明白,指着芳芳说:“她就是寒冰祭司的传人?”

方振衣冷冷地说:“什么祭司传人,只不过学了点皮毛而已。”

方媛问:“寒冰术是怎么回事?操场上那个冷死的女生,就是被寒冰术害死的吗?”

方振衣说:“人体温度相对稳定,是维持人体正常生命活动的重要条件。正常体温是36到37摄氏度,如果体温高于41摄氏度或低于25摄氏度时将严重影响人体各系统,特别是神经系统的机能活动,严重的就会危及生命。人的体温是通过人体下丘脑中的体温中枢加以调节的。而寒冰术,就是通过施术者的精神力量,影响对方的体温中枢,让其产生错误的导向,不调节甚至反向调节。”

“精神力量是指什么?”

“精神力量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气’。发烧和感冒,就是‘气’场受到损伤,体温调节机能遇到障碍。”

方媛似懂非懂。

“好了,这些事情以后再说,我们快走吧。”

“等等,。”芳芳按着胸口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听说过五把钳没有?”

芳芳脸色煞白

58、

2006年10月6日,21点48分。巫咒殿。

和寒冰殿一样,巫咒殿的规模也不大,却透着神秘的原始气息。

墙上全是远古时期的壁画:赤裸着上身打猎的原始人,被驱赶奔跑着的马群,庆祝丰收的歌舞。

方媛看到一幅祭祀的壁画。祭台上绑着一个美貌的年轻女孩,面露戚容,她的身边,站着一个戴着恐怖面具的巫师,对祭台下面密密麻麻的人挥手示意。所有的人,一律跪着,虔诚地聆听着他的指示。

接下来的一幅,巫师似乎传达完了神的谕示,依然戴着面具居高临下地望着族人。那些原本跪着的族人,早已站起来,手牵手围着篝火疯狂地舞蹈,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和憧憬。谁也不曾在意,那个被绑在祭台上的年轻女孩。此刻,她的头垂了下来,显然已经死了,被作为祭品献给了所谓的神。

方媛还想再看下去,却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这声音,仿佛不是人类发出来的,更像是战场上受伤马匹的嘶鸣声,重重地打在心脏上。她的身体莫名地痉挛,被什么东西裹住了一般,透不过气来。

她想赶紧捂住耳朵。可是,没用,那声音的音量并不大,却能从她手掌间的缝隙中钻进去,刺激着她的耳膜,通过神经细胞传导至大脑中枢。

呼吸越来越困难了,仿佛有个飞虫在耳朵里面“嗡嗡”响,震得她头昏脑胀。

巫咒?这就是传说中的巫咒?方媛虽然对巫咒有心理准备,却没想到是如此让人难受。

巫术是人类最古老的文化,在人类文明发展史中有着无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影响了整个人类的心智发展。无论是古老的东方文明还是后起的西方文明,甚至美洲原始的印第安人文明,巫术文化的身影都隐含其间。

中国自古就将巫术当作一种神秘的学问,掌握巫术的人称为巫祝。一向英明神武的汉武帝,也因怀疑太子刘据对他使用了巫蛊之术,将其和两个皇孙一起害死。

方媛正胡思乱想着,身旁传来一阵念经声:嗡阿吽班杂咕噜叭嘛悉地吽。

仿佛一阵清凉的风,吹走了方媛耳朵里的飞虫,吹散了她脑子里的杂念,她的心境渐渐平静下来。

昨天深夜,她的身体差点被一种奇怪的乐器声所控制,完全不听她神经系统的指挥,变成行尸走肉般。万分危急时,有人念起了这种稀奇古怪的经,她才得以幸免遇难。现在想来,那个念经人,肯定就是方振衣。

奇怪的声音消失了。

方媛回首,看到方振衣宝相庄严,宛如神佛附体般。

“你念的是什么?”

“《金刚上师咒》。”

“哦,和我们说的话不一样?是梵语?”

“是藏语,西藏密宗的一种。西藏密宗有个术语叫加持,意指将佛力加附于众生中。《金刚上师咒》是莲花大师所传的密咒,这十二个字是他的智慧心的发射,具有他的加持。因此念《金刚上师咒》能获得巨大的加持和功德,从无明、行、识、名色、六入、触、受、爱、取、有、生、老死十二因缘中解脱出来。”

方媛还想再问,方振衣却摆摆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走进巫咒殿,沿着壁画搜索着。据说,每个祭司宫殿都有个出口,通向月神宫殿。可是,巫咒殿里却没有看到。显然,那是道暗门。

方媛跟在方振衣后面,慢慢前行。

然后,她看到一只飞翔中的鹰。

壁画上的人类和马群都是粗线条的,寥寥几笔却极为传神。可是,这只鹰却画得很精致。尤其是眼睛,说不出的诡异阴森,冷冷地看着他,狠毒,阴冷,又带有几丝嘲讽的意味,仿佛邪恶的神魔在看着一个濒临死亡的卑微生物。

方媛打了个寒战,

再认真看,却发现那只鹰不是壁画上的,而是油画上的。鹰的下面,是一艘行驶在碧蓝大海中的华丽战船,甲板上站着一个英俊年轻的男子,仿佛在倾听寻找着什么。船的上方,一个外形妖艳的鱼尾海妖正在嬉笑歌唱。

这个故事,方媛听说过。在古希腊神话中,那些美丽的海妖有着美妙动人的歌喉,用甜美的歌声引诱航海的年轻男子,让他们的船触礁后船毁人亡。

怪不得,鹰的眼睛那么诡异阴森。传说,鹰能嗅到猎物的死亡气息。它早就预料到了海船上年轻男子的结局。

这幅油画,在原始壁画中显得格格不入。仿佛多看了几眼,竟然发现鹰的眼睛在动!

鹰的眼睛,怎么会动?

巫咒殿中,除了他们进来的那道门外,其余四处都是墙壁。一般来说,你想看到别人,别人至少可以看到你的眼。想要监视他们,又不被发现,最好的办法是让自己的眼睛伪装起来,比如这只鹰眼。

方振衣还在前面摸索,完全没有察觉到油画中鹰眼的变化。

方媛大叫:“方振衣,小心鹰眼!”

与此同时,脚底下旋转起来,墙壁也跟着地面旋转起来。方媛站不稳,摔倒在地上,随着地面一同旋转。

方振衣急忙赶来,还是慢了一步。他脚下的地面也在旋转,凭空伸出来的墙壁挡住了他的去路。

幸好,旋转很快就停了。

方振衣绕过墙壁,找到方媛所在的位置,却看不到她的人影。

“方媛!”方振衣惘然四顾,隐隐听到低微的呻吟声。

她受伤了?

方振衣循着声音寻过去,方媛正躺在地上,头发凌乱,遮住了她的脸。

“你怎么了?”方振衣走上前,扶起方媛。

方媛轻微地咳嗽着,等方振衣靠近时,突然连声大喝!

方振衣如受重击,捂住胸口,后退了几步。

这个人,并不是方媛。而是巫咒祭司的传人香草。

原来,她开动机关,隔离方振衣和方媛。然后,她将方媛打晕,藏了起来,换了方媛的衣服在此等候方振衣。

巫咒术虽然神奇,却也要靠近对方,尤其是在对方心神不宁、心怀恐惧和贪婪时效果才好。

香草得意地笑了。可是,没过几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方振衣只是揉了揉胸口,低声念了几句《金刚上师咒》,就仿佛没事人一样。

“怎么可能?”香草不敢相信,嘴角沁出几缕鲜血。

方振衣面无表情地说:“刚才,你的巫咒已经被我用密宗三密中的声密所破,元神受损,本应收手。可是,你却执迷不悟,一心想害人,强自使用巫咒术。现在,你的气场已溃散,所剩时间无几。”

香草惨笑:“巫咒术对你根本就没用?”

“只能说,你的巫咒术伤害不了我。”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让我守在巫咒殿?”香草靠在墙壁上缓缓地闭上眼睛。

这次,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方振衣摇摇头,默默地走过去。

在另一个房间里,他找到昏厥中的方媛。

59、

2006年10月6日,22点05分。降头殿。

降头殿里面乱得很,有的桌椅都已经残缺了,随意摆放着,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很久没有人居住的样子。

“这里没人?”方媛从方振衣身后探出头来,东张西望。

“不知道。”方振衣没有放松戒备,将条形的包裹抓得紧紧的。

“今天死的五个人里面,没有死于降头的。当年,叛乱的也不知摄魂祭司一个人吧?”

“祭坛之乱时,降头祭司可是支持摄魂祭司的,听说在和蛊毒祭司互殴中双双战死。”方振衣的目光慢慢地在房间里移动,叮嘱方媛,“小心,跟在我后面,别乱走。”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进降头殿。

他们都没注意到,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一个矮小的黑影对这两人无声地怪笑。

墙壁里发光的石头突然熄灭了。

方媛连忙抓住方振衣的手,却被方振衣毫不客气地甩掉。

他一只手拿着应急灯,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条形包裹,仿佛一把出鞘的剑,凛凛生威。

应急灯四处照射,始终看不到一个人。

“不用怕,萤石被挡住而已。”

萤石的光芒是不会消失的,只是嵌在墙壁中,外面已经多了一层石板,遮住了光芒,给人的感觉仿佛萤石熄灭了。

黑暗中,矮小的黑影慢慢逼近,悄无声息。他的行走方式如猫般,手掌先着地,脚掌落下毫无声音。

然后,两人听到小孩嬉笑的声音。

小孩的笑声充满了欢愉,童稚的声音也甚是好听,在寂静的深夜里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邪气。

阴风阵阵,寒意乍起。

方媛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汗毛都竖起来了。

“小鬼降?”方振衣脸色突变,提着应急灯的手仿佛在微微颤抖。

方媛躲在方振衣身后,颤声问:“世上真有小鬼降?”

她听说,小鬼降是南洋最厉害的降头术,用孕妇的胎儿或夭折的小孩尸体所炼制,分为佛油鬼、供奉鬼、血鬼几种。其中又以血鬼最为恶毒,降头师以自己的精血喂养,怨气极重,威力极大,据说其隐形善变、刀枪不入,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

“也许有,也许没有。”方振衣没有答话,而是缓缓放下应急灯,仰声长啸。

但听得啸声明澈,铿锵高亢,绵绵不绝,远远地传送出去,激扬回荡,震得方媛两耳发麻。

小孩的笑声被方振衣的啸声所压制,干笑了几声,格外的生涩,仿佛被沉重的东西所压住般。

方振衣的第一声啸声未绝,紧接着发出第二声啸声,重叠在一起,隐隐有君临天下之气度。

这次,小孩的笑声彻底消失了。

方振衣不在长啸,提起地上的应急灯,朝身后射过去。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脸上蒙着黑色丝巾的白衣少女,冷冷地望着他。

方振衣轻喝到:“装神弄鬼!”

黑色丝巾被摘了下来,赫然是程灵寒。

“是你?”方媛对程灵寒有印象记得她是柳雪怡的朋友。

“你好,方媛。”程灵寒微笑着和方媛打招呼。

“你……你是降头祭司的传人?”方媛有些不信,这么娇弱可爱的小姑娘竟然会去学那么恐怖邪恶的东西。

“我也不想学,可是没办法。”程灵寒叹息着说。

“没办法?”方媛叫了起来,“你不学,谁能逼着你学?”

“她家里人逼着她学。”方振衣插嘴说,“她的降头术是家传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降头祭司就是她的先祖。”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绳金塔那群和尚的传人。”程灵寒脸上的笑容没有了,杀气腾腾地说,“你和他们一样,都喜欢多管闲事!多管闲事的人,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

程灵寒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古怪,反复着说:“多管闲事的人,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

方媛好奇地问:“你说那么多遍做什么?”

方振衣却一脸肃穆,一把抓住她的手,紧张地望着程灵寒。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程灵寒的头,竟然离开她的身躯,缓慢地朝他们飞了过来。

方媛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真不相信,一个人的头能离开身体而不死,并且唠唠叨叨说着恶毒的话。

《聊斋》里有一个关于人头离开身体后说话的小故事,名为《快刀》,说的是明代末年有一个盗贼被抓住了,要被砍头,听说有个士兵的佩刀特别锋利,请求让他执行。士兵一刀挥下去,那盗贼的人头一下子就滚出去数步之外,在地上转动未定时,口中称赞道:“好快的刀!”

可是,那盗贼也仅说了三个字后就死了,但程灵寒却一直不停地说,眼中凶光毕露,不断伸出舌头舔嘴唇,仿佛看到世间最好的美味般。

“飞头降?”方振衣眼中充满了疑惑。

传说,飞头降是降头术中最厉害的一种,练好后降头师的头颅能够脱离身体飞行,以吸食血液为生,遇猫吸猫血,遇狗吸狗血,遇人吸人血,尤喜孕妇胎儿。

程灵寒的头颅越来越近了,却闻不到一点血腥味。

方媛躲在方振衣身后,看都不敢看。

其实,方媛经历了这么多事,胆子早就锻炼出来了。如果是独自面对,她当然不会如此畏畏缩缩,因为没有人可以依赖。但和方振衣在一起,有了依靠,自然就不会贸然冲锋陷阵。

飞头降,怎么么会没有血腥味?

方振衣轻笑,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方媛,应急灯掉头映射。

灯光映射处,一袭黑衣的程灵寒正站在离他们只有五六米远的地方。

原来,他们第一次所看到的程灵寒,只是镜中的反射。程灵寒根本就没有穿白衣裙,而是穿着黑衣裙,站在没有头的白衣裙木偶身后。

然后,她偏离白衣裙木偶,慢慢朝方媛靠近,而镜子里显示出来的却是她朝方振衣靠近。

方振衣朝身后微微扬手,只听得“咣当”一声,击碎玻璃无数。

程灵寒想绕过方振衣去抓方媛,却被方振衣手中的条形包裹击中,单手扶地,艰难地站起来。

方振衣皱了皱眉:“你真是降头祭司的传人?”

“嗯。”程灵寒刚站起来,又倒了下去,“很失望吧?原来降头祭司如此不堪一击。”

方振衣说:“你根本就不会小鬼降、飞头降!”

程灵寒叹息着说:“我本来就不会。”

方振衣慢慢地走上前,俯身看到程灵寒脸上隐隐显现出的黑色花瓣,不禁怔住了。

程灵寒却微笑着,对方振衣吐出了一口气。

黑色的,有着醉人芬芳的香气。

“这是什么?”

“爱情降。”程灵寒微笑着说,“我唯一学过的降头术。”

“你脸上的黑色小花,就是爱情花?”

“是的。”程灵寒咳嗽起来,“对不起,我被爱情降反噬,无法自解,只能转嫁给你。”

“没关系。”方振衣居然客客气气地说,“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程灵寒苦笑道:“你什么时候都可以走,我本来就留不住你。”

“再见!”

方媛一肚子疑问,却被方振衣拉着走出降头殿。

程灵寒等方振衣走后,这才慢慢站起来,伸手摸去嘴角的血迹。

“他对你用的,也是丰城点血术?”背后,竟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是的。”程灵寒没有回头,仿佛早就知道身后有人般,“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中了我的爱情降,随时可能发作。”

“爱情降,能伤害到他?”

“只要他心中有爱,就会被爱情降伤害。”程灵寒笑了,“这么多年来,我只学了这一种降头术,你应该相信我。”

“我从不相信任何人。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身后的声音变得冷峻起来,“希望他能如你所说,爱情降发作伤重不治而亡。否则,你的结局不会比柳雪怡好多少。”

想起柳雪怡的结局,程灵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方媛跟着默默前行的方振衣,问:“你怎么不说话?刚才,你是不是中了程灵寒的暗算?”

“嗯。”

“她对你做了什么?”

“施了爱情降。”

“爱情降?”方媛若有所悟,“怪不得柳雪怡能让杨浩宇喜欢她,是不是暗中对他施了爱情降?”

“是的。”

“那她为什么对你也施爱情降?”

“她只会这一种降头术。”

“所以,她故意假装施用小鬼降、飞头降,就是让你放松戒备,然后利用你的同情心,查看她的伤势时一击而中?”

“是的。”

“那你会怎样?是不是也会被她强制爱上别人?”

“不会,我中的爱情降,与柳雪怡中的不一样,是施术人被反噬的爱情降。”

“那会怎样?”

“会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