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温临看着微微咋舌:“这样没事么?”
“有时候做坏事可以得到一些特权。”赵景数略偏头,却也没有看他,“比如这样。”
温临在一旁轻叹:“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我会到处乱说。”
“说什么?先不说你在京都基本没有朋友,你以为说出口的话就一定可信吗?旁人凭什么相信你?旧有的交情,还是单纯的虚与委蛇?这世上最不可靠也不值得相信的就是言语,随时可以捏造且毫无凭证。”她停了停,“我是过来查账的,名正言顺,你以为我是来做什么的?”
这反诘处处有刺,末了最对今日所做一切矢口否认,当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官场里修炼出来的女妖怪。
“要回户部司么?”温临索性不与她讨论这个话题。
“不,我回家。”赵景数将钥匙收进袖袋中,也没有与船厂主簿打声招呼,径自系好斗篷往外走。
不是传言说忙起衙门里的事没日没夜么?可是她明明在这个点就收工回家了,而且还是在手里的事情没有完成的情况下。
赵景数回到东府时,顾太医前脚刚走。她匆匆往祖父房里去,昌姑姑站在门口,见她回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顾太医方才怎么说?”
昌姑姑拉她到一边,摇了摇头。
赵景数闭了闭眼,不回话。似乎是缓了一会儿:“今日吃东西了么?”
昌姑姑摇了摇头。赵景数哑声道:“去厨房盛一碗黄芪粥送过来。”
昌姑姑闻言离开,赵景数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等昌姑姑将粥送过来,这才推门进去。
原以为祖父会在床上休息,然他却坐在窗前看着窗子走神。一株折鹤兰在这冬日里依旧生机勃勃,可祖父却一副颓然的模样,坐在椅子里一动也不动。
“爷爷。”赵景数将盛粥的漆盘放在一旁的书案上,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吃点粥吧。”
“景数回来啦……”声音中透着老态,眼眸也黯淡无光。
赵景数鼻头微酸,低了头,起身端过粥碗,挖了一小勺粥喂他。祖父缓缓张开嘴吃了一口,却慢慢咀嚼了很长时间才咽了下去。赵景数不说话,祖父也一样沉默着。
一碗粥好不容易下去了半碗,祖父却抬手推开了她的手,缓缓摇了摇头。
赵景数抿了抿唇,搁下碗,握了握他的冰冷的手,又去查看了炉火,折身出去了。再进来时,赵景数端着满满一盆洗脚水,同祖父道:“爷爷,泡会儿脚,过会睡觉暖和些。”
祖父缓缓点了点头。
赵景数替他脱下足袋,将他双脚放进温热的水里,刚要开口问他觉得烫不烫,却听得祖父哑声道:“景数,人活到这年纪许多事都已看开了……你的那些叔叔们,一个比一个走得远,我活到这把年纪……膝下却只有你一个孙女……”
“爷爷……孙女不孝。”
“我对不起你父亲……”祖父的声音里有了一丝微弱的颤音,“我没能救得了他,也害了你母亲,更害得你自小就孤苦无依。”
赵景数喉头微哽,抿紧了唇,稳住情绪,回得却有些不对题:“爷爷……七叔也会常来看您的,其他叔叔只是离京都远了一些,不是因为……”
“你七叔到底不是赵家人……他有自己的打算。”祖父深深叹了口气,眸中依旧无光,“我这一生做了许多错事,到头来被人嫌弃也无可厚非……我只希望你记得,不论为了什么……不论做什么样的决定,都不值得放弃自己……”
赵景数将眼泪硬生生忍了回去。
直到祖父下了逐客令,她才离开。
晚上始终睡不好,梦中惊醒,枕头上都是潮湿的。她颇有些无望地平躺在床上,视线之内一片漆黑。屋外下着大雪,却没有一丁点声响。
多年怀疑为生在世的意义,至今也只有一个模糊的、伤己及人的果。
晨起去户部司,温临一早便已在计省门口等着她。赵景数掀开车窗帘子一角,朝外看了一眼,甚至都没有下车,吩咐车夫道:“让他上来。”
温临上了赵府马车,车轱辘压在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赵景数坐在角落里抱着手炉闭目养神,温临将食盒放在小桌上,开口道:“若没有吃早饭的话,不妨一起吃一点。”
赵景数过了会儿才睁开眼,温临打开食盒盖子,里面密密摆着八个小饭团。
“早上吃饭团?”赵景数瞥了盒子一眼。
温临解释道:“在海国时,早上外出带饭团是很普遍的事,里面加了些东西,不妨试一试。”
“你说‘在海国时’。”赵景数略停顿,忽给出总结,“你是京都人。”
温临一下子没能跟上她的思路。赵景数淡淡看他一眼:“何况你京都话说得很地道。”
温临回过神,低头轻咳了一声:“我母亲是京都人。”短暂的停顿:“但我不是。”
“家母身体可还好?”
温临轻抿唇,重新偏过头看着赵景数:“我母亲过世了。”
“对不起。”赵景数想要化解尴尬般拿了一块饭团,努力咀嚼吞咽,之后一句话也没有说。酽酽豆沙在嘴里迅速化开。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这么拼命?”
“拼命?”赵景数咽下最后一口饭,缓了一会儿有些走神,像是自言自语道:“可能因为,时日无多吧……”
病了么?但看上去似乎还好。
3
3、【零三】你在我名册上...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已修完。
“你好奇心太重了,并不是好事。”赵景数不再搭理他,温临坐得离她远远的,两个人重新回到了陌生人之间恰到好处的安全距离。
时间退回四个时辰之前,有人冒着大雪到驿馆给温临送了急信,拆开来也不过是一份名册。
姓名抽象而苍白,温临从第一个看到最后一个,也只有一个名字变成了具象,而且此刻就坐在他身边。也是昨日晚上,他才想起来为什么会对赵景数这个名字有一些模糊的印象。
幼年时有幸见过那么几次,在他还不是温临的时候。
故乡的旧人,都会一一再见面,间隔十五年,重见时你们都已是新面孔。高了,矮了;胖了,或是瘦了;长大了,或是越发老了;更漂亮了,越长越惨不忍睹了……这就是十五年后的你们,各有不同的结局。
赵景数虽在马车上小憩,却警觉得很,马车一停下来,她便立刻醒了。进了船厂大门,她径自往账房去,然而早有人在账房门口等着他。
青年男子,抱着暖抄手站在账房门口,好整以暇地等着赵景数。
赵景数停住步子,两个人之间有两三步的距离,赵景数很明智地没有先开口。
男子脸上带着笑意,微眯了细长的眼睛:“主簿昨日告诉我说户部司有人过来复查,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没想到是你啊。”
赵景数眼色无波:“账做得一塌糊涂,汇报事情分不清主次抓不住要点。”她稍停了停,偏头看到主簿就驼着背站在不远处的走廊里,继续道:“建议你换个主簿。”
青年男子笑了,左唇角上勾,细长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神色捉摸不透。
“赵景数,不过几个月不见,你倒是越发缺爱了。”他眼中笑意更浓,“我府里还少个女主人,你很合适啊。”
赵景数神色如常,似乎对这样的玩笑话有着强大的免疫:“你今年春天才接手船厂的事,许多事也许并不清楚。为人效力最怕的便是太过自作主张,若有什么不明白,低下你的头去问问你上面的人。”
青年男子稍稍敛了笑意:“查账可以,但”他看了一眼赵景数身边的温临,“赵大人既带外人,又把抄本带出去,哪有这样的规矩?恐怕计史大人知道了也会说不妥呢。”
“船厂现在还归户部司审,在我离开户部司之前,一切我做得了主。我不用规矩来压你”她微微昂着下巴,神色中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我用官职压你。”
青年男子又笑了笑,一侧酒窝越发深,语气更欠:“怎么办呢?赵大人越嚣张,沈某越是不能自拔,我能明天送吉贴去府上么?咱们先合个八字怎么样?”
“这年头红纸贵得离谱,不好意思给贵府增这项徒劳的开销。”赵景数毫不示弱,“二少爷还是让开比较好,账房这地方会将你衬得很愚蠢。”
男子看看温临,又看看赵景数:“你下属的斗篷都比你名贵得多,你好意思么?都穿了多少年了也不见你换一件。”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温临道:“鄙人沈永煦,幸会。”
温临倒没有想到他会主动向自己打招呼,连忙行了拱手礼:“在下温临,幸会。”
赵景数暗暗冷笑,趁这个当口,上前打开了账房的门。回过头同温临道:“不进来么?”
温临很是有礼地同沈永煦客套了几句,沈永煦心满意足地走了。
赵景数安安静静站在书案前冷眼看他关门。
“说了什么?”赵景数压了眼角,“他走的时候可是一脸掩饰不住的餍足。”
温临解开斗篷系绳的手忽然停住,轻抿了抿唇:“呃,没什么。他说改天请我吃饭。”
“然后你答应了。”赵景数接下去,说罢又拖过椅子,去搬架子上剩下的日言薄。
她站在椅子上,一边按着日期查找,一边随口道:“虽然沈永煦男女通吃,不过你还没有到能让他一眼相中的地步。他看上的多半是你身上这件斗篷,太显山露水了,一看便知是海国富贵人家,他是沈府庶出,自然想要攀附更多权贵。而你虽然佯装被动,却也丝毫没有放弃与他来往的机会,指不定心中还暗自窃喜。这样就只有两个解释”
她抱着账册从椅子上跳下来:“你看上他,或者他是你京都之行计划之中不可缺少的一个人物。”
“赵景数。”温临头一回这样喊了她的名字,“你好奇心也一样很重,只是你受制于骄傲敏感的自尊心不开口问,于是你自己孤独地琢磨一切。你的人生,太没有意思了。”
可话虽然这样说,她的琢磨却也在点上。温临背过身去,沈永煦的确在他的名册上,第三个。
赵景数保持沉默,低头做事。
其实也没有多少尴尬,只是一方试图探究另一方的底线所做的愚蠢努力。就像和走廊里那只猫,对峙上一天一夜恐怕也毫无所获,最后顿感无聊的,还是自己。
两个人之间的沉默终于在温临抄完月言簿之后被打破。温临搁下笔,合上簿册,看了一眼坐在对面书桌前埋头看账的赵景数,低声开口:“对不起,先前我言辞太重了。”
赵景数仍旧在看账:“无所谓,是我太刻薄了。”她拿过算盘重新算了一遍,皱了皱眉,提笔在空簿册上记下来。
“我是说”温临想说他已经抄完了,是否还有旁的事能够帮忙。
“没事了你这样待着就行。”赵景数的笔没有停,分着神在同他说话,“若结束得早,一道出去吃个饭,我想你也应该怀念京都的美食。据说海国吃得太清淡了?”
“还好。”温临见她低头记录,却又要分神说话,便敷衍道,“习惯也就好了。而且你不必请我,我并没有……”
赵景数不再理他,等过了好一会儿,突然抬头看了看对面坐着的温临,但注意力全然不在他身上,似乎是在换一种方式走神,兀自想明白之后又低头继续。
外面的大雪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书案上的蜡烛依旧不遗余力地烧着,温临起身去暖炉里添了几块木炭。炉火烧得更旺,炉子上的一壶水刚刚烧开。
他给赵景数倒了杯水,说:“不饿么?其实我还带了别的点心。”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赵景数依旧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温临实在无所事事,坐回书案后。
大约临近傍晚时,忽有人敲账房的门,温临刚要起身去开门,赵景数却头也不抬地同他道:“问问是谁再开。”
然这时门外却已经响起了七叔的声音:“景数,赶紧回府!”
赵景数倏地起身,迅速前去开了门。赵书浚似乎是下了马车就急匆匆跑过来,还有一些气喘,靴面上沾满了积雪。
“七叔,这是”
他迅速瞥了一眼赵景数身后的温临,似乎是猜出他的身份来,神色短暂地顿了一顿,却又连忙回神,拉过赵景数就往外走:“立刻跟我回东府,路上说。”
赵景数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但仍是冷静地将事情同温临嘱咐完,这才同赵书浚一道离开。
她离开得匆忙,连斗篷都忘记带走。温临收拾了桌上的抄本,灭掉炉火看了一眼桌上已经凉掉的茶,吹熄了蜡烛。末了,拿起她的斗篷,抱着抄本出了门,最后还不忘扣上了锁。
屋外的风雪似乎渐渐变小了,一眼望过去,船厂的大院中一片白茫茫,只有几行寥寥的脚印,但很快又会被大雪覆盖。
温临想起方才那名男子看到自己时的神色,又听闻赵景数喊他七叔。所以他是赵书浚吗?温临对于赵书浚的印象渐渐清晰起来,十五年前他见到的赵书浚,还是个刚进吏部的少年。
如今都已经而立了,脸上的线条也更为硬朗,在官场中也混得如鱼得水。
他记得赵书浚,虽然他不在他的名册上。
可是赵景数今日这样急匆匆地离开,又是发生了什么?温临有些疑惑地走出了船厂大门,迎着风雪往驿馆相反的方向去。
赵景数厉声责问府里守门的小厮,末了自己瘫坐在了地上,看着门外继续下着的大雪发呆。赵书浚站在她身后,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已经让人去找了,但愿不会走太远。”
赵景数回过神,蜷起腿,颇有些无力地将额头抵在膝盖上,叹出声:“祖父昨晚上与我说那么多,我就该想到会发生些什么……可是我却……”
祖父留下书信,拖着虚弱的病体悄悄离开了居住多年的赵家东府。
赵书浚没有拉她一把,同样偏头看向了门外。三十年前赵府收养了他,此后多少年,他便一直以赵家幼子的身份生活着,若以后也一直是,那该是圆满至极的结局。赵家赋予了他新的身份,铺就了崭新的人生,而他现在却想要辜负。
4
4、【零四】活法...
天色彻底黑了,赵景数却仍旧什么也不肯吃。赵书浚坐在她对面,外面有仆人走进来,他轻声吩咐道:“我今日留在东府,让青泓带着阿徵早些睡吧。”
仆人应声匆匆离开,带上门的瞬间,烛台上的火苗跳动得厉害。
祖父在留下的书信里提到,自己沦落到此地步,并非儿孙不孝,而是咎由自取,最后使得所有人都背弃自己而去。一字一言,均是对自己此生完完全全的否定。
赵景数的幼年时期、少年时期,都在苛责与严厉教导中成长。即便算得上聪明,也必须要付出千万倍努力,丝毫不得懈怠。也许,如果父亲还在世,她可能完全是另一种活法。
在她的记忆中,父亲敦厚而沉稳,性子中的逆来顺受稍稍多了些,却也算得上是有节气之人。那一年他因为济川赈灾案获罪入狱,后来又被翻出许多旧罪来,生生被扣上一顶大帽子,成了罪无可恕之人。
大约是觉得没什么好辩解,或是辩解也无用,父亲在狱中选择了自我了断。紧随其后,母亲在某个夜晚睡着之后,再也没有醒来。
赵景数便这样成了孤儿。
一切都好像很简单,而且时间短暂,都是人生中不得不接受的事实。那一年她五岁,其实记忆尚不明朗。年纪再大一些,走出去被人戳过脊梁骨,各种污蔑辱骂一字不落地收入耳中,埋入心底。
回到府中,又是祖父的严苛教导,样样都得学,事事都必须比旁人好。咬牙努力的原因,也不过是想争一口气。少年时期心中满满的怨恨,造就了她的刻薄与忍耐。
年少时气愤地想过许多事,孤注一掷地以为自己再也没有将来。她从来就没有奢望过与寻常人家的女儿一样,嫁人生子,最后儿孙满堂,和乐融融。
那是与她没有关系的未来。她的人生值得继续的动力太单一了。
对于祖父的严苛,她不知是感激还是抱怨,只是觉得还有这样一个亲人在,是值得告慰的事情。但自从去年起,祖父的身体每况愈下,她便渐渐体会到“必须要接受年老者生死告别这样的事”。
其实这样的体会很早就有了,十来岁的时候,祖父因公务离府好几个月,其他的亲戚又不熟路,且又难得往来,她那时便真真切切感受到“人到头来都是一个人”这事实中所蕴藏的无限悲哀。
赵景数伏在桌上胳膊已经发麻,赵书浚轻拍了拍她的肩,开口道:“外面的雪似乎停了,去伙房吃些粥,早些睡吧。户部司近来那么忙,你明日又要早起,这样下去身体耗不起的。再者说,你祖父也不愿见你这副颓丧模样。”
赵景数坐直了身体,腿和手臂因为寒冷和压迫,依旧发麻。她看了会儿微微跳动的烛火,心里空落落的,人生中实在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赵书浚轻叩了叩桌面,再一次唤她:“景数,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我知道。”赵景数缓回神,“七叔不必担心我,还是回府去吧。阿徵见不到你肯定又要嘀嘀咕咕一夜不肯睡了。”
她从来就没有指望过别人的安慰和照顾。说罢她起了身,径自推门出去。
赵书浚起身跟出去,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的确是一个人呢,一个人忍受多年孤独、愤怒与无望,所以才更一意孤行,最后的反噬才会更有力量。
赵书浚回屋取了斗篷,在零星小雪中离开了东府。
温临此后几天再未见过赵景数。户部司到了年底最忙的时候,他索性也没有去,更别提会遇到赵景数了。
那一日京都终于放晴,太阳难得露面,空气湿润,积雪开始消融。沈永煦约了温临在京都城南的一间酒肆吃饭,两人面对面地临窗坐着,客套的开场,沈永煦的主动探询,以及温临的被动应付。
一切都顺理成章,恰到好处,当真是两个陌生人初相识的姿态。
沈永煦替他斟了一小杯酒,似是随口聊般提起:“我长兄在京都官厂,倒是常常往来于京都和海国。既然温公子是海国温府的人,想必应该见过我家长兄罢?”
温临浅抿了一口酒,一脸无害道:“恰好我家也是长兄在打理官厂的事,我倒是接触不到。”
沈永煦浅眯了眼,微偏头亦抿了口酒:“是么?温兄看起来的确像是专注学问的人,对家中生意不感兴趣么?”
温临想想:“家父觉得我不如长兄聪明,故而也不多费神了。”
“令尊倒是有意思的人,若我有幸去海国,定然要去拜谒。”
然温临很不识趣地开口回道:“家父这些年已渐渐隐退,不再管官厂的事了,两边生意往来都已全权交给了长兄,自己也难得再见外客。”
沈永煦自然不会被他这样一番话给噎到,他反倒觉得温临此人不够圆滑聪明,是个有利无害的角色。
然而沈永煦也一样信奉“诸事都能够伪装,表象并不可靠”的人生格言。他微微动了动唇角,如观望中的猎人一样,敏锐而虚伪。
温临无心般地感叹京都美食的博大精深,似乎丝毫也没有多想。沈永煦正想问他打算在京都待到什么时候,却在偏头从窗户往外看的瞬间,发现了楼底下匆匆走过的赵景数。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兀自道:“她总是这样行色匆匆,好像赶着去死一样。又没人和她抢时间,急什么呢?”
温临闻言抬头,又顺着沈永煦的视线往下看去,赵景数步伐匆促,很快便消失在了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