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鸣哂然一笑,平时只有夫妻两个,杨蕾怎么说他他都觉得无所谓,可是现在杨蕾这么大声地骂他,他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见杨蕾拿被子裹住自己一副不想起的样子,他也有些生气了,不就是怀个孕吗?全家把她当女皇,她也真把自己当成了女皇,一丁点违逆都受不得,“不起来拉倒!”
他开了门出去,果然看见了母亲担忧的眼神,“没事儿,杨蕾刚怀孕,缺觉。”
“哦。”婆婆点了点头,“这也是难免的,现在的年轻人命好啊,我怀你和你哥的时候,快生了还要早起做全家人的早饭,做完人吃的,做猪吃的…”
“妈,吃饭吧。”
“好,吃饭。”婆婆扭头看了眼紧闭的卧室门,她这辈子是没媳妇命了,老大媳妇鬼精鬼精的,整天拿自己这个婆婆当保姆使唤,就算是自己说要来伺候怀孕的小儿媳妇,还是逼着她把孙子带上,结果到了小儿子这里,小儿子又是个怕老婆的,小儿媳妇是大小姐,更难伺候,唉…她自己委屈不要紧,难受得是儿子也受委屈,被媳妇像数落儿女一样的骂,大儿子残废了,小儿子可是有出息的大学生,工作又好,怎么也是这样呢。
她一开始就不希望小儿子找独生女,杨蕾看着就不像个省油的灯,可儿子铁了心想娶,丈夫说亲家都是高知,养出来的女儿知书答礼,不像农村出来的女人一样不懂事,她一咬牙,只好忍了,没想到现在她的担心都成了真。
人家娶儿媳妇娶回来的都是能生能干活,她可好,娶回来一个活神仙…
不吃饭就不吃饭,看到时候谁饿…
她陪着笑脸转身进了厨房,给洗漱完毕的儿子添粥添菜,又喂孙子吃饭。
杨蕾七点四十才出来,闻鸣已经吃完饭半天了,正在逗大宝玩,“大宝,小婶给你生个弟弟玩好不好?”
“小婶生妹妹!”大宝说道,闻老太太的脸立刻就撂了下来。
“大宝!你怎么说话呢?”
大宝看了看奶奶,又看了看叔叔和婶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大宝,你别哭,生妹妹好,我就想要个闺女,闺女是贴心小棉袄。”杨蕾说完看了一眼婆婆,“闻鸣,你吃完了吗?吃完了先把车启动起来,我收拾完就下楼。”
“吃完了。”闻鸣站了起来。
“蕾蕾啊,天这么冷,你干脆把工作辞了吧,别干了,在家养胎多好。”
“辞职?”杨蕾看也不看婆婆,“辞了职谁给我发薪水啊?房贷、车贷、孩子的奶粉钱,哪一样不要钱?就光指着闻鸣的那点工资,我们娘俩非得喝西北风去不可。”
“哪能啊,闻鸣是公务员…”
“公务员怎么了?一个月赚得还没我的零头多,也就是说起来好听罢了。”杨蕾说完就进了浴室洗漱,留下话说到一半被顶回去的婆婆。
“闻鸣,平时她就是跟你这么说话的?”
“妈,她性子直,说话直来直往的,心眼不坏。”闻鸣陪笑道。
“哼。”闻老太太冷哼了一声,她跟丈夫也是吵了半辈子的,可从来没有一天早晨不起来给全家预备早餐,更从来没敢这么对丈夫说过话,这世道…真是是非颠倒了。
长辈这东西,如果是婆婆,还可以吵可以躲,实在忍不了了,就连她儿子一起轰走离婚,没了那层法律上的关系,彼此跟陌生人没什么不同,可如果是亲妈呢?不管怎么样,都只有忍这一条路了,实在躲不了就避开,就算是避开也不是那么理直气壮,而是带着十分的粘呼。
林嘉木差不多有十几天没回自己家了,也将近十天没进公司了,好多事她都能在别的地方处理,客户可以在茶馆见,电脑随身携带,晚上在郑铎那里住,衣服不够穿就买,关键是要能躲开自己的妈。
可是她人躲得过,电话却躲不过,一不能拒接还不能拉黑,只能在电话里虚与委蛇,说自己业务多工作忙,实在是没时间。
今天如果不是需要回公司取东西,林嘉木根本就不想上楼,开门之前一直在祈祷张雅兰女士不在,没想到…她刚把钥匙j□j锁眼,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你还知道回来。”
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妈!您怎么在公司啊?”
“我在公司守一个星期能见到你的人影,如果我在你家,是不是一个月都看不见你?”
“妈!我很忙!取几件东西就要走,郑铎在楼上发动着车子等我呢。”
“你忙是吧?我跟你一起去忙,看看你到底在忙些什么,连跟自己的亲妈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我忙事业不行吗?”林嘉木的脸也冷了下来,“妈,别逼我把话说绝,您这次实在有些太过份了。”
“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在你小的时候就把你送你姥姥家?我那是逼不得已…”
“我没怪你,我在我姥姥家住的那些年过得最快活。”林嘉木说道,“妈,我都三十几了,你别干涉我了行吗?”
“不行!我是你妈!我就要干涉你!我要你走正路…”
“我怎么不走正路了?”
“你干得就不是什么合法生意!我都搜索过了,你这种私人侦探性质的侦探社国内根本就不承认!所以你公司只能注册成咨询社!”
“那又怎么样?你觉得我不合法,就去举报我啊!”
“嘉木!你能不能跟我好好说话?”
“妈!你能不能回哈尔滨?”
“我说了,你不走正路,不结婚,我就不走!”
“结婚…你信不信我现在走大街上找个男人花九块钱就扯个结婚证?不就是个手续吗?跟谁不能办啊!这年月那破东西有一毛钱的用处吗?”
“你…”张雅兰只觉得头一阵一阵的发晕,眼前一黑,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135
嘉木语录:控制与反控制,是8成中国家庭的主要矛盾。
妈妈是什么?在上小学之前林嘉木是没有真正的概念的,她当然知道别人的妈妈是什么样子,无论是张琪还是王梓明的妈妈都是慈母,虽然有的时候会很严厉,甚至生起气来会打人,可是他们就是有妈妈,对她来讲所谓的妈妈就是在电话里面会跟她说几句诸如要听话,好好学习之类的空泛言论的陌生声音或者是过年的时候对她很好,带很多衣服跟玩具给她,会给她糖吃的陌生“阿姨”,姥姥说她三岁那年妈妈走的时候她哭得特别伤心,可她已经没有印象了,在她的记忆里从来都是对妈妈的来来去去毫不介意的。
上小学之后回到哈尔滨,妈妈除了一开始送过她几次之外,余下的时间里一直是爸爸送,在发现她非常独立自主,七岁就会一个人过马路,会自己挤公交车之后,就是她自己一个人做钥匙儿童,有的时候她回家了,爸爸妈妈还没回家,留给她的理由永远是忙。
现在林嘉木回忆自己的整个童年,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对爸爸也好,妈妈也好,印像都不深,真正刻骨铭心的记忆差不多就是爸妈吵架,他们年轻的时候关系真的不好,吵架的理由也很琐碎,差不多一周就要吵一两次,吵完了互不说话,把门一关开始冷战,虽然大部分时间隔一两个小时就会没事,可那种阴影一直留在林嘉木的脑海里。
哈尔滨不是她的家,她只是个客人,做为客人她不给别人添麻烦,别人吵架的时候她也会躲在一边不说话,只是望着窗外想着什么时候能回“自己家”。
后来妈妈下岗,爸妈吵得更凶了,吵到最后就只有离开哈尔滨,到A市发展,或者离婚这两条路,于是爸爸妥协了,办了停薪留职,两人带着她到了A市,她不觉得爸妈失去了稳定的工作有多可怕,她只是很高兴要回A市了。
后面的种种折腾细节她记得不太清了,只记得早晨起来的时候爸妈不在,晚上睡觉的时候爸妈还是不在,高中的时候尽管黑龙江的分数线要比A市这边高得多,选择也多,她还是自己选择了回A市读高中,一直到上大学、工作,她一分钟都没想过要回哈尔滨,她不想再做客人了,可是随着妈妈退休,时间越来越多,妈似乎开始有时间来关注女儿了,问题是她所谓的关注,更多的是控制,偏偏林嘉木是个野生野长的孩子,最怕的就是被控制。
她坐在母亲的病床前,想了很久,想到最后有些想笑了,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她几分钟就能分析透,甚至给出几种选项,发生在自己身却像是面对一团乱麻无从下手。
她摸了摸母亲的头发,总是以一头黑发示人的母亲,仔细看发根,三分之一的头发已经白了,她都这么大了,母亲能不老吗?
她常常觉得母亲不了解她,她其实也不了解母亲,母亲晕倒了之后还是思甜跑了过来,从母亲的衣袋里拿出硝酸甘油让母亲含服,思甜知道母亲有高血压,自己却不知道。
交完费回来的郑铎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跟大夫谈过了,阿姨没什么事,只是不能再受刺激了。”
林嘉木点了点头,可是不刺激…自己真要顺她的意结婚,再顺她的意生孩子,哪天过不下去了,还要顺着她的意凑合过?人的一生中最重要的事生死皆不能自己掌控,现在看来竟连婚姻都不能自己掌控了,林嘉木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黑洞里,四面都是冰冷的墙,毫无出路。
“嘉木!嘉木!”张雅兰闭着眼睛找女儿,林嘉木有些别扭地握住了她的手。
“妈。”
张雅兰睁开眼睛,看见林嘉木和郑铎在一起,紧皱的眉头放松了下来,“嘉木啊,妈没逼你嫁你不认识的人,也没逼你相过亲,你跟郑铎在一起这么多年,妈只是希望你堂堂正正的嫁给他,不行吗?”在老人眼里,自己的女儿本来就比男方年纪大,男方又无论身高还是外貌还是经济环境都是极好的,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又住在了一起,结婚是理所当然的事,不结婚才是不合理的,自己的女儿随时可能被甩掉,真变成没人要的老姑娘。
“阿姨,你安心养身体,嘉木您就交给我吧,我肯定让您满意。”
“真的?”张雅兰的眼睛亮了起来。
“阿姨,我跟她在一起,就是想娶她,绝没有二心,要说怕也是我怕嘉木离开我,我绝不会离开嘉木。”
“你保证?”
“我拿我的命担保。”
“你不用拿你的命担保,你只要跟嘉木订婚,过年的时候回去办个喜宴,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张雅兰一时激动,又有点头晕,只是这回她的脸上是带着笑的。
林嘉木想说几句,郑铎却死死地按住了她的肩膀,“阿姨,时间的问题您得给我时间,您是知道嘉木的脾气的,她脾气倔,您要是跟她针尖对麦芒,她脾气来了就真不结婚给您看了,您把结婚这事儿交给我成吗?”
“成,没什么不成的。”张雅兰对郑铎的态度,比对林嘉木的态度好多了,说到底,她最在意的也是郑铎会不会变心,在老人家眼里没有年轻人的那些花花肠子,结婚了,就是一辈子,郑铎的保证,比起林嘉木的话要管用一千倍,“嘉木啊,你的那个生意…”
“妈…”
“你真不会被抓?”
“妈,我做了这么多年了,不会蠢到真得犯法被抓。”
“是啊,伯母,她比我还严谨呢,犯法的事我们绝不会做的,您想想看,我们在A市做了这么久,要不是跟官方和私人的关系都很好,怎么会是A市最好的呢?”
张雅兰见郑铎这么说,心放下了一半,“这样…真没事?”
林嘉木慢慢也调适了过来,她在别人面前都那么能忽悠,在自己妈妈面前,反而脑子转得慢了,像是郑铎那样看似答应了,实际什么也没答应,看似解释了,其实什么也没解释,只是让老太太想着他们“上面有人”不会被抓的方法,本来也是她擅长的,我们面对亲人的时候,总会比平时真实,可有的时候真实是会伤人伤己的,“妈,那些找我们的人,都是已经过不下去了的,如果夫妻恩爱,谁没事儿会找我们去调查对方呢?所谓的调查,也无非是想在离婚的时候多点证据,多拿些钱,现在女人可怜,男人花花肠子多,在外面有了小三要上位离婚,偷偷转移财产的都是好的,有些真是连隔夜的粮都不给老婆孩子留,我们多半是帮人的,男人走了,多留点钱过日子也是好的不是吗?”
张雅兰点了点头,“我也不是那么不开通的人,我们老年合唱团里有四分之一的儿女都离婚了,有些还离了两回…也确实有人被甩得很可怜…”
话就是这样,同样的事,换一种说法,也许就容易让人接受了,张雅兰心情好了些,在医院观察了一夜就出院了,林嘉木再不敢放她一个人在家,搬回了家里,只是这样一来,她去查杨蕾的事,已经是隔天了。
杨蕾家的位置很好,新建不过三年的小区,花园、广场、喷泉、绿地一样都不少,无论是学区还是配套设施都是极好的,当初选房的时候杨家应该是经过一番考量的,所有的考虑都是为了一步到位,省得女儿继续折腾。
可是这样位置,面积一百二十平方的房子,就算是在三年前,价格也是不菲的,听杨家二老说,闻家当初不同意杨家付全款,而是提出了两家出同样数目的首付款,让两个孩子一起奋斗还贷,后来房子买下来之后,房价太高,杨家付了首付,闻家出了三十万买车装修,购房合同上写明了户主是闻鸣和杨蕾两个人,说起来杨家条件虽好,闻家也是小康人家,闻父在国企里面,赚得也是不少的,闻家又只有闻鸣一个人有出息,闻父对闻鸣还是比较舍得付出的。
可问题出在闻家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和谐,嘉木特地了解过闻家的种种,光是杨蕾跟自己父母说的部分,就很复杂了,闻鸣的父亲闻杰当兵之前就是高中生,当了兵之后自己努力上了学校提了干,是非常有头脑和素质的人,可偏偏被自己父母安排了包办婚姻,娶了只有初中文化被招工进城的女工,闻家当时也是一半是农一半城市,家里还有大菜园子,甚至还养着猪,杨蕾的婆婆安素珍又素来懂得附低做小孝敬老人,友爱弟妹,照顾儿子,在他没从部队回到地方的时候,表面上还是和谐的,可自从他分配进了国企,开始一步一步向上升的时候,跟妻子的差距越拉越大,再加上闻妻的疑神疑鬼,两个人开始矛盾丛生,闻鸣有一次说漏了嘴,说出大哥脚不好,就是有次安素珍怀疑闻鸣的父亲闻杰有了外遇,拉扯着两个儿子去厂里找领导评理,路上遇上了车祸,闻英的脚被压在了车轱辘底下,这才落下了残疾,影响十分不好,差点影响到闻杰一次很重要的升迁机会。
国企本来就相对保守封建,更不用说闻杰自己想要做出一番事业了,虽然对妻子接近忍无可忍,闻杰还是维持着婚姻,两人准备婚礼的时候,闻鸣说真没想到爸爸能拿出这么多钱,妈总说家里没钱,爸除了生活费什么都不给她。
林嘉木翻看完资料不由得感叹,杨家只看见了闻鸣得好,没有看见闻家的复杂,难怪现在后患无穷。
安素珍这种老人是典型的豆腐型,你不能说她坏,她绝对是对儿女百分之百的付出,可问题是她默认别人也是要像她一样付出,杨蕾如果EQ高点,这种婆婆并不难哄,问题是杨蕾也是大小姐脾气,需要人去哄,这个时候就需要闻鸣站出来做粘合剂了,可从种种现象来看,闻鸣做得并不好。
总之…一团乱麻极难理清,林嘉木真庆幸自己只接受了调查的工作,要是让她去调解婆媳夫妻关系,她真是束后无策。
作者有话要说:闲人基本上是很有婆婆命的,我婆婆是个很好的人,一心一意的对儿女好,从来没有一点私心,可是我却不想跟婆婆一起住,主因是婆婆太好了,做为一个成年人,真得很难“享受”那种被另一个成年人尤其是个老人伺候的感觉,她累,我也别扭,所幸她也没有这个想法,我们俩个距离产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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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木语录:语言是人类有历史以来,最强大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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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蕾拎了差不多有三斤重的桔子跟两斤不到的栗子上楼,走到电梯旁的时候,没注意到地砖刚刚擦过,脚下有一点打滑,幸亏扶住了墙,勉强站稳,手里的桔子却撒了一地。
“这地怎么这么滑啊?”有个女人一边说一边扶住了她,“你怀孕了吧?先到那边站一会儿,我替你捡桔子。”
杨蕾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她刚怀孕不到三个月,冬天衣服穿得厚,一直以为一般人看不出来她怀孕了,没想到路过的陌生人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的大衣,是最新款的孕妇装,我朋友也怀孕了,我昨天陪她逛街看见了。”短发女子笑道,她捡完水果交到杨蕾的手上,“你们小区每天都是这个时间打扫卫生吗?正是上下班高峰,有些不合适啊。”
“平时不是这个时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一边说一边按了上楼键,她住在十一楼,那个短发女人也去按电梯,看见她按了十一楼就笑了。
“咦,你家住十一楼啊?我们是邻居啊。”
“邻居?”
“是啊,我家是1103。”
“3室空了差不多有半个月了吧,前两天听说租出去了,是你租到了啊?”
“是啊。”短发女子笑道,“我叫林嘉木,你呢?”
“杨蕾。”
电梯来了,林嘉木伸手接过她的水果,“来,我替你拎。”
“不用,东西不重。”杨蕾笑着婉拒,两个人进了电梯之后,又陷入了一阵尴尬的平静,林嘉木指着杨蕾的包说道,“你的这个包是寇驰的吧?今年的新款,真好看,我当时也看中这一款包了,可惜去晚了,没抢到。”
“这个包我是海淘来的,当时专卖开售的时候我去看了,太贵了,就撤了。”
“你会海淘啊?改天教教我啊,我听别人讲海淘有好多便宜货,可一直不会。”
杨蕾微微一笑,“好啊。”
电梯到了之后,杨蕾出了电梯到了自己家,林嘉木则是开了1103的门,两个人互相道了别之后,都紧紧关上了门。
对杨蕾而言这次只是一次平常的跟新邻居的邂逅,一路上有人陪她聊天,倒也舒解了她对回家的恐惧感,只是一开门看见阳台上晒着的小孩衣裤,闻见厨房里浓浓的肉味,心里就觉得一沉。
闻鸣背后肯定是说过他妈了,婆婆再不会做那种家里只有两个女人一个小孩,凑合吃点,等男人回来了再做好吃的那样的事了,改成每天大鱼大肉的轰炸她,问题是她煮菜重油重盐,看起来是吃得很好,实际上她看见盘边的油,就食欲全无。
“蕾蕾啊,你回来了。”婆婆客房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怯怯的大宝。
“嗯。”杨蕾点了点头,“妈,我买了点桔子。”
“你自己留着吃吧,你现在需要营养。”
“今年桔子不贵,大家一起吃也没什么。”杨蕾最烦的就是她这种一副受气包的样子了,现在这个时代,谁也不缺那一口水果吃,可偏有人就把吃水果搞得像特权,“你要是觉得好吃,闻鸣回来我让他去楼下拎回来一箱。”
“那得多贵啊,不必了不必了,我牙不好,吃不得酸。”安素珍摆了摆手,拿了个桔子给大宝,“大宝,谢谢小婶。”
大宝说了句,“谢谢。”就又跑回到小卧室了。
杨蕾真不耐烦看见他们这一大一小一对受气包的样,“妈,我累了,回屋躺会儿。”
“蕾蕾,你知不知道闻鸣什么时候回来?”安素珍跟着到了主卧室,站在门边一副想进去又不敢进的样子。
“不知道。”
“那你一个人坐公交车回来,有坐吗?”
“我打车回来的。”
“打车…那得多少钱啊,你是不是总打车啊?”
“是啊,没怀孕我都不挤公交车,更何况是怀孕了,妈,您把门关上,我要换衣服。”
“哦。”安素珍关上了门,心里不停地盘算着,出租车起步价听新闻上说已经涨到了十块,每公里加价…每天早晨是闻鸣送她不算,每天的交通费就得十几块,中午杨蕾不回家,听说公司也不管饭,出去吃饭…她又开始算…就算十块钱好了,这一个月光是这些开销…再说这水果,小区外面的小超市水果贵,隔了一站地的大超市同样的水果便宜多了,她又看了一眼袋子里的桔子,不是便宜的那种,在小超市也是最贵的那种4.99,再加上糖炒栗子…就这两袋子东西,将近五十块钱没了,这样的败家媳妇,谁能供得起啊…
昨天还讲家里经济困难,闻鸣赚钱少,就她这个花法,家里能不困难吗?可这些她只敢放在心里,没敢说出口,预备着跟儿子念叨念叨,让他管管儿媳妇花钱。
杨蕾自然是不知道她这些小心思小盘算,她躺在床上开了微信跟同事聊了几句天,杨蕾注会,本来今年有一次升职的机会,因为怀孕错过了,另一个不如她的男同事升了职,做得一般般,架子却不小,同事们私下里聊天的中心多半是他,“蕾蕾,你这次怀孕不止你吃亏,连我们都跟着吃亏,你瞧小金豆那得意样,谁不知道要不是你怀孕了,张姐不想升职,轮也轮不到他。”
“你们行了吧,人家做得也挺好的,最少很认真,你们别挑事啊,万一这些话传到他耳朵里,还不可劲儿的给我小鞋穿。”
“你也太傻了,他现在就在给你小鞋穿呢,你原来那一摊子他给了他的小弟,把别人都不愿意做的给了你,还说什么你怀孕了,怕辐射,为了照顾你把你的位置挪了…要我说,你还真不如辞职了呢,在家…”
“可别提在家,在家我能疯…还是在公司里忍着吧,不就是有人搞点小动作吗?姐怕谁啊。”
“你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要真是他一个人的意思就算了,就怕…”
“你别吓唬人,咱们的洋老板还行,没那么低级。”
“你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今天他下来巡视,看见你的位置那么偏,有说过什么吗?老外也不是人人都是绅士,缺德起来比中国人狠多了。”
“…”杨蕾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外面门铃响,然后是婆婆的大嗓门,“蕾蕾!有人找!”
“我婆婆叫我呢,回头聊。”她关闭了微信,把手机扔到了床上,穿了拖鞋下床,只见跟自己聊过天的林嘉木站在门外,林嘉木回家好像换了衣服,看起来料子就很柔软的小脚打底裤搭长毛衣的打扮让她多了几分的亲和。
“蕾蕾,你认识她吗?”安素珍却带着几分的警惕。
“我认识,这是咱们的邻居。”杨蕾笑道,“快请进。”
“不了,我还在锅里炖着鱼呢,这个是我昨天烤的黑森林蛋糕,昨天吃了三分之一,今天不吃口感就不好了,所以切了一块分给你们,算是见面礼吧。”
“您真是太客气了。”杨蕾笑着接过蛋糕,“您等一会儿,我把盘子倒给你。”
“不用了,你们吃完了按门铃叫我就行了,我是家庭主妇,除非是去健身房或者逛街,都在家。”
“好的。”杨蕾笑着目送林嘉木离开,关上了门。
“这人是谁啊?”
“新搬来的租客。”
“我看她穿得挺好的,怎么租房住啊?”
“也许人家只是过渡一下,咱们这边房租贵,对门又不想分租出去,一个月的房租三千多呢,物业水电全都在外,要不是有钱人,真租不起咱们这儿的房子。”
“啊…这么贵。”
“这还不算贵的呢,对门才七十平米,要是咱们家这么大面积,得翻番。”
“咱们老家的租房价格就够贵的了,没想到这边更贵,可怜你哥,这么大岁数了也没个正经的房子住,就跟他媳妇住小超市…”
杨蕾知道婆婆这么说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结婚的时候公公给了自己一笔钱,大哥闻英结婚的时候公公只出了两万,老太太这是替大儿子抱不平呢。
可跟她说这些有什么用?闻英过得也不差,小超市收入不错,足够他们夫妻两个开销了,大嫂用起名牌化妆品来也是一样不心疼,真不知婆婆是操得什么心,总觉得她和闻鸣过得是天堂一样的生活,闻英是在地狱。
她拿起落在客厅的糖炒栗子进屋,“妈,我晚上就吃这个就行了,你跟大宝先吃吧。”
安素珍还想再说什么,杨蕾已经关门了。
等到了闻鸣回来,杨蕾刚听见他开门,想要开门跟他说几句话,就见他被他妈拉进了小卧室,杨蕾关上了门,坐在床上像不知道他回来了一样,用手机上网。
过了差不多有半个多小时的样子,闻鸣总算回来了,“蕾蕾啊,我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
“你以后买东西,能不能别那么大张旗鼓,你放在包里,到卧室里再拿出来就行了,别让妈看见,她苦了一辈子…”
“为什么啊?凭什么啊?这是我家!我要拿什么东西进来就拿什么东西进来!我没偷没抢凭什么藏着掖着?”杨蕾声音大了起来。
“哎哟我的祖宗,您可别这么大声了!”闻鸣吓得赶紧跳上床捂住杨蕾的嘴,“行,都依你,以后你还是大大方方的拿回来。”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你跟你妈说了让她回家吗?”
“她不是有困难嘛,你不知道,大嫂逼着大哥买房,可大哥的钱不够…爸又瞧不上大嫂…不肯掏钱,妈回去了是受夹板气…”
“原来她是来躲清静了。”
“妈的意思是,咱们不是还有点存款吗?先给大哥,让大哥首付买了房,以后再慢慢还。”
“我生孩子没要你家一分钱的营养费,辛辛苦苦攒钱就为了让孩子好过点,你现在还来跟我要钱,闻鸣,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脸皮这么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