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秋水苑了?”七七收起书,小惜摇头,“还没到,不过爷还能去哪呀。”

爷都多久没踏进青帝苑了,相府里哪个不知道如今大夫人失宠,真应了那句话,小妾娶进门,糟糠蹲佛门。

果然没过多久夏候聆一身官服走了进来,见屋里大动摆设拧了拧眉,“不是要你别看这种神神叨叨的书?”

“这是公子给的书,若不及时补一下,就该连师父教过什么都忘了。”再说这种阵只是利人身心,七七把书放到桌上,看大家忙得差不多就让他们下去了。

“你都嫁进相府了,还要记得师传手艺做什么。”夏候聆对这些完全不以为然,拿出一块漆黑如泥的砚台递给她,“北国此次上贡我朝的贡品,本官唯独中意此砚,比上次在墨池轩买的更为上品,赠予你了。”

笔墨纸砚是为一套,怎会单单只拿了一块砚,夏候聆的口吻不像是皇上赏赐,更像是他在给皇上的贡品里随意给自己挑一件而已。

独受恩宠(2)

眼下坊间对相国将会谋朝篡位的消息议论纷纷,夏候聆却一贯嚣张,七七避开敏感的话题不谈,“爷嫌我没有好好念书?”

“是嫌你字丑。”夏候聆取笑她,拉着她的手坐到床边,看了看屋中的摆设,道,“让管事的给秋水苑置办一套新的。”

“不用。”七七断然拒绝,他们成婚沿未过很久,屋中摆设极新,她亦不想让人说成恃宠而骄。

“随你高兴。”夏候聆怎会不知她的顾虑,没有在这话上多作停留,一手拥着她一起躺到床上,随意随兴,七七挣扎着坐起来,“晌午还没到,爷累了?”

“是,在你这越来越不想出去了。”

没想到夏候聆竟说出这种调笑的话,七七脸生红潮,本就嘴拙这下更不知道接什么话。

夏候聆躺在床上睨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你说你什么时候才给本官生个儿子?”

成亲到现在,他基本上都呆在秋水苑,她的肚子却没传过任何消息。

这个人……前阵子才说中了毒时候说的话不算数,现下又拿出来说,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这种事是遇缘的。”七七脱下鞋缩到床上,扶起夏候聆替他揉肩,夏候聆也不说什么闭眼享受她的服侍。

“爷只喜欢儿子?”七七又问,人家不是都说女儿才孝顺,龙凤双全更是一家之福。

“男儿则刚女儿则柔,本官一步步走到今天,难不成让个不会谋算的女儿家继承么?”夏候聆沉声道,萧尹儿当年落胎一直病根不得痊愈,两年来不曾有过一子半女。

“小奴才,本官是不是杀戮太多,注定命中无子。”夏候聆转过身面向七七,伸开修长的手,“你不是会看相么?替本官看看。”

天冷了,大家多穿衣服

求子(1)

七七合上他的手掌,“爷命里显贵非凡,陆云师叔早替你相过,何必再算。子嗣的事可遇不可求。”

夏候聆眸色黯沉,低下额头倒在七七肩上,若然他真因作孽太多而无福得子,他这一生又是为谁而辛苦。

七七迟疑了下伸出双手环抱住他……

陪夏候聆小睡了一会儿,七七醒来时已经不见了夏候聆,小惜蹦跳进来,贼头贼脑地站床边行了个礼,快嘴地道,“夫人,爷亲自去给你煮莲子羹哦。”

“爷亲自去做?”七七讶异。

“是啊是啊,莲子莲子,早生贵子,连生贵子。”不在乎七七问话里的重点,小惜一个人笑得乐不可支,“奴婢看呀,爷巴不得夫人你给他生个大胖小子呢。”

原来在他心底这么想要个儿子?这是七七没有想到的,她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

“其实照奴婢说,根本不用什么莲子,夫人你是玄山老人的后人,玄黄之术自己就通晓,略施阵法不是求子得子?”

小惜说得满满,手指还学着江湖术士一顿比划,七七被逗笑,小惜长得灵巧纤美,在她的脸上七七从来没看到过有烦心,仿佛天生如此欢乐。

“小奴才。”夏候聆端着羹走进来。

小惜连忙收起笑躬着身子缩到一边,变脸之快令七七乍舌,小惜偷偷冲她吐了吐舌,然后安分地站着。

“爷这么想要孩子?”七七下床走到他身边,夏候聆的脸上略微不自然,“只是碗羹罢了。”

想起什么似的,夏候聆瞪向小惜,“这帮奴才又在乱自传话。”

求子(2)

小惜吓得直瑟缩着往后退。

在夏候聆的注视监督下,七七不得不把莲子羹全部喝完,夏候聆对她的种种无话可说,也许她也该为他们之间做点努力。

吃过午饭,七七便和小惜上了国寺上香拜神求子,虔诚地叩拜之后七七站了起来,见小惜仍跪坐在蒲团上念念有词,七七没有打扰她径自插上香。

“啊,奴婢该死,奴婢跪太久耽误到夫人了。”小惜睁开眼激动地跳起来,七七接过她手中的香替她插上。

“小惜,你有很多愿要祈述?”这是七七第一次和小惜谈起她的事。

“奴婢位贱命薄,自然有很多想要的。”小惜不似平时傻呵呵的乐,双手合十又冲菩萨拜了拜,然后神秘兮兮地道,“奴婢和夫人说一个秘密。”

七七沉默地凝视着她,小惜舔了舔干燥的唇,凑到七七身边,“其实……奴婢有个心上人,他在宫中当差,守宫门的。”

七七还没问,小惜就说开了,“只是宫女和侍卫是不得私相授受的,所以奴婢能当夫人的陪嫁丫环是奴婢三生修来的,出了宫,奴婢总算有个盼头。”

没料到小惜连这么隐讳的私密都同她谈,七七浅笑,“怪不得你每天都很开心,待你们成亲之时我会给你备嫁妆的。”

“真的?”生怕她反悔似的,小惜急忙施礼,“奴婢谢过夫人。奴婢父母早故,在宫中只是个粗使丫头,奴婢多谢夫人。”

“哪有你这样谢了又谢的。”

七七笑着摇头,还没跨出门口,一个和尚迎面而来,身上袈裟及地,“女施主可是无暇姑娘?”

“是。”能在京城这个地方还坚持唤她无暇的,七七只能想到一个人。

青云离去

“刚刚有位施主在旁处凝望女施主良久,贫僧上前相询,施主让我赠予女施主四个字。”和尚双手合十,声音不急不缓,“望自珍重。”

珍重,珍重……

临别才保重。

“那人是不是腿有不便?”七七急切地问道,寺僧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回廊,七七连忙冲了出去。

顺着蜿蜒的回廊一阵疾跑,哪里有半个人影,青云真的走了?

“公子,公子……”七七用力地唤着,直跑到回廊的尽头仍是见不到人,整个人颓然地靠在廊柱上。

小惜小跑过来,焦急地问道,“夫人,怎么了?你找谁啊?”

“我师父。”七七满脸急切,四处环视,“小惜,你帮我找找,我找不见……”

“夫人,没有腿脚不便的人啊。”小惜望着四周进香的香客说道。

找不见,真得找不见……

那个有着世上对她恩德的男子就这样走了,七七知道他说的珍重不止是离开寺庙,是离开京城了……

青云说过怕离别伤情,所以现在连临别一见都成了奢望。

回到相府,七七一直坐在庭院里对着手上的风水书出神,两年来的种种还是历历在目,青云对她的好,对她的教导,对她的照顾她没齿难忘,只是不曾报答他便已离去。

“大夫人来了。”小惜站在旁边戒备地提醒,七七顺她的视线望向庭院的半月拱门。

萧尹儿一身霓裳华装,发髻上步摇珍珠富贵荣华,步履雍容地迈了进来,身后几个下人手捧着一卷卷布匹。

小惜察颜观色一番后在七七耳边低声道,“夫人,来者不善。”

5更完

根本不配和我争(1)

“兰淑夫人万安。”萧尹儿依规矩行礼,却不等七七说起身就已站直身体,指了指身后下人手上的布匹道,“这些是皇上赏赐的贡品,这是兰淑夫人该得的分例。”

布匹花样灰败,颜色无彩,质地却明显是同萧尹儿身上穿着是同一式,最新北国上贡的贡品中并无绸缎,显然还是之前江南上贡的,那时她还允诺给小惜做一身衣裳。

“过了这么久才送来。”小惜嘴里不忿地嘀咕着,还送这么老气的式样。

“兰淑夫人不喜欢?”萧尹儿面上无笑,一手拂落下人手中的布匹,绸缎散开铺了一地。

七七默然地看着地上的绸缎,萧尹儿踩上绸缎,嘴中斥道,“七七,你知不知道你根本不配穿锦戴绸,更不配和我争,你不过是华清轩一个洗衣的奴才而已。”

“夫人现在是相府的二夫人。”小惜冲出去大声说道,一个下人眼疾手利地上前反抓着小惜的手拖到一旁,萧尹儿冷笑一声并未阻止,小惜慌了直喊,“夫人救我。”

“我现在不是奴才。”七七注视着萧尹儿一字一字说道。

萧尹儿完全不以为然,“你现在想端护国夫人的架子压我?就是今天我打死这个贱奴才,聆哥半句也不会指责我,而你区区护国夫人更动不了我。掌嘴!”

“啪”跟在萧尹儿身后的一个丫环立刻领命上前扇小惜耳光,清脆响亮。

“小惜是我从宫里带出来的人,她是皇上的。”小惜的脸顿时肿起来,七七的手指不自觉地抓紧阔袖内的衣边。

不配和我争(2)

“如今聆哥权势如日中天,朝廷上下谁不仰以鼻息,况且皇上会为个宫婢怪罪相府吗?”

萧尹儿的声音伴着连连不断的耳光声响起,说得理所当然,七七指尖深深陷进掌心,痛觉充斥全身百赅。

“别以为聆哥近些日来恩宠于你,你就可以凭此跃然我头上。”萧尹儿走上前,附到七七右耳边,想起什么似的又凑到她左耳边说道,“我和聆哥从小青梅竹马,感情比任何人都深厚。我就让你再得意一段时日,届时你春秋大梦清醒以后,你就会知道你只会是个奴才而已。”

七七不懂她中的意思,全身却不寒而粟,萧尹儿擦过她的身拿起石桌上的风水书,这书是经她的手查阅过的,自然知晓是个男子送来的,不禁冷笑,“勾三搭四、水性扬花的女子也配和我称作姐妹?真是可笑之极。”

说完,纤指随手一扬,风水书落进旁边一矗假山山洞中。

萧尹儿睨了那掌嘴的丫环两眼,小惜立刻被扔甩到地上,愤怒地瞪着她们一群人离去,眼泪立刻委屈地飙了出来,“夫人,我们进宫好不好,我们找皇上主持公道,你是亲封的护国夫人啊,大夫人太欺负人了,她是打奴婢给夫人您看的。”

“我给你擦药。”七七扶起双颊肿大的小惜,略过她的话只淡淡地说道。

“夫人……”

“皇上不是我的靠山。”七七重申了一遍,小惜委屈地噘着嘴,“那爷现在这么宠夫人,肯定……”

七七沉默到了极点,无论小惜说什么都是无动于衷,小惜忽然朝假山走过去,“夫人,你不是很喜欢那本风水书吗?奴婢给你拿回来。”

尹儿于我有恩

半晌,小惜捧着半本湿透的书哀怨地转回头来,“夫人,山洞中有积水……”

青云走了,书也毁了。

七七牙关叩咬住唇,转身木然地走进屋,留下小惜一个人捧着湿嗒嗒的书不知该做什么。

夏候聆踏进屋内的时候就看到七七在给小惜脸上擦药,小惜的一张脸又红又肿,七七眉眼间默然安静。

“怎么回事?”夏候聆问道,把怀里的一堆公文放到内室。

小惜张嘴就要诉嘴,被七七斜睨一眼只好闭上嘴,夏候聆从内室走出来,七七才道,“爷,我想把小惜送走。”

夏候聆眸光一闪,随意地问道,“她要走?”

小惜当下跪倒在地上,抓着七七的衣裳拼命哀求,“奴婢不走,夫人,奴婢还想侍奉夫人,夫人不要赶走奴婢。”

七七没想到小惜会反应这么大,她只想送她出去好和自己的心上人成亲,还没开口小惜又转了个方向朝夏候聆跪着,“爷,夫人是不想奴婢受苦,大夫人多处刁难,求爷替夫人做主。”

小惜想去抓夏候聆的衣袍却被他一脚踢开,“滚出去。”

“爷……”七七错愕地看向歪倒在地上的小惜,夏候聆面色冷漠,横扫小惜一眼,小惜害怕地捂着脸跑了出去。

“尹儿来过了?”夏候聆这才开口,把七七拉到面前,十指贴在她的面颊,额头双双相抵,“你受伤了没?”

“没有。”七七木然地说道。

夏候聆凝视进她的眼里,声音沉沉地道,“尹儿于我有恩,如果不是她,我不可能从家里逃出来,是她受尽艰辛才成就我今天的一切。”

这算是委婉地给她回复么,对于萧尹儿责打小惜的回复。

小奴才我亦不想让你受苦

“我知道。”就像萧尹儿说的,他永远不会去指责她半句,萧尹儿在他的心上比任何人都重,这点七七早就清楚。

七七的默然倔强夏候聆看在眼里。

“小奴才,我亦不想让你受苦。”

七七惊愕地抬起头,夏候聆立刻亲了下去,辗转纠缠,一室的气温迅速升温,七七无力地撑在夏候聆胸膛上,夏候聆吻得入神,忽然听她含糊地说道,“爷,还好……”

“嗯?”夏候聆褪开唇,低眼看她淡粉的脸。

七七没有勇气再说第二遍,整张脸都埋进了他的怀里,夏候聆轻笑,逼迫着道,“还好什么?说。”

“爷,还好我嫁的是你。”

七七的声音细如蚊虫,夏候聆还是清楚地听到了,眸色一黯很快又恢复过来,捧起她的脸再度亲下去。

还好七七嫁得是夏候聆。

青云走了,萧尹儿来了,只因她的心在夏候聆这里,所以他的倾城一吻就能让她忘掉所有。

“小奴才,快出来看。”

七七睡得安沉,翌日竟被夏候聆唤醒,披了件袄缎走出内室就看到屋内摆放了两个被打开的大箱子里,里边呈放着一件件成品的新衣裳,颜色多为素雅矜持的淡色。

夏候聆拿起一件曳地的长裙在七七身上比划了下,眼中露出赞赏,“很衬你。”

七七疑惑地看了看他,双手摸上长裙,质地手感贴合舒服。

“皇上赏赐的江南绸缎到相府的时候,本官就派人去江南裁制缝衣,今天刚刚到。”夏候聆又翻了两件衣裳出来,“喜不喜欢?”

七七错愕,他那个时候就料到萧尹儿不会分她好的缎子,所以特意遣人去江南给她制衣?

只要你不恨我

江南,她最心仪的江南。

七七笑了出来,用力地点点头,“谢谢爷。”

夏候聆听她难得笑起来,不由多看了两眼,“以后本官每年每季都让人去江南给你裁衣。”

“我穿不了这么多的。”七七忙摇头。

夏候聆从后搂住她,贴着她的左耳道,“你心中的结还在不在?”

结?

那个她不愿去想只想忘掉的心结。

“爷还会抛下我么?”七七的笑容凝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