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再想办法。”程亦嘉柔声对他说。

看着骆一辉回去后,程亦嘉也下车,“黄茜,你先回去,我晚上有点事。”

“大晚上的,你要去哪儿?”

“你别问。”程亦嘉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快回去找你家老王,他都给你打了三个电话了。”

程亦嘉让司机把车子开到城西的岭中花园别墅。

三年前她就是从这儿离开的。

她的包里还放着那把钥匙,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打开门,也不确定丁宓之是否还在。

程亦嘉掏出额外的一百块钱给司机师傅,对他说:“师傅,麻烦您等我十五分钟,如果十五分钟后,我还没出来,那您就不用等我啦。”

那司机见她一个孤身女孩,给钱又大方,于是同意了程亦嘉的要求。

看门的人似乎还认得程亦嘉,很惊讶地说:“丁太太,您这是留学回来了?”

程亦嘉对门卫笑笑。

她并不知道,丁宓之如何对门卫解释自己和他的关系,现在也不太关心。

别墅里亮着灯,看来丁宓之在这儿。她在门口站了一分多钟,心里琢磨着自己进去后说点什么。她想到自己很多衣服还在,对了,就说来拿衣服。

程亦嘉抬手,有点儿犹豫。最后她掏出钥匙,试着开门。

不是她的钥匙有用,而是丁宓之打开了门。

她抬头,对上丁宓之清冷的目光,“我来拿我以前的衣服。”

第7章 关系

不知道从哪儿刮来一阵阴风,从门前经过,程亦嘉冷不丁地哆嗦了一下,急忙抬手把钥匙拔下,塞进兜里。饶是这样,丁宓之也没有露出一丁点要请她进屋的意思。

丁宓之挡在她面前,一手撑在门边上,就这样姿态优雅地斜倚在她面前,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

程亦嘉表示三年不见,她越来越读不懂丁宓之的心思了。

事实上,她从来也没看懂过丁宓之。

在面对丁宓之这件事上,程亦嘉觉得自己一直都是越挫越勇,整一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态度。

程亦嘉微微提高声调,再次对丁宓之说:“我来拿我以前的衣服。”

丁宓之的声音和他的容貌一样,令人赏心悦目。

当然,排除他发火的时候。

“我说程亦嘉,”丁宓之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含义不明的笑容,“你还能找个更烂点的理由吗?

丁宓之这个人特别不爱笑,他可能是天生缺乏笑基因,难得看到他笑,一腔热血想要谴责他没人性的凤捭瞬间被他的笑容打败。她呆呆地盯着丁宓之的脸,好半天才回过神,心里默念一个数字:十二。

十二次。

这是她认识丁宓之之后第十二次看见他笑。

忽然丁宓之眼睛眯了一下,凤捭如警铃大作般猛地摇头,借此提醒自己:程亦嘉,你千万不能被丁宓之虚伪的笑容欺骗!

“不是告诉你让你别找我的?”丁宓之问。

程亦嘉也跟着他微微眯起眼,露出鄙弃的神情,说:“你明明说的是不许再打你电话。我有打你电话吗?”

丁宓之挑眉。他记忆力特别好,所以很清楚,自己当初说的确实是不许再打电话,而不是什么不许再找我。

他停顿片刻,目光落在程亦嘉领口处:“有区别?”正常人都听得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也就程亦嘉喜欢明知故犯,装傻充愣,在他眼前不停地嘚瑟。

“你以为我想找你?”程亦嘉没好气地甩他一个白眼,“我有几件衣服很贵的,和大明星同款,米兰名牌设计师设计的,怎么也得穿个十年八年的才对得起那价格。哦对了,好像还是刷你的卡买的。”程亦嘉非常认真地说着理由,认真到她自己都觉得不能扔了那些衣服,今晚必须拿回去接着穿。当初出国的时候,她本想带上那些昂贵的名牌衣服包包,让自己也装一回白富美。结果时间太匆忙,她的箱子又装不下,最后不得与抱憾离开。

丁宓之发出一声轻笑,反问:“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留着你以前穿过的衣服?”

“你什么意思?”程亦嘉嘴角抽了抽,说话的时候觉得舌头都在打结,“你扔了?加起来价值十几万的衣服,你给扔了?”

丁宓之默认,似乎是承认他确实这么做了。

程亦嘉顿时想起骆一辉现在的惨状,瞬间觉得丁宓之残忍之至,她拉着脸,用严厉谴责的声调说:“那是我衣服,你凭什么一声不吭就扔了?不是花你钱买的你不知道心疼是吗?”

面对程亦嘉抑扬顿挫的谴责声,丁宓之仍旧是淡淡地回问一句:“花的不是我的钱?”

程亦嘉一愣,好像是她刚才说错了。她那些价格不菲的大衣礼服裙子鞋子包包等等,都是刷丁宓之的卡买的,而且买回来后基本全被摆在衣帽间里,难得她会穿戴一两件出来见光。

“丁宓之,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程亦嘉气愤地瞪他,慢慢地将手握成拳头状,“要不是看你五官凑在一起如此完美,我现在就想一巴掌呼你脸上。”

“在我的世界里,尊重是相互的,平等的。至于你,呵呵,”丁宓之上下打量程亦嘉,“我实在是找不到值得我尊重的地方。难道你是觉得你的不自量力值得我尊重?”

“丁宓之,我…”程亦嘉

丁宓之懒得听她的狂妄之语,脚步往后退了几步,用力关门。

程亦嘉感到出师不利,不能让他就这么从眼前消失,于是本能地抬腿、伸脚…然后,被门夹住了。

喔妈妈妈妈啊…

程亦嘉疼得几欲失声,感觉那只脚瞬间失去了知觉,整个人直接被疼得软在了地上。

丁宓之猛地拉开门,语气很严厉:“程亦嘉你是想找死吗?”

程亦嘉疼得还没缓过来,眼泪都被疼得掉出来两滴。她龇着牙,有气无力地问:“你关个门而已,用得着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吗?门跟你又没仇。”

程亦嘉佝偻着腰,颤颤巍巍地缩回脚,也不敢在这条腿上使劲,就这么歪歪地靠在门边。丁宓之嫌弃地看着她,本想就这么回书房不搭理她,可又觉得她这样子可怜兮兮的,于是压住心里的烦躁感,俯身拽着她的衣领,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她提着进屋,顺便抬脚踹门,这次的劲好像比之前的还大。

程亦嘉感觉到,她为骆一辉讨说法的计划今晚可能行不通了。

丁宓之将她丢在客厅的沙发上,“明天一早,希望我下楼别看到你。”说完,他上楼离开,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留给程亦嘉。

程亦嘉嘀咕道:“你以为老娘稀罕你这个破地儿?”

她脱下鞋子和袜子,很明显脚上那一块被夹出很深的痕迹,明天估计就是一块淤青。三年没回里,她觉得这儿的摆设好像没有任何变化。

程亦嘉记得丁宓之晚上在家的时候,喜欢把所有灯都打开,她坐在沙发上四处张望,发现家里的灯依然全部都被开着。

她曾经在某次用早餐的时候问丁宓之:“你是不是有黑暗恐惧症?”

丁宓之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根本不搭理她的问题。

她不死心,又问:“这也是一种心理疾病,有病就要看,你不要讳疾忌医。”

丁宓之被她叨叨得无心吃饭,放下碗筷,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说:“程亦嘉,神经病也是一种病。”

一直等到他离开,程亦嘉都在还在想,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为自己是神经病的?

这事,说起来还得怪骆一辉。快毕业的时候,骆一辉拿钱组织了程亦嘉班上所有同学去避暑山庄两日游,当然有一些同学腾不出时间,最后就去了二十一个人。

白天看风景拍照留念,晚上聚在一起吃烧烤。吃着吃着就变成了一起玩游戏。

大家挨个地围成一圈坐下,而每轮输的人得选择一个惩罚方式,跳舞唱歌做鬼脸讲故事真心话大冒险,什么都行。后来,某个特别热衷玩大冒险的同学提议换个方式玩游戏,惩罚内容由大伙定,而不是自己选,而且有些内容也改变了。

游戏名字叫很么程亦嘉有点儿想不起来,但是内容她记忆深刻。游戏规则是,每个人说一句话,关于你自己的情况,要是否定句,如果你说完这句话,有人发生过这件事的话,就得用把全部举起是十根手指放下一根;如果你说完这句话,没有人发生过这件事,那么你就得自己放下一根手指头。

打个比方,譬如说a说了一件自己没做过的事情:“我今天没刷牙。”如果今天有人刷牙了,就必须放下手指头,如果今天大家都没有刷牙,那他得自己放下一根手指。

看谁先把十根手指头都用光,谁就输了。

玩了两轮后,骆一辉发现这样速度太慢,十个手指头太多,于是大家一致同意改成了五个手指头。而一起玩游戏的同学,似乎都感受到了骆一辉热切想让程亦嘉受罚的心情,于是不约同开始对着程亦嘉发难。

a同学认真打量程亦嘉,最后说:“我不是长头发。”

程亦嘉和几位长发女生中枪。

b同学想了想,说:“我六级没过。”

程亦嘉和十四位六级过了同学同时中枪。

c同学绞尽脑汁想说一句不那么明显的,想得大家都有些不耐烦了才冒出一句:“我没去酒吧当过驻唱。”

程亦嘉一个人孤独地中枪。她撇嘴,“同学,你还能欺负得更明显一点吗?”

c同学不敢直视程亦嘉的眼睛,弱弱地低下头。

d同学倒是有很多法子可以拉程亦嘉下水,不过他不太敢说,最后他清清嗓子,大声道:“我不是女的!”

程亦嘉和一干女生不得不中枪。

“评委呢?”程亦嘉无奈地笑了,“评委姐我要抗议了啊!”

所有同学一致表示:对不起,这不是比赛,没有评委。

轮到下一个了,这位同学还没开口,就感受到了四面八方向她施展开来的压力。

她表示很为难。

一面是特别想看一下玩到现在游戏都没受罚的程亦嘉被罚时候的样子,一面又不忍心,毕竟她和程亦嘉关系那么好。

不过她还是出卖了友谊,她目光单纯地看着程亦嘉,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姓、程!”

对了,说这句话的是程亦嘉最好的朋友黄茜。

程亦嘉提出严重抗议:“这也行?你们的良心呢?这真的行吗?我们还是同学吗?”

除了程亦嘉和骆一辉,所有同学一致表示:“行的行的,程亦嘉你五根手指都折了,快受罚吧。”

骆一辉这只大尾巴狼一脸伪善地说:“亦嘉,我其实想站在你那边的,可是我就一个人,人微言轻,所以只能在心底默默支持你了。”

程亦嘉想,狠狠地瞪了一眼说我不姓程的同学,揉着受伤的胸口说:“黄茜,咱俩友谊天不长地不久了。”

黄茜赶紧跑到她旁边,表示深刻地忏悔。

程亦嘉道:“那你来替我受罚。”

黄茜立即摸着鼻子,假装刚才一切都是幻觉一样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程亦嘉想,好吧,愿赌服输。谁让她嘚瑟了一晚上,就知道拉别人下水,自己却从来没受到惩罚呐!她深吸一口气,站在中间,一副英勇就义前的神态,大义凛然地问:“说吧,你们的惩罚是什么?”

黄茜立即大声喊:“大冒险!”

“对对对,大冒险!”骆一辉附和。

程亦嘉剜了一眼骆一辉,心想,你要是敢说什么让我亲你一下,我立马抬脚踹你,踹到你不能人道。

黄茜又说:“给你手机上第四个联系人打电话大声我爱你。”说完,黄茜一脸“我好吧,我都在帮你”的表情冲着程亦嘉挤眉弄眼。

程亦嘉听到她这个提议后,心如死灰。

以前,她手机里第四个联系人是黄茜,可是…可是之前她把丁宓之的电话也存起来了。

丁宓之正好排在黄茜前面。

不过紧张过后,她又想到丁宓之那么忙,肯定不会接她的电话,说不定已经把她拉黑了,便稍稍放下心来。

她看着手机,提前问:“要是不接电话或者关机或者停机该怎么办?”

黄茜道:“那就算你走运。”

程亦嘉这才觉得自己和黄茜的友谊勉强还能继续下去。

她在所有人的监视之下,拨打了第四个电话,打开免提。当黄茜和骆一辉看到上面存的名字后,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尤其是黄茜,恨不得自己刚才不那么自以为是,以为帮了程亦嘉,结果是现在这个样子。

不过,谁会想到,程亦嘉会存下丁宓之的电话。她当时问骆一辉要到号码的时候,骆一辉以为她只是打过去骂丁宓之一顿,解解气而已。

程亦嘉在心里默默数着:一声,二声,三声,四声…

她觉得在第八声的时候,就可以主动挂断了。

结果,出人意料地,丁宓之接电话了。程亦嘉惊讶地长大嘴巴,她完全不敢相信,丁宓之居然没有把她拉黑,还接了她的电话,而且,还叫出了她的名字。

“程亦嘉?”丁宓之的语气听着有些疲惫,像是刚结束一天的劳累,“你又想怎么样?”

同学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却又忍不住想看事态会如何发展。

程亦嘉心一横,捂住耳朵,想姐我豁出去了,不过是游戏而已,大不了被他当成神经病花痴女。她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对着手机大喊一声:“丁宓之,我爱你——”

电话那头沉寂了五秒钟。

电话这头的所有人,也都安静如哑巴。

“不用喊那么大声,我听得到。”很明显,程亦嘉成功让丁宓之的耳膜收到了伤害,“程亦嘉,我觉得你需要看一下精神科,我有认识的医生。看在你之前敢骂我的份上,我介绍给你。”

程亦嘉急忙抓起手机,跑到一边,说:“丁宓之,你别想多了…”

电话挂了。

这只是一个游戏,你听我解释…

程亦嘉转身,一脸无奈地看着各位同学们。

各位同学纷纷低头,各自找身边的人佯装聊天。

唯有骆一辉,一反常态地安静。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起,程亦嘉在丁宓之心中,就已经是一个神经病了。

第8章 关系

程亦嘉在沙发上窝了一会儿后,觉得脚已经不痛了,便赤着脚跑到门口的鞋柜处,翻出了之前自己穿过的拖鞋,套在脚上。

她望着脚上的拖鞋,沉思片刻,立即转身上楼,上楼前,她还故意把楼下的所有灯都关掉。

来到自己的房间,拉开门进去,发现屋里竟然没开灯。她伸手摸到开关,灯光亮起,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完全超过她想象的画面。

房间里的所有家具都被白布遮盖,白布上落满了灰尘,看着好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进来过。她走到梳妆台前,迟疑几秒钟后,果断地扯下了覆盖在上面的白布。

梳妆台上还放着她走之前用的化妆品。

甚至那些化妆品,连摆放的位置都没变。

程亦嘉感到不可思议。

丁宓之这个人挺爱干净的,说得严重一点,就是他有点儿洁癖。但凡别人用过的东西,他是从来都不会碰的。他在家里有个专门的洗手间,哪怕是他十天半个月不来一次,那个洗手间也是不允许别人用的。程亦嘉曾经好奇地走进去一次,发现也就是个普通的洗手间。她虽然好几次推门进去,想试着在里面洗个澡什么的,看看能不能让自己变漂亮一点。不过最后她还是尊重了丁宓之。

丁宓之在某些方面的洁癖,可以说是近乎变态。

在程亦嘉和他接触到两年中,她从来没有发现,是真的从来没有发现他和哪个女人有染,包括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