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回来了,坐拥上亿巨资,无限风光,她找到他,唯一的愿望便是,他可以原谅她。为了这个,她愿付出一切。事实上,中断与顾思存的合作,她只损失了一点对她而言微不足道的金钱,但却换取了儿子的谅解。她喜极而涕,他所想要达成的愿望,她都恨不得一夕帮他实现,她欠他的,急切地盼望着可以如数偿还。
他向来至爱金钱,但如今他想要的,是一个女人。
她就在他眼前,但却警备地看着他,目光深处只隐藏痛恨。
他的心一阵疼痛,忍不住躬起身子重重咳嗽起来。
她冷冷地看着他。
他咳嗽稍停,轻声道,“连我的病痛都不肯过问了。”
宝凝真正笑起来,说道,“你不觉得好笑吗?或者是你还没弄明白?丁迟,如果说过去我对你曾有情意,如今也只剩下满腹的厌恶了……”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毫无征兆地便一把搂过她,不由分说地凑上唇来,在她脸上一阵乱亲。
宝凝猝不及防,惊叫一声,一双手不停地拍打着他,试图推开他的身体,无奈他力大,她怎么也挣脱不了。他低沉着嗓音在她耳边急切地道,“为什么?宝凝?为什么?你知道吗?我很爱你……我怕得要死,怕失去你……”
宝凝急得落泪,只呜咽着反抗,“放开我,你放手!”
丁迟置若罔闻,喃喃道,“想一想,宝凝,你对我也有情意的……”
她终于挣开一只手,想也不想地甩他一耳光,厉声道,“你这流氓!你让我恶心!”
丁迟怔了一下,微微松开她,嘴角立刻荡起微笑来,“说得真好,我就是个流氓。我这个流氓,是绝不会让别人痛快的。”他用力甩开她,冷冷道,“好吧,你就等着给顾思存收尸吧!”
他转身就走。苍茫夜色中,雨丝重新细细碎碎地飞扬起来,丁迟的背影决绝而冷裂,宝凝怒从心生,积怨多时的怨气都在此时涌上脑海来,她不及细想,直接从包里掏出一把匕首,对准丁迟的后背心狠狠刺去。
丁迟背心刺痛,惊骇地回过头来。他似乎想要跟她说些什么,但身体已经软软倒下去。宝凝一颗心几乎跳出胸腔,全身都在颤抖,她腿一软,几乎摔倒在草地上。
一阵手机铃声惊醒了她,她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来,丁迟还伏在前方不远处,一动不动。最初的惊慌已然渐渐散去,她甚至庆幸地想,好了,从此后他不能再纠缠她了。
她努力着站起来,转身往回走。电话号码非常陌生,她一接起来,那头就说:“我这里是香港六合彩……”
宝凝挂断电话,沿着河堤走了许久,终于等到有车驶来,她招手叫车。刚坐下车,雨势陡然变大起来,雨点激烈地拍打着车窗,出租车司机自后视镜中看她一眼,好心道,“吵吵嘴就算了,不要动不动就玩离家出走,很不安全的……”
原来是误以为她是个与丈夫吵架离家出走的主妇。
车子很快抵达小区楼下,宝凝匆忙下车去,进了家门才发觉,双手仍在不自觉地发抖着。
她努力定定神,终于确定了一个事实,她杀了人!她惊惶起来,他会死吗?她只是刺了他一刀,他就脆弱得死掉了吗?即便没死,他又将怎么对付她?威胁还是控告?
她不得不承认,她竟然是盼望死去的。这想法让她自己也不寒而栗了。她原来如此憎恨着他。
她去洗澡,往浴缸里滴了几滴薰衣草精油。整个人泡了进去,温柔的水流迅速漫上身来,让人惬意得直想呻吟。宝凝闭上眼睛,紊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到最后,竟然差点睡过去。
是手机响,她被惊醒了,这才恍觉自己在浴缸里躺了太久,于是起身来,套上睡袍,爬上床去。
迷糊着睡了过去,像是过了许久,听到屋子里有人走动的声响,她疲惫地睁了一下眼睛,叫一声,“思存。”
顾思存坐到床边,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在她额上轻轻亲吻一下,说道,“我回来了,睡罢。”
她本来尚有许多疑问要问他,比如今晚他去哪了,和谁在一起,有没有出什么事……但委实太过疲倦,反正他也安然无恙归来,她翻个身,继续熟睡。
半梦半醒间,感觉他自身后抱住了自己,下颌轻轻倚在她肩上,像是十分贪恋。即便在梦中,她心里也温柔地涌过一阵暖流。
她睡得很好,并没有如自己想像中的那般做噩梦。
清晨醒来时,鼻翼率先闻到一股清香,像青草,又像醇香的牛奶,她赤着脚,循着香味寻找而去,顾思存正站在厨房里,腰间系着围裙,很认真地在洗摘菜叶子。
宝凝走上前,轻轻搂住他的腰,面孔贴了上去,轻笑着道,“太好了,从此后有人为我做饭洗衣服……”
顾思存也笑,侧过脸来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亲爱的,动作快点儿,阿姨已经在催我们了,十点之前我们得到酒店,然后,你要化妆,做头发,婚礼是下午四点正式开始……”
宝凝跳起来,“啊,差点忘了我们今天结婚!我马上去洗脸刷牙!”她转身小跑着冲进卫生间,还没忘了扬声问,“安排人去接我妈妈了没?”
顾思存高声道,“你只要专心做好新娘就行,其它的小事情,都不用你操心……”
宝凝微笑着刷牙,突然间嘴里一阵腥甜,她愣一下,吐出牙膏泡沫,发现本该洁白的泡沫里头混沌着星点血红,张开嘴,原来牙齿出血了。
她尝试着咬咬牙,不疼,但鲜血还在涌出。她反复用清水漱口,良久鲜血才算止住。
奇怪,竟然没有一丝疼痛。
顾思存又在外头扬声催了起来,“宝凝,好了没?”
她匆匆拢好头发,应答着走出卫生间。两人简单地吃了早餐,一同出门去。
昨夜才刚下过绵延的雨,今晨却完全放晴了,天空蓝得有点不可思议,大街上到处张灯结彩的,呵,毕竟是新年了啊。这真是特殊的一天。
婚礼定在喜相逢大酒店,这酒店在N市也算数一数二的大酒店,最难得的是拥有一个可以与足球场比美的广垠草地,邻近草地的便是碧波荡漾的明湖。明湖其实占地颇广,车子绕行一周也要将近一小时。
明湖的完美轮廓出现在眼前,宝凝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昨晚发生的那一幕瞬间里涌进脑海里来,她心神不定地揣测着,丁迟,他到底怎么样了?她只是刺了他一刀,他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后来有没有人发现他?把他送到医院救治?她下了决心,等婚礼结束,她将亲自去找他,负荆请罪。
车子很快驶到酒店门口停下,宝凝突然发现,酒店大堂也被打扮得喜气洋洋,硕大的门柱旁甚至撑起了氢气球,氢气球悬挂着恭喜新婚的贺词,在天空里张扬地随风飘荡。
通向草坪的长廊铺上了厚厚的红地毯,每隔五十厘米便置放怒放的红玫瑰,凑近细看,还可以看到花瓣上欲滴的露珠。
草坪入口用无数玫瑰搭建了一个心形门,草坪上摆放白色精致桌椅,几乎垂至地面的白色桌布……玫瑰,又是玫瑰,桌上仍然用精美花瓶插入鲜艳玫瑰,目光所及,到处都是玫瑰……
宝凝看得呆了,顾思存尚还不满,“因为你意见多多,所以就一切从简了……”
宝凝轻声道,“已经很好了。”她微微仰起脸来看他,冲他温柔一笑,“是我所能想像得到的最好了……”
顾思存忍不住伸手抚摸一下她面孔,轻声说:“我的宝凝永远要求这么低。”
宝凝摇摇头,“我的要求一点也不低,从此后,你只能爱我一个人,心里只想着我一个人,容忍我与照顾我,无论我贫穷还是是否疾病,变丑或者变胖或者变老,你都得对我不离不弃……”
顾思存微笑起来,温和答道,“……我全都答允你。”
思存阿姨已经匆忙走过来,一迭声叫,“宝凝宝凝,过来,该化妆啦!”
顾思存轻轻推了宝凝一下,“去罢!”
阿姨伸手来牵住宝凝的,笑起来,“只是分开一下下。来,跟我来。”
化妆在套房里进行,化妆师一打开随身携带的化妆盒,里头林林总总的大小瓶子和工具,一下子就让宝凝看呆了。宝凝很少化妆,用得最多的也就是淡淡的唇彩。
她有些不自然地坐在镜子前,顺从地听着化妆师的指挥,仰头,闭上眼睛……
突然间,听到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嘈杂的说话声,仿佛还有人低低尖叫起来。
阿姨站了起来,“这是怎么了……”
门被匆忙推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孩子急促地冲了进来,“来了好多警察……”
所有人都呆住了。
反而是宝凝,微微地松了口气,仿佛她等待的,不是婚礼进行曲的悠然响起,而是正如此时,警察的到来。
她才刚刚抬起目光,几位表情严肃身穿警服的男女已然井然有序地进入房里,率先的一位男警四下里扫视一番,目光停留在宝凝身上,“请问,你是许宝凝吗?”
宝凝自镜中回看着他,轻轻点头。
男警并无多话,只说:“现在有一宗杀人案件需要您协助调查,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话将成为呈堂证供……”
宝凝敏感地听到了他说的是:“……杀人案件……”她的心小鼓一样敲起来,丁迟他死了吗?她只是那么刺了一刀,他怎么那么脆弱,就死了?
阿姨惊得一张脸全失去血色,整个人摇晃一下,身边人赶紧搀扶住她,她虚弱无力地发问,“这是怎么了?什么杀人?”
宝凝嘴角微微一笑,缓缓站起身来,化妆师完全愣住了,手执眉笔懵懂站立。
男警的手轻轻搭在宝凝肩上,突然间,思存的阿姨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冲了上来,一把推开男警,喝道,“不许碰宝凝!你们搞错了!赶紧走!”她颤抖着吩咐身边人,“赶紧去通知顾总!”
宝凝的眼睛微微湿润,轻轻叫一声,“阿姨……别这样……”语音情不自禁哽咽起来。
阿姨紧紧搂住她肩膀,微颤着声音安慰道,“别怕,宝凝……”
男警一行显然认识阿姨,此时微皱了眉头,为难道,“春姨,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阿姨坚定地摇摇头,“有什么事,等我丈夫到了再说……”
男警上前一步,手上略略用力,推开了阿姨,神色颇为歉然,“对不起……”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顾思存人未到声先到,“放了宝凝……”
阿姨如获救星,叫道,“思存!”
顾思存把宝凝拉至身后,沉声道,“不关宝凝的事,是我,是我杀的人……”
举座皆惊!宝凝更是面目无人色,她狠狠地扯一把顾思存,喝道,“思存,你发的什么疯……”她吸口气,坦然地道,“我跟你们走!”
顾思存抢着道,“是我,他多次想置我于死地,我一早就想杀了他……”
男警皱起眉,严肃道,“两人都带走。”
询问笔录的过程还是平静的,应该是碍于对象的原因,顾氏在N市毕竟有头有脸,警官们都显得很平易近人。
宝凝坦承那一夜,他们起了争执,她举刀相向。但是警官否认了她的说法,他善意地提醒她,“你这样并不能帮助他……”他们已然认定她在说谎,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要维护顾思存。
宝凝茫然得很,她一个字也没撒谎。
警官告诉她,凶器上并没有她的指纹,而唯一的目击证人很确定地证明道,“当晚在明湖出现的,一眼就能看出是个男人……”
她很快被释放。
林熙和与陈嘉妮在门口等她。
阳光有点苍白,她仍然觉得刺眼,微微一眨眼,泪便落了下来,“思存呢,他怎么样?”
陈嘉妮踌躇一会,才小心翼翼答道,“他嫌疑最大,与丁迟有过节,凶器上有他指纹……”
宝凝想不通,这一切是怎么的了?
一回到家,她便去洗澡,洗了很久,像是要把那些过去全都洗掉,皮肤被她搓得发红,发疼。
林熙和动手煮咖啡,室内很快地便飘起浓香来。陈嘉妮说:“阿姨病倒,叔叔与蕾姐在医院照顾她……她是真心疼爱存哥……”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问出声来,“存哥怎么会无缘无故杀人?”
宝凝不肯说话。
林熙和替她回答,“他憎恨他欺侮宝凝。”
宝凝怀里抱着柔软抱枕,心里只愣愣地思忖着,凶器上怎么会有他的指纹?她的呢?宝凝默默地蠕动一下身子,突然间如醍湖灌顶,当时,顾思存也在明湖边,所有事情完全落入他眼中,他不动声色,待她走后,细心擦掉刀上她指纹……为什么没有一概擦掉他自己的?也许那一刻他已做好准备,事情总有一个人来担当,那么,他来好了……
宝凝瞌上眼帘,泪水汩汩而下。
傍晚金栀来到,宝凝独自呆在房里,金栀推门进来,叫一声,“宝凝!”泪水便哗哗落下来。
宝凝抬头看她一眼,疲倦地笑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金栀轻轻搂住她,哭泣着问,“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