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展神速哇,薄荷连声道恭喜恭喜,安然只是笑:“会不会感觉很戏剧化?本来我都和傅正分手了,可是两个月的工夫,我们却峰回路转地筹办起婚事来了。我妈说婚姻就没有乱配的,全是月下老人姻缘簿里一早注定的事,注定了是谁就是谁,兜兜转转也还是会跟他在一起。你说这话多老土哇,可是我居然还蛮喜欢这套姻缘论的。”

上一辈和上上一辈的人,凡事都喜欢说命中注定,二十一世纪的新新人类是不信这一套的。然而,当某些人与事在生命中避也避不开、躲也躲不过的出现并产生巨大影响时,这些看似老土的话语却能让人反复咀嚼久久回味。

房子是傅正父母做主买的。儿子这次出事,让两位老人深感人生无常,生命脆弱得随时可能会消失,所以儿子一醒来他们就马上紧锣密鼓地要为他和安然办婚事。傅正已经不小了,安然又是个好姑娘,一定要手快才能抓紧,早点办事早点心安,免得夜长梦多。

于是他们托巡警大队一帮人帮忙在市里务色了一套合适的二手房,面积不大,装潢简洁,家电家俱一应俱全,只需收拾两件衣服就能进去住了。房价虽然不便宜,但只需支付一笔首付款,其余的可以通过银行办理按揭分期还贷。算是挺理想的一套房子,老两口二话不说拿出了毕生积蓄为儿子付了首付,然后希望房主能够在银行贷款批下来前先腾出房子,因为他们想让傅正出院后就直接住进新家休养,安然也好搬过来照顾他。

房主一开始不愿意提早交房,在购房款没完全付清前作为卖主都不愿意先交房,怕人住进来后房款就会拖拖拉拉不痛快给。但得知新住户就是前阵新闻报道中的那位英勇警察后,他满口答应:“行,没问题,我信得过你的警察儿子。”

买房的事办得特别顺利,从看中到谈妥到付头笔首付一星期就全部敲定了。正式确定前,傅正的父母带安然去看了一下房子,问她有什么意见。

看房时,傅母拉着她的手说了一番掏心窝的话:“安然,你是一个好姑娘,傅正出事后你没有不管不顾地一走了之,而是整日整夜地守着他陪着他,他能醒过来你有很大的功劳。如果我和他爸有能力,我们会毫不犹豫地买别墅给你住,可是我们却能力有限,只能资助你们买套二手房,以后的按揭付款还要靠你们自己。我知道委屈你了,怪我和他爸没本事,帮不到你们什么。好在傅正还年轻,他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你跟着他可能过不上什么大富大贵的日子,但只要两个人一起用心好好过,能过得和和美美平平安安就是大福分了。”

朴朴素素的一番话,平淡如水,却滴滴都落在安然的心头。她看着傅母,红着脸笑了。

傅正知道安然跟父母一起去看过房子后,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问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他有些急了,脱口而道:“结婚的事怎么样?”

安然故作惊讶:“结婚?结什么婚?跟谁结婚?有人跟我求婚吗?”

傅正的唇角一下就咧开了。想了想,他拉开病床旁的床头柜里乱翻一气。入院后他随身携带的物品都被护士整理出来放在床头柜里,安然不知道他要找什么。正想问,却见他把钱包翻出来了,抽出里面两张银行卡,他转过身来举着卡对她说:“安然,你嫁给我吧。这张是我的工资卡,这张是我的储蓄卡,我的全部家当都在这里,现在悉数上交给你。虽然我不是有钱人,卡里的钱也很有限,但我愿意全都给你花。你就嫁给我吧。”

没有玫瑰,没有钻戒,这场求婚用了两张银行卡当道具。不是什么无限透支的VIP金卡,它代表不了金钱与财富,但它却代表着一个普通男人能够给出的全部——倾其所有报答爱。

钱虽然是俗物,但某种程度上它可以衡量爱情。一个男人如果真爱一个女人,他会很愿意为她花钱,很愿意把自己的钱包对她敞开。因为在他的脑子里她即是他,根本没有你我之分。反之则不然,你的我的如果分得一清二楚,那是留了后路和余地,没打算两个人一起携手并肩去走完剩下的人生路。

安然看看那两张银行卡,唇角是藏也藏不住的甜蜜笑意。傅正趁机把卡塞进她手里:“喏,你已经收了,不能反悔了啊。”

“好吧,算我见钱眼开,被你的全付家当打动了。”

安然甜蜜蜜地答应了傅正的求婚,他出院后她就陪着他一起搬进了新买的房子。虽然还不是岭南人,但总算有了一套岭南居,这套二手房虽小,却已经成为了她的全世界。她第一时间邀请薄荷和席睿南过来做客。

去安然和傅正的新居做客前,薄荷和席睿南商量要买些什么礼物。初次上人家的新居做客肯定不能空着双手,更何况还是一对准备结婚的新人家。

薄荷不懂要买什么礼物好,席睿南更不懂,两个人商量半天没有头绪,最后她想起打电话去问母亲何婉。何婉听后给出建议:“现在绿色环保当道,亲朋好友间有什么喜事都流行送盆栽,健康又时尚。你朋友打算结婚你不妨送她一盆百合花,取其百年好合的好寓意。农场里就有,你直接去找季风拿一盆就行了。”

薄荷觉得这主意不错,挂了电话跟席睿南一说,他沉默着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怎么,你觉得送百合不行?”

“没有,百合的寓意确实很好。”

“那马上去农场,找季风拿一盆百合花。”

他们一起去了近郊的季家农场,何婉事先和季风通了电话,他早早地从花圃里挑好两盆百合。一见薄荷就笑容可掬地问:“你哪个朋友要结婚了?”

“你认识的,安然。”

“安然要结婚了,替我恭喜她。那我再送她两盆盆栽柑橘吧,橘谐音吉,金灿灿的果实既代表着财富又象征着吉利,同时也有多子多孙的寓意,最适合摆放在家里了。”

“那我替她谢谢你了。不过一次搬四盆不好拿,要不我就拿一盆百合一盆柑橘好了。”

“不行,新房里的东西一定要摆成双成对的,不能单放。”

“是吗?我不知道呢,季风你怎么懂这么多?”

“客户挑室内盆栽最是讲究,我已经看过很多,看也看懂了。”

薄荷和季风交谈时,席睿南静静地不发一言,只是站在窗口朝着窗外张望。办公室这扇窗正对着外面成片的玫瑰花圃,如一片深红的海洋。

季风打电话通知工人再搬两盆盆栽金柑橘到办公室来,需要等上几分钟,薄荷趁这个空档去趟洗手间。

她走后,季风注意到席睿南停留在窗外的目光,走过去含笑问道:“有没有兴趣进去参观一下?”

他淡然回应:“不用了,我对花花草草没有太大兴趣。”

“最近在薄荷那住得怎么样,还好吧?”季风想起上次的酒店事件,婉转地询问,想知道席睿南是不是还在生薄荷的气。

席睿南转过头,正正迎着他的视线,目光中有一抹不加掩饰的冷漠与敌意:“为什么这么问?你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季风一怔:“我没别的意思,因为那天在酒店看到你和你父亲…”

“季风,我想我和我父亲的事与你无关,我和薄荷的事也与你无关。”

季风被他毫不客气的抢白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愣愣中,他听到席睿南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对他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和薄荷很好——我们已经重新开始了。”

薄荷上完洗手间回来时,两个工人也正好把两盆半人高的盆栽柑橘送进来了,绿油油的繁枝茂叶中缀着无数个刚刚长出的碧青的小果实,看起来可爱极了,让她啧啧称叹。一个工人告诉她现在果实还没有长大成熟,等到长成满树金灿灿圆溜溜的小橘子时更好看。

两盆百合加两盆柑橘,薄荷想她和席睿南根本没办法拿走。不由扭头问季风:“这四盆盆栽我们两个人拿不了,你有没有空送我们回城?可以顺便一起去安然家吃饭,怎么样?”

季风却突然变得客气了:“不用了,我跟安然也不是太熟,还是你们老同学一起聚吧。我没空送你,农场最近准备扩大规模,我要忙的事情很多。不过农场还有一部送货的小货车,我让货车司机开车送你们吧。”

2、

四盆盆栽搬进安然的新居时,她和傅正都喜欢极了,一迭声地道谢。傅正父母尤其中意那两盆金柑橘,一个劲说是富贵吉祥多子多福的好兆头。

薄荷和傅家上下已经熟悉了,席睿南对他们而言则是生面孔。傅正对席睿南这个名字耳熟能详,但见面是第一次,微笑着跟他握手:“久仰大名,早就听安然和薄荷提起过你。”

傅氏夫妇像所有长辈那样,招呼起初次见面的年轻客人免不了会问起对方一些个人情况,譬如多大了?父母身体好吗?做什么工作?家里还有些什么成员等等等等。

问起家庭父母时,席睿南答得十分简单:“我已经没有父母了。”

唬得傅氏夫妇忙不迭地转移话题,以为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一个,生怕言语不当会刺激到他。

安然和薄荷面面相觑了一下,然后把席睿南留在客厅由傅正和他父母招待,她们一起进了主卧室说要姐妹谈心。

一关上房门安然就问:“席睿南居然说他没有父母了,为什么会这样?我还在想一会吃饭时要怎么跟他提他父亲登报找他的事呢。”

“不用提了,他父亲已经找上门来过了。”薄荷把来龙去脉细细说与她听,听得安然摇头不已:“他们父子俩居然会搞成这样,真没想到。那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矛盾一时半会根本解决不了,目前看来只能这样僵着了。”

“唉,席睿南也怪可怜的。他爸爸有外遇是高一那年就有的事,为了这事他当年跟郭益闹得多凶啊!还差一点就…没想到拖拖拉拉快十年了还是让那个女人进了他家的门,也难怪他接受不了。薄荷,你有空多开导开导他吧,别让他一个人闷着难受。”

薄荷苦笑,怎么开导?席睿南根本就不让她提起与他父亲有关的只字片言。

说完了席睿南的事,安然从床头柜里翻出一摞婚纱照的宣传资料给薄荷看,让她帮忙参考一下。正比较挑选着,安然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嘀嘀咕咕地聊开了:“大表姐…是呀,请你这个内行人提供可行性方案…什么样的最保险…什么呀!我也知道不做最保险…皮下注射长效药…哦,那我什么时候去医院咨询一下吧。”

薄荷听得不明就里,电话一挂她马上发问:“安然你病了吗?要去医院注射什么药?”

“不是了,是我问我那个在妇产科当护士的大表姐,什么样的避孕方法最好。虽然准备结婚,但我和傅正都不准备这么早要孩子,我们想至少享受一年的二人世界。”

安然就开始打听避孕措施了,薄荷一愣,脱口而出:“你们是不是已经…”

安然粲然微笑,笑容中有甜蜜和娇羞:“是啊,我现在已经是小妇人了。薄荷你不要这么大惊小怪,我们都准备结婚了。”

薄荷看着笑容妩媚的安然,这才有一种她即将嫁为人妇的真真切切感。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喜欢聊帅哥聊名牌的女孩子了,她在逐渐朝着为□的方向在转变。

“薄荷,你也赶紧找个男朋友考虑一下结婚吧。二十四岁也不小了,你身边却连个可以谈婚论嫁的男朋友都没有,小心变成嫁不出的老姑婆。要不我让傅正在他们巡警大队里帮你物色一个怎么样?”

“怎么,你嫁出去了就开始操心起我来了,真是谢谢关心。你不是说找警察不好嘛,又没时间陪你又要担惊受怕,怎么现在一头栽下去了?”

初为人妇的安然一脸掩不住的容光焕发,柔情与蜜意丝丝流动在眼角眉梢:“告诉你,因祸得福,傅正受过伤的身体不适宜再在街头执勤,他已经被调为内勤科员,我让他也帮你找一个做内勤的警察好了。”

“是吗,这可真是好事一桩。真替你高兴,不过我的事不用你张罗了。”

晚餐准备好了,是傅母掌厨做的,非常丰盛。傅父还特意开了一瓶人家送来的五粮液。这样的酒一般是舍不得喝的,总会留着再转送他人,但是喜庆开心的日子就要奢侈一回了。

傅父给在座所有人都斟上一杯酒:“来,大家都喝一杯,这是喜酒,驱霉运的。”

长辈发了话,且又是喜酒,大家自然遵命。傅父一向就喜欢喝两杯,傅母和傅正都随他有几分酒量。薄荷和安然平时能喝几瓶啤酒,现在倒也能勉为其难抿上一小杯白酒。

不过席睿南如今不喝酒呢,薄荷不由瞥他一眼,正好迎上他望过来的视线。见她也端了杯子,他便毫不犹豫地端起那杯白酒一饮而尽。

他喝得那股痛快劲让傅父不由地再为他添上一杯酒:“小席酒量不错,再喝一杯吧。”

一瓶五粮液喝光了,傅父喝得最多,傅正和席睿南其次。他们并没有喝醉,不过个个都喝得满脸通红。尤其是席睿南,连脖子根都红透了。薄荷喝完自己份内的那杯酒也脸颊飞红,有点晕乎乎的感觉,白酒到底要比啤酒劲大。

告辞离开安然家后,薄荷下楼的脚步有些虚浮,席睿南的脚步比她更虚浮。她不由埋怨道:“你平时不喝酒,应该跟我和安然一样喝一杯就算完成任务了,干吗陪着傅伯父又喝一杯呀。”

“老人家挺高兴的,所以就陪他多喝一杯。没事,我又没醉,我有分寸的,绝不会再让自己喝醉了。”

坐出租车回到家,小区居然又停电了,屋子里黑呼呼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薄荷进门后在玄关处换了拖鞋,摸索着去抽屉里找蜡烛,不知怎地那个抽屉一拉就整个都拉出来了,砸在她的右脚背上,疼得她哎哟一声,整个人一下就蹲坐在地板上了。

席睿南立即走过来,声音紧张地问:“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砸到脚了。”

幽暗光线中,他的修长身形在她面前蹲下来,伸出双手轻轻摸索着她的脚,以手为眼检验伤势。眼睛在停电状况下暂时性失去视力后,感觉就变得分外敏锐。他温暖的双手轻柔抚摸在她脚背上时,她微微一颤。

本来,她一向厌恶这样来自异性的接触,但此刻不知为何,他那只手带给她的却是一种轻微电流袭来般的软软酥酥感。不由自主地缩回那只脚,她慌乱地说:“没事,我没事。”

他沉默片刻:“没事就好。”

头还有些晕乎乎,心又莫名地慌张张,薄荷顾不得右脚的疼痛未消,赶紧站起来转身脚步匆忙地想回房间。全然忘了刚才拉掉抽屉时曾撒落一地零乱物件,没走两步就不知踩到一个什么东西,脚底一滑整个人后仰着摔下去。

她失声惊叫:“啊——”

却有一双强有力的臂弯在背后撑住了她,耳畔响起席睿南轻柔的声音:“你行不行?要不我扶你回房间吧。”

“不——不用了。”

她仓促一扭头回应,他正好俯身向前,无意中,她的嘴唇擦过他的唇角。仿佛火柴擦过磷纸,溅出火花灿灿,他蓦地扳过她的身体,低头用力吻住她的唇。两张嘴唇如丝缎般摩擦在一起,温暖而柔润,唇齿间犹散发着几丝醉人的酒香。

混合着清冽酒香的缠绵之吻,让本来脑子就有些晕的薄荷更晕了。晕乎乎地软在他强有力的臂弯里,他紧紧环住她,双臂紧绷、有力、微微震颤。他把震颤传给了她,她浑身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双膝抖得快要站不稳了,他顺势把她抱起来进了卧室。

当身体被平放在柔软的床铺上时,薄荷在一阵又一阵晕眩般的热吻中略略回神。下意识地她想推开伏在身上的人,但她的手那么软弱无力,他的手却那么灵活有力,微微粗糙的掌心游移在她肌肤时带来触电般的阵阵酥软。前所未有的感觉让她从心底颤栗悸动:“席睿南——”

他火热的唇移过来,封住了她所有未出口的话。

接下来的过程,薄荷觉得像在做梦,整个人仿佛处在飘忽的失重状态,全然没有了重心。唯一的依附就是席睿南,她下意识地紧紧抱着他。他比她更紧地抱住她,吻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急切的抚摸是莽撞、冲动、毫无经验的,却带着难以言说的热量。那种热,仿佛是他年轻的皮肤下燃起了一团火。这团火迅速烧到她身上,有一种痛并快乐着的感觉…

暗夜里的激情燃烧无人知晓,唯有隔窗明月静静投入一方银白光芒,是唯一的无声旁观者。

薄荷一个早晨都在洗床单。

昨晚停的电,到今早还没有来,小区物业说是一根电缆出了问题,电力部门正在派人抢修,可能要到中午才有电送。

没有电,洗衣机就英雄无用武之地,她只能用手洗。床单并不脏,只是沾染了几处血迹,已经干涸成深褐色。她反反复复地搓洗,看着它渐渐变淡至消失,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这是处女独有的纯净血迹,她守了二十四年的元红,她没想到会因一杯白酒而毫无准备地失去。

酒是色媒人,这话果然一点不假。昨晚席睿南喝了酒,她也喝了酒,他的四五分酒意和她的两三分酒意加在一起,七八分酒意带动了□的汹涌澎湃势不可挡。就这样,她稀里糊涂地就和他…

薄荷万万想不到她的第一次会给了席睿南,几个月前她还视他为毕生最大仇人,如今却和他有了男女之间最亲密无间的关系。昨夜床第间的种种缠绵缱绻,想来还不禁脸红心跳。她曾经很厌恶来自异性的任何身体接触,但昨夜方知,那种最彻底的身体接触其实可以令人感觉如此愉悦。

□娱,早晨醒来后,裸裎相对的两个人都眼神慌乱。没有人说话,难堪的寂静,令人窒息。关系突然进了这么一大步,还是如此关键的一步,薄荷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手足无措,席睿南应该也是,他沉默半晌,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穿好衣服默默走出房间。

薄荷独自发了半天呆后,拿着床单到阳台的洗衣槽去洗。一条床单洗了一早晨,手里洗着床单,脑子里乱七八糟许许多多的念头,结成团团乱麻。直到席睿南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还没洗完吗?要不要我帮你。”

听到他的声音,她不自觉地就胀红了脸,头都不敢回:“快了,不用帮忙。”

“你一个人拧不干这条床单的,我帮你拧吧。”

床单洗净漂清后,他帮着她一起拧干了它,再帮忙晾好。看着洗得干干净净晾在阳光下的床单,他缓缓开口,仿佛是说给床单听。

“昨晚的事我很抱歉,喝了酒又冲动了,我没能克制住自己。薄荷,请你原谅我好吗?”

薄荷垂下头,双手下意识地紧揪在一起,期期艾艾:“没关系了,昨晚…也不能全怪你…我们…其实都是喝了酒的缘故。”

她的话说完,良久良久,席睿南一直不出声,她几乎以为他已经不在阳台上了。抬眸一看,却迎上他静定的双眼,像两泓凝止的古井幽潭。深深的凝视看似平静,声音却微微轻颤:“薄荷,这是第一次——你能谅解我。谢谢。”

3、

叮铃铃——伴着清脆的铃声,席文谦的电话号码再度亮起在薄荷手机的来电显示上。彼时,她正和席睿南一起在超市大采购。

洗完床单后,他们一起下楼吃早点,然后又决定一起上街购物。冰箱里几乎空了,很多日用品也需要补充,还要买今天一天要吃的菜。要去街对面等公交车,过马路时他牵住了她的手,她整颗心扑通一跳。突然就想起十五岁那年初冬,那间寒冷的画室,他蓦地握住她的手。那双热乎乎的手,温暖又温柔…那是他们第一次手牵手,转眼已是九年前的往事,旧光阴如一帧老照片,在记忆里微微泛黄,却有着那么令人眷恋难舍的力量。

过了马路后,他没有松开她,一起挤公车时,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她纤细的手安静地贴在他宽大的掌心里,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笃实安稳。

铃声叮铃,薄荷下意识地瞥了身边的席睿南一眼,迅速按下了挂断键。他敏感地一回头:“谁的电话,为什么不接?”

她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如实相告,不想破坏他的心情:“没什么,移动系统的垃圾电话,我都是看到号码就直接按掉。”

他没有再说什么,从冷藏柜里拿下一大瓶原味酸奶仔细查看生产日期。然后放进推车,薄荷一眼瞥见忙低头去看:“你拿的什么牌子啊?我习惯喝光明的酸奶。”

他点点头:“我知道,我就是拿的光明牌。”

“你怎么知道?”

“冰箱里一直放着这个牌子的酸奶,除非我是瞎子看不到。这种牛肉火腿,你也是经常买的,再拿两袋是吧?”

他这么细心,从冰箱的储物格里观察她的口味喜好,薄荷一颗心顿时柔软如绵甘甜如蜜。

路过水果区时,在一堆碧绿浑圆的橘子前,席睿南脚步一顿:“买点橘子吧。”

橘子正是初初上市的时节,不少顾客围在一起挑选尝鲜,他也挤进去精挑细选了十来个青橘子,拿去附近的过秤处过秤。

薄荷的手机执著地又响了,还是席文谦的号码,见席睿南去了过秤处,她迅速接听:“喂,有什么事吗?”

“薄荷,南南还是不肯见我吗?”

“是啊,他根本提都不让人提你,我想我实在没办法帮到你。”

席文谦沉默片刻:“南南如果实在不愿见我我也不勉强他,他在这边一切也尚算稳定安好,那我就先回去好了。不过他的那些证件还在我这,薄荷,你看这两天能不能过来帮他拿一下?”

薄荷这才想起来席睿南的证件还没从席文谦那里拿过来,确实要去拿一下,看着席睿南已经从过秤处打完价回来了,她赶紧说好见面的时间地点匆匆挂断。他没有注意到她接了电话,走过来轻轻搂住她的肩说:“走吧,该回去了。”

午饭薄荷做得格外精心,席睿南也吃得格外多。吃完饭后他洗碗她抹桌子,仿佛一对过日子的小夫妻般,有着“你耕田来我织布”的平实安乐。

电力公司也不知怎么搞的,居然还没来电。席睿南从厨房洗完碗出来满头大汗,热得受不了,钻进卫生间冲凉散热。他冲凉时终于来电了,薄荷赶紧进卧室把空调打开,然后又去开好客房的空调,那样席睿南洗完澡回来房间就已经凉凉爽爽了。

席睿南冲完凉从卫生间出来时,只穿着一条宽宽松松的及膝沙滩裤。□的上身似乎根本没擦过,麦色肌肤上布满晶莹水珠,湿漉漉的头发更是还在滴水。

“你怎么水都没擦干就出来了?”

“我特意不擦,浑身湿湿的感觉更凉快。不过因为身上是湿的所以我没有穿背心就出来了,没关系吧?”

薄荷想起自己曾经厉声厉色下过的命令,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她脸一红,顾左右而言他:“已经来电了,你房里的空调我已经替你开好了。你把身上的水擦干了再进去,否则容易感冒,你上次会发烧没准就是因为洗完澡没穿衣服进空调房的缘故。”

席睿南听话地又回去擦干身子,套件背心进了客房。薄荷忙了一上午也是一身汗,也去了卫生间冲个凉换了睡衣裤,准备中午小睡一下。

但躺在床上她却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不由自主一再想起昨晚种种。床单已经换过了,枕头上却似乎还留着席睿南的气息——他皮肤上那种如朝阳般的温暖气息,她不由自主地深呼吸。

“薄荷,”席睿南突然在外面敲她的房门,“我房里的空调坏了,突然就停止运作了,你知道售后维修的电话吗?”

“空调坏了,等我找找看啊。”

薄荷赶紧起床,找出空调维修部门的电话打过去,始终无人应答,中午应该都下班回家吃饭去了。

“真是不走运,好不容易来了电空调又坏了,我还想睡个凉快的午觉呢。”

薄荷迟疑片刻,终于小小声说:“要不…你先到我房里来睡午觉吧,我反正不睡觉要画图。”

席睿南略略踌躇:“你不睡午觉吗?那——我睡一中午了。”

把床让给了席睿南睡午觉,薄荷坐在床头旁的电脑桌前,极力让自己集中精神画画稿。却一而再地走神,时不时瞥一眼闭上眼睛正在睡觉的席睿南。

午后明亮的阳光透过窗帘投下温柔的光线,屋子里有丝静谧慵懒的味道。他睡着的样子很好玩,整个人蜷成一团,像胎儿在母亲子宫里的姿势。睡着睡着,一个翻身,舒展开四肢,原本盖在身上的薄丝被就被踢开了。

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踢被子。薄荷的心柔柔一软,离开椅子,拿起一角被子重新搭在他身上,在空调房睡觉不盖东西很容易着凉的。

被子刚一搭上去,他的眼睛就蓦地睁开了,一只手紧紧握住她替他盖被的手,漆黑眼睛明亮无比,清醒无比。

她一怔:“你还没睡着?”

“你在我身边,我怎么睡得着呢?”

他的黑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眼眸深处有激流奔涌;他年轻的小麦色的健康皮肤下,有血性在逐渐沸腾;他握着她手的掌心开始升温沁汗…她突然胀红了脸,慌乱垂下眼帘,眸中跃入他肌腱结实的胸膛,泛着一层朦胧在光线中的茸光。那层茸光突然朝她贴过来,带着滚烫的温度在她身上着陆…

第二次的感觉似乎比第一次更令人心醉神迷,无论是薄荷还是席睿南,都在这种最彻底的肌肤相亲中体验到一种无与伦比的欢愉。身体内部主宰着欢乐愉快的神经变得前所未有的敏感,越是敏感就越是快乐,他们不由自主地一再体验着这种极致快乐,直到筋疲力尽后拥在一起沉沉睡去。

一睡就睡到夜里八九点才醒,空调维修那里又下班了,晚上席睿南继续睡在薄荷房间。到次日,他们都闭口不提维修空调的事,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同居了。

两个人一起同居生活,就很难再有秘密可言。这天中午薄荷的手机响起时,她正在厨房下面条,席睿南拿了想替她送去,但一看来电显示的号码眉头就紧皱起来:“为什么你还跟席文谦在保持联系?”

薄荷这才想起她约好席文谦今天去拿席睿南的证件,却几乎给忘光了。赶紧详细对他解释,他这才容色稍缓:“证件居然寄回老家去了。那好,你去拿了就马上走,不要跟他多说话。”

“我知道,我拿了就走。”

约好的时间地点,薄荷见到了席文谦。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跟着一个端庄得体的女人,是他的再婚妻子范娜。

薄荷一愣,不明白何以范娜会在此出现。席文谦千里迢迢来找儿子情有可原,她的出现就很不合理了。都是因为她他们父子才会反目,她还跟着席文谦到这里来,简直是添乱,被席睿南知道更会怒气冲天。

“你好,你是薄荷是吧?我是南南的继母,我有一样东西,想请你一起带回去给他看。”

和席睿南的各式证件一并递到薄荷手中的是一张结扎手术单,她看到上面范娜的名字时不由愕然地瞪圆双眼。

“我已经做了结扎手术,以后我和文谦不会有孩子。请你把这张手术单给南南看,我想让他知道我并不想夺走他的父亲,他永远会是他父亲唯一的儿子,不可或缺,不可取代。”

薄荷又惊又愕,范娜居然放弃做母亲的权利来弥补席文谦和席睿南父子关系的裂痕。这对于一个女性来说,实在是一项很大的牺牲,她不能不对这个昔日的第三者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