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睿南激烈地反驳:“我不能理解,你所谓的性生活就那么重要吗?没有它你就不能再和妈妈过下去了?”

“南南,你也渐渐长大了,开始喜欢女生,也开始有生理上的冲动。你用你的冲动来理解一下爸爸好吗?”席文谦想让儿子换位思考一下,理解他在这段无性婚姻中的出轨。

席睿南果然怔住了,半晌后才继续争辨道:“可是我的冲动…都可以不需要…不需要…”他一顿再顿,终于是红着脸嚷出来,“不需要去找女人的,你为什么就不能?”

“那不一样,南南,你还是个孩子,你的冲动还只是青春期刚刚开始的性萌动。而我,一个身心健康的成年男人,又已经有过性生活的美好体验,我的冲动比你强烈百倍,我非常渴望正常的性生活。这一点,你现在可能很难明白,将来有一天你结婚了,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或许就能完全理解我了。”

父子间开诚布公的这场谈话,完全超出了席睿南的知识范畴,他不懂得要如何与父亲争辩了,只是白着脸问他:“够了,我不想继续跟你争论这个问题。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是不是真的想让范娜生下那个孩子?”

席文谦看着儿子那样苍白激动的脸,小心翼翼地措词:“我还在慎重考虑。”

席睿南死死地盯着父亲说:“爸,如果你选择要她的孩子,那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最后一句话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的,透着义无反顾的坚定与决心,令席文谦震动不已:“南南…”

“我说得出做得到,不信你就试试看。”

席睿南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席文谦颓然地跌回椅子上,这件事情上,儿子表现得比他想像中还要激烈决绝。他蹙着眉头陷入了苦恼的沉思中…

从父亲公司出来,席睿南没有回学校上课,也没有回家。随便进了一家网吧,他找了一个最血腥的杀人游戏开始玩,杀杀杀——杀得天昏地暗,在虚拟世界里用最暴力的杀戮方式,发泄着他现实中无处排遣的郁闷与痛苦。他一再地通关,引来网吧里其他人跟他玩起了联机游戏。有一个还是熟人,初中时的男同学章健,他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去读了一所职业中专,在网吧里看见席睿南非常意外:“三好生,你也泡网吧玩杀人游戏,来,一起联手杀敌吧。”

他不是一个人,有七八个同伴在一起玩联机游戏,把席睿南拉入他们的阵营后,杀敌率大增。一群人玩了一整天,直到天黑透了,才被咕咕叫的肚子催着暂时停手。章健拉席睿南一起去吃晚饭:“三好生,毕业后还是头一回看见你,一块喝两杯去吧。”

席睿南没有拒绝,跟着章健一帮人去了一家大排档。他的同伴大都是职业中专的学生,却几乎个个都没有学生样了。尤其是高年级的那几个,吸起烟来,烟圈吐得熟练之极;喝起酒来,三瓶五瓶等闲事。席睿南接了一根章健递给他的烟,只吸一口就被呛得咳嗽连连;酒喝了不到一瓶就开始红脸。烟抽在嘴里是辛辣的,酒喝在嘴里也是辛辣的,滋味并不好受,他却坚持还要抽还要喝…

3、

席睿南一整天没有来上课。

晚自习时,薄荷无端端地一直叹气,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叹气,就是觉得胸腔里闷闷地堵得慌,只能借助一口又一口的叹气将闷气吐出来。

安然整个晚自习如坐针毡。好不容易捱到结束,她收拾好书包和薄荷一起下楼,边走边说:“薄荷,我真想去席睿南家看看他怎么样了。”

“安然,晚上跑去男生家不好的。”

“我也知道,”安然长长叹口气,“如果他明天还不来…”

安然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咒骂与打斗的声音。好象有人在打架,两个女生不由齐齐一怔:出什么事了?

怔仲间,楼下有纷沓凌乱的脚步声迅速地朝着楼上来了。很快她们看见郭益一马当先冲上来,额角流着血,在他身后,好几个陌生的男生来势汹汹地挥着棍子追着他打。追在最前面那个个子极高,头发染成金黄,嘴唇上一圈密密胡茬,看上去像个社会青年。他下手最狠,一棍一棍挥出来,棍棍在郭益的身体上砸出沉闷钝响。他一边捱打一边奋力地跑,如一头被猎狗团团追逐下的兔子,没办法正面应战,只有夺路而逃的份。

这样暴力的场面安然和薄荷都从没遇到过,一起被吓坏了,而接下来的事情却让她们更受惊吓。跑上三楼后,郭益就被这帮人追上了,棍子雨点般落在他身上。实在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他一咬牙,翻身越过走廊的栏杆,直接跳下了三楼。

薄荷和安然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翻过栏杆消失,一起发出惊恐的尖叫声:啊——

等到老师闻讯赶来时,那帮打人的男生已经动作迅速地跑得无影无踪。只有从三楼跳下去的郭益,虽然落在楼下小花坛里,松软泥地缓和了一部分自由落体的冲击力,却也还是摔断了一条腿,整个人疼得蜷成一团呻吟不已。

郭益被人围攻跳楼受伤的事情在清州一中引起了极大震动。

当晚在场的学生都说他是肯定是被人报复,因为他下楼时,那几个陌生人一看到他就二话不说冲过来,从外套下抽出棍子朝他一顿猛打。

“他一定是得罪什么人了?”

郭益得罪了什么人?高一五班的学生都不约而同地想起当天上午他和席睿南在教室里发生的激烈冲突,当天晚上他就被打了,谁指使的?似乎猜都不用猜——席睿南自然是最大的嫌疑犯。

郭益也是这样告诉校方派来调查他受伤事件的教导主任:“席睿南,绝对是席睿南叫人来打我的。他一向跟我不和,我们曾经发生过好几次冲突,想不到这次他会这么狠。”

事发次日后,席睿南依然没有来学校上学。校方联系了他的家长,席文谦再一次被请到学校。他得知了这件事后,大吃一惊:“不可能吧?我儿子虽然冲动,但这样的暴力事件他不可能干得出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班主任看着他说:“席睿南一直都是好学生,但这个学期他实在变化很大,你们做家长的要负很大责任啊!”

班主任话里有话,席文谦脸上一阵青青白白:“老师那请你把他叫来,我好好问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班主任更是叹气:“他这两天都没来上课,你这个做父亲居然都不知道?”

席文谦完全愣住了。

席文谦打通席睿南的手机时,电话里一片嘈杂吵闹的声音,他劈头就问:“南南,你在哪?”

电话那端良久无声,他有些急了:“南南,你早晨明明背着书包出了门,为什么没去上课?”

席睿南的声音这才倦怠无力地传过来:“你这是关心我,还是质问我?”

“我还真是要质问你,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叫人去打了郭益?”

“你怎么知道?”

“学校今天把我找去了。”

席睿南的声音明显透着紧张:“郭益他没什么事吧?”

席文谦倒抽一口冷气:“南南,真的是你干的?”

“我…我一个朋友听说我跟他吵了架,就说要帮我揍他一顿出气,我只想出口气,我没想到…他会叫上那么多人去打他。听说…他后来跳了楼,他…没什么事吧?”

席睿南的话说到后来声音都抖了,显然他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席文谦长长叹口气:“南南,你现在马上到我办公室来。”

和同学们一起从医院看完郭益回来,薄荷的心情特别沉重。他的右腿粉碎性骨折,不但期末考试参加不了,下个学期初的课程只怕也要耽误了,以后也再不会是田径场上那个奔跑如飞的追风少年。

席睿南——薄荷觉得他实在太狠了,居然叫那么多人带着家伙来围攻郭益一个,真是想要他的命啊!虽然郭益不该当众说破他家的隐私,但他这种做法也太令人发指。报复也不是这样报复的吧?太没分寸了。亏她那时还暗中觉得郭益不对,隐隐为他感到担心。结果…薄荷简直要为自己那一丝不由自主的担心感到羞耻,她早该知道那个家伙是不值得同情的。

高一五班的学生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时,也都说看不出席睿南会这么狠,这个好学生这一次真是让人跌破眼镜。安然都对薄荷说:“想不到啊,我无论如何想不到席睿南会这么做,这件事上他实在太冲动了。”

薄荷愤然地接下去:“也太狠毒了,居然叫那么多人来打郭益一个,简直就是想要他的命。我早就说过他的人品有问题,不是个好东西,果然没有看错他。”

安然叹口气:“他其实并不坏,只是这一次…我想他也是受到了刺激才会这样鲁莽行事的,也不知道学校会怎么处置他。”

薄荷做了一个斩钉截铁的手势:“如果我是校长我会立即开除他。”

学校方面却没有开除席睿南,也没有给他任何处分。

两天没来上课的席睿南在父亲的陪同下回到学校后,对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表示一无所知。只承认确实跟郭益发生过冲突,却绝不承认是他叫人来打了郭益。因为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是他指使人干的,所以校方也不可能硬定一个罪名给他。加上他一直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以往的表现都非常出色,学校在无证据的情况下不能也不想重办他。

对于校方的无作为,郭益的父母非常不服,他们去派出所报了案,指控席睿南故意伤害罪。两个警察来学校调查这件案子,不单找席睿南问话,还找了班上不少同学配合调查。让一班没怎么见过世面的高中生们都惊惶又激动——警察办案呢,席睿南这回麻烦大了。因为他已经年满十四岁,罪名成立的话就要去少年管教所呆上几年。

薄荷也被请去做配合调查,她一五一十地说出她所知道的席睿南与郭益不和的由来,并坦率地表达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就是席睿南叫人来打的郭益,这实在是太明显的一件事,傻子才看不出来。只不过不是他自己动手,所以没有直接证据罢了。”

薄荷不像其他接受问话的同学,尽可能轻描淡写地淡化这件事。她觉得席睿南应该要为自己做错的事受到惩罚,他那种人就该去少管所好好受受管教,否则对郭益太不公平了。

警方来学校做过案件调查后,没两天郭益的父母却主动销案了。一般的打架斗殴如果没有造成重大伤亡的后果,可以不作为刑事案件来处理,而当成治安案件予以调解解决。据说席睿南的父亲私下与郭益的父母达成了和解协议,赔了很大一笔钱给郭家,郭家拿到丰厚的赔偿金后去销了案——换而言之,席家用钱摆平了这桩麻烦。

薄荷为此十分愤愤不平,果然是钱能通神,席睿南害得郭益断了一条腿,却靠着家里有钱逃过了法律制裁。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天理呀?

安然却松了一口气,她一直觉得席睿南是一时冲动才做出那样鲁莽的行为,所以非常不希望一向优秀的他就为着这么一次的冲动鲁莽而被关进少管所,那绝对不是他应该呆的地方。幸好幸好,郭家接受了和平调解,拿到钱后息事宁人了。

“薄荷,既然郭益的爸爸妈妈都选择接受赔偿金,你就别抱不平了。当事人愿意要钱,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是呀,当事人愿意要钱,薄荷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但是她心里实在气不过,仗着家里有钱就可以这么为非作歹吗?如果她是郭益,她就绝对不要席家的臭钱,她一定会告到席睿南进少管所为止。

席睿南回到学校重新上课后,班上的学生不少对他抱以敬而远之的态度,他也几乎不跟同学说话,总是一个人沉默着独来独往。薄荷看他如同看一个漏网的杀人凶手,怎么看怎么义愤填膺,却又没办法将他绳之以法。好在很快就期末考试,考完马上放了寒假,总算不用再每天看见那张可恶的脸。

4、

放寒假后,一连好几天都是阳光灿烂的日子,缔造出一个暖洋洋的暖冬假期。安然叫上薄荷一起去逛街买过年穿的新衣服,她喜欢裙子,在一家时尚小店里,自己买了一套黑白格子图案的呢料背心裙后,还极力推荐薄荷试穿了一款蓝方格的百褶裙,配上一件白毛衣。对镜一照,薄荷几乎不认识镜子里的自己了,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好看好看,薄荷你就买这一套吧。等我过生日那天,穿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

安然的生日是农历十二月二十三,过年前一周,她准备叫上一帮同学找家火锅城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HAPPY。

薄荷听安然的,买下这一套漂亮的衣服。在安然生日当晚,她穿着新衣新裙去参加了她的生日聚会。

几个先到了的男生见到她都朝她吹口哨,纷纷笑道快不认识她了,因为还是头一回见她穿裙子,假小子摇身一竟变成了淑女。薄荷被他们笑得很不好意思,幸好班上的女生也陆续到了,因为天气晴好暖和,换上裙装的比比皆是,不再显得她一枝独秀了。

安然的生日聚会邀请了不少同学来参加。男生女生来了有十几二十个,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笑笑闹得非常开心。开心之余,她却还是有几分遗憾,因为她也打电话邀请了席睿南,但是他却拒绝了她的邀请。

薄荷很庆幸席睿南拒绝参加安然的生日聚会,如果他也来的话,她只怕会呆不下去了。

在火锅城吃饱喝足后,大家转移阵地去了附近一家K歌房唱卡拉OK。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玩得那么痛快,一群年轻人闹到十一点后才散场,男生们负责送女生回家。

薄荷没有让男生送,父亲正好开夜班车,她打电话问他能不能过来接她。薄家庆说他正在送一个客人去市郊的小镇,一时赶不过来,不过没关系,他可以让一位正在市内送客的同事过来接她。

“李伯伯你也认识的,他正好送一个客人去火车站,送完就可以顺路过来接你回家。”

薄荷于是让安然跟她一起去路口等车:“我爸说顶多还有十分钟他同事就能过来接我了,到时候也让他把你送回家。”

冬天的夜总是格外的黑,仿佛刚刚染过新研的墨,一弯浅白的下弦月隐在沉沉暗黑的夜幕中几乎看不见。沿街的路灯担负起光明的使命,以一点昏黄灯光将浓墨般的夜色撕出一道小口子。灯光以外的地方,夜色却被衬得更暗。明与暗反复交替下的深夜街道,除了偶尔驶过的车辆如飞碟般一闪即逝外,几乎不见行人的踪影。

薄荷和安然一起走向路口时,意外地看见了席睿南。他和一群男生正从马路那端走出来,一盏路灯亮在他们头顶,光线明明地撒下,他英俊的面孔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他们一帮人勾肩搭背地走在一起,每个人的脚步都歪歪扭扭,一目了然全喝多了酒。

安然忍不住惊叫:“席睿南。”

那帮人闻声全部停住脚步朝着她们望过来。薄荷眼尖地认出其中好几张面孔就是那晚来学校殴打郭益的人。她就知道那件事百分百是席睿南叫人来干的,果不出其然。哼,却敢做不敢当,事后抵赖否认得一干二净,更让她看不起他。

那群男生个个都是不良少年的装束,瞅见两个装束漂亮的女生后,纷纷流里流气地笑:“席睿南,很正点的马子呀!介绍我们也认识一下吧。”

席睿南似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谁在叫他,转过头茫然地看了半晌,瞳孔陡然一缩。带着一身酒气满脸酒晕,他步伐不稳摇摇晃晃地从人群中走出来。身上的雪蓝色外套在路灯下近乎纯白,但衣下的少年似乎已经有了杂质。他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根烟,凑到嘴边吸一口,青灰色烟雾一圈圈熟练地吐出来。

薄荷警惕地拉着安然后退两步,她低声埋怨:“你叫他干什么,看看眼前都是些什么人啊!”他明显是堕落了,居然跟着这帮不良少年没日没夜地厮混在一起,又抽烟又喝酒。

安然一声叫唤,引来那些流里流气的哄笑和话语后,也有些后悔。毕竟已经这么晚了,在人迹稀少的深夜街头,招惹上一帮这样显而易见的不良少年绝非什么好事。而跟这帮不良少年混在一起喝过酒抽着烟的席睿南,看起来有一种特别陌生的感觉。虽然依旧是那样熟悉的好看的眉眼,但他的表情阴郁,眼神冷漠,带着棱角锋芒的冷漠,寒光凛凛,比这个冬夜还要缺乏温度。

看着席睿南步步走近,薄荷当机立断地拉着安然转身就走:“一群小流氓,我们还是回到K歌房门口去等吧。”

她一直很小声地跟安然说话,但是深夜寂静,席睿南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每一个字。一个箭步冲过来拦住她们,他眼睛血红地瞪住她:“你说谁是流氓?”

头一次,他说话时唇齿间不再散发着清凉薄荷香,而是浓浓的酒气夹杂烟味扑面而来。薄荷嫌恶地退后一步,有心想要大骂他一通,但又知道最好别跟喝了酒的人纠缠。于是拉着安然想要绕开他走,他却扔了手中的香烟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红着眼睛直问到她脸上来:“站住,你说谁是流氓?你说?”

薄荷用力挣了几下没挣开他的手,顿时就急了:“席睿南你想干吗?你这个样子就是地地道道的流氓一个。放开我,听见没有。”

那帮醉醺醺的男生们围过来乱七八糟地起着哄:

“席睿南,她说你是流氓,你干脆流氓一下好了。”

“是呀,瞧这红嘟嘟的小嘴,啃一口吧。”

“还有这鼓鼓的小胸脯,摸上一把一定很爽。”

团团围过来的人,以及那些肆无忌惮的下流话,像嗡嗡而来的黄蜂群一样令人心生恐惧。薄荷又气又怕,安然也吓得脸色发白,两个女生几时见过这种阵势。

薄荷本能地朝着马路上张望,希望接她们的车快点来,可是路面上偶尔穿梭的几辆出租车都飞快地驶过,没有一辆会停下来。

没有救兵,只有自救了,薄荷竭尽全力地想要挣脱开席睿南。她拼命挣扎,他极力钳制,酒精让他本来就冲动的性格更加暴烈如火,何况还有一帮品行不端的不良少年在一旁嬉笑着极力挑唆。他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薄荷:“在你眼里我就是流氓,好,那我就当一回流氓。”

话音未落,他就恶狠狠地朝着薄荷吻下去。丝毫没有感情成分的吻,完全是一种报复性的行为——你那么排斥我的吻吗?我就偏要吻你。

薄荷一声尖叫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他的唇堵住了,蛮横无比的吻,如同暴雨或烈日。她不假思索地咬上他的唇,痛得他全身一颤,伸手钳住她的下颚,惩罚般更加粗暴地吻她。她奋力挣扎,抓他,踢他,肉搏战似的跟他扭成一团。

当着那么多双眼睛上演的强吻戏,让那帮半醉的男生们一起齐齐打出一阵响亮的唿哨声,一个个更加激动亢奋。

“够劲,再火爆一点。”

安然完全吓呆了,为眼前这令人惊骇的一幕。她没想到席睿南会真的像个小流氓般地强吻薄荷。这——曾几何时,他还是一个那么容易脸红的男生啊!

看着纠缠着扭成一团的两个人,有个男生满脸坏笑地暗中伸脚一绊,绊得薄荷失去平衡倒下去时,带着席睿南也脚步踉跄地跟着摔倒了,正好压在她身上。这个暧昧无比的姿势让哄笑声唿哨声来得更猛烈了。

“席睿南,上了她。席睿南,上了她。”

越说越下流了,而且混乱中,还有好几只不知来历的手摸上她裙摆下纤细的双腿,蛇一般滑行而上。极度的惊惶恐惧,让薄荷眼泪都吓出来了。她一边奋力推着压倒在她身上的席睿南,一边竭斯底里地尖叫:“滚开,快滚开啊。”

与此同时安然也尖叫起来。她本来就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了,一扭头,还看见一个男生正色迷迷地朝她凑过来:“美女,让我也啃一啃你漂亮的脸蛋吧?”

看着凑上前的那一张长满粉刺的脸,安然惊恐地后退并尖叫:“你别…别过来。救命,救命啊!”

两个女生高亢的尖叫声夹杂在一起,撕裂了深夜死寂般的安静。街道另一端,有整齐有力的脚步伴着虎虎生威的叱问声飞快跑近:“什么人,在干吗?”

5、

时近午夜十二点,万籁俱静。

席家还亮着灯,席氏夫妇都没有入睡,还在等迟迟未归的儿子。这些天席睿南天天呆在外面不愿意回家,一天更比一天回得晚。贺容芳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看着丈夫的眼神格外沉重。

“文谦,你打算放任南南这个样子继续下去吗?”

“我怎么会愿意让他这样放纵下去呢?但他不肯听我的话,容芳,你说说他恐怕会更好一点。”

“我说有什么用,你明知道他是因为范娜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在存心跟你这个父亲赌气。”

席文谦沉默良久,才无奈地叹口气:“容芳,范娜肚子的孩子是无辜的,到底也是我的血脉,我实在不忍心就这样扼杀一条小生命。”

“南南就不是你的血脉了?你可以不忍心扼杀那条生命,但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在扼杀南南。你看不出他在放任自己堕落吗?因为你给他带来的打击快要变成一个小混混了,你就一点都不在乎吗?为着一个还没成形的胎儿,你就要放弃你疼爱了十五年的儿子吗?”

妻子一句接一句地质问,问得席文谦脸色发白,急急辩解:“我怎么会放弃南南呢?容芳,你还不知道我有多疼爱他吗?这个儿子从出生那天起就是我的命根子。”

贺容芳深吸一口气:“好,文谦,如果你真的还把南南当成命根子,就暂时放弃范娜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吧。让她去把孩子先做掉,我答应你们,再给我两年的时间,等南南高中毕业考上大学后,我一定和你离婚成全你们。现在这个非常时期,你们不能在一起,我必须要先考虑我的儿子。他那么个烈火脾气,又是那么个烈火年龄,使起性子来是可以完全不顾后果的。”

面对妻子摊出的条件,席文谦权衡轻重,只有点头:“我知道了,容芳…”

话还没说完,电话铃突然响起,在寂静午夜里响得格外令人心惊肉跳,席文谦接起电话时就有丝不安的预感。果然,话筒里的男声自我介绍是警察,告诉他席睿南刚刚被抓进了派出所。

席文谦大惊失色:“我儿子干什么了?”

“干什么了,你过来就知道了。”

席氏夫妇一起十万火急地赶到了派出所。接待他们的警察看起来才三十出头,比他们要年轻得多,却开口就是训斥的语气:“你们做家长的平时怎么管教孩子的?小小年纪胆子倒不小,当街就敢耍流氓,企图对女同学施暴。”

贺容芳满面惊恐之余,还带着难以置信:“警察同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儿子平时很老实很规矩的,从小到大一直是学校的优秀生。”

“误会?当场抓获,证据确凿,哪来的误会。他满十四周岁了吧?受害者可以告他□未遂,直接报刑事拘捕。”

仿佛一个响雷砸下来,席氏夫妇一起被震得双双发呆。

警察赶来的那么及时,是因为接到报警电话。答应薄家庆顺路来接他女儿回家的那位出租车司机李师傅,开车过来看见薄荷她们被一帮明显是不良少年的男生团团围住并且还动手动脚时,情知不妙。权衡一下敌众我寡,他不敢单独下车去制止他们,便没有停车,而是拐过路口后立刻打电话报警。警方正好有一阵夜间巡逻的小分队在附近街道巡逻,马上就赶来了。吓得一群不良少年顷刻间作鸟兽散,四处逃蹿。席睿南也赶紧跳起来本能地要跑,却被薄荷恨恨地用力一脚踹在膝盖,痛得他又一次跌倒在地。半天站不起来,成了第一个被当场抓住的人。

领队的警察特别高大,一把揪住席睿南的衣襟把他拎小鸡似的拎起来说:“你小子,年纪不大胆子倒大啊,大街上就敢这样胡来。”

被警察戴上手铐时,席睿南的酒意完全醒了。锃亮的手铐闪着金属独有的光芒,冰冷沉重地坠在他的手腕。极度的恐惧攫住了他,原本被酒精染红的双颊迅速褪成苍白如纸的颜色,薄薄的嘴唇微颤着,声音抖得几乎不成调:“我…我没干什么呀?为什么…要铐我?”

满脸是泪的薄荷冲过来,啪的一声,愤怒地甩了他一巴掌:“席睿南你这个流氓,你还敢说你没做什么。你刚才…我要告你,你等着进少管所吧。”

她挥出的巴掌,她说出的话,像雪崩像海啸像泥石流,把席睿南整个人黑压压地埋葬了,世界陡然间变得黑暗无比,他觉得自己即将困死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四处逃蹿的那帮坏小子们,也被追逐的警察们逮回了两个。相比席睿南,这两个男生老练得多。口口声声问他们犯什么法了?说他们什么也没干,不过就是多喝了几杯酒后围着两个女生说了些不好听的醉话。

“警察叔叔,我们说错话了,我们赔礼道歉行了吧?”

确实,他们只是在一旁起哄,而案件本身又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这种起哄挑唆的不良行为也就不好追究具体责任,顶多就是批评教育一番然后放人。而席睿南却对薄荷有过强迫性的暴力行为,虽然尚未构成犯罪事实,却也触犯了相关法律,需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席睿南强行亲吻薄荷,这个案件从客观上存在两种可能,即□或猥亵。如果他是在违背薄荷意愿的情况下强行想与她发生性关系,那么就是□罪。因为他刚把薄荷压在身下时就被警察抓住了,没有更进一步的行为,是否构成□未遂罪,则要看他的主观动机,具体是如何向警方陈述了。

因为他是未成年人,警方马上通知其监护人过来陪同他接受审讯。在此之前,没有人去向他问话,他也煞白着脸一言不发地蹲在角落里发呆,牙齿把下唇咬出一圈深深的齿痕。看见父母出现时他终于哭了,强自镇定的表情像水面上的薄冰,轻轻一触就裂开,泪水汹涌澎湃地流出来。伏在母亲怀里,他哭得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孩子。

贺容芳抱着儿子,也眼圈一红掉下泪来。今晚的事情如果真按刑事案件来处理的话,那儿子的一生就几乎全完了。这些天她一直为他悬着心,生怕他会行差踏错出什么事,谁知道越怕什么就真的越来什么。

哭过以后,席睿南在父母的陪同下去审问室里接受警察问话。肿着眼睛,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小声说,说他本来并不想干什么,因为薄荷骂他是流氓,他一时生气才强吻她。而且是她摔倒了他才摔在她身上,并不是他把她压倒在地上的。反复强调:“我没想要干什么的,我真的没想过。”

听到儿子说薄荷骂他是流氓时,席文谦突然有所触动:“南南,那个薄荷,是不是就是你说过的那个女生?”

席睿南没有说话,但是刚刚擦干的眼睛里突然间又涨满了泪,席文谦顿时知道自己猜对了。

席文谦拉着负责办案的警察到室外私下详谈。一五一十地告诉他自己的儿子一直以来是如何优秀出色,而这段时间,又是如何因为他们父母之间的问题屡受打击,从而导致了他一系列叛逆性的鲁莽行为。

“今天晚上的事情,他绝对不是故意的。因为喝了很多酒,所以才会一时丧失了理智那么做。如果他真要对一个女生图谋不轨,也不会选择在大街上当着别人的面就乱来。他完全是出于一时激愤才强吻了那个女生,绝对不是想要□她。警察同志,这个事应该够不上□未遂那么严重吧?顶多就是一般违法行为。孩子年纪还小,定上这么一个罪名就完了,请你们一定要慎重处理呀!”

席文谦一番话,那个警察点点头表示理解。经办案件无数个,他自有阅人的眼力,看得出席睿南与那两个被抓的男生截然不同。

“青少年犯罪多半都是因为年轻气盛一时冲动才酿成的过错。我相信你的孩子本质并不坏,这个案子也确实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不过这事儿具体怎么处理,主要看受害人那边是不是坚持要告他了。”

这一点席文谦非常明白,毕竟之前已经有过一次与郭益家的私了事件。他知道触犯刑事法规的违法行为——尤其是未成年人的违法行为,如果属于初犯、情节轻微、危害性不大的,司法机构会最大限度地减少刑罚干预。要是当事人双方愿意私下和解,派出所也能够斟情同意。所以今晚发生的事情,薄荷的态度很重要,决定着席睿南命运的转折点。

席文谦马上到隔壁房间见了薄荷和安然,她们还在惊恐未定地等着家长赶来。他态度诚恳地向她们道歉,尤其是对薄荷一再地道歉。

6、

薄荷警惕地看着一再向她道歉的席文谦,暗中猜想到了他的真实来意。果然,他婉转地向她提出以丰厚赔偿金换取双方私了的解决方式。如同上次处理郭益的受伤事件一样,企图用钱来摆平。他们以为只要有钱就可以天下太平吧?

薄荷恨恨有声:“我不私了,我一定要告到席睿南接受法律制裁为止。上次逼得郭益跳楼他就应该被抓起来了,你们却用钱帮他买了太平。有钱了不起吗?有钱就可以一而再地胡作为非吗?让他等着进少管所去接受管教吧。”

她的激烈态度超出了席文谦的预想,安然也有些不安地拉了拉她:“薄荷,别这样,席睿南他也是喝多了酒才一时糊涂做错了事,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什么一时糊涂,他一直就行为不端,而且越来越恶劣。郭益家上次肯和他私了已经是给了他一次机会,可他改了吗?他更加坏得变本加厉,这种人就是应该关进少管所去呆几年。”

“不要哇,薄荷。”

安然满脸祈求之色。她一直在帮席睿南说话,席文谦不禁下意识地多看她一眼,暗中叹息为什么儿子强吻的不是这个女生,如果是,那问题就好办多了。薄荷的激烈态度让他感到十分棘手,如果她始终这样坚持不肯妥协的话,那儿子的麻烦就真得大了。

席文谦决定等她的家长来后直接跟家长谈,成年人之间应该会更好沟通与协商。

席文谦回到儿子身边,问起他与薄荷的关系。“她就是你喜欢过的那个女生是吧?你们不是有段时间挺要好的嘛,后来是怎么不来往了?刚才我跟她谈了谈,她对你好像非常反感,口口声声一定要把你送进少管所。年轻人性子急容易闹翻,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不要去对她解释一下?”

席睿南眼中的泪已经干了,满眼都是涩涩的痛。木然地沉默半晌后,他缓缓摇头,犹带稚气的脸庞上,浮出一抹与年龄不符的惨然的绝望与痛楚:“随便她怎么样吧,我跟她已经无话可说了。”

该解释的话席睿南已经一再对薄荷解释过,但她根本就不听,在她眼中他就是一个流氓,他对她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信任在她那里变成了对郭益说起的笑话。他已经对她绝望了,如果她坚持要把他推进深渊,他绝对不会去求她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