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站在宫门口,一副无论如何也不肯走的模样。
女官快步走进内殿向皇后禀告。
皇后正捏着针缝手中的衣衫,不等女官开口说话,就将衣服递过去道:“你看看,我是不是又缝歪了?想要给母亲做件衣服怎就那么难?”
女官将衣衫接过去仔细地看,忍不住抿嘴:“是歪了些,老太君穿上身只怕会觉得肩膀被勒得不舒坦。”
皇后长长地叹口气:“当年没有出嫁前,母亲就说过,这辈子恐怕穿不上我给做的衣衫了,莫不是真被言中了?”
皇后将针放回笸箩里,就算抄上一整日的佛经也不会这样疲累。
“娘娘,贵妃还在门口立着呢。”女官低声提醒。
皇后站起身来:“随她去吧,她做她的,我做我的,至于她那些手段到底有没有用处,不是我能决定的。”她迎出去受了这一礼可能是错,不理不睬也可能是错,既然这样不如顺着自己的意思。
皇后透过窗子向外看去,重要的是,她牵挂着的人安然无恙。
“不知这次,皇上会不会让娘娘见见母家人?”
听着女官的声音,皇后微笑,皇上不会明说,但既然她病着……就不好随意见人,知道他们安好就行了,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关系。
“太原府这一次,定是十分凶险,好在有人相助。”皇后想起魏家传给她的消息,之前没看出来怀远侯这般厉害。
除了怀远侯之外,他的家眷也不一般,林寺真叛乱,林夫人却能不被牵连,双身子的人要照顾痴傻病的女儿,还要帮夫君查案,知晓林寺真涉及其中之后,又能安抚林氏族里,换做是她未必能做得如此周全。
别人不说,顾家女眷她倒是想见见。
……
怀远侯顾氏这一支,两代单传,顾崇义没有同胞兄弟姐妹,只有曾祖父一脉的族叔和婶娘算是他最亲近的族人。
这两年族叔一家也在京置办了宅院,之前听说顾崇义在山西将差事办砸了,族叔就吩咐长子顾崇文写信回族中,让族人不要掺和进去,后来顾崇义请族中出面将妻女送往陕西,他们也是一拖再拖,后来林氏回信说不愿离开太原,他们顿时如蒙大赦抽身退走。
没料到很快又有消息传入京城,战马案查了清楚,原来是边将林寺真勾结鞑靼,多亏朝廷早些觉察否则定会酿成大错。
这样一来,怀远侯顾崇义有功无过。
顾崇文本在喝茶,听到这消息,顿时被呛得一阵咳嗽。
“这是……顾崇义又打了胜仗了?”顾崇文道,“又是兵不血刃?”说他兵不血刃一点都没错啊,顾崇义根本就没做什么,简简单单功劳加身了。
怎么每次顾崇义都那么好命。
顾崇文的两个女儿听说这个消息,内宅中顿时也炸开了锅。
那个傻女,顾明珠她回来了。
第193章 命不好
京城,周家。
大名府周家,周家先祖是一位货郎,走街串巷卖货养家糊口,剩下的银钱都用来买书,遇到熟人就会笑一声:“你不识字,买书作甚?”
先祖总是说:“俺不识,子孙要学哩。”那时候他还没有娶妻,这话被人听了又引来一阵大笑。
后来先祖娶妻生子,一门心思让几个儿子读书识字,周家先是有人考得了秀才,之后又有人中了举人,终于有子孙一举夺魁,被点了状元郎。
可惜这状元得的不是时候,旧朝覆灭,兵荒马乱,光有一肚子好文章却无半点用处,周家第一位状元郎在战乱中郁郁而终。
到了大周朝,周家子孙继续捡起了书本,家中有人考中过状元,子孙更不能辱没祖宗名号,就连相熟的邻里都说:“周状元家,必然还会有子弟金榜题名。”
周氏族中子弟奔赴考场,多年后终于又有人考中了状元,周氏上下无不欢喜,这位状元郎先是在翰林院任职,而后升迁去了通政司,最终做做到了正四品官职,周通政为官清廉,官途平顺,唯一的爱子虽然没能入仕,但长孙周择承十九岁被钦点大魁。
周择承不但是个才子,还生得十分英俊,人前更是礼数周到,被三朝元老申首辅举荐为侍讲学士,若非为救东宫身亡,现在也该有个好前程。
周择承亡故之后,二弟周择敬再次科举入仕,先补了中书舍人,而后去了翰林院任编修。
周择敬文章也不错,却没有他长兄那般令人惊艳,本不至于止步于此,五六年前周家被卷入了二皇子谋反案,虽然朝廷查清楚周家与此事无关,周择敬的官途也因此受了影响。
不过算是将周家门庭支撑下来,周三老爷则做了些小买卖,京中和大名府都有米粮铺子,又置办下田地,赚了不少的银子。
这次周三太太去山西看自家的生意,顺路前往太原府,要去祭拜故去的侄女,没想到卷入了战马案。
这母女两个回京路上与队伍走散,好不容易才能平安,让人送信回到周家,周三老爷慌忙前去接应,差不多这两日就该入京了。
周老太太坐在正屋主位上,周如玥站在周老太太身后轻轻地为祖母揉捏肩膀。“祖母不要担忧,”周如玥道,“三婶和姐姐定会平平安安回到家中。”
周老太太拍了拍周如玥的手:“好了,不用忙了,去歇着吧!”
周如玥应了一声,坐在了下首的椅子上。
周如玥生得格外漂亮,五官长开之后,有三四分像长房的如珺,加上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待人接物礼数周全,深得周老太太喜欢。
周老太太常说,若非三丫头如玥,当年她大约就要跟着如珺一起去了,还好如玥孝顺,年纪虽小却能看出祖母的心事,白天夜里陪着她,让她跨过了那一关。
周如玥年方十四,正是极好的年纪,京中已然有人家看中了这位周三小姐。
周老太太却以周如璋还没有定下婚事,都是周家小姐,总要一个个的来,婉言拒绝了。
周老太太看着周如玥叹了口气:“若是人人都像三丫头,我也就不用操心了,好在没有被叛军抓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周如玥道:“三婶和二姐跟着怀柔公主一起回京,就算还有残留的叛军,也有公主府的护卫照应……”
“你不用费心为她们说话了,”周老太太道,“你三婶的为人你不是不知晓,有半分功劳到了她嘴里都会变成十分,就算平平淡淡她也能说出花来,现在信上只说差点遭遇了叛军,这其中必然另有内情,我现在是怕她在半路自作聪明,引来了祸事,生怕我会责骂,因此含糊其辞一语带过。”
周老太太这话说得入木三分,仿佛周三太太活生生地站在眼前。
周如玥等人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
虽然怀柔公主等人还没有到,但是京中的消息已经满天飞,女眷的车马遇到了叛军,怀远侯夫人带着人据守村堡,接应了府衙的兵马,又与怀柔公主驸马里应外合擒拿了叛军。
不但打了个胜仗,还揭开了山西兵变的案子。
周如玥知道祖母的心思,分明都是女眷,遇到的也是同一件事,怀远侯夫人为何能做得那么周全,人没到名声已经传入京,三婶却遮遮掩掩生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周老太太年纪虽然大了,眼睛依旧炯炯有神:“我现在不求别的,只希望你三婶不要惹出乱子。”
周如玥心知肚明,三婶去太原府八成是为了定宁侯,这次出事的恰好了林太夫人的弟弟,三婶不小心被牵连进去,周家也会被盘查,父亲这些年在仕途上总算有了起色,别因此又遭受无妄之灾。
周老太太说完看向门口,等着周择敬打听出消息,今日钦差魏元谌归京,东宫有了这么大过失,对贵妃党是个重挫,相对于魏家,魏大人不但查清了战马案,还在关键时刻稳住局势。
周老太太虽身处内宅中,却也知道以后的局面定要随之动荡,如果能早些探知些内情就好了,是灾祸就躲避开,是契机就迎头直上,这个大大的漩涡,只有置身其中才能看得清楚。
三媳妇和二丫头倒是在其中,可现在看来她们全无用处,只能靠泽敬去看了。
周老太太想到这里再次叹了口气,如珺倒是聪明,她活着嫁入崔家,至少能帮衬娘家,她在如珺身上赌上了半生心血。
可惜……如珺那孩子的命太不好了,枉费了她的心思。
……
京城还是一片喧闹,街上民众来来往往,脸上挂着轻松的神情。
见到这一幕,迎接钦差魏大人的官员心生羡慕,做个市井小民有何不好?最少不用这样胆颤心惊。
皇上连着几天在大殿上发怒,东宫的官员全都下狱,都察院、大理寺一片繁忙,不知还会有多少官员陆续被关入大牢。
现在不说人人自危却也差不多如此,到了晚上三皇子和五皇子的府前总会有车马悄悄地经过。
不知道下一个入主东宫的会是哪位皇子。
也许这还要看魏家的态度。
官员们从晴空万里等到了细雨绵绵,终于有几骑人马出现在城门口,为首的人穿着青色贴里,云肩上的飞鱼纹在雨中依旧清晰可见,下摆褶皱微张,平整地垂在马腹上,他眼眸微敛,紧紧地抿着嘴唇,脸上神情冰冷,露出一股肃杀之意,正是魏元谌。
官员们想要上前说话,却不料魏元谌没有停下,继续催马径直进了城中。
周择敬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只觉得心中冰凉,母亲让他向魏大人打听消息,可是这魏大人岂是好相与的?想要与他说上话极难。
第194章 狡诈
魏元谌在宫门前下马,门口早有官员和内侍等在那里。
内侍黄昌是御前太监,一直在皇帝身边侍奉,平日待人和蔼,并没有大太监的架子,如今见到魏元谌更是恭谨地上前躬身行礼:“魏大人一路辛苦了,皇上交待下来,让奴婢等人先侍奉魏大人去值房宽衣,皇上在宫中等着大人。”
魏元谌一路风尘仆仆,身上的衣衫已经被雨淋透,自然要宽衣再去面圣,不过皇上命黄昌带着宫人亲自侍奉,这样的脸面却不是谁都能有的。
不光是因为魏大人查明了此案,自然也因为魏家外戚的地位。
魏元谌也不多话,跟着黄昌向内廷的值房走去。
热水备好,从中衣到官服全都是崭新的。
魏元谌看到这些,微微扬起了嘴唇,脸上露出一丝讥诮的神情,这不但给足了魏家和他脸面,还能顺理成章地将他查验一番,如此手段他见得太多了。
宫人上前就要侍奉魏元谌更衣,魏元谌目光挪到了旁边的内侍身上:“你来!”
宫人见状只得低头退下。
内侍慌忙上前,魏元谌伸手卸下了腰间的革带,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换下贴里,中衣上已见斑斑血迹。
内侍仔细地看过去:“御医就在外面候着,先让御医给魏大人换药吧!”
林寺真兵变,太子被俘受伤,魏元谌就算再厉害也不能安然无恙,宫中御医自然也能辨别出他的伤是真是假,皇帝对魏家从来就没少过猜疑,他还没有进京之前,就会有人试着将太子被抓的罪过归咎于他身上。
一番忙碌之后,魏元谌换上了崭新的官服去了内廷的正殿。
大殿门缓缓打开,魏元谌踏了进去,浸过桐油的金砖映着他的影子,他走到大殿中央,然后下跪行礼。
皇帝看着魏元谌,眉眼之间一片清明,所有事物尽数映在他眼中,等到魏元谌起身,皇帝便急着开口道:“爱卿这一趟辛苦了。”
魏元谌再次躬身:“微臣办事不利,让太子殿下有了损伤,请皇上责罚。”
“都是太子自己踏入了林寺真的圈套,与你有什么关系?”皇帝着脸上多了些怒气,“太子私自前往太原府问案,又在途中刚愎自用想要将叛军擒获,不料却反被算计,若非你们及时察觉,太子就要被林寺真送给了鞑靼人,到那时大周颜面何存?爱卿在太原府查明了案子,抓到了林寺真为大周除掉一个叛将,乃是大功一件。
朕不是那忠奸不辨、是非不分的昏君。”
皇帝的话十分恳切,让人听了心生感动,只想此生都跟随明君,报效朝廷,就像当年的鲁王,能让诸多人心甘情愿为他筹谋。
魏元谌再次躬身道:“微臣跟随太子殿下一起回京,该早些发现蹊跷,这桩事也不能全怪太子爷,太子爷在太原府时就怀疑战马案与当年的山西兵变息息相关,路途上发现林寺真私兵的踪迹,自然要设法将那些私兵拿住,整件事微臣问过陶铎,陶铎,太子殿下本欲调动卫所人马正面迎敌,是听了身边幕僚的话,才先去杨武峪,落入了林寺真之手。”
皇帝皱起眉头:“你有人暗中加害太子?”
魏元谌道:“微臣在太原府时就有所察觉,知道东宫恐怕被人安插了眼线,于是让人送了密函入京,却没想到那眼线是太子殿下信任的幕僚。
这幕僚在东宫被称为:申先生,太子殿下被林寺真绑走之后,那申先生就不知去向,微臣正让人四处寻找此人踪迹。”
太子没有出事之前,魏元谌的密折已经入京,密折中禀告的就是有人暗中加害太子,皇帝站起身在大殿中缓缓踱步,反复在思量魏元谌的话。
魏元谌接着道:“不管是韩钰、林寺真,还是东宫的幕僚,他们私开铁矿,屯兵买马,留在太子身边刺探消息,都不会单单为了贪墨、勾结鞑靼、陷害太子爷,收揽边将为的是兵权,屯兵买马也是如此……”
皇帝转过头望着魏元谌:“你的意思是?”
魏元谌道:“有人暗中驱使林寺真等人,这人一日没有找到,早晚还会再度掀起波澜。
此人心思缜密,无论是山西兵变还是太原府库银案,都为他所利用,委实不容觑。”
皇帝听到山西兵变不禁叹口气:“此案真的另有内情?榆林卫……让大周折损十七员将领,他们可都曾为大周独当一面。”
皇帝想及此事竟然久久没有言语,半晌才道:“朕会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彻查此案。”
魏元谌躬身。
皇帝接着道:“这桩案子还要继续查下去,山西兵变以及东宫的奸细……这些或许还要落在你肩上。”
魏元谌道:“微臣愿为皇上分忧。”
皇帝挥了挥手:“等到所有人进了京,就在大理寺会审,你先回去歇着吧!”
魏元谌领命一步步向后退去。
皇帝目光忽然一变,眼睛中透出些许亲切:“皇后这些日子身子不适,让魏家女眷进宫陪着话。
皇后这些年操劳后宫也不容易,魏家是她的娘家人,多多进宫探望,也能让她开怀一些。”
皇帝到后面,声音中透着几分忧虑,仿佛十分牵挂自己的发妻。
“微臣领命。”魏元谌退出了大殿。
大殿的门重新关上,皇帝没有挪动脚步,只是立在原地,很快大殿右侧的帘子掀开,三皇子和五皇子陆续走了出来。
两个人在皇帝站定行礼。
“你们之中可有人加害兄长?”皇帝一双眼眸忽然变得十分凌厉。
“儿臣不敢。”
三皇子和五皇子不约而同地开口。
皇帝冷冷地道:“早些出实情,朕或许不会重责,若拒不承认,他日被朕查明,便是罪加一等。”
“父皇明鉴,”三皇子道,“儿臣从未去过北疆,没见过那林寺真,与那韩钰也只是用过一面之缘。”
五皇子脸色苍白:“父皇连韩钰是谁都不知晓,父皇明察秋毫,定会抓到那背后的乱臣贼子。”
皇帝垂下眼睛看着脚底下跪着的两个儿子:“希望你们不要让朕失望。”
让他失望,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
魏元谌走出宫门,立即看到等在旁边的魏二老爷。
“二叔。”
“快,”魏二老爷笑着道,“快与我一起回家,你祖母和母亲都在等着呢。”
叔侄两个人翻身上马一路向魏家驰去。
刚刚离开宫门前,魏元谌看向魏二老爷:“侄儿托二叔打听的事可有消息?”
魏二老爷心中叹息,真是着急啊,要紧的事都不,先问那女娃娃的事,到底是儿大不中留……
“打听清楚了,”魏二老爷道,“你想先听哪个女娃娃的事?”是周如珺还是顾明珠?
第195章 两个人
魏元谌看向二叔。
一阵风吹过,魏二老爷嘴唇上的两撇胡子甚是碍眼。
好好的年纪偏要蓄胡须,不在家中弄出点动静来,二叔仿佛就不舒坦,魏元谌想起祖母的话。
祖母常说家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子弟长着长着突然脑子抽抽,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做一两件荒唐事也就好了,魏二老爷也遇到了这样的事,魏太夫人本没放在心上,哪知道魏二老爷这个劲儿始终就没过去。
魏元谌看着二叔凑过来的脸:“先说说周大小姐。”
“那话可就长了。”魏二老爷不太想提及周大小姐,每次说起与周如珺有关之事,他这个侄儿的脸色都难看得吓人。
不过今日,谌哥儿仿佛与往常不同,至于到底为什么……魏二老爷虽然来不及仔细思量,但鉴于初九之前寄给他的信函,也算有些眉目。
想到这里魏二老爷看了一眼初九,初九十分有默契地向他挤了挤眼睛。
魏二老爷用大拇指捋了捋嘴角精致的胡须,放心大胆地开口:“你让我查当年周大小姐在大牢里的诊治的那些人,其中一个叫张原,杀了户部员外郎徐斌入狱,你当时不在京中,不知晓这桩事,我还要仔细与你说。
这件事源于徐斌告严州府知府贪墨中饱私囊,严州府知府被押送京中受审,沿途有百姓一路跟随喊冤,但徐斌手中有确实的证据,证明严州知府贪墨了秋粮,这案子人证物证俱在,眼见就要成了桩铁案,不成想有一日到了上朝时辰,徐斌却一直没有起身,徐家小厮进门前去书房唤徐斌,却发现徐斌的尸身倒在塌上,头颅被人砍了下来。
衙门四处抓捕杀害徐斌之人,那人竟能偷偷溜进徐家,不声不响就杀死了徐斌,然后又带着徐斌头颅离开,衙门的人手四处搜捕硬是没有半点的线索,后来有人在城外的青山寺中,看到一个游侠坐在塔尖喝酒,让僧众将衙门的人请过来,说徐斌是他杀的。
衙门的人哪肯相信,杀死徐斌的凶徒怎会自投罗网?于是就派了两个衙差前去查看,两个衙差到了塔底,正要呵斥凶徒不要污了佛门净地。
凶徒却说:我是来给菩萨送大礼的,希望菩萨显灵为贫苦百姓度厄度难。凶徒说完手一松,丢下一个东西,衙差正好将东西抱在怀里,衙差仔细一看,那东西竟然是徐斌的头颅。
这下衙差才相信塔顶的游侠就是杀害徐大人的凶徒。两个人就要去捉拿那游侠,游侠自己却从塔上下来,要带着衙差去拿证物,两个衙差怎会任由游侠摆布,就要上前擒拿,谁知那游侠立即向前跑去。
游侠跑到一处庄子外,纵身跃入其中,衙差忙闯进去捉拿,衙差追着那游侠进了庄子中的地窖。”
眼前魏家就在不远处,接下来的事魏元谌知晓一些,他淡淡地道:“那游侠就是张原,他引着衙差去的是徐家的庄子,随后衙差在那庄子的地窖中发现了徐斌贪墨的财物,再晚两日徐斌就要将这些东西送去徽州府祖宅,
那凶徒虽然杀了徐斌,却也正好找到了徐斌贪墨的证据,徐斌自己贪墨,却诬陷给严州知府,就因为此事严州知府终于冤情得雪。”
这桩案子是户部近年来的大案,不过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徐斌和身上,很少有人会去查问有关那游侠之事,魏元谌目光闪烁,张原能够潜入徐家杀人,可见他身手极好,杀了人之后他可以离开,却甘愿束手就擒,是因为毒入脏腑时日无多。
这些全都与他在太原府了解的“珍珠大盗”情况相符,这个张原之所以杀徐斌也是因为赈灾粮害了百姓有所愧疚。
出现在太原府的长老爷,分明就是假借张原之名,在为他伸冤。
长老爷就是张原,那个五年前就被朝廷正法的珍珠大盗。
“剩下的人呢?”魏元谌接着道。
魏二老爷长话短说:“还有一个严探花,曾在应天府任通判,极其擅长断案、侦探之事,可惜在一次捉拿案犯时,遇到了机关,糟了暗算,两条手臂全都没了,他为了追查那害他的凶徒,错杀了一村子的民众,因此被下了大牢。”
魏元谌眼前忽然浮现出顾大小姐用簪子助他对付八簧锁的一幕。
当时他问起八簧锁的事,顾大小姐说是听她师父提过的,从前有机关高手被这种八簧锁所伤。
那机关高手,可是严探花?
如珺在大牢里认识的人,刚好顾大小姐也相识?莫说将这些人聚起来很难,五年前他们已经被处斩,那时候顾大小姐才十岁,除非有人认识他们所有人,将这些说给顾大小姐听,并在暗中向顾大小姐传授了那些人的本事。
不过在教授顾大小姐时,需要瞒过林夫人,这到底有多难?
等不及再听魏二老爷细说其他人,魏元谌道:“二叔也查了怀远侯府的大小姐?”
“查了,”魏二老爷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谌哥儿会听完与周如珺有关的事,才会想起问顾明珠,“顾大小姐一直病着,这几年才渐渐好转,关于这位大小姐,委实没什么可查的,顾大小姐除了养病之外,也没做什么。”
说完这话,魏二老爷想起来:“不过有一件事也算是缘分,当年你从大牢里出来病得厉害,顾家也在四处求医,我们两家都请到了柴老御医。柴老御医诊过脉之后,让我们两家都预备后事。
这柴老御医在太医院一辈子,名声一直不错,那时候竟然老眼昏花断错脉象,他说你的病治不得了,转眼你与怀远侯家大小姐却全都好了起来,你说这是不是晚节不保?现在柴老御医见到我还会脸红,生怕我旧事重提,丢了他名医的脸面。”
说完这话,魏二老爷忽然一把拉住魏元谌的手腕:“你跟二叔交个实底,那顾大小姐到底有没有痴傻病?”虽说他很想得开,但母亲毕竟年纪大了,就怕哪日得知真相,太过悲喜交加再出什么闪失。要知道母亲的心也不算大,有他这样乖顺的儿子还会时时生气……
魏二老爷说完话,却发现魏元谌目光幽深,竟不知在想什么出了神,他正要再去唤魏元谌,就听到门口传来管事声音。
“快去禀告太夫人,三爷回来了。”
魏家一片欢喜的气氛,魏太夫人让人搀扶着迎出了垂花门:“谌哥儿在哪里?快让祖母看看有没有受伤?”
魏元谌听到院子里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方才听二叔提及他生病之事,脑海中有一团过往藏在迷雾之中,让他看不清楚。
眼下这样的情形,魏元谌不得不先打断心中的思量,翻身下马大步走进了魏府。
魏元谌刚进了门,魏二老爷郑重其事地拦住初九,一脸严肃地道:“怎么样?五黑鸡吃了没?”
初九一脸委屈,鸡不但没吃成,还变成爷啦,这其中的苦楚说三天也说不完啊。
第196章 招人嫌
魏元谌刚走上长廊,就看到了白发苍苍的老祖母。
魏太夫人笑容满面,看着魏元谌眼睛中满是欢喜:“总算是回来了。”
旁边的魏夫人望着魏元谌也连连点头,现在看着老三没有什么太大的损伤,她转头向魏太夫人道:“这下娘晚上能睡个安稳觉了。”
魏元谌上前给魏太夫人和魏夫人行礼:“让祖母、母亲担忧了。”
“快起来,”魏太夫人伸手就要去扶魏元谌。
魏元谌哪里能让祖母动手,先一步站起身,魏夫人见状笑着松开魏夫人的手臂,魏元谌立即伸手过去,自然而然地挽住了魏太夫人。
几个人一起向内宅走去,魏太夫人打量着魏元谌:“谌哥儿啊,瘦了不少,不过脸色倒是不错。”
初九在一旁腹诽,红枣黄芪汤喝了不少,脸色自然不错,就是莲子放得少,火气没除干净。
魏太夫人摸了摸魏元谌身上的衣衫,感觉到是干爽的眉毛也舒展开,谌哥儿急着去宫中复命,哪有时间换衣服,这定是皇上交待下来的,皇上做鲁王的时候就别人称仁孝,如今也是仁君,背地里做什么不说,表面上必然要过得去,当年他们一家还不是上了这个当。
明面上的仁君曾让魏家上下有苦难言,不过……魏太夫人这些年也算是看开了,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术。
“身上的伤怎么样?”魏夫人轻声问魏元谌,“家里一早请了郎中,正在院子里候着。”
“母亲放心,”魏元谌道,“御医看过了,没什么大碍,母亲让郎中出府去吧!”
既然在宫中看过了,再回来重新换药仿佛不信任皇上的安排,难为谌哥将这些小事都想了周全,魏夫人点点头吩咐管事:“就照三爷说的去做。”
魏太夫人微微皱起眉头,仍旧不放心,下毒这些事“宽仁”的皇帝不会做,但贵妃党的手足够长,皇帝借着贵妃党做的事还少吗?梁王到底怎么死的,别人不知晓,他们心里清楚的很。
看出魏太夫人的担忧,魏元谌道:“御医用的都是寻常的外伤药。”
听到魏元谌这样说,魏太夫人的脸色又好了些。
说着话几个人进了门,屋子里没有旁人,魏太夫人说出自己的担忧:“太子不成事了,我就怕他会借着这个劲儿,再去打压你,反正有贵妃和太子顶着,说是报复你也好,气不过也罢,总归能交待过去。”
魏太夫人口中的“他”指的就是皇上,太子必然会被废,万一皇上物尽其用,最后再借太子的手去对付魏元谌,毕竟若是没有魏元谌去太原府查案,也就没有后面的事。
魏元谌道:“祖母还不知道,太子这次也是被人暗中算计,林寺真被查,但此人依旧藏在幕后,若不将此人找出来,无论是皇上还是贵妃都寝食难安。”
魏太夫人听着有些惊讶,还有这样的人在暗中安排一切?怪不得皇帝没有为难谌哥儿。
虽说如此一来,皇帝对谌哥儿不至于鸟尽弓藏,但大周恐怕又要遭难。
魏太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一瞥这才看到站在门外的魏二老爷。
魏太夫人顿时板起脸:“你还不进门,是要我开口请你不成?”
看到二儿子那两撇小胡子,魏太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年她拼了老命生下这么个老儿子,第一眼看到时心中十分敞亮,真是粉雕玉琢看着可人儿,将来必定会成才,老爷还给他取名:从智。
没想到她这个老儿子,饭吃的越来越多,伶俐却一日不如一日,敢情他将所有的本事都用在娘胎里了。
魏二老爷这才抬脚走进去,母亲见到他就会生气,他也是为大家着想,免得破坏这其乐融融的气氛。
魏二老爷刚刚坐下,正准备说两句俏皮话逗母亲高兴,就听到外面传来声音道:“三弟进门了?”
话音刚落,魏大爷魏元泓说着跨进了屋子。
魏元泓先向众人行了礼,然后热情地上前搂抱住了魏元谌的肩膀:“二弟被派了差事,晚些时候才能回来,我也是听到消息就往家中跑,也没赶上接你。”
魏元泓也生得十分英俊,兄弟两个站在一起,都是一表人才,只不过面容不太相像,魏元谌像魏家人多一些,魏元泓和二弟魏元稹生得都像母亲袁氏。
魏元泓也随了袁家人,从小喜欢读书,这两年被拔擢去了鸿胪寺任职,魏大老爷过世之前就定了亲,后来为父守孝,两年前才刚刚完婚,妻室出自章家,章氏的父亲在国子监任职,是魏元泓半个授业恩师。
魏大老爷一早看准了章家,也没有假手他人,自己亲自登门为长子求娶,开始章家碍于魏家门庭太高有些顾虑,之后见魏家诚心也就应允了,魏家出事之后,章家一心一意等待魏元泓孝期满了将女儿嫁了过来,魏太夫人提及这桩事,常说长子是有眼光的。
魏大奶奶章氏带着下人筹备好了晚上的家宴,这才走到魏夫人身边:“娘安心,都准备好了。”她只要带着管事安排好宴席,其余的事也用不着她做,三叔的院子一直都是暮秋等人打理,前两日她就看到暮秋吩咐小厮在忙碌,想必早就收拾好了。
“先去歇一会儿吧,”魏太夫人笑着向魏元谌道,“等一会儿饭菜好了,自然去唤你。”
魏元谌起身向众人行礼,这才走出堂屋。
魏太夫人望着魏元谌的背影:“对了,让人新做的衣衫有没有给谌哥儿送去?”
“送去了,”管事妈妈笑着道,“都是京中现下最新的样式,三爷穿着定然好看。”
魏二老爷不由地道:“娘,我的衣服也都旧了。”说着他伸长手臂,拎起袖子给魏太夫人看。
“瞧瞧,都洗得发白了,要不然您给儿子也做两件?”
魏太夫人忽然打了个哈欠,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魏二老爷的话,只是看向魏夫人:“你也去歇歇吧,早早就起来等,身上乏得很。”
魏太夫人让人扶着向外走去,魏二老爷立即快走几步跟在母亲屁股后:“做新衣衫是有些麻烦,要不这样……反正谌哥儿不喜欢穿太鲜艳的颜色,您做的那些他最多就在家里穿穿,从来不会穿到外面去,儿子想想就觉得浪费得很,不如我去他屋子里挑两件……”
魏太夫人听到这里停下脚步,正色吩咐管事妈妈:“谌哥儿不穿的衣衫就收回柜子里,一件也不要少,就算丢一块布头也不行,听到了没有?”
管事妈妈立即道:“奴婢知道了,太夫人放心。”
魏二老爷顿时僵立在那里,半晌他忽然抱起肚子:“娘,我肚子疼,我一准儿是病了。”
魏太夫人的脚步走得更快了些。
……
魏元谌走进屋中,暮秋立即上前道:“水烧好了,太夫人也送来了新做的衣衫,三爷梳洗之后先歇一会儿……”
暮秋话还没说完,敏锐地就察觉到三爷有些不太对,三爷垂着眼睛,显然是有心事。
暮秋立即瞪向初九,看初九那心虚的样子就知道是他没有侍奉好。
初九见状抿了抿嘴唇,低声道:“三爷不用着急,最迟后天也该进城了,要不然我带人再去迎迎?”
暮秋皱起眉头,这初九说的是什么?为何他听不懂?
第197章 魏大人猜到了
初九话说完就觉得自己错了。
现在是在京城而非太原府,在太原府时他可以畅所欲言,三爷身边反正也没有其他人,顶多打他一顿,又不能将他丢出去,可现在不同了,府里有暮秋他们在,他就不那么重要了。
一道目光落在初九身上,稍显的有些锐利。
初九吞咽一口:“要不然……我去接小白。”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初九心中轻吁了一口气,仿佛有了靠山般,忽然踏实多了,三爷不会不要他,他还得照顾小白呢。
小白又是谁?
暮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他再多说一句话,就打发去厨房烧火。”魏元谌淡淡地道。
初九听到这话,立即捂住了嘴,逃命似的离开了屋子。
屋子重新安静下来,魏元谌看向旁边的沙漏,还有些时间家中开宴。
“你去柴老御医家递个帖子,我想去拜访老御医。”魏元谌话刚说完,又改变了想法。
“现在直接就去。”
暮秋立即吩咐小厮去牵马,三爷这样着急不知为了什么事。
……
柴家。
柴老御医正拿着脉案训斥徒弟和几个儿子。
“老夫为医多年,一直小心谨慎,没有看准脉象之前从不妄下定论,你们才学习医术多久,竟敢夸下海口,提什么经验之谈?医者都似你们这般,病患定然苦不堪言。”
柴老御医几句话掷地有声,屋子里的人纷纷低下了头,一脸惭愧的神情。
老御医离开太医院多年,但太医院院使大人还经常上门求教医术,京中的郎中提及老御医都心生敬佩。
柴老御医训斥完,正要继续说话,柴家的下人进门禀告:“老爷魏家来人了。”
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