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一手将团扇放下,另一手揉捏捶打着手臂。双眸一转,方仲秋正专注看着她,目光中有什么缠绕着她,令她想要逃开。

她慌忙又拿起团扇,将脸遮住。

方仲秋一笑捉住她手,将团扇拿了开去。

帮她解了凤冠卸了金钗,看她长长的黑发倾泻下来,衬着乌眸红唇,若含苞待放的花儿一般。

灵犀局促着又别过头去,方仲秋轻而坚决的捏住下吧,声音低而沉,带着一丝沙哑:“灵犀,看着我。”

灵犀被迫将脸转了过来,对上他的目光,慌忙垂下眼睑。

方仲秋笑看着她:“灵犀,看看我身上的郎衣,十分合体。”

灵犀睫毛扬起,方仲秋的手从下巴上移,掌心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目光笼罩着她:“灵犀……”

灵犀嗯了一声,方仲秋的手从她的脸颊移到颈项,似乎怕她躲开一般,牢牢托住了,另一只手游移到腰间,略用力握住,灵犀被他青草一般的气息袭扰着,张皇着身子往后一仰,方仲秋的唇已覆到她的唇上。

先是轻轻碰触着,随着手上力道加深,唇用力吸吮着灵犀的唇,舌尖不时扫过她的唇瓣,肆意得品尝她的芬芳。

方仲秋醉了,他将灵犀揉在怀中,舌尖用力想要顶开她的牙齿。

有什么滴落下来,一滴两滴,滴在他的舌尖,温热而苦涩。

方仲秋猛然惊醒,放开了灵犀的双唇。

他看着她,看她眼泪成窜滴落,冲去了脸上的脂粉,露出苍白如纸的脸。

方仲秋闭了一下眼睛,手臂猛然松开。

灵犀猝不及防,仰倒在婚床上,泪水流得更急。

方仲秋站在床边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哑着声音道:“灵犀,我先出去。”

灵犀却猛然坐起,死死拉住了他,摇头说道:“成亲前夜,哥哥让我在爹娘灵位前发誓,让我谨守妇道,好好待仲秋,仲秋,我打定了主意。可是我……我……对不住……”

方仲秋沉默看着她,好半天说道:“过会儿,让玉容来陪着灵犀吧。”

未等灵犀说话,大步向屋外走去,到了门口头也不回说道:“对不住这样的话,日后休要再跟我说。”

灵犀愣愣坐在床上,他恼了吗?

不一会儿玉容蹬蹬蹬跑了进来,她好些日子没见灵犀,跳坐到她身上,搂着她脖子叫道:“二嫂,二嫂,灵犀姐姐做我二嫂,我最高兴了。”

灵犀抹抹眼泪,捏着她脸笑道:“小苹果,想死我了。”

玉容头埋在她怀中:“二嫂,前些日子,我险些被卖了,多亏了二哥和三哥。”

“啊?”,灵犀气愤:“你们家怎么还卖儿卖女的?”

玉容赶紧安慰她:“我们家没那么不好,二嫂放心吧,这些日子,三哥将她们管得服服帖帖的,而我……”

玉容一拍小胸脯:“我把三哥管得服服帖帖的。”

灵犀点点她鼻子:“玉容就是厉害。”

玉容甜甜笑着说:“还是二哥最厉害,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灵犀嗯了一声,玉容又道:“我二哥最好了,芸姐姐看到他成亲,可伤心了,都喝醉了,一边喝一边哭。

灵犀一愣,卓芸今日看起来挺高兴的,她是不是为了让我放心,才硬装出的笑容。

一时心下愧疚不已,问玉容:“那卓芸今夜可住下了?”

玉容摇摇头:“一个大胡子叔叔说要送她回家,带着她走了。”

马丰?灵犀一着急,放下玉容催促道:“去叫你二哥来,快去。”

方仲秋进来时,灵犀劈头问道:“卓芸喝醉了,马丰送她回家,此人可靠得住?”

方仲秋卷着袖子,两手还滴着水,笑笑说道:“靠得住,放心吧。”

灵犀急道:“我不放心。”

方仲秋摆摆手:“马丰是我认识多年的友人,靠得住。”

灵犀执拗道:“我看他土匪似的?今日又对卓芸有意……”

方仲秋打断她:“土匪?灵犀倒真是以貌取人。我再说一遍,马丰是我多年的友人,靠得住。”

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灵犀咬了唇在地下转圈,过一会儿玉容进来说道:“富贵哥哥也跟着去了。”

灵犀这才放心些,正逗着玉容,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

玉容嘻嘻笑着出去了,再回来时,端着木盘子,木盘子上一个大海碗,海碗中盛满了汤面,里面卧着两个鸡蛋。

灵犀看着那大海碗笑说道:“婆母当我是猪呢。”

玉容摆了筷子:“二嫂尝尝,香不香。”

灵犀拿起筷子,似乎有些咸,鸡蛋还流着蛋黄,不过实在是腹中饥饿,不一会儿竟全部吃了进去。

玉容笑嘻嘻将碗端了出去。

灵犀洗漱后和玉容睡下,洞房花烛之夜,竟是一宿无话,任床头那对红烛滴着烛泪,流到天明。

灵犀听到鸡鸣就慌忙爬起,梳洗打扮了,抱着锦盒前去拜见公婆。

方仲秋早早候在堂屋前,也换了皂袍,清爽洁净。

与灵犀一前一后走了进去,全家人都在候着。

灵犀一进门,所有人都看着她,春生嘻嘻笑道:“二嫂真美。”

陈守贞直直盯着她头上的金钗,恶狠狠将发间的银钗拔了下来,擦过刘金锭的鼻尖,朝冬生扔了过去。

冬生眼疾手快,伸臂捞在手里,一本正经道:“守贞的发簪掉了,我先帮你收着。”

灵犀从玉容手里接过茶盏,先敬了公婆又敬桂莲,然后才是冬生和陈守贞,陈守贞撇了撇嘴。

刘金锭拿出一副银镯子递给灵犀,灵犀忙接了,打开锦盒,五支鎏金的钗,刘金锭两支,其余女眷各一支。

桂莲和玉容高兴得合不拢嘴,刘金锭哼了一哼,只是脸上已露出笑容来。

陈守贞将钗攥在手中,也不知是鎏金的还是纯金的,待会儿得回房看看。

方仲秋站在桌旁,一眼看到锦盒底部,瞧灵犀一眼,不动声色收了起来。

玉容凑过去要看锦盒,方仲秋不让,玉容去抢,瞧见他手上的水泡,就叫起来:“二哥手怎么了?”

方仲秋摇摇头:“没事。”

玉容抓起来仔细瞧瞧:“哎呀,烫伤了好几处,定是昨夜给二嫂煮面烫的,我就说嘛,你又没进过厨房,让我来做吧,你非要亲自动手。”

灵犀朝方仲秋看了过来,春生嗤得一笑:“二哥竟会进厨房?不过也是,若我有二嫂这么美丽的娘子,我也会下厨。”

方仲秋似没察觉灵犀的目光,只淡淡说道:“吃饭。”

刘金锭看方仲秋一眼,其实成亲夜里,都知道新娘子饿了一日,都会做些吃的,她为了给儿媳个下马威,故意不给她做,看她会如何,不想老二会如此,心里又骂一声,没出息的东西……

陈守贞瞧着婆母,她虽不讲理,但却事事向着自家儿子,若在往常,她早骂上了,今日竟不说话,定是被那副金钗收买了。

用过早饭回到屋中,拿手掂了掂,又对着太阳光看了又看,最后心一横,拿个锉子轻轻锉几下,就露出下面的黄铜来。

陈守贞一声嗤笑,就说嘛,她家怎么能拿出金的来,也不知单给我鎏金的呢,还是别的人都是。

她自去与婆母套话不提,灵犀吃过早饭,就与桂莲一起钻进厨房忙碌,因之前与桂莲见过几面,不觉得陌生,说说笑笑扯些闲话。

收拾好厨房回到屋中,横竖无事,就动手整理陪嫁的物事。

这一收拾,想起那个锦盒来,不由吓了一跳,哪里去了?难道还在堂屋桌上,万一被人看到,岂不是丢死人了?

她匆忙走出屋门,有人堵在门口,手中拿着一个锦盒:“可是在找这个?”

灵犀一把抢了过来:“你没打开看吧?”

方仲秋笑笑:“看了。”

灵犀窘迫着回了屋中收到箱子底下,方仲秋跟了进来,坐着不说话。

灵犀在静谧中坐卧不安,没话找话道:“你的手,可好些了?”

方仲秋站起身道:“不过是几个水泡,无碍。灵犀,我要去桐城一趟,夜里回来。”

灵犀答应着,看他出了屋门,不由松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误解

因灵犀勤快,鸡鸣就起,一日三餐都钻进厨房和桂莲一起忙碌,头两日相安无事。

第三日是回门的日子,方仲秋早早备好了各式礼品和点心,搁在堂屋桌上。

他出了院门备马车,让玉容传话给灵犀,跟公婆兄嫂道别,准备出门。

陈守贞一眼瞧见桌上的礼品,比她回门时丰厚了几倍,再瞅见灵犀的衣裳和装扮,分明都是价值不菲,心中恼怒,他们的亲事已是铺张,她还这样穿金戴银的,怪不得这些日子省吃俭用,原来都给她花了去。

灵犀刚要开口,陈守贞帕子掩了唇抢着说道:“瞧瞧,二弟如此用心,弟妹怎么还舍得让二弟睡柴房?”

刘金锭一听眉头就立了起来,阴沉着脸道:“灵犀,此话当真?”

灵犀瞧她神色,没敢说话。刘金锭盯着她:“我只问你,仲秋昨夜可是睡在新房?”

灵犀老实摇了摇头,刘金锭勃然大怒。

方仲秋在院门外收拾好马车,进来堂屋催促时,正听到刘金锭问灵犀:“怎么?你忘不了那个姓肖的,不愿与仲秋同房是吗?”

灵犀听到这话,就觉脑袋里嗡得一声,她隐秘的心思,暴露在方家上下面前,就若当街被人扒了衣服一般,屈辱而难堪,她心中翻滚着,双手紧握成拳。

方仲秋疾步跑了进来,一把抱起灵犀,咬牙说道:“灵犀跟我如何,是我们两个的事,与你们无关,若是家里容不下她,我们可以搬到桐城去住,正好我要在桐城开个铺子。”

灵犀埋头在他怀中,她只想快些离开这个屋子,快些离开这些人。

方仲秋抱着她进了屋中,放她坐在床上,声音从未有过的柔和:“怪我,是我思虑不周。”

灵犀泣不成声。

方仲秋任由她哭着。

灵犀哭泣了很久,方仲秋木然坐着,直到听到院门外马嘶声声。

方仲秋起身出门看了看天,回来走到灵犀面前:“灵犀,我们该动身了,若去得太迟,大哥二哥会着急的。”

灵犀猛然就扑了过来,对他拳打脚踢。

方仲秋只躲了一下,就由着她了,灵犀一边踢打着他,一边说道:“我再不堪,你也不该,不该将我和肖赞的事告诉母亲,你……”

方仲秋愣怔着,却也不去辩解。

灵犀打了许多下,发泄累了停下手来,门外又传来马嘶,才起身去梳洗换衣。

坐进马车,两眼依然红肿着,别着头不去看方仲秋。

方仲秋也钻了进来,脸上顶着几道抓痕,没事人一般端坐着。

何超与春生闲聊着,从院门里出来赶了马车。

刚行几步,有人在马车身后边跑边追:“等等我,等等我……”

何超勒马停下,玉容喘吁吁跑了过来:“二嫂,我也要跟着去。”

灵犀正觉尴尬,忙掀开车帘道:“快上来。”

何超一把将玉容抱了上去,笑道:“小家伙真沉,太胖了。”

玉容朝他伸伸舌头,钻进了马车中。

她先瞧一眼灵犀:“呀,二嫂的眼睛肿了。”

又瞧一眼方仲秋:“二哥,你的脸怎么了?”

方仲秋气定神闲:“被猫抓的,一只蛮不讲理的糊涂野猫。”

灵犀瞪他一眼,玉容说道:“二嫂,我娘让我来的,娘让我告诉二嫂,闲话是大嫂说的……”

方仲秋喝一声多嘴,玉容执拗说道:“我偏要说,我娘说,大嫂特意去桐城住了几日,打听二嫂的底细,回来就告诉了大娘。”

方仲秋瞪着玉容,玉容缩缩脖子:“我娘还说,二嫂对谁都好,独独对二哥……”

方仲秋已捂住她的嘴:“再多嘴多舌,就将你送回去。”

玉容不说话了,老实靠在方仲秋怀中。

灵犀低着头,好半天抬头看着方仲秋:“仲秋,我……”

方仲秋摆摆手:“不要再提。”

灵犀又低下头去,默然听着车轮辚辚作响。

不多时,何超在外说道:“到了。”

灵犀听他扬声喊着:“富贵,出来拿东西”

灵犀有些惶恐得抬起头来:“仲秋,过会儿我哥哥问起……”

方仲秋木着脸道:“我自然实话实说。”

灵犀惴惴下了马车,牵着玉容的手,跟在方仲秋身后进了院中。

叶青山迎了出来,一眼看见方仲秋就问:“脸上怎么了?”

方仲秋笑笑,灵犀的心就提到了半空。

方仲秋笑道:“大哥有所不知,这新婚燕尔的,难免夜里贪欢,昨夜灵犀来了劲头,冷不防就抓在我脸上,大哥看看,她臊得都快钻进地底下去了。”

叶青山听了,略有些不自在得咳嗽一声,笑道:“快进屋吧,富贵早起就忙碌上了,给你们做了一桌子好吃的。”

进屋坐下,叶青山端详着灵犀道:“眼睛怎么肿了?哭过了?可是公婆对你不好?”

方仲秋忙道:“她抓了我的脸,心疼,就哭了半夜,怎么哄都不行。”

叶青山看看方仲秋:“仲秋这是逗我呢,她能那么在意你吗?灵犀说实话。”

方仲秋眉毛一挑,垂下眼睑不再说话。

灵犀懦懦道:“公婆待我极好,是今日出门晚了些,我想念哥哥,就急得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