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致把话说得如此直接,让自尊心很强的蒋家大公子忍不住呛了一声,片刻才说:“是的。”

“就我所知,你和商家不过是见面点头交的交情,突然而来要请客,就一定是有事相求了是吧?”

蒋晔再次呛了一声:“是的……”

“我还听说,最近你大批玉石从缅甸货源那边跟不上,这边客户都快给得罪光了,你今晚有事相求这一说,是想问商逸借人借钱借关系,还是借武器借货运线呢?”

“……”

蒋晔望着景致那张无辜诚恳不耻下问的脸蛋,噎得差点就说不出话来。心说妹子你长这么漂亮乖乖当朵花给人看多好!男人的事你一个女人为什么要插嘴!你还能更打我脸一点吗!我弟弟妹妹都在这儿坐着呢你让我一个兄长脸面往哪儿搁!就算我真的是借钱来的你也不必这么直接吧!

“……除了钱都借一点,”蒋晔硬着头皮说,“我那条线路突然给一批不知从哪儿流窜来的海盗给切断了,上面刚刚换了届新的这群高官又不肯松口……”

“原来是这样,”景致一只手搭在了商逸的腿上,一脸和蔼可亲的模样,“商逸刚才在车里同我说,你这点忙他还是可以帮的。你就放心好了。”

商逸抿酒的姿势停了停,抬起眼皮去看景致,满眼都在无声地问:“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帮忙了?”

景致全当没看见,微笑着接受蒋晔从眼底发出来的感激,然后截断他要说出口的话,继续和蔼可亲地说:“既然正事也谈完了,我们就玩两把德州扑克怎么样?两百万底注,不设封顶。”

第十二章

既然是求人帮忙,这场德州扑克对于蒋家几人来说注定只有输不能赢的份。再加上是两百万底注不设封顶,景致的潜台词翻译过来其实就是:快拿钱来!

不过蒋晔这个人非常识情识趣,打他决定请客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好了要掏钱的准备。金钱相对于武器关系网货运线来说有的时候不值一提,如果能拿钱把这些买来,其实也算皆大欢喜。蒋晔本着这样的想法正要一口答应,商逸突然反抓住景致的手,笑着开口:“今天晚上玩德州,蒋家只有送钱的份。你还设两百万底注不封顶,是想把蒋家赢垮了还是怎样?”

蒋晔以为商逸是在虚伪地客套,急忙说:“不不不这点小钱还没有什么……”

景致一脸含羞带怯地任商逸抓着她的手大吃豆腐,心里想着把他大卸八块场景的同时轻柔开口:“你看,晔少爷都说这是小钱了。”

“他客套你也当真?”商逸顺手搂住景致的腰肢,一个提力把她突然抱到了腿上,拧了拧她的鼻子,“乖,一万底注,五万封顶,玩上一个小时就散。”

“……”景致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了笑靥如花的模样,抚住他的胳膊,背着众人眼底无数银针嗖嗖地往商逸身上甩,无声质问,“姓商的你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商逸捏着她的手心,觉得又滑又软十分趁手,于是又多捏了好几遍,才懒洋洋地拿眼神回答她:“哟,这么快就给你看出来了?”

“……”景致抽^回手,改为一脸甜蜜地搂上商逸的脖子,然后在后头暗暗掐住他的后颈,拿眼神威胁,“二百万底注不设封顶今晚我要定了,再不答应你给我后果自重!”

商逸拿眼神问她后果会有多重,景致拿眼神回答他会有一辈子不让他爬上她的床那么重,商逸跟她对视半晌,景致进一步拿眼神坚定地确认了这个保证,接着商逸慎重地考虑了两秒钟,突然一个微笑面向蒋晔:“蒋晔你说呢?是一万起注还是两百万起注?”

蒋晔拿眼尾扫了扫杜衡,后者很不幸地刚刚正确读出了他那俩老板眼神里的所有意思,此刻正在为这俩人已经清零的节操深深哀叹,无语地在耳朵边比出了两根手指头。

“两,两百万好了。”

商逸勾起食指在景致脸上轻轻一刮,一脸的肉麻死人不偿命:“那行,听你的,就两百万。”

一屋子的人去了六层的赌桌。

刚入座商逸就在桌子底下勾住了景致的小腿,结果被景致冷着脸踹了回去。商逸又勾了一次,又被踹了一次。这个时候荷官已经码好了筹码开始发牌,商逸挑眉去看景致,景致按着一半牌翻开看了一眼,压根理也不理他。

在某种程度上,德州扑克对景致来说,就跟射击一样没什么好的回忆。她的牌技也是商逸手把手教出来的,商逸是否倾囊相授她不知道,不过商逸这个人有段时间非常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在床上把她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突然提出要跟她玩德州,输一局脱一件衣服还是轻的,最经常玩的是输一局当晚就多来一次,或者是多用一件用以尽兴的情趣玩意儿。

那段时间她真是看到扑克都想吐,今天要不是不得已,她也不想坐在这儿。

这一次赌博基本毫无悬念。景致不管牌面如何,一直在全押;蒋晔和杜衡再被借十个胆子他俩都不敢赢商逸和景致的牌,牌面不同色又是小牌的时候他俩就跟牌到最后一轮,否则就弃牌;蒋晟想要讨好景致的意图也很明显,一直在弃牌;蒋美媛倒是有点跟景致对上的意思,可惜她一个人敌不过剩下三个人的放水,再加上运气不大好,景致每局加注的筹码又都非常多,三轮下来她就所剩无几,只能退出。

如果不算上商逸,景致就算所向披靡。可惜商逸明显在跟她对着干,本来景致的牌不算太差,第一局顺子第二局葫芦第三局同花,然而商逸的牌莫名地就是比她的更好,连赢了她三圈后,第四局更是神奇地开出了皇家同花顺。

景致输得要吐血,眼睛里的小箭挡都挡不住地全射向了商逸,商逸单手撑着下巴,对着她一脸无辜:“没办法,运气太好。”

景致脸色一冷,把剩下的筹码往前一推,扬手就要走:“不玩了。”

商逸一把拽住她,正要调侃两句,结果发现景致脸色雪白,眉毛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顿了一下,强行把她按回座位里,笑着说:“大家都在这儿,耍什么小孩子脾气。我的筹码分一半给你,之前全不算,现在重新来,还不行?”

再坐下以后气氛就有点儿微妙。这回连荷官都看懂了风向,干脆直接给景致出老千。景致赢钱赢得非常心安理得,脸色早就和缓开,手边已经堆了三千万筹码,结果还没有要停止架势;蒋晔今晚已经做好了舍命陪君子的准备,景致不说停他自然也不敢停;杜衡就没这么大方了,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挣的钱一个劲儿往景致兜里跑,胃都开始痛了。

商逸在又一次面不改色地跟牌以后,杜衡终于忍不住,在桌子底下踢了自家老板一脚。

杜衡泪眼汪汪地拿眼神示意他:“老板,我没钱了……”

商逸拿下巴指了指他的小肚腩,也拿眼神示意他:“怎么可能,你平日里背着我捞的油水多了去,那某某银行小金库里的东西还需要我一一清点吗?密码是391217还用我说出来吗?现在这点钱都掏不出来了是吗?”

“……”杜衡一脸的悲愤,“那油水也是我自己辛苦挣来的好吗!我闲着没事把积蓄全输给景致你当我是傻的吗!再说景致不是已经赢够了那亏空的三千万了吗她为什么还不停手!”

商逸神奇地看着他,无声地说:“我看你真就是傻的,谁做买卖不连本带着利?景致好不容易逮着机会空手套白狼,不多捞点儿哪符合她的本性?”

杜衡:“……”

商逸继续无声的眼神交流:“再说你那些借着我的名目捞到的油水怎么能算你挣来的?你吐出来一点理所应当。”

杜衡:“……”

杜衡心想靠啊你们是抢钱二人组吗!我那就是借着你的名义了那现在景致又在干什么!你跟景致是一家给她点零花当然没什么!蒋晔有事要求你兑给你两千万也没什么!可为什么连我也不放过!那点儿油水是我以后娶老婆养孩子的本钱!我才不吐!我坚决不吐!

商逸冷冷地瞥他一眼:“你不吐?”

杜衡一下子瘪了:“我吐……”

商逸这才满意了。

景致这个晚上一直赢到五千万才肯罢手。大家在夜总会门前告别的时候就属她最高兴,甚至都肯自动自发地挽住商逸的臂弯,装成一只小绵羊一样同蒋家三人一一告别,然后同杜衡温柔地提醒道:“杜总助今晚输的钱明天打到我的卡上就可以了。”

杜衡沉默半晌,鼓起勇气诚恳地问:“不打行吗?”

景致笑容可人地反问:“你觉得呢?”

“……”

尽管景致明知今晚能到手五千万完全是看在商逸的面子上,但她还是很难对商逸摆出什么好脸色。一路上也不理会他,到了家就径直上楼洗漱。商逸也不怎么在意,不紧不慢在另一个房间洗漱完,然后回到卧室,在景致擦着头发去拿杂志的时候突然一把拦住她的腰肢,把她抵到了墙上。

“狐假虎威拿到这么多钱,总算高兴了?”商逸捏了捏她的下巴,眼角微微弯起来,“也不谢谢我?”

景致面色不动:“反正谢不谢也没什么分别。”

商逸笑了一声,低眼去看她的银丝睡袍,神情里带着点可惜:“……这么快就给换了?今天晚上那件裙子很好看。”

“……”

“好看到光是看着你坐在那里,”商逸把她压得更紧,低声说,“我就有点忍不住。”

黑色蕾丝的长裙并不是人人都穿得出来那种味道。许多人穿上去就像个黑寡妇,今晚景致穿起来却像个端庄威严的皇后。再加上几条手链漫不经心搭在一起,衬得她的手腕格外白皙纤细,跟蒋存对酒的时候,手指捏着酒杯喝酒的模样让商逸不动声色地看了又看,恨不能当场就录下来。

“还有这里,”他的手不怀好意地滑到她的小腹,隔着睡袍按了按,“不管站着还是坐着,线条都一样的漂亮。”

“……”景致的脸色先是有点青,在商逸抽开她的睡袍带子的时候又变得有点白,抓住他继续下滑的手,声音不可抑制地漏出一丝不稳,“你昨天晚上还没够?”

“你一走就是三个月,一个晚上怎么够?”商逸一挑眉,把话说得相当理所当然,把她的手扣住,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腰肢向下,缓缓揉^捏,一抬眼看到景致有点发白的脸,笑了一声,在她的嘴角亲上去,“放心,今天晚上肯定给你舒服。”

景致仍然试图挣扎:“我那里还有点疼……”

“怎么会,昨天我帮你检查过,问题不大。”商逸的语气非常坦然,“今天早上你睡觉的时候又帮你涂了药膏,现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

景致已经说不出什么来了。想要把他推得远一点,结果被他捉住手挤得更近,叼住下唇深深浅浅地吻;小腿屈起来去磕他,反倒被他一把捞住挂在了手里。

她的睡袍已经被商逸褪到了臂肘上,松松垮垮地露出了光滑圆润的肩膀,在卧室暧昧的壁灯下细腻如同羊脂玉,反射着柔柔的光。

景致之前本来偏爱深紫和明红色。她五官精致皮肤又白,这两个颜色在她穿起来总有种难以形容的独特效果。但有天裁缝店送订制的衣服过来,景致坐在客厅里冷眼看着管家一一展开她那堆深紫和明红的衣服给她看,有一刻灵光一现,突然想起似乎每回一穿上深紫和明红的睡衣,商逸就会在床上愈发变本加厉地折腾她。这几乎就成了一条规律。这个想法让她脸上霎时青白交错,当场大怒,在众人不知所云的眼神底下把所有这两种颜色的衣服全给扔了出去。

当天晚上商逸回来,听说了以后果然露出很可惜的神色,然后摸了摸她的头发,全然哄小孩的口吻:“是因为那些款式不喜欢?那以后再买就是了。”

景致那时在吃水果,当即一脸嫌恶地推开他,转身就往楼上走。商逸在她身后把大衣递给管家,看她“砰”地关上卧室门,接着还有“咔哒”一声反锁,啧了一声,笑着转头同管家道:“脾气真大。”

从那以后景致一直刻意只穿素色的睡衣,款式还大都很保守,但仍然挡不住商逸其他各种恶作剧。卧室里原本有面梳妆镜,是景致来了祖宅之后特别安置的,结果景致后来发现这面梳妆镜被商逸当做恶趣味道具的时候甚至比她用来梳妆的时候还要多,干脆有次在跟商逸生气的时候顺手砸掉了。

景致被商逸逗弄得一寸寸发软,提出要去几步之外的床上,商逸不准,反而把她翻过身继续压在墙边,景致被他在耳后刁钻的吸吮法挑^逗得紧紧拧起眉,接着在他一个轻咬和一个紧抿之后终于敌不过,轻轻哼出了声。

商逸轻笑了一声,又在那里亲了一下:“你知不知道你耳根这里有个挺小的痣?”

景致竭力轻缓地吸气,强自镇定道:“当然知道。”

“嗯?”商逸一边揉着她一边随口问,“怎么知道的?”

景致淡淡地回:“你又不是第一个亲我那里的。”

“你就编吧。”商逸不怒反笑,捏了捏景致的脸蛋调侃她,“那回是谁被夺走了初吻以后勃然大怒,还扇了我一耳光?”

“我扇过你很多回,”景致给他撩拨得忍不住微微闭上眼,努力平稳声音说,“具体的都懒得记得了。”

商逸又笑了一声:“嘴硬吧就。”

景致到后来软得腿都站不住,又死活不肯攀在他身上,并且到后来都开始反抗,商逸只好抱着她回床上。客观来说今天晚上商逸的动作当真十分温柔,并且一直在观察景致的脸色,景致说慢他就慢,说快他就快,让景致彻底从他这儿体验到一回女王的快^感。

“很舒服是不是?”商逸捞起她的脚趾,像珠子一样一颗颗轻轻地捻,景致觉得痒,轻轻蹬了一脚,商逸笑了一下,又改为拿指关节扣在她脚心,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看她额头上的细汗渗出来,给她拨开上面粘湿的头发,柔声说,“你看,今天晚上你给我戴绿帽我都没说什么,虽说这世上宽宏大量的未婚夫也许有很多,但能这么忍你的肯定只有我一个,你还天天给我绷着脸,动不动还拳打脚踢扇耳光甩枪子,不觉得很对不起我么?”

景致的鼻尖都因为连绵不断的快^感在微微翕动,好半晌才微微睁开眼:“……我又没有求着你。”

“嗯,没有求着我,”商逸拧了一把她的脸蛋,微微冷笑,“你满心就想着你那点儿反商复景的大事是吧?现在钱也拿到

手了,人也安□祖宅里了,下一步想做什么?我要是没猜错的话,就是想着怎么才能出卖我好搞到点走私的路子了?”

景致心里一跳,表面纹丝不动,感觉到商逸的手松松地掐住她的脖子上,听他又开口:“你现在以为景家没落就是挫折了,那是因为你还没真正看清楚黑道究竟长什么样儿。你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我有时候真不想再伺候你,恨不能直接把你扔到外边一年,不管你死活,一年以后你肯定哭着回来求我。”

景致也冷冷地笑:“要不要赌一把试试?一年以后我绝对不会回来求你,更别说是哭着。”

“少来激我。你以后就给我乖乖在家呆着。”商逸俯下^身,拧了一把她的后腰,声音平静,“哪天你要是再敢私自跑一回,我就往你这里纹个追踪器。我这回可不是在开玩笑。”

第十三章

接下来景致按照商逸所说的那样,真的呆在祖宅安分了两天。每天上午就糟蹋糟蹋琴棋书画,下午就残害残害花鸟鱼虫,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商逸正大光明地监视她,她也就大大方方地给他监视。

不过商逸并没有要把她彻底□足不出户的意思,他的本意其实只是要让她少与道上乱七八糟的人私下接触,跟他少耍点花枪而已,因此乍一见到景致这种消极怠惰的状态甚至还有点看不过去,到了第三天主动同她说:“天天在家坐着你也不嫌闷,下午我带你出去玩玩?”

景致看都不看他,话也不回,翻身甩给他个背影继续装睡。

商逸笑了一声,又去扒拉她的背:“耍什么小脾气。有空去公司看看也行啊,我又没拦着你。”

景致冷冷地:“不是你不让我出去的?”

商逸“哟”了一声,揶揄她:“我说不出去你就不出去?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

景致嗤了一声,商逸不由分说把她强行从被窝里挖了出来,接着就开始一粒粒解她的睡衣衣扣。商逸刻意把动作拉得煽情又缓慢,结果景致只是面无表情瞥他一眼,很快就又闭上,继续无动于衷状。商逸逗了半天都没什么效果,最后使劲捏了一把她的脸蛋,咬着牙笑:“算是怕了你了。”

说完他把旁边的衣裙拿过来,一件件给她穿上,又把她抱到床沿,托着脚心伺候她套上鞋子,最后把她半搀着从床上扶起来,一个标准欧洲宫廷礼的欠身:“小祖宗,还需要我背着你走吗?”

商逸今天白天难得有空,计划要带景致出门吃点东西然后去商场转一圈。本来他也很想像普通的约会男女一样吃吃饭看看电影再顺便观光一下A城海岸线的风景,无奈景致从来不肯配合他,俩人统共就一起去过电影院两次,还都没什么好回忆,第一次景致从入场睡到出场,第二次更差劲——景致居然借口去洗手间的功夫试图逃跑。

商逸好不容易说动景致自己迈腿下楼,结果发现楼下客厅正站着一人,搓着手一直往这边看,见两人走下来,顿时出了一头的汗:“商商商少爷,大小姐。”

商逸略微皱了一下眉,又很快换成一点似笑非笑:“今天好像是星期六,陈经理很勤勉嘛。”

制药公司这个新升上来的总经理曾郁非常郁闷地看了看眼前这两人分明要出门的装束,硬着头皮说:“这,打扰了商少爷的兴致,我真是罪该……”

景致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你理他做什么,快点说正事。”

“大小姐,”曾郁看了看挑眉不发一言的商逸,又看着景致走下来坐进沙发里,才小心翼翼地说,“唐禹那对双胞胎女儿,今天上午被送去拍片的时候,出了点问题……”

“出了问题?不是说很顺利就从英国弄回来了么。”

“弄回来的时候很顺利没错,但是……”曾郁忍不住顿了一下,把头深埋下去,才敢继续往下说,“本来今天上午那俩女孩儿已经给弄进公司里了,就差开拍了,结果突然闯进来几个拿枪的人,把那俩女的硬生生带走了。”

景致听到一半就已经面无表情,看了他两秒钟,冷声问:“谁干的。”

“……”陈郁有些哆嗦着嘴,“是,是……”

景致一个烟灰缸砸到他的脚底下:“说!”

曾郁闭上眼,大义凛然地说出了口:“是舟少爷。”

这句话一说出来,整个房子都安静下来。商逸本来正架着腿看热闹,手中茶杯微微一顿,嘴角也渐渐收了笑容。

景致的脸色就更是阴沉得没法看,曾郁偷偷看了她一眼,觉得她的眼神在那一刻骤然变得锐利冰冷,就像是一把刚刚磨好的刀刃,轻轻一刀挥下去,就能把曾郁这条命今时今刻交代在这里。

曾郁后背的冷汗刷刷地流,躬着的腰一直没敢直起来。

过了半晌景致才冷冷地开口:“景舟?”

“……是。”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唐经理这对双胞胎女儿跟舟少爷是大学同学,而且,”曾郁小声说,“舟少爷到现在还一直暗恋着那个姐姐唐寄瑶。”

接下来景致沉着脸看了曾郁有足足一分钟。等曾郁觉得自己的冷汗已经顺着裤脚流到了地板上,景致终于简练地吐出两个字:“废物。”

“……是,是。”

景致咬了咬牙,又说:“一帮废物!”

曾郁哭丧着脸:“……是,是。您说的是……”

景致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问:“现在他们人呢?”

“这个,目前还不知道……”

“不知道?”

曾郁脚软得都想跪下去:“是,是的。我一查到是谁做的就立刻赶过来汇报给您了……”

“现在就去找。”景致静默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每个字都咬得分外冷静清楚,“找到了把唐寄瑶留条命带我面前来。”

留条命这三个字的意思很微妙。只要还没有死,都可以叫做留条命。更何况景致只提到要留着唐寄瑶的命,那就意味着如果到了必要时候,除了唐寄瑶的其他人包括她妹妹都是能够不管死活的,完好无损的活人可以,完好无损的尸体也没关系,再加上景致的语气冷冽得如同刮着刀子一般,听得曾郁简直心头一颤,急忙低下眼:“……是。”

景致的肩膀上曾经有一记子弹留下的疤痕,直到后来商逸请了整容医生,才把那块不怎么好看的疤痕给彻底除去。

那块伤疤是当初景家跟商逸最后一场拼死火并,商逸一个手下瞄准了景舟要射击的时候,弹尽粮绝的景舟眼疾手快地把景致抓过去挡在身前喂子弹的后果。

那个晚上以后,景家终于一败涂地,景致躲避及时才让那颗子弹射在了肩膀上,但还是由于抢救不及失血过多,躺在医院加护病房里昏迷了十多天。

从那以后景致算是跟景舟彻底断绝关系。

本来景肃年还活着的时候,景舟一度为景致的表象所迷惑,对这个妹妹算得上是呵护备至。那时候景致敷衍得也用心,时常跟在景舟后头一迭声地“哥哥”撒娇,让景舟大有飘飘然之感,于是就觉得有这么一个漂亮又懂事的妹妹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甚至还肯冒着挨揍的风险偷偷带着景致溜出门玩。

结果等到后来景肃年一死,景致立刻翻脸,迅速地从天使黑化成为魔鬼,这期间变身快得连美少女战士估计都跟不上。那时候景舟对景致还存有一点幻想,认为景致毕竟是自己看了十几年长大的妹妹,也许只不过是受了父亲刚刚故去的刺激,过两天就会好了,甚至还本着这样的想法加紧了温柔哄慰。没想到景致根本不把他这个新掌权的放在眼里,依然我行我素步步紧逼,这样过了两个月,直到有天景舟开长老会议,开到一半景致突然带了两个本来请假缺席的长老不请自来,并且在会上公然推翻了他的提案,景舟才终于承认,他从来没有看清过他这个妹妹。

然而那时候他再反省已经有点晚了。尽管当时有几位长老对景家由女性掌权这一点极为阻挠,不管怎么被笼络都不为所动,景致也还是真正掌握了景家的权力。尽管在之后景致暴露出来的掌权缺点甚多,但客观来说,如果她生为男人,一定比景舟更适合景家掌门这个位置。况且她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能够迅速找到对方的软肋,并且迅速想出办法予以攻击,使其臣服和低头,这一点景舟的观察力远远比不上。

如果景舟肯乖乖退位让贤,就算商家别有预谋,景家也有可能多活几年。可惜景舟这人虽然是个风花雪月乐天知命的美男,却完全是个建立在高层建筑上的风花雪月乐天知命的美男。自从景致暗度陈仓地夺了他的权,他连萝莉都不再有心情理会,一门心思只想着怎么对付景致。

景舟算计人心的能耐虽然不大,搅局的本事却是一流。他伙同了那几个激烈反对景致掌权的长老,开始是在每回长老会议的时候不分青红皂白就全投景致反对票,后来觉得这样还不够,就开始各种搞内讧,一时间有关景致的流言在道上传得风生水起,景舟还派人把景致运到码头打算交易的货物全部劫走,此外还搞暗杀竞争对手再嫁祸给景致的把戏,一时间景致四面楚歌,焦头烂额。

那个时候景家这一对兄妹已经相互撕破了脸皮,连表面上的和睦都不肯再做。景家就像是一幢摇摇欲坠的高楼,景致在补,景舟在拆,补的速度永远赶不上拆的速度快,这时候再有个在A城一贯螃蟹一般横行的商家插^进来一脚,景家能做的就唯有轰然的那么一倒。

这些事本来都已经被景致刻意忘记,如今全都避无可避地想了起来,连带导致景致对商逸也更加冷漠,整个下午加整个晚上都躺在床上没什么好脸色,不论商逸说什么都统统不回话。

当天傍晚杜衡过来,刚站到门口就看到管家端着一只托盘正从楼上走下来,脸上愁眉苦脸得都能挤出胆汁来。杜衡最怕看见的就是这个,一看见这个就知道他等会儿见了商逸又要折寿,正站在原地慎重考虑是上楼好还是辞职好,结果管家一眼看见了他,郁结之情一扫而光,脸容随之一整,露出了“患难忘年交”的欣慰表情,与此同时大跨步迎了上去:“哎呀杜总助!”

“不不不我和你不熟!”杜衡急忙往后退,一不留神差点给绊倒,“老板是不是正忙着?我想我还是明天再告诉他好了,其实事情也不是很急……停停!你别过来!别过来!”

管家不由分说勾住了他的脖子,拖着他就往里面走,一边笑着说:“哎呀你大晚上过来肯定是有急事!干嘛要等到明天再说呢?商少爷就在楼上呢!刚才闲着没事正看报纸呢!你上去他肯定高兴!来来来我带你上去!什么?拖鞋?不用换了!我等会儿再拖就是了!”

“……”

可怜的杜衡被长自己二十岁的长辈用螃蟹钳子一般的胳膊一直夹到了二楼卧室前,又被螃蟹钳子一般的手掐着手腕敲了敲卧室的门,当里面传出来景致一声“滚”的时候,杜衡真觉得自己今年过得简直委屈得不得了,活脱脱就像个农村里刚过门的受气小媳妇一样。

“大小姐,”杜衡心中泪流满面,颇有种精英不如辣泼皮的忧伤悲催感,“我找老板有点急事,打扰了您我在这儿跟您赔罪了……”

很快商逸的声音传出来:“什么?说。”

“老板,”杜衡面容一整,低声说,“王渠跑了。”

第十四章

景致对王渠这个人陌生得很。在今晚之前,她就只那天在商氏大楼从杜衡嘴里听说过这个名字。那时候她只以为这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如今看来商逸似乎对这个人还挺重视,本来杜衡敲门的时候他还在她背后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她说话,听到杜衡开口以后,在她身后游移抚摸的手顿了一下,很快就打开卧室门出去了。

景致在他反手关上门的同一时间从床上坐起身,赤着双脚无声无息地走了过去,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一眨不眨地偷听。只可惜隔音效果实在太良好,那俩人又刻意压低了声音,景致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一句完整的话,只得到“办事不力”“协助”“陈五”几个零星的字眼。

尽管如此,景致的眼皮还是下意识跳了跳。

景致跟陈五这个人不熟,但总归知道一点。

陈五原名陈清回,只因在陈家他这一辈中排行第五,故道上大多称他陈五。陈五的势力大多在与A城相邻的B市,按理说本该井水不犯河水,然而这个人就和商逸一样的不肯按照常理出牌,并且一样的嚣张,时常会在周围的地界不怀好意地插上一脚。景致头一次听说他是在一回与蒋美鸾这些闺阁小姐们的聚会上,大家一块儿八卦英俊男人的时候,蒋美鸾兴致很高地把手机里保存的陈五照片给摆了出来;第二回听说他是因为陈清回与A城林家的大小姐订了婚,然而后来不知为何又无故退婚;第三回听说的时候就没有前两次那样轻描淡写了,景家最后没落那会儿,陈清回扮演了最后一根稻草的角色,景舟本来要请他帮忙对付景致,未想到引火烧身,最终的确是把景致除了,却也一并葬送了整个景家的未来。

景致今天一天都在不得已回忆这些让她挫败的事,心中恼火非常。突然听到商逸正在旋转门把手,立刻把自己闪进了一侧的浴室门后面,装着刚刚出来的样子跟商逸打了个照面。

商逸上下打量她一遍,微微一挑眉:“偷听不是好习惯。”

景致脸不红气不喘地回:“有本事你以后也再不用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