僻静狭小的柴房中,瓦儿坐在墙角,娇小的身形更显单薄。她后悔不已,太担心冀哥哥,一时情急却上了月容的当,走到半路发现不对,已来不及,零儿等人半强迫半要挟将她拖住。敲一下自己额头,暗恼,月容曾派人追杀过自己,怎还会糊涂相信她?今日被囚禁于此,不会要置自己于死地吧?

这样一想,瓦儿不由惊出一声冷汗,咳嗽声窜出喉咙。转而再想,立刻安慰自己:不会的,好歹都是自小一同长大,总有几分情谊…说不定上次追杀只是她一时冲动,月容再骄傲冷漠也不会真害自己的,不会,不会的…

她扶墙站起,踮起脚想往外看,无奈窗户事先被人封住,只有高处透进外面阳光,她仰着头,无论如何努力都看不到外面分毫。于是重新坐下,环抱住手臂屈起双膝,渐渐地,胃口开始紧缩,虚弱疲惫的瓦儿望着窗顶的光线由明转暗,最终化为一片不见五指的漆黑。

一天过去了,次日黎明,瓦儿从昏饿中醒来,看到曙光逐现,她深深地蹙起秀眉。心中越来越惶恐不安,摸不透月容的心思,这样花心思抓她过来,却又把她关在柴房不闻不问,到底打什么主意?

门外终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瓦儿手指无力,睁开眼,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暗淡的双眸才升起两簇亮光。不管怎样,总算有人来了,不是吗?

“吱嘎”,精致的锦锻凤面绣鞋出现在眼前,浦月容顶着金光灿灿的凤钗站在门外,玉手微扬,零儿立刻从一旁走出,撇着嘴角朝瓦儿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瓦儿忍住紧窒的胃疼,微眯着眼看去,那支凤钗被晨光中映出耀眼光亮,带着冰冷的寒意反射进她的晶瞳。她缓缓起立,身子不期然剧烈一晃,眩晕涌至,抿抿唇,那单薄的身子却站得分外笔直。

“浦月容,没想到在王宫之内,你还敢这样做!”她脸无血色,话语饱含质问,不见分毫软弱。

浦月容的目光如针芒般尖锐,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冷笑:“王宫?本宫只知道你站的地方是雅容苑,是属于本宫的地方,当然除了雅容苑,银暝王朝的整个后宫都属本宫管…”

她高贵友善的面具早已撕破,瓦儿不想面对,但无从逃避,只定定注视着她,不躲不闪直直对视,觉得眼前雍容矜贵的女子熟悉却更陌生。

浦月容对上她无惧的目光,冷笑逐渐收起,笑不出来。她一直觉得瓦儿单纯柔弱,甚至单纯到近乎傻气,但一年来暗中仔细观察,却发现瓦儿并非傻气,而是性子豁达如男子,遇事乐观,很少放在心上。豁达?乐观?哼,她嗤之以鼻,偏不信瓦儿真会如此豁达,银冀同时册立她与安然为妃,瓦儿竟还可以与她们保持从前的关系…若说真爱一个人,又岂能容忍他成为别人的夫君?

真心?假意!

此刻清晰瞧见瓦儿眸底升起的愤怒不屈,浦月容更加肯定,眼前女子绝非柔弱,而是一只隐藏极好的刺猬,现在刺猬的刺已经竖了起来。如果她进一步去了解瓦儿这一年来所有的经历,恐怕不会这么惊讶了。

沉默一会,瓦儿张口,声音嘎哑:“掌管后宫便可以为所欲为么?浦月容,别忘记了,我是太妃亲封的郡主,我也不属于后宫。”

浦月容先是一愣,随即妩媚娇笑:“哟,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些酸气?”

零儿连忙接口:“哎呀,娘娘,这柴房本来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怎么这郡主大人才住一夜,就变得又臭又酸了。”

浦月容盯着瓦儿看起来平静的小脸,道:“柴房好象是臭了些。但是这酸气嘛从何而来?本宫猜想…其实是郡主心里巴不得能进入后宫,成为大王的妃子,由她来掌管后宫,可是偏偏最多也只能做个嫁不出去的郡主,所以嫉妒得混身只冒酸气,你说是不是?”

零儿拍着手道:“娘娘真是聪明,看郡主这神情就知道娘娘说对了。”

瓦儿本不自觉咬着唇瓣,看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合,本该气愤地回头反驳,但她却只想笑,不知道为何就是很想笑,真的很好笑。然后,在浦月容不敢置信的吃惊目光下,她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笑得泪光闪烁,甚至一手捂着肚子笑得弯下腰去。

“娘娘…您看郡主不是气疯了吧?”零儿连忙跳开一步。

浦月容美丽的面孔微微扭曲,一瞬不瞬盯着瓦儿。

瓦儿逐渐停住笑,已浑身无力,抬起一手指着她,气喘道:“我嫉妒得直冒酸气?呵,我承认当初看着冀哥哥娶了你和安然,我是又生气又嫉妒,可是现在我为何要嫉妒?你们虽有冀哥哥封予的王妃名分,却从没得到他一丝一毫的爱,冀哥哥与我心心相映,他今生爱我宠我若此,区区名分我红瓦儿又怎会计较?…咳咳…浦月容,如果这里有酸气,你觉得该是谁身上的?”

浦月容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不认识这样伶牙利齿的红瓦儿,羞怒地一手挥开她的手指,忿忿道:“想不到你还嘴巴挺利,不过真好笑!本宫是大王的妃子,册妃大典,百官见证,将会一世夫妻。若无一丝感情,大王会甘愿封娶?若无一点爱意,他又怎会常来雅容苑听琴,陪本宫聊天?…”

成功看到瓦儿连嘴唇都发起白来,浦月容清楚尝到了报复的快感。

然而,经历这么多苦难之后,瓦儿若还与从前一般,那她便真是傻气了。精力已尽,气力已完,她头晕耳鸣,虚弱得摇摇欲坠,可她怎会让自己倒下?在对自己不怀好意的人面前,如何能倒?

瓦儿背抵着破旧的墙壁,轻挑唇瓣,神情里有抹与银冀类似的冷静,低而清晰道:“说到自欺欺人的本事…我远不如你。明知冀哥哥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你,你还如此费尽苦心,真让人佩服…咳咳,你若有信心,为何还将我囚禁与此?”

浦月容被激怒了,抬高了声音:“红瓦儿,瞧瞧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以为大王真会爱你一辈子?论样貌,你远不及我;论才华,你我更是相距甚远。大王宠你只是念及太妃情面,不可能长久。我与大王是夫妻,待他康复,我们还有一生一世的时间,待他多了解我,自会爱上我。而你——平庸虚伪的你,大王不会再多看一眼。”

时间…一生一世的时间。时间是世上最可怕之物,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可它又是世间最奇妙之物,因它可以考验一切善恶真伪。

瓦儿双拳在背后抽紧,冷静一会,她轻缓摇头,语气中透着同情:“月容,看来你是习惯了自欺欺人,我与冀哥哥相爱若此,彼此信任,任由时光流转,日月变换…任由你如何打击挑衅,我对冀哥哥的信任都不可能动摇分毫。咳咳…同样,冀哥哥也定相信我!只是…我真没想到,原来…你也爱他这么深。”

浦月容脸色瞬间刷白,与瓦儿无异。

曾经,她是爱过银冀,但自册妃之夜被冷落,疼爱自己的父亲被逼死,她就决定将爱意一点一滴收回。直至今日,她不可能再对银冀有爱,否则他病入膏肓,她为何不像安然那样日日盼着去守陵?而红瓦儿,又凭什么这样说!

爱早已收回,不剩一丝,她不爱他,已不爱他,何谈爱得深?

她是浦月容,是父亲最骄傲最疼爱的掌上明珠,父亲不在,她也已学会长大,现在并不稀罕任何人的爱。漠漠后宫,女人如花,她会活得尊贵,活得快意!

挑起美丽红唇,浦月容的面容冷傲不已,故意忽视瓦儿的最后一句话,不屑道:“信任?你不配说‘信任’二字!大王信任你,你却与银翟暧昧,呵呵,红瓦儿,这倒是我最佩服你的地方。银暝的两位王族男子竟会对你有兴趣?可惜…可惜男人新鲜感总是一时,劲头过了便不再理会,尤其是你这种水性扬花的女子,供男人玩玩还行,其他你就别做梦了!”

“浦月容!”瓦儿拳头紧得发白,几欲冲过去打她一耳光。

仇恨,愤怒,柔弱单纯的瓦儿,眼中竟闪现了杀机。

浦月容退开一步,充满刺激地冷笑:“你该叫本宫娘娘,本宫是大王的妃子呢。”

瓦儿瞪她,目不转睛,以惊人的意志撑住身子。

浦月容面上笑意骇人:“怎么?看你那眼神,还想杀本宫不成?奉劝你,好好在这宫中活下去吧!”

瓦儿牙齿磨得咯咯作响:“你还想做什么?想不到你竟这般恶毒心肠,派杀手宫外追杀于我,害得云姨…”挺直脊梁,想让自己坚强,无奈一想到崖下连尸骨都未找到的蓝枫云,她不禁语凝哽咽。

浦月容见她伤心,眸光闪过报复后的欣喜,于是更恢复了王妃的骄傲,“这话太冤,蓝枫云之死与本宫何干?你是郡主,说话要小心点,本宫坐得端,行得正,你休得口出谣言。”

“斗转星移,物事全非…浦月容,我已非昔日的红瓦儿,你也不是当年的相府千金。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明白,今日囚我,是为冀哥哥吧…我心中无惧,念在旧情,只希望你好自为之。”瓦儿双眼一闭,全身气力似要流失怠尽。

浦月容道:“你倒聪明了许多,只是再聪明,也不过是位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而已。你我之间没有旧情,再攀几层关系,你也只能住在这柴房。“

门外日头升起,朝阳斜映,她们面对着站立,身影交错与地。瓦儿转目打量四周,很快徒劳无功地闭上眼睛。

“呵呵,零儿,我们走。”这算是反击成功么?浦月容如高傲的女王,抬着下巴目不斜视地走开。

“浦月容!浦月容…月容…”瓦儿摇晃着站住,奔到门前,陈旧的柴门被零儿从外面飞快锁上,出去不得。

零儿声音从门缝传进:“劝郡主保重,就算你喊破嗓子,也无人会听道。”

四周,恢复寂静。高高的窗口,光线明亮,瓦儿盯着那光线中如妖精般飞舞的灰尘,薄唇轻轻一动,浑身瘫软,不醒人事。

又过一日,饥肠辘辘,瓦儿被一阵香味惊醒。

一个小小的馒头,不鲜美更无喷香,闻在她鼻中,却若美味佳肴,千里飘香。

零儿捏起馒头当宝物一样细细把玩审视,嘴角透出一抹鄙夷轻笑。

瓦儿咽下口水,强迫自己不去看它,坚韧的视线由下往上,直直逼向趾气高昂的丫头脸上。她看来柔弱无比,不堪一击,但眼神如顽石般坚硬固执,小巧的唇瓣有些干裂,抿得正紧。没人知道她正牙关紧咬,以牢不可破的意志力强逼自己不可被淡香所诱惑。

月容啊月容,你不杀我,偏这样折磨我,你我之间的仇恨真那样深么?我虽没你聪明有才华,但骨气尚存,即便饿死也定不会再求你一句,你这是何苦,能得到什么呢?

浦月容没来,面前只有零儿。她居高临下,神色像极了她的主人,手中馒头,拳头般大小,不断散发无比的诱惑。

终于,安静的柴房响起两声不雅的“咕噜”声,停会,又是几声“咕噜”清晰可闻。

瓦儿眉心紧蹙,小手不由自主按向自己的肚皮,身无半点力气直起腰来。眸中闪过一丝狼狈,眨眼间恢复镇定,重新抬眸,一瞬不瞬盯着零儿,所有精力全聚集在眼内。

仿佛就在等待这声“咕噜”,零儿满意地撇出嘲讽笑意,毫不掩饰。走上前,微微倾身,讥诮地巡视过瓦儿憔悴的五官,举起手来。

馒头,在她手指间格外白嫩,香气,缭绕于鼻,越发浓烈。

瓦儿集中全部意志,将目光只定在对方脸上,那轻嘲漫笑如钢刀扎进心头,浮出一种比饥饿更难受的憎恶。

“咕噜”…

零儿嘴角笑意扩大,白色小馒头在瓦儿眼前晃动,故意诱惑道:“郡主饿了吧?这馒头虽小,兴许可以帮郡主解饥呢。呵呵…”

瓦儿再次暗地吞下口水,十指紧扣,指甲掐入掌心,疼痛让她吸气提醒自己绝不可示弱,不可倒下。凤落鸠巢,她自小在宫殿之中受尽宠爱,今日却被一小小丫鬟以一馒头冷嘲热讽,真是可笑。

“零儿…浦月容到底想如何?”她扭头,克制自己忽略掉馒头的魅力。

零儿站定,恼恨她的视线不曾看向馒头,随即狡猾一笑,闻着馒头道:“郡主真不饿么?这是零儿奉娘娘之命,特意送来的食物,不过可惜…郡主好象并不稀罕,噢,也对,郡主锦衣玉食,一小小馒头怎入得了郡主的眼?扔了也罢!”

一个弧度抛出,不偏不倚,馒头落在墙角高高堆积的干柴缝隙中。

“你…”瓦儿紧握的拳头颤抖不已,忍不住瞧墙角投去一眼,回头见到零儿满脸算计的冷笑。

或许,馒头有毒,所以别去想它。瓦儿暗道。

“浦月容私自囚人,王法不容…她究竟想怎样?”瓦儿问。

零儿道:“王法不容之事多着呢,谁看到我家娘娘囚人了?郡主说话要有证据的!”

瓦儿不敢相信浦月容连丫头都训练得如此阴险有素,咬牙道:“证据…别以为她可以只手遮天…咳咳…”

旧病未痊愈,柴房湿气重,她又饿又累,才说几句就气息喘不上来,连连咳嗽。

咳嗽声中又闻得几声不争气的“咕噜”,零儿拍拍衣角,笑得灿烂:“哎呀,让郡主住柴房是有点委屈,不过挺适合郡主的。娘娘大恩大德,还特意赐你馒头吃,这馒头可是御膳房手艺最好的北方师傅做的,肯定没毒,好吃得紧呢。呵呵,郡主若是饿人,倒可以去捡着吃的。”

瓦儿哑声道:“我要见浦月容。”

零儿拂袖,答:“娘娘忙着呢,零儿回去问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再来看你。”

柴房,晚上阴暗,白天闷热。

落锁的声音消失,零儿的脚步声消失,“咕噜”的声音却越发清晰。

瓦儿恨不得一头撞墙,挣扎徘徊,目光痛楚矛盾,终于捱不过心内深切的渴望,颤巍巍地朝墙角柴堆挪去。

馒头在手,她将它握在手心,仿佛握紧了一颗倔傲的自尊心。然后无意识地将它撕成一片一片,和着湿咸的泪水将碎片放在鼻间反复细闻,望梅止渴般忍住排山倒海的欲望。

夏日的气温让馒头从香转而散发出淡淡馊味,然后瓦儿费力扶墙而起,将紧握的全部馒头碎片一一抛却。

冀哥哥…比起你受的苦,我这又算什么?不是么?

浦月容想置我于死地,无论是饿死还是被毒死,我都不能让自己死去,我只想见你啊…冀哥哥!

馒头已非馒头,只余碎片,散发馊味,如同她与月容的情谊,逐渐变质,让人不再留恋。强烈的食欲反复折腾人,她千呼万唤,无计可施。于是,夜幕降临,整整一夜,她在更加难以忍受的折磨与昏沉中等待天明。

天明后,只盼有新的生机。

“她反应如何?”浦月容对镜梳妆。

“娘娘,想不到她脾气这样倔,肚子都无法忍受了,她却看都不看那馒头一眼。”零儿为她插上凤钗。

“哼,骨气么?她若不吃,就得多忍一分饥饿;她若吃了,丧失的就是颜面与自尊。”浦月容对着镜子冷笑。

“娘娘,她现在哪有什么颜面与自尊,阶下之囚。”

浦月容突然回头,问:“那她哭了没?”

零儿摇头:“奇怪,她倒是一滴眼泪都没流,只是死死盯着我,那神情…郡主跟从前相差真大。”

浦月容皱眉:“没哭?怎会没哭?她一有事就爱掉眼泪,还会求人。”

“可能是装的,其实心里哭成一片了呢。娘娘,你有何打算?”

浦月容理理鬓边乌发,对镜子眼眸深沉一眯:“先饿一饿,没力气了哪都逃不去。日子长着呢,没有了大王的保护,她什么都不是,这次,看她如何逃过本宫的掌心!”

人算不如天算。

瓦儿当夜便被救出柴房,房锁依旧在门外,屋内人不翼而飞,惊得浦月容与零儿一身冷汗。

清净幽雅的寝房,太医小心施针,一锦衣男子小心端上熬了两个时辰的汤药,走到塌前。

瓦儿奄奄一息,昏沉中感觉银针扎入肌肤,迷迷糊糊喝下香味可人的汤药,沉沉睡去。一切犹似梦中,待她醒来,天际露白,已经三日过去。

一僻静厢房中。

乔雀与青龙、白虎肃立。

青龙道:“乔太医,郡主今日入陵,她的身子应该无碍吧?”

乔雀点头:“郡主虚弱不已,但进入王陵见到大王,说不定又是一剂良药。”

白虎声音沉稳:“大王与郡主情深意重,他们能在一起,对彼此都是良药。再说,王陵之中最是安全,我等今日起会誓死守护王陵。”

青龙眼中闪现隐隐杀机:“没错!大王视郡主重于生命,幸好此番我们办事利落,能及时赶回宫中救出郡主,否则不知道宫中还有多少危机。我想,我们该好好帮助主子重整王宫内苑了!”

乔雀望向窗外,空气清新,可闻得窗外鸟语花香,充满信心道:“郡主绝不能有事,她的安危必会影响到大王。好了,该是将郡主送进王陵的时刻了。”

“愿我主速速康复!”青龙、白虎默默祈祷。

瓦儿想,祈祷真可以感动上苍。

否则,怎会在讥饿难解,深陷危难之时,有人半夜救出自己;否则,乔太医怎会亲自接她去后山,进入王陵。

上苍啊,你若真有听到,请再赐我一个奇迹,求上苍让冀哥哥摆脱病痛与诅咒,从此健康平安。

满天朝霞染红天边,美丽光彩在她脑海中散发强烈的七彩光芒,接着是醉人的阳光、山间清脆的鸟鸣…无数光景在眼前流转,团团围住印在她灿眸深处优雅挺拔的身影。

冀哥哥…等我,我来陪你了!

希冀迅猛地胀满她的心,耳里传来极轻微的格一声,似乎心已被不知所措的喜悦给胀破,旋风一般充斥了整个心口。

高大的墓碑前,她喜极而泣,泪水在腮边闪耀。

娇柔的身影在众官员注视中,踏着庄严坚定的步子,载着大家的祝福与希望,步进陵中。

[银暝篇——冷君·宠妃:072 喜极而泣]

森森寒气,如被冰天雪地覆盖,茫茫一片,冷得直叫人心头发颤。

银翟艰难地睁开双眸,黑瞳闪出流星似的璀璨光芒。雪水池被层层白雾包裹,他透过白雾望着壁顶的洞眼,曙光越来越明亮,阳光的气息奇迹般投射进来,化作丝丝暖意。

三日,这是第三日了,天已亮,他没死。

只是,除了深幽发亮的双眸,身体几乎完全失去知觉。之前的几个时辰,他几度都以为就要死去,不知不觉地死在这王陵雪水池中,然后灵位与银氏的列祖列宗并排一起。

然而,他终究熬过来了,撑过来了,一切苦痛磨难都将结束了!

他没有死,此后将是新生。

瓦儿,银冀…上苍给了奇迹,我还有呼吸,还有生命,你们如我一样,都会好起来的!

全身每处肌肤僵硬得没有感觉,眼皮重重垂下那刻,他模糊地听到洞门打开的声音。有人在耳边焦急呼唤“王爷!王爷…感谢老天,王爷还活着…”,闻言,他扬唇轻轻一笑,力不从心,嘴角却只是微扯动一下,意识便卷入黑暗中。

青龙、白虎略一提气,飞身过去,两手合力将银翟拉出雪水寒池。

乔雀上前把脉,脉息微弱,但他欣喜得满脸发红。

洞外阳光普照,好一个艳阳天。翠林鸟语,花香扑鼻,真似人间绝境。

连绵树荫下,摆着宽大的金丝塌,银翟正闭眸静躺,淡淡呼吸让他胸膛微微起伏。草地中央的石阶上跪着十几位朝廷重臣,个个双手合十,眼眶濡湿,连连边叩头边激动自语:“银氏历代先王,在天有灵,庇佑我主顺利脱险…王爷平安,请佑大王也平安…”

乔雀笑着抹去额头汗珠,凝视脉动越来越有力的王爷。其他人青紫色的朝服也被汗水打湿,七月的阳光已炙烈如火,但他们从未像此刻这般感谢阳光,感谢炙热。

夏世聪紧绷三天的嘴角,尚未真正舒展,上前问道:“乔太医,王爷确定会没事吧?”一句话将众人心眼重新提起,谁也无法承受空欢喜一场,让银暝又多一位昏迷的主子。

乔雀呵呵笑出声:“不会有事!王爷是我见过意志力最坚强、最刚毅的男子。三日的雪水之冻都已熬过去了,现在暖阳之下,有药物又有护法配合为其运功疗伤,王爷若还有事,我这太医该以死谢罪!”

一袭话让大家眉头松开,重重吐了口气。

“太医,郡主进去已经一个时辰了,不知道进展如何?”老尚书开口问。

乔雀抚须答得自信:“各位放心,大王虽受咒气之苦,但水晶塌极有益于大王调养,如今大王最需要的是精神力量,郡主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语毕,反身朝王陵方向跪下,低头就是三叩首,学着大唐礼俗大声呼道:“先王有灵,银暝永存!吾王千岁千千岁!”

“吾王千岁千千岁!”

石阶上的人全部跪下,呼声带着永不放弃的信心响彻山林。

金丝塌上的人,手指不自觉动了动,薄削的嘴角微微弯起。阳光洒在他的身边,雪衣晶莹耀眼,他五官俊挺,乌发拂动,天人一体恍若一副美丽风景。

王陵洞中。

瓦儿伏在水晶塌前,手指一一巡过银冀的五官,小脸散发出梦幻般的光彩。

他未醒,她不悲,只因心中有爱,彼此信任义无返顾的爱让她每个呼吸都变得充实,紧握他冰凉的手,她露出浅笑,温柔无比。

“冀哥哥,记得每年冬天,你都会陪我去后山的小溪放莲花灯吗?喜欢你那样握着我,我小手冰凉,你的手心温暖得很,现在你的手凉了,也该由我来温暖你…我们银暝的冬天真美,银装素裹,空气纯净透明,小时候你还陪我打过雪仗呢,呵呵。可是那次玩得太疯狂,我感染风寒还害你被太妃奶奶训斥,噢,冀哥哥可是太妃奶奶的宝贝,却为了我的顽皮而被责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