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儿个子不高,拼了命地伸长脖子往台上看,若非夏定宇及时挤到她身边,只怕她这会已不顾一切地拔开挡着自己的人群,冲到最前面去了。
“哈哈…这个戏班子要多来几次红木城就好了。”身边有百姓边大笑边感慨。
立刻有人接口:“老兄不知道么?这戏班子最近常出来搭台,何况今天是赶集的日子呢,就算没钱也喜欢大家捧个人场嘛。”
瓦儿两眼发亮,悄然在心中盘算有机会也请这戏班子到宫中去演一演,太妃奶奶卧病已久,说不定看了这戏心情一好,身子也会好起来。
夏定宇见瓦儿执意要看到底的样子,无奈地伸开双臂,尽量让周围兴致高昂的百姓少碰到她。瓦儿对大王的重要性,他这个自小与大王一起陪读、一起练功之人岂能不知?希望大王在外面不要担心才好。
“夏大哥,你长得高一定看得清楚。”瓦儿扬眉浅笑,真恨不得自己此时再高个一尺。又过了好一会,夏定宇皱起眉头:“瓦儿,少爷在外面等久了,你随我先出去吧。”
瓦儿努努小嘴,头摇得像个小波浪鼓:“不成。我好不容易才占得这个好位,说什么也得看完这出戏。”不知何时她已站到离台不到一丈之处,身前大抵都是比她矮的孩子,视线畅通无阻。笑眯眯地注视着女伶脸上的浓妆,看她挥挥水袖婉转地唱出歌声,瓦儿欣喜地鼓起双掌,不断随大家一同称赞:“好!唱得好!”
惟有夏定宇无奈的眼睛不知道看了她多少次,面容越发冷峻。
“夏大哥快看快看,又是那个小丑,他每次说的话都好有趣呢。”瓦儿很想将这份兴奋与身边人共享,却见夏定宇的眼睛根本没看台上,于是大力扯着他的手示意他快看好戏。
“瓦儿,这里人又多又杂,我们还是先出去吧。”夏定宇看了看她毫不避讳抓着自己手的纤纤十指,住了口。那手指葱白玉嫩,更别说碰触之后的细滑柔软了。深黑的眼瞳里瞬间涌进一抹灼热的光芒,瓦儿并不知道自己一个无心之举,在不经意间撩拨了这个冷峻男子的心湖。
表情蓦然僵硬,他在胡想什么,瓦儿是大王认定的女子。这会还在人群之外的大王一定心急如焚了吧?
一直以来他都不明白,大王为何会对瓦儿这样一个顽皮又任性的丫头万般呵护,甚至情不自禁地宠溺,连她犯错闯祸都一并包容。然而此刻,她对他毫无心机地展露灿烂笑颜,她将柔软小手毫不迟疑拉住他手,只为他也一起来欣赏有趣的表演时,他才第一次明白大王的感觉。
这样单纯天真的女子,就像山林深处最清幽最纯净的泉水,美好地让人不忍破坏,尤其见到她不含一丝杂质纯然开心的笑颜,让人只想好好呵护珍藏,永远不让她被俗世的忧愁所侵扰。
夏定宇挺直了脊背,四肢发冷,冰至手指。他怎么能突然对瓦儿…
瓦儿哪知身边的男子心境在顷刻间发生如此巨变,她依然闪亮着清澈眼波,笑眯眯地望着台上。
咦?是谁一直在扯自己的罗裙?
在被扯了数遍之后,瓦儿的视线不耐烦地低了下去。
竟然是一只猫,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咪,身子很小,还伸着它小小的爪子一个劲儿地挠她的裙摆。当她看它时,那猫如有灵性一般也睁着一对圆溜溜的大眼注视着她,嘴旁的白须轻轻一抖,乖乖地“喵”了几声。
瓦儿呆住了,眨眨眼睛,惊喜的笑容飞上粉颊。这是一只漂亮的神猫,她不假思索地下了个结论。当下顾不得台上的女伶正唱得热闹,推了推前面的人便弯下身去。
夏定宇疑惑地见她弯身,再起身时,她的怀中竟多了一只通身雪白的猫。不染一丝杂色的皮毛,琥珀一样透亮的圆眼,那只猫在对上他的目光时,也张开小嘴柔柔“喵”了一声。
“瓦儿,这是哪来的?放下它。”夏定宇皱起眉头,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这么多人里面,怎会平白无故出现一只猫?此猫还不怕生,它看人的眼神实在有些奇怪…
瓦儿抚抚那只猫身上光滑的白毛,笑眼亮晶晶的撇过头:“夏大哥,你看它多有灵性啊。等戏演完了,我再帮它找主人。”
结果,台上的戏还没演完,瓦儿就被一个小意外给转移了注意力。她才抱着小白猫没多久,就有个娇小玲珑的年轻姑娘费力地挤过来。那姑娘只梳着简单的发辫,看上去却有点凌乱,发辫上插着一根细细的银钗,身着青底条纹的粗布衣裳,一看便知道是穷人家的女儿。
只是那五官生得甚是精致,一对眼睛黑亮,嘴唇殷红,洁白的额头正渗着细密的汗珠,一看到瓦儿怀中的小猫,乌瞳一亮,欣喜万分地伸过手去。
瓦儿呆愣了一下,那姑娘的手根本来不及伸过去,就被另一双大手扣住手腕。夏定宇的黑眸幽亮,眼神犀利。姑娘惊住,颤颤收回手,小嘴轻唤了一声:“雪猫…”,那猫立刻张圆了眼睛,回应似的低呜了一声。
如此情景,瓦儿立即明白过来,灿然一笑:“雪猫?它是你的猫么?”
姑娘飞快地点头:“恩。”
“呵呵,我还正想看完这戏后再帮它找主人呢。它真是漂亮可爱,不过既然这是你的猫,那就还给你吧,可不要再让它跑了。”瓦儿又抚了抚雪白柔软的毛皮,将雪猫递了过去。
“喵呜——”雪猫拉长了声音,透明的眼睛滚圆,不知道是否因为找主人而欣喜。姑娘小脸一亮,惊喜地伸手来接。就在此时,不知谁在后面推了一下,只见娇小的身子猛然一晃,直往前倾,而那只雪猫如兔子一般纵身一跃,落到地面,窜入人群之中,眨眼不见。
“雪猫!”姑娘惊喊一声,苍白的小脸迅速被难过和焦急所覆盖。“雪猫…你不能跑,不能丢…”她一边低嚷着一边低着头慌忙地寻找。
刹时,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挂上了两颗泪珠。瓦儿被这样一搅和,也没了心思看戏,只道那雪猫对这位姑娘定是十分重要,否则怎会如此表情?她一手拖住姑娘的衣袖,道:“姑娘别急,现在人太多了…”姑娘反手一握,泪眼汪汪恳求道:“这位小姐帮我一起找找吧。雪猫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丢了它…”
猫是她唯一的亲人?瓦儿抬眼望去,对上一双被泪水浸泡的眼睛,刚刚还那么明亮透彻,此刻伤心地让人无法不管。
“夏大哥,我们帮帮她。”
夏定宇皱眉,表情怪异地看那姑娘一眼:“找猫?”
人群之外,雪猫终于被找到,那姑娘爱0抚地摸了摸猫咪的小脑袋,突然将它塞进瓦儿怀中,清澈的眼睛让人看不出半丝不舍,原本是不能丢失的珍贵猫儿,顿时变成了礼物。
"小姐是吧吧见过的最善良的人。雪猫是我爹娘过世后,一直陪伴我的亲人,但是…请小姐不要嫌弃,吧吧想和雪猫以后一起跟了小姐,伺候小姐。”她说话时字字清晰,满脸诚意,朦胧的大眼里全是决意。
瓦儿绝对没想到,自己的满腔好心不但换来了一只猫,还换来了一个非要死心塌地跟随自己的丫头。夏定宇死拧着眉头,等着瓦儿开口拒绝,毕竟他们的身份非同小可,岂能随便带个陌生姑娘进宫?
瓦儿哭笑不得,哪有人这样想做人家丫头的?何况这位叫吧吧的姑娘看来跟自己年纪差不多。转而一想,莫非这姑娘以为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想借此找个差事?看向夏定宇严肃地沉眉,锐利的黑眸好象在说:瓦儿不可,大王不会同意的。
她蹙眉,想想自己常年生活于深宫之中,若真要宫女跟随,要什么要的没有?实在不习惯有丫头陪在自己身边,这个吧吧还是宫外刚认识的而已。
吧吧似乎看出瓦儿的心思,抓住她衣袖当街直往下跪。膝盖尚未着地,一只修长的剑鞘适时接住她的膝头。夏定宇垂下嘴角,看上去有点冷漠:“吧吧姑娘,我们府中不缺丫头。姑娘若是生活有困难,我们愿意…”
那吧吧咬下微颤的唇瓣,声音急促又柔弱动人:“请公子行行好…实不相瞒,吧吧父母早亡,无依无靠,只有这只雪猫陪我度日。今天一见小姐,感觉极为投缘,现在别无他想,只愿一心随了小姐,以后能在小姐身边伺候着。”
瓦儿道:“姑娘不要冲动,我家丫头已经够多,不需要人了。”抬眼,只见吧吧脸色刷白,柔弱的身子摇摇欲坠,难以失望悲切。可是,自己住在宫中,不能草率带人进去。
很快,他们都发现到吧吧实在是个意志力十足的姑娘。瓦儿和夏定宇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散戏的,直到满街的百姓意犹未尽地走开,他们才开始寻找银冀和月容他们的身影。那吧吧却不依不挠地跟在身后,也不敢多请求。
瓦儿无奈,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心善的她明知道不能答应,却又难以硬下心肠拒绝。夏定宇谨慎地观察着吧吧,抿着唇犹豫了半晌,对瓦儿建议此事最好让大王做决定。虽知民间很多为了生计自愿卖身为婢的姑娘,但如此因为一只猫突然出现,又执意追随的人实在蹊跷。
那吧吧抱着雪猫亦步亦趋,不知怎地双手一松,那猫儿又一跃而下,这次是直直扑向瓦儿,在瓦儿惊恐之际,它却只是“喵呜”地轻叫,声音低柔哀怜,似在为自己的主人求情。
瓦儿水眸闪动,金色的阳光跳跃在乌黑的瞳孔里,她缓缓扬起一个弧度立刻大大笑开,抱住那只猫道:“我决定了,吧吧以后就跟着我吧。”
“瓦儿…”夏定宇欲言又止。
“夏大哥,家中婢女虽多,却无瓦儿贴身之用,一直是云姨照顾我的。吧吧姑娘跟我年纪相仿,又一腔诚意,何忍拒绝?”瓦儿笑着走过去,一手抱猫一手拉住吧吧,“我所住的府中规矩可能多了些,但你跟着我生活倒是可以确保无忧。”
吧吧闻言,瞥过皱眉不语的夏定宇,直面瓦儿就要盈盈下拜。瓦儿连忙抓住她手,弯起嘴角巧笑道:“吧吧不必多礼,以后在外人面前你是我婢女,咱私下就是姐妹好了。至于这只雪猫,我也喜欢得紧,呵呵。”
夏定宇看了一眼四周人流,开口提醒:“瓦儿,再不走少爷只怕要等急了!”
的确,银冀与月容、安然一直在茶楼等待,目光始终追随那抹蓝影。戏终人散之时,他总算确定瓦儿身边真的多了个陌生的姑娘,一眼看去甚是普通,在来往四散的人流中又让人感觉出一抹怪异。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找他们。”银冀起身,语气不见君王的傲慢,只有如同兄妹一般的亲切。月容和安然同时抬头,发现了瓦儿的身影,两人眸子又不约而同地暗了下去。
银冀没发现自己刚下茶座木梯,跨出门口,就有一白须老者直面而来。老者并非一人,他身后跟着一名七八岁男童,男童手持一幌子,幌子上是四个黑色墨字——测字算命。
“公子请留步。”老者开口,声音苍劲有力。
银冀疑惑看向他,见对方发须齐白,着一袭陈旧灰袍,但面色红润双目精光内敛,不似一般老人,驻足问道:“老人家有何事?”
老者摸摸长须,白眉微皱,目光在他脸庞又细看了一番,才开口:“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银冀扬唇微笑,目光淡定,“老人家想给在下算命么?”
那男童正在老者身后,双手扶住幌子的木杆,张着灵活的眼睛注视着银冀。可能他没见过如此优雅,温和与冷漠并存的人,讪讪道:“我师傅算命很准,他主动说要给公子算,公子应该听一听的。”
修眉微沉,深邃的目光穿过人群,不着痕迹地寻找那抹顽皮的蓝影,回神对上老者精深不凡的目光,心中一颤,有礼道:“多谢,老人家如若方便,不妨先在茶座稍等片刻,在下现有要事。”
银冀自问多年来识人不浅,此老者灰袍朴素却仙风道骨,容颜除了白眉一点也不显苍老,不能与一般江湖术士相提并论。不过,眼下先将瓦儿带到茶座再说,否则难保她仗着有定宇陪着又到处乱逛。
老者点头,带着男童走进茶座。
银冀朝人群中走去,步子莫名多了股沉重。那老者从自己身上看出了什么?身份?地位?还是…曾听闻大唐的能人异事教多,得道高僧更是不少,不少贤士精通天文地理,懂得天地之玄妙,为人处世,治国之道,甚是了得。
此等贤士一般喜欢隐居或游历,看淡红尘,难以效忠于某一位君主。能得到贤士入朝辅政,哪个掌政之人不有此希望?去年,四诏之中最强大的蒙舍国,多了位才气纵横的慕千寻先生入宫,此人年轻虽轻却能辅于蒙舍君王阁昱左右,曾令蒙舍几次平安化解了朝内外危机。
同为一国之君的银冀也不例外,求材若渴。他回头看了一眼茶座,深邃的瞳眸闪过惊异之光。不知道这位看似仙风道骨的老者是否会令自己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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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暝篇——冷君·宠妃:022 祸起诅咒]
老者与男童坐在茶楼的厅堂之中,白色的布幌靠在桌旁。
男童转动好奇眼珠,“师傅,徒儿不懂,那位公子有何特别之处?”
老者轻捻白须,灰暗的眸子里浮过男童不明白的复杂之色,他低低一叹,声音苍老而沉重:“他非一般公子,跟师傅…也有点渊源。”
“师傅认识他?”男童吃惊道。
“认识,也不认识。”
认识,也不认识。踏出茶楼的银冀也在暗自思忖。对这老者他肯定不认识,更想不出这位老者会对自己说什么?此时只有两个猜测,其一老者会像普通江湖术士一样,找人算命只为钱财。但瞧那老者谈吐与气质,很快推翻这个可能。其二,老者或许真有识得玄机之术,会看面相,知道自己身份…
可是,知道自己身份,他又想说些什么呢?一切等先找到瓦儿那丫头再说。
在街上几番寻转,片刻后娇美的蓝影映住他漆黑的眼底。眼底不经意间被火褶子点亮一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眼神在瞬间也化为泉水一般柔软。
瓦儿怀抱一尘不染的雪猫,嘴角飞扬着笑意,晶莹的肌肤顷刻间美丽耀眼,闪动着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光泽。她心情极好,神采奕奕,只是紧随在他身边的夏定宇浓眉紧蹙,一直没有松开。她身后两步的距离处,有个扎着乌黑发辫微微低头的民间女子,像个小宫女一样跟在瓦儿身后。
银冀远远注视着那个笑容甜美、低头抚弄雪猫的女子,本想沉脸斥责的他,心底刹时被某样带着回忆的情愫触动着。
他记得她六岁那年,养了一只白兔,每天极有耐心地照料它,常喜爱地抱着它玩,结果白兔在冰冷的冬天生病死了,当时的她哭得两眼通红,肿得像核桃,扑倒在他怀里:“呜…冀哥哥,我以后再也不养小动物了,小动物的生命太脆弱了…它竟然连冬天都熬不过,呜…”他笑拍着她的肩头,柔声安慰:“笨丫头,小白兔的生命怎能跟人比?虽然它已经不在了,但是你可以记住它的样子,记住它和你在一起的每个快乐时光啊。”…
在她九岁时,有宫女不知从哪弄来一只会唱歌的百灵鸟,送给她。她每天笑眯眯地绕着鸟笼转,变着法子逗它唱歌,甚至还不屈不挠地教它说话,就像训练鹦鹉一样。
有一天她心血来潮,打开了鸟笼想让它飞到树上去表演,可是那百灵鸟扑腾了几下翅膀,在空中盘旋了几圈,竟慢慢地飞高了。飞过红色的宫墙,飞过金光闪耀的檐角,好象要飞进蔚蓝天空的白云里,终于消失不见。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拼命喊着百灵鸟的名字,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小手紧抱着他的腰,哭道:“冀哥哥…我只是想让它自由一下,它怎么忍心就这样离开我呢?它飞走了…呜…我照顾了它那么久,它竟然就这样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他环住她纤柔的肩头,目光透过大树闪着灿烂阳光的枝桠,直望向蓝天。“别伤心,它是太高兴了。笼子不是它的家,它被关了那么久,一得到自由当然欣喜万分,只想早点找到自己真正的家…”
她泪眼汪汪地抬起小脸:“那它…还会回来吗?”
“如果它不回来,说明在外面它会过得比笼中快乐。瓦儿这么懂事,应该不会为了留住它而让它失去快乐吧?”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它,但是该死的鸟怎么就如此无情地飞走了呢!
她的眼睛睁得好大,一眨不眨,又一颗泪滴滚落之时,她突然吸吸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道:“林子才是百灵的家吧!如果它要的是快乐…瓦儿愿意给它自由,但愿它快乐之后能天天唱出美妙的歌…”
从那以后,瓦儿不再养小动物,即使有宫女怕她闷,一次又一次送上其他小家伙,她也没有如以前那般全心地去喜欢…
街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中心处,浅蓝色女子停下了脚步。漆黑的眼睛晶莹璀璨,像天上最美丽的星星,她的笑容如琉璃般呈现出自里到外的光芒。
银冀收回不期然散落的记忆,心思从回忆里拉出后定在那张充满生机的娇容上,瓦儿其实还是极喜欢小动物的吧?她的心里只是一直记得小时候失去时的伤痛,才不敢轻易再养小动物了。
而此刻,她的手指洁白而柔软,正轻抚着雪猫的背,每一次抚动都显露出她内心的喜爱。那只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乖乖地蹭动小脑袋似要睡觉。
仿佛感觉到了两道熟悉的视线,瓦儿轻扬眉角。一抬眼,她也看到了他。
她看到了那个隔着人群正温柔注视自己的白衣男子,他那样英俊挺拔,尊雅不凡,让四周的行人仿佛都变成了灰色,只有他在阳光下从头到脚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那不是她的冀哥哥么?瓦儿兴奋地腾出一手使劲朝他挥动。
“冀哥哥。”她眼中笑意更浓,加快了步子。夏定宇朝银冀恭敬地颌首,而那个吧吧抬头飞快地往前看了一眼,又垂下脸去,没人留意到她在看到银冀俊美的五官时闪过眸中的惊异光芒。
瓦儿开心地站在他面前,他悄然吸气让自己敛起温柔,轻斥道:“忘记我怎么嘱咐你的?如此多人的地方,你竟然一个人离开!”
瓦儿连忙吐吐舌头讨饶,眼神晶亮不以为惧:“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嘛,人一多顺势而走,没法回头了。不过那台戏真是精彩极了,呵呵。”
听到她咯咯的笑声,因担心而聚起的怒气瞬间化得无影无踪。
银冀低眼看着她怀中的小猫,挑挑眉,以眼神询问她。
瓦儿这才想起来还有重要事情未说。于是,她将转身将吧吧拉到面前,指指小猫又指指吧吧,将刚才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刚一说完,吧吧双膝一曲又要跪了下去。夏定宇眼疾手快再次挡住她的膝头,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当众跪地,只怕引来路人侧目,而他们的大王并不需要引人注意。
“请公子收留吧吧,吧吧以后定会好好服侍瓦儿小姐…”
瓦儿见吧吧苍白的脸颊又有泪珠滚落,恻隐心再起。想到自己虽是孤儿,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孤儿,有太妃奶奶和冀哥哥及太多人的呵护和疼爱,而吧吧恐怕只有这只雪猫了…
“冀哥哥,你就答应了吧!”瓦儿蹙起纤纤眉梢请求着,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银冀轻抿薄唇,深邃的目光落在半垂着头只能看到额心的吧吧身上,声音透出自然的清冷和威严:“抬起头来。”
吧吧顺从地抬起小脸,眼睛对上那双漆黑犀利的深瞳。她面容清秀,肤色有点苍白,看起来楚楚可怜。在接受银冀审视一般的视线时,小手不易觉察地颤抖了一下,似在紧张害怕,担心他不肯答应。
银冀的目光回到瓦儿身上,见心爱的女子满眼渴求,知道她是真的想要自己点头。也罢,看这姑娘乖巧朴素,既然瓦儿与她投缘,那就由瓦儿自己决定吧。
茶楼里,人来人往,伙计忙上忙下。
那对算命的师徒坐在茶楼偏僻的角落,白须老者静静地喝着茶,男童黑溜溜的眼睛向门口已扫过不下十次。终于,白衣男子的翩翩风姿出现在视线之中。
“师傅,那位公子回来了。”男童站起身来。
白须老者不慌不忙地放下茶杯,“松儿,你先去外面候着,过会再回来。”男童知道师傅应该有重要话跟那白衣公子说,纵然疑惑也只能恭敬起身:“是,徒儿在门外等候师傅。”
银冀的视线环顾了一圈,看到角落悠然喝茶的老者,对瓦儿和夏定宇轻声交代了一番,便朝角落的桌子走去。
“老人家。”他掬礼道。
老者抬眉:“公子请坐。”
“不知道老人家想跟在下说什么?”银冀一掀襟摆,坐在老者对面。
店里的伙计匆匆过来换了茶杯,重新沏上一壶暖茶。
老者目光精深,语气沉静:“公子身份尊贵,气度不凡,能在这红木城遇见实是天意。”
大约卜卦算命之人都喜欢说“天意”二字,银冀淡淡挑眉,眉宇间光华流转,确是气宇尊贵不凡,非普通公子所能比拟。他轻啜一口淡茶,似笑非笑等待老者的后文。
老者目光苍凉,好象能看透世事又不见真正超脱。银冀继续淡然地喝茶,心中却浮出不同的想法。如果此人真是一般江湖术士,那他真是看走了眼,浪费了自己时间。
“老家人请说吧!”
“请恕老夫直言,公子气宇宣昂,风华正茂,可惜…”老者捻须,眸光沉定,欲言又止。
“可惜什么?”端住杯口的手指定住,银冀抬眸疑问。
老者的身子也陡然僵直了起来,几个字从白须下迸出,“可惜公子是薄命之相。”
“老人家是否算错了?”银冀不以为意地淡笑,只是说话的嗓音不经意间低了一分。
老者严肃地注视着他含笑的面容,那张年轻的面孔甚是英俊,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属于王者的威仪和优雅,他目光柔和嘴角含笑,该是位英明的君主才对。可惜如此命大如天的尊贵躯体,在十几年前却被悄无声息地种下了咒根,此生只怕…薄命。
“公子乃万金之尊,自然不会相信。”老者不轻不重说道。
银冀眼中的淡然随之凝住,万金之尊——他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既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何还如此说?“请问老人家,何谓薄命,何谓万金之尊?”他笑得不动声色,目光更加紧促地注视着老人的白眉。
“唉!”老者瞥过茶楼四周,轻叹一声,“大王难道不是万金之尊么?”
银冀手指一颤,笑道:“老人家,此话可不能拿来说笑,若让人听去只怕要惹来祸端了。在下只是一士族子弟,命不贵也不薄。”
“贵薄有天意,也有人意。公子不愿承认身份,老夫理解。只是请公子务必听取老夫一言——请好生保重龙体,若龙体不适…”老者迟疑地停顿了一下,自袖口中掏出一只白色瓷瓶,瓶身极小,“若龙体不适,请饮下瓶中之药。”
银冀一双黑眸暗藏锐光,见老者不似说笑,心下揣测其究竟是何身份?会是朝中多事者的阴谋吗?
“公子不信任老夫?”
“不。”银冀摇头,伸手接过白瓷瓶,“我信。请问老人家,所谓薄命可有解除之法?”
老者微怔,白眉下的灰色眼眸瞬间变得复杂,一时辨不出他是真信还是假信。低叹一声:“公子今年该有二十二了吧?”
银冀点头,他的生辰在初夏,已满二十二岁。
“命数的贵薄,并非全由天意。公子喝下此药,若平安度过二十五岁,便是贵之所至。若是熬不过去…”
老者话未说完,银冀修眉低敛,沉声打断:“老人家此言未必太虚,在下身体甚好无恙,怎能说‘熬’?”
老者睨他一眼,见他天庭饱满,修眉斜飞入鬓,双目淡然冷静,嘴角隐含自信,确实是人中之龙,瞧不出半点病态。然而这样的表像还能持续多久?
“公子是否有心绞之症?”
银冀脊背一直,答道:“老人家不该是算命的,该是位郎中吧?”他确实有点心绞之症,不过并不严重,一年之中偶尔会绞痛一两次,多半是春天发作。每次绞痛之时如被针扎入心脏,密密麻麻,浑身冷汗直冒。所幸每次发作时间极短,不到半个时辰便恢复正常。
“公子的心绞之症可是从十一年前开始的?”
银冀手指僵硬,老者如何知道的?十一岁那年,不明原因他突染风寒,连续发热了一天都不见退,数位太医商议了好久,试过几种方子才让他逐渐恢复健康。但从那以后,体质一度虚弱,还烙下了胸口发闷,心脏绞痛的病根。后来为了不让太妃奶奶和瓦儿她们担心,他只私下找了宫中的一位老太医配制处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