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倪更加吃惊,她自问与人交往甚少,在这陌生的地更加不可能有人认识自己,对方是什么人?

“你的主人是谁?”

那人面无表情道:“姑娘跟在下去了就知道!姑娘请。”

蓝倪秀眉一拢,决心前去一探究竟。

来到一处豪华的府邸之前,蓝倪不禁感叹原来除了王宫,外面还有如此富丽堂皇的宅子。

宅子的大门顶上只挂着一块横匾,上面是漆黑的三个大字——“独斋居”。字体苍劲,笔墨却粗重在日光下看起来有几丝诡异之感。

蓝倪狐疑不语,平静地跟着那人继续前行。

磨丝缝砖墙,屋顶盖黑色琉璃瓦加绿剪边,前后出廊,廊檐柱都装饰有绿色的地仗,所有的门、窗、柱都漆成绿色,又给人以古雅清新之感。

她有很多疑问,不过一句都没有开口。

“姑娘这边请。”那人做了个手势,自己便在门口停了步。

蓝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暗暗对自己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且进去看看究竟是谁在故弄玄虚。

拱门内是一宽大的庭院。

庭院之中有古树浓荫,阳光穿过树隙在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小光圈。

风吹树动,光影摇晃,有如微波荡漾的湖水,更显得环境清幽,看似风景宜人。

一个圆形的石桌,桌旁一位略为削瘦的黑衣男人正端起一杯茶递往嘴边。

听到她的脚步声,黑衣男人放下杯子。

“你来了。”

蓝倪走到他的面前,定定地注视着对方,此人看来四十几岁,眉宇中藏着一丝阴冷。

她并不认识他,可是他的声音再熟悉不过。

“是你…”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大眼中闪烁着晶亮的光芒。

是那个黑衣人,从来都是蒙着面巾,常常出现在黑夜之中,他就像一个黑色的旋涡,每次他的出现都带来无限的诡异和危机。

她一直最想找的人,其实就是面前的黑衣人,她想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的诅咒,她想他一定知道很多自己的秘密,她一定要先从他这里问清楚。

“呵呵。”黑衣人低沉地笑着,眼中闪着不易觉察的寒光,“别急,坐下慢慢聊。”

蓝倪低头,发现桌子上摆着两个杯子,原来他早就在等她的到来。她静静地坐下,平息着自己的激动。

既然他特意找她来,自然是有话要跟她说。

不过,她真的很好奇他的身份,这么多年来,这个人一直如黑暗中的影子生活在自己的周围,有时候觉得他在照顾她,有时候莫名地感觉一种肃杀的气氛。

这个人,他太深沉,她摸不清。

黑衣人见她面容逐渐恢复淡然,收了收下颌,为她倒上一杯清茶。

茶的热气袅袅飘散,一丝丝白烟在空气中上升。

蓝倪轻绞着手指,不自觉地感受到一股冷风,她拉了拉白色的狐皮外衣,等着对方的开口。

“你想知道我是谁?”黑衣人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脸上。

蓝倪点点头:“你会说吗?”

“哈哈…会!只要你想知道的,我今天都会说。”黑衣人目光闪烁,瞳孔里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蓝倪淡淡问:“那你是谁?”

黑衣人喝了口茶,道:“我是谁不重要。在我告诉你这些答案之前,你必须先回答我的问题。”

蓝倪轻颦秀眉,注视着他:“你想问什么?”

“你要去北诏王宫找邪君?”他紧盯着她。

蓝倪再次点头:“是的,你告诉我邪君是我哥哥,我要去找他!”

“你去找他,是为了要做回北诏公主,还是为了拥有高贵的身份去攀附殇王?”

蓝倪灵眸一闪,道:“只是为了我自己,我不能一直做一个连自己身世都不知道的人。一个人,怎么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活着?”

黑衣人的语气突然黯然了下来:“你跟你娘还真是不一样。”

她没注意到他话里的尖酸,“娘”这个字眼瞬间抓住了她的心。

眼中蓝光闪过,她心潮起伏:“我娘…她还活着?”

“不,她死了!”黑衣人手指一紧,杯子几乎要碎裂,“她不该死,却死了!”

蓝倪小脸一白,刚刚升起的希望又化为失望。

感受到对方明显的注视,抬眼一看不禁心里惊惧,只是一眼,她恰好捕捉到了对方眼眸里闪现的杀意。

黑衣人刚刚看自己的时候,眼中有抹杀机?

难道——他要杀自己?

当她再眨眼看看,那双眼睛的只剩下深不可测的黑暗。

“我娘她…真的就是北诏的蓝妃?”蓝倪抿抿小嘴,决心趁这个机会将盘旋心头已久的问题都问明白,即使对方真要杀了自己也不能畏惧。

黑衣人皱起眉头,隐忍着刚才突如其来的波动。

“是!她是由刖夙先王送给北诏先王礼物,后被封为蓝妃,生下了你,你五岁那年…她死了!”

“死了”这两个字,他说得极为复杂,脸上的肌肉似乎因此抽畜了一下,蓝倪心里咯哒一声,血液急促地流动起来。

风很冷,冰冰凉凉地吹到她的脸夹,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在发凉。

看他的表情,听他的语气,自己真的就是蓝妃的女儿,是北诏的公主?

五岁那年,她不是开始在林子里生活了么?

难道娘的死跟自己有关?

五岁,不幸身中诅咒的那年…

惊恐如潮水般袭来,手指冰凉得几欲发麻。

不…不!事情不该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应该不是的!

蓝倪两片小巧的唇瓣渐渐发抖,一双大眼闪着都不可置信的水光。

“没错,因为你身上的诅咒,她死了!”黑衣人的眼睛似乎充了水,火红得骇人,“你娘就是被你害死的!”

娇嫩双唇的血丝刹那尽失,小脸变得如身上的狐毛一样雪白。

“我不相信…”

黑衣人勾起嘴角却残忍地笑了:“蓝倪,这是你的命,你的命上背负了数不清的人命!”

而他,一直就要利用这种无法化解的诅咒,让她背负更多的人命。

因为,这是她的命!

从她五岁那年,从蓝姬因她而死的那刻,他就发誓一定要好好利用她这条命!

“不会是这样的!”

残酷的事实摆在面前,一幕幕曾经的惨剧再次晃过眼前,雪白的身子站立起来,在风中摇摇欲坠。

她知道黑衣人说的是真的,可是…

五岁就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这叫她如何接受?

记忆中已经毫无印象的“娘”,因她而死,她无法接受。

她到底能不能可以好好活着,好好去爱一个人?平静的面具与满腔的信心几乎要被击垮。

她好想念殇烈,好想念好想念…

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才可以抵抗得了她的诅咒,只有他温暖的臂弯才能让她觉得塌实安全。

瞧见她眼中的思念,那般明显,黑衣人咻然起身,冷声道:“你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听我的!”

蓝倪嘲讽地扯了一下嘴角,抬眼定定地看着他:“听你的?你曾经告诉我,前去北诏可以改变命运,结果我去了!后来你告诉我,留在刖夙可以改变命运,我也留下了。可是现在,你还在告诉我,要想改变命运…”

“没错,因为我知道可以如何帮你解除诅咒,如何帮你冲破命运的束缚!”黑衣人俯下脸阴沉地说。

她站起身,飞扬的发丝如清冷空气中舞动的精灵。

“如果你真是帮我,我或许早就已经解脱了。”她的语气极淡,仿佛已经看透了这些,“不过,我仍是很感激你这么多年来的关注,感激你让我认识了他…”

他,是殇烈,那个脾气暴躁性子冷冽的刖夙之王。

他与她的一切纠葛,是从去北诏开始,在刖夙发展。即使她现在不在他身边,即使他曾经对她暴虐而不懂得珍惜,可是,她也因此尝到了人间最可贵的情爱。

今天的她勇敢而坚强,她都要感谢面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与之对视,不敢置信地望进她清澈的眼眸之中,眸光平静淡然如一潭清水,坚毅在她柔弱纤细的身躯上扩散。

她变了,跟以前的蓝倪不一样了。

有股愤怒从黑衣人的眼中迸发出来,事情不该脱离自己的掌握,蓝倪应该还是从前那个单纯迷茫的林间小女孩才对!

“你真的不想改变被诅咒的命运?”阴冷的声音从他齿缝里挤出。

蓝倪淡淡一笑,笑得飘忽。

“我当然想改变,但是,我想靠我自己。”

“你知道解救之法?”

“你以前不是说过,可以以血解咒吗?”她抬眸望他,看到那张布着沧桑的脸庞突然一扭,更加告诉自己要勇敢去面对所有。

黑衣人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顿时大笑起来:“好!好啊,呵呵,以血解咒,你恐怕还不知道你爱上的那个男人也已经诅咒发作了吧!”

蓝倪身子剧烈一抖,心脏也随之抽了起来。

“你说什么…?”

“殇烈——诅咒已经发作了!呵呵,与银暝国的君主一样,再过不久就要完蛋了!怎么,你想用自己的血救他吗?”黑衣人见蓝倪的反应,一阵得意。

蓝倪震惊地无法言语,久久不能回过神。

只有身中诅咒的人,才知道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不会的,不会!

他说过他根本没有中过什么诅咒,他说过他的命硬得很,一定是黑衣人骗自己,否则自己在烈身边那么久,都未曾见他有过异像。

黑衣人邪恶地笑道:“你不信吗?蓝倪,至少我还从来没有骗过你!”

雪白的身子几乎要支撑不住,手中的包袱紧紧地被抓在指间。

“如何以血救他?”她的心已经飞走了。

“让他喝你的血,你愿意吗?”黑衣人嘲讽地撇着嘴,“他那样对你,你还会那样为他做吗?”

悄悄抚上右手背上粉红的伤疤,她抿了抿小嘴,没有回答。

转身,在枝头最后一片黄叶飘落之际,她默默地离开了那座园子。

黑衣人望着她纤细的背影,气得将手中茶杯一手摔了出去。

“主公!”一锦衣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下不明白主公为何放她走?”

黑衣人大手紧紧地抓住冰冷的桌沿,他的做法,除了他自己,的确没有人能够明白。

“真有以血解咒一说吗?”锦衣人疑惑地问道。

黑衣人眸中厉光一闪:“没有又如何?她若真以自己的血去为殇烈解咒,你觉得会有什么结果?”

锦衣人答:“她若救不了殇烈,自己定会痛苦。若真以血救人未遂,而自己死了,殇烈也必定痛苦。”

“你说得很对!殇烈!蓝倪!”黑衣人沉沉地咬着他们的名字,突然转首,“邪君那边可有安排好?”

锦衣人道:“主公放心,估计邪君得到消息,这两日内一定可以到达茶溪镇,这次真是老天助我,没想到恶君不需要我们动手就不请自来。主公真是英明。”

黑衣人阴笑道:“本公多年的计划,终于可以实现了!”

“主公如此忍辱负重多年,这次恭喜主公可以早日回朝了!”锦衣人也笑道。

“这次的行动绝对不容许有半点闪失!”

“在下知道。”

冬日的空气里,酝酿着一个骇人的阴谋。

[刖夙篇——暴君·邪妃:062 齐聚]

这几日的天气很奇怪。

或许靠山的地方,天气都难以预测。

白天天气放晴,日光如春天来临般明媚动人,一入夜空气冰冷得要让人簌簌发抖。

而属于蒙舍与北诏交界之地的茶溪镇,也突然较往常热闹了许多。

“闲云客栈”依然都住满了人,小二忙碌地递茶送水。

火炉旁围着一群人大大咧咧地聊天,谈着自己近日的见闻。

厅堂之中,好几桌旁坐的客人却很奇怪,看打扮不似商人,也不似江湖侠客。他们不喜欢闲聊,就闷闷地坐在那里喝酒。

他们桌与桌之间好象不认识,也没见招呼说话。

小二小心地伺候着,丝毫不敢有所慢怠。

娇小白色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客栈的门口,冷风吹得她柔美的发丝直飘动。

她的出现,让厅堂内那几桌默默喝酒的人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去。

蓝倪静静地站着,目光只看向忙碌的小二哥。

小二一见她的身影,立刻奔过来招呼着。

“姑娘还是要住店吗?”今天早上她才退了房,原来还没走啊,小二面带歉意道,“可惜现在真的没有房间了。”

果然房间被人订走了,结果跟自己想的一样。蓝倪了然地看了里面一眼,客栈里大部分都是男人,也有少许中年女子拖儿带口的,看来这次,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真的不好意思啊,姑娘,这几日客人实在太多了。”小二连连哈着腰。

蓝倪轻颦眉头,一时也不知道再去哪好。

白天,因黑衣人的话,她本来毅然前去北诏之都——落京的决心变得有点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