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都。”殇烈扫了紫奴一眼,见她面容浮肿衣襟凌乱微敞,哪有昔日的风姿。

“属下在!”巴都立在一旁,面无表情。

“将她拉起来问话。”

他的话异常平静却隐藏着让人心惊的怒气,特意屏退了其他侍从,想单独问话,未料她这副模样实在让人失望。

“是。”巴都大力一拖,将紫奴拽了起来。

“大王,大王…”紫奴伸手去抓殇烈的衣袖,被他一手拂开,她又飞快地扑上前去,企图抓住一点获得饶恕的希望。

巴都竖起浓眉厌恶地拉开她:“别再乱嚷嚷,大王有话要问你!”

紫奴不得不停下动作,身子害怕得颤抖起来。

阴鸷的黑眸盯着她,声音若来自地狱之风。

“你跟黑衣人有何关系?”

殇烈单刀直入而问,神秘的“黑衣人”就是问题的关键,边关也好,王宫也好,这黑衣人似乎无孔不入,他需要线索。

紫奴声音也在发抖:“什…么…黑衣人,我…不认识。”

巴都狠狠地拽了拽她的胳膊,吼道:“你不是一直叫冤枉吗?快说!”

殇烈视线往向紧闭的门窗,放柔了声音,道:“说吧,念在你也曾经侍奉过本王的份上,有什么尽管说来!”

紫奴突然号啕大哭了起来,她连日来紧绷的神经似乎因这一句话而崩溃。

“大王…求你原谅紫奴,那个黑衣人…我真的不认识,是他逼我的…”

哭声刺耳,异常难以忍受。

巴都看了大王一眼,低吼:“别哭了!好好说!”

紫奴继续抽抽咽咽。

殇烈极力忍住自己赶她出去的冲动,他自认为爱上蓝儿之后,忍耐力与抑制力要好了许多倍,可是这个女人实在让人无法多忍受一分钟。

暗暗紧了紧拳头,他沉声道:“那黑衣人是怎么逼你的?”

紫奴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她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若能让大王信服自己,若能为自己找到合适的脱身理由,她必须好好回答。

“大王圣明,其实紫奴原本就不认识什么黑衣人,也不是所谓的奸细。”紫奴开始回忆。

“封妃大典那日,我向大王和国妃道过喜之后回到房间,未料有一黑衣人突然出现…我吓得立刻要喊叫,那黑衣人却拿着一把刀威胁我,要我乖乖地听话,否则马上杀了我。他让我帮他暗暗查探宫中的情形…可是,我怎么能出卖大王呢?他就算要杀了我,我都不愿意的。”

巴都眼一瞪,不相信地怒道:“胡说!我都已经找到了其他证据,你还敢狡辩自己。”

紫奴脸色发白,咬牙道:“那是因为黑衣人告诉我,他已经有了更好的内应在王宫,再说我要是不听他的,我就…就要被杀了。”

殇烈一直在忍耐,能听这个女人说如此说的话,不过是想了解黑衣人到底在背地里计划着什么样的阴谋。

“另外一个内应是谁?”一道冰冷的蓝光耀过他的眼。

紫奴眼中一亮,连忙道:“就是蓝倪,就是她!”

大手闪电般掐住她的脖子,他的心脏瞬间如被针刺了一下。

又是蓝儿…

他要相信她。

要相信她!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定信念,爱她就应该学会信任。即使是还有很多疑问,他也要去找到她,亲自问清楚,只要她说不是,他就会信她!

“你还想诬赖她!”殇烈紧了紧手指,“说,黑衣人跟你什么关系?你给他提供了什么情报?他究竟是什么人?”

“大王…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殇烈脸色变得铁青,语气严厉:“快说!”

“他让我报告…王宫里的事…大王做了些什么,他是什么人…我真的不知道。”

巴都见大王一脸怒色,不禁出声道:“大王,别激动!看来这女人只是个被随意挑选的棋子而已,问再多也没用。”

殇烈放开手,遮去眼中的湛蓝之光。

对于紫奴的回答,他本有所期待,希望能查到关于黑衣人的蛛丝马迹,如此看来,紫奴真的只是一个愚蠢的棋子,并无大用。

对方如此精密的布局,从边关到王宫,好似在王宫中来去自如还能不透露半点身份,实在是不敢小觑。

但是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深入王宫却没有刺杀自己,却又前去边关蓄意挑起战事…

殇烈有预感,这背后有一个巨大的阴谋,对方应该是一个强大的“黑衣人组织”,他们的计划严密而广泛,要对付的很可能不仅仅是刖夙…

看来,不仅是为了蓝儿,他还需要为了刖夙必须亲自出去一趟。

巴都见大王沉默了半晌,问;“大王,这女人如何处置?”

殇烈闭了闭眼,若是以前,他定会毫不犹豫地下令革杀,如今见紫奴悲惨的模样,竟然觉得有几分可怜。

他挥挥手,语气已毫无回转之地:“逐出宫外吧,永远不离进入殇都!”

紫奴闻声厉声哀叫:“不…大王!求大王开恩…我不要离开…不要!!”

“走!”巴都将半疯狂的女人拖了下去。

空旷的厅堂里回响着那个女人最后的哀叫。

空气隐隐晃动,阳光自门口射进。

外面让人感觉冬日难得的温暖,屋子里没有一丝暖意。

明月空照,几许清幽。

落寞的身影被烛光映在案台之上。

殇烈的性子仿佛在几日之间已然转变,他的神情之中不再透着暴虐之气,反而在冷峻眉眼间添了一份冷静与睿智。

手提羊毫,久久未落,看着眼前的奏折,他黑眸闪烁,心思却飘忽到外面。

窗外枝头黄叶渐落,只留下光秃秃的枝丫。

不过几日,却胜似数年。

古人有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的心仿佛已隔了十秋。蓝儿,你究竟在哪里?过得如何?天气越见寒冷,你身子骨单薄,可曾好好照顾自己?

“唉…”一声轻叹不自觉溢出唇间,修长的手指轻握羊毫笔潇洒地落下几个苍劲有力的字迹。

“大王。”成妃亲自端来了燕窝粥,轻扣了几声门扉,便盈步走了进来。

“你来了。”殇烈放下手中之笔,看着她,“你又亲自去熬粥了?”

成妃轻轻地笑了,摇头道:“大王抱恙在身还如此操劳,臣妾也只是尽一份心力而已。”

“恩,最近公务较多,本王不能因此耽搁了前线的急奏。”

成妃将燕窝粥送到案台,温婉道:“大王趁热喝了吧,现在天气寒冷,过一会就要凉了。”

她知道,他如此心急赶着批阅完重要奏折,交代完该交代的事情,他就要出宫了。

他自然是去找蓝倪,只有蓝倪才是令大王如此牵肠挂肚,如此废寝忘食的原因。

美丽的眼中逐渐呈现一片雾色,成妃僵硬着脸上的笑,心酸的感觉冒了上来。

以前的大王对所有女人都漠不关心,也常常对大家不假颜色,那时候,成妃可以很淡定很认命地接受这一切,她从来不曾为大王冷落自己而黯然神伤,她也不会为大王宠幸谁而闷闷不乐。

可是,现在她对蓝倪有一种说不出的羡慕和嫉妒,又由衷地祝福她。

大王变了,为蓝倪而变,为爱而变。

这样的男人更富有一种魅力,一种让任何女人都无法抗拒的魅力。成妃也无法抗拒,可是她更清楚,她永远不会是那个幸运的女人,何况自己的身子…

“咳…咳…”成妃手指一紧,止不住用力地咳嗽起来。

殇烈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担心。

“成妃,你最近也瘦了一圈,听宫女说,你最近夜里睡不安稳,怎么不请太医看看?”

成妃目光更加朦胧,殇烈的问候为她的心头增添了温暖。

“臣妾…不碍事,咳咳…老毛病了,咳…”嗓子痒得厉害,她连忙伸出双手捂着双唇,“大王…”

“都咳成这样子了还说没事?感染风寒了吧!”殇烈走出案台,拿起屏风上的一件风衣披在成妃肩头,成妃瞬间红了眼。

她突然抓住他胸前的衣襟,依偎了上去。

殇烈身子一僵,半晌没有做声,他既没有反感也没有高兴,只有惭愧与歉疚萦绕在胸间。

成妃是个好女人,当然,他是在这段时间才发现的。可惜,他的心里只装得下一个女人的身影,那抹纤细素白淡雅如百合花的影子已经无孔无入,此生,他恐怕再也无法对别的女人有感情了。

面对成妃的温婉体贴,除了愧然,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大王…咳…”成妃一边轻咳,一边将手轻轻地抱住他结实的腰杆,他的身子好温暖,让她微微颤抖的身躯不再发寒。

殇烈眉头皱得更深:“立刻宣金太医为你诊诊,顺便给你开副安神的药。”

“不…!”她飞快地摇头,轻轻闭上了眼睛,“如果有大王陪在身边,臣妾…一定可以睡得很安稳。”

闻言,刚欲抚上她柔弱肩头的大手在半空中停住,高大的身躯更加僵硬了起来。

如果是以前,或许他会毫不犹豫地夜半搂着成妃而眠,可是现在…

一想到蓝倪娇小平静的脸庞,一想到她清澈灵透的眸子,一想到自己怀中抱着另外一个女人的情形——他都会觉得自己背叛了她。

他最可不原谅的就是一个人的背叛,一旦认定了自己的情感,他也不允许自己的背叛。

无论蓝儿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身份,无论还要花多长的时间才能再次赢回蓝儿的心,他这一辈子是再也不可能放手了。

手指在半空中悄悄握成了拳,他垂下眼看不清神色,却不忍推开成妃。

成妃缓缓睁开眼睛,离开温暖的胸膛。

她的嘴角扬起苦涩的笑容,眨去眼底的水光:“大王不必当真,臣妾说笑呢。大王最近已经是日夜操劳,臣妾又怎可让大王还多一份担忧?再说,蓝妹妹…咳咳…一定还等着与大王重聚之日,臣妾岂能趁虚而入…”

话音未落,她被拥进面前温暖的胸膛。

“别说了…”殇烈轻轻拥着成妃,心中无男女之情却有满腔的谦然,“成妃,本王亏欠了你…”

“不是的…咳咳…”

成妃一阵激动,随着急剧的咳嗽声一串清泪淌下脸庞。

泪水晶莹剔透,悄无声息地滚落,融入他金色的王袍之中。

殇烈轻抚着她的背,默然而立。

原来,人世间的感情是如此微妙而复杂,若非蓝倪,或许他永远也无法体会到这么多另人心酸感慨的情感。

成妃,他清楚地瞧见了她眼底不经意流露的忧愁与期望,可是,他无法给她什么,他这一生要的女人只有蓝儿,所以,即使是满怀歉意,他也只能注定辜负这个善良的女人。

她的泪落进他的袍子,他都知道…

成妃忍不住从眼角滚滚而出的泪水。

就尽情地哭一次吧,哀悼曾经的错过,哀悼命运的安排,哀悼即将的逝去。

如花瓣飘零,落入潺潺流水之中,叶瓣打着旋涡逐渐远去,一去不复返。

“宣太医吧。”殇烈轻轻放开她。

“有大王的关心臣妾就满足了…咳…臣妾的身子臣妾自己知道。”成妃努力地吸着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对她来说,殇烈这个温暖的拥抱和关心的话语,已经足够。

“哎呀,粥都凉了,我再去热热。”成妃眨眨眼睛,转开话题。

殇烈注视着她,道:“不用了,你还是早点回夙映宫歇着吧。一会本王就宣太医直接过去。”

成妃咬了咬唇,脸上浮起一抹奇怪的神色,那般满足又似那般哀戚。

骏马在林间小道上奔行。

透明的阳光折射着耀眼的光华,马背上修长的男人策马急奔。

风,扬起了他乌黑的发丝,如玉的面容有着某种急切。

他的身后也跟着一匹高大的骏马,巴都一边紧抓缰绳一边紧盯着主子的身影。

他要跟主子去找那个极其重要的女人,那个女人就在前面不远的茶溪镇。

白色的衣襟飘动的瞬间,晶芒滚动,像一抹幻影,殇烈眼前浮现出苍白娇嫩的容颜,策马的动作更快。

昨天,他终于知道她就在茶溪镇。

心没来由地紧抽得厉害,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他安排好了宫中事务,一刻也不耽搁地离开刖夙,迫不及待地要见到她。

蓝儿,等我!

“王,明日清晨,我们就可抵达茶溪镇了。”这段日子以来,巴都也随着大王的心思,重新对蓝倪有了新的认识。

仅仅一天时间,大王在朝中宣布——废除后宫。

后宫的全部妃子侍妾,愿意留在宫中的可继续留下,其他的可自由回家,连成妃听闻此令也不禁暗暗落泪。

国妃位置永远只有一个,它永远为一个叫蓝倪的女子而留着。

殇烈扯起唇角,目光深远。

是的,明天,他就可以看到她了,这样思念的每一刻,他都觉得是如此地漫长而难熬。

[刖夙篇——暴君·邪妃:061 黑幕]

在“闲云客栈”住了两日,蓝倪也在茶溪镇转悠了两日。

咏唱在其间匆匆忙忙地来找过她一次,可是话还没说几句,又被冷脸的恶君闪电般带走。这一对明明相爱的男女就像在捉迷藏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心。

蓝倪拎起手中包袱,环顾了房间一眼,准备离去。

她已听闻,邪君这两日要自边境回都城,而她也可以去王宫打听打听了。

街上有点冷清,空气稀薄。

“蓝姑娘,请留步。”

有人在背后唤她,蓝倪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只见一位气宇沉稳的年轻男子立在身后。

“叫我吗?”蓝倪疑惑道。

“是的,蓝倪姑娘。”那人直接唤出她的名字,拱手道,“我家主人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