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路小漫用力地摇了摇头,十分认真地说,“我要加倍地对她好!真心实意地对她好!这样她也会记着我的好!”
安致君低头看着路小漫的头顶,手指缓缓伸进她的发丝里。
“你能这么想,就好。”
“我还怕!”
“怕什么?”
“怕……宫中无师徒……”
路小漫说起时,肩膀颤动了起来。
安致君眉头皱起,神色动容。
良久才道:“傻瓜。”
秋天悄无声息地过去了,还未及体会红叶满园,秋天的日光已然遗落在不经意之间。
露水浓重,辗转反侧之后还是坠落,园子里空荡荡的枝头仿佛在孤独中沉思。
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冷起来。
到了寒冬,下过一场洋洋洒洒的大雪。
太医院里燃起了火盆子,不用出诊的时候,路小漫就坐在火盆子边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坐着。
从前做乞丐的时候,她和爷爷躲在破庙里围着用柴枝烧出来的小火堆瑟瑟发抖,等到柴枝快烧完的时候,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意走到破庙外面的寒风里捡柴枝。
现在也不知道死老头怎么样了?不会真给冻死了吧?
路小漫摇了摇头,那老家伙坑蒙拐骗可在行了,没了她这个小拖油瓶说不定正在哪儿吃香的喝辣的呢!她抓过一本医书细细翻了起来,当务之急还是学好自己的本事。有什么东西罩在了她的身上,路小漫摸了摸,竟然是一件青色的小棉袄。
安致君的手掌还留在自己的肩膀上,唇角的凹陷被火盆子映得十分柔和。
“师父!这是给我的吗?”
“是啊。用我往年的旧棉袄改了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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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灯
一听说是安致君的袄子,路小漫便牢牢抱在怀里,脸蛋贴在棉袄里,似乎还能感受到安致君身上淡淡的药香。
“我喜欢!喜欢死了!”路小漫的眼睛笑得弯弯的。
因为无事可做,路小漫对医道的修习更加专注,进步神速,比起其他太医带了一两年的医僮有过之而无不及。安静的太医院来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经常有三、四个宫人受了凉,来太医院抓点儿药,安致君也放心地让路小漫去给她们诊脉开药,他会再为他们诊脉查看路小漫的药方。
一旁的杜太医一边抽着水烟一边笑着说:“安致君,我是越来越羡慕你收的这个小徒弟了。才大半年而已,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交给小漫就行了,多省心啊!”
整个太医院里最疼路小漫的除了安致君就是杜太医,他得闲的时候也教了路小漫不少。
“就算您不是我师父,也是我的爷爷。小孙女来给你捏捏肩膀啦!”路小漫笑呵呵来到杜太医的身后给他捏起肩膀。
杜太医笑得合不拢嘴。
天气越来越冷了,回到宫舍,路小漫看了半天却没找见王贝儿,忽然发觉不知何时原本属于王贝儿的小榻竟然被推到了墙角,榻上鼓鼓的,有人正捂着被子。
其他人看见路小漫进来了,都低下头来不说话。
路小漫赶紧坐在榻边,果然被子里的是王贝儿。她摸了摸王贝儿的额头,才发觉她烫得厉害。
“贝儿,怎么会这样?”
贝儿迷迷糊糊转过身来,推了路小漫一下,想要说话却又说不出来,反倒咳嗽起来。路小漫知道她是怕自己也染上,想让自己离她远点儿。
路小漫扣上贝儿的手腕,才知道她染了风寒。路小漫摸了摸王贝儿的衣衫,才发觉宫里发给她的袄子竟然只有一层薄薄的根本不均匀的棉。
路小漫恨的咬牙切齿,一定是杀千刀的采办局和制衣局的太监总管为了捞一笔油水克扣了宫里给宫人们制冬衣的银两!其他宫人穿上往年的袄子就成,可他们刚入宫,就只得这一件新袄子,怎么能不生病?
路小漫给王贝儿压了压被子,就出了院子。她得回去太医院给王贝儿抓药。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回廊楼阁之间点起了灯笼,在风中就似摇摇欲坠的星子。
刚下过一场雪,路小漫走在雪地里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树杈上干巴巴的,缀着一条一条的冰棱,远远望去一片雪树银花。
路小漫在太医院碰上了杜太医,杜太医给了路小漫一个小瓷瓶,里面是药泥挫成的药丸,与水一起服用便可退热。路小漫感激的紧,杜太医给她药丸就是心疼她免得她夜里还得在太医院熬药,所以将有品阶的宫女才能领用的药丸给了她。她揣在怀里,急匆匆地往宫舍赶,刚行过南园曲桥,就听见假山后面传来呼喊声。
“殿下!殿下!天冷,咱们还是回去吧!”
“我要玩雪!我要玩雪!”轩辕静川的声音在寂静的南园空灵飘渺,引的路小漫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殿下,这么黑灯瞎火的,明天天亮了再玩吧!”陈顺捏着嗓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跟着。
“不要不要!明天白白的雪就被踩脏了!”
路小漫心里一乐,这傻子还知道雪会被踩脏。
“哎哟,殿下慢点儿!披上件大衣吧!”
待到路小漫回过神来得时候,轩辕静川已经绕过了假山与她面对面而立。
他一身雪白的长袄却不显臃肿,衣襟和袖口上都是银线勾出的纹饰,也许是路小漫太久没好好看过他勒,轩辕静川又长高了不少,原本极富有美感的五官轮廓愈发深邃,眉目之间更添英气。身后又是一片被白雪覆盖的园林夜景,悠远静谧,更添了几分风致。
路小漫的目光与他相撞的瞬间,心跳停在了半空中。随即她又觉着好笑起来,就是一个傻子,生的再颠倒众生,也改变不了他是个傻子的事实。
“小馒头——我终于见到你了!”轩辕静川张开双臂,脸上的笑容在月光之下是令人窒息的鬼斧神凿。
路小漫下意识倒抽一口气,还未控制下自己的心绪,对方已经将她抱紧,他总是带着冲撞一切的力度,路小漫永远措手不及,砰地跌坐在了雪地里。
“唉哟——殿下您没事吧!”陈顺冲了过来,一群宫人七手八脚要将轩辕静川抬起。
娘的,他压在姑奶奶的身上,怎么可能有什么事!
“不要!不要!”轩辕静川不肯起来,非搂着路小漫赖在雪地里。
他的颈间是淡淡的熏香味道,当他的脸颊靠上路小漫时,她才发觉原来他可以这么暖。
这些日子,因为轩辕静川闹的厉害,陈顺经常来找路小漫,但路小漫不是跟着安致君去给宫中的主子问诊了,就是去给其他宫人看病了,再不然陈顺一来她就往柜子后面、床榻下面躲,安致君倒是挺护着她,有时候安致君走开一会儿,杜太医也会帮着路小漫藏起来,这样一来,从晚秋到冬雪纷飞,轩辕静川都没见着路小漫几次。倒是陈顺,估计被折腾的挺惨。
想起高热不止的王贝儿,路小漫灵光一闪,她抱着轩辕静川坐起身来,轻轻拨开他额角的碎发,路小漫还是第一次在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想要奴婢陪您玩吗?”路小漫指了指自己问。
轩辕静川用力地点了点头。
路小漫不得不承认他有一双美好到极致的眸子,倾覆天地,情难自禁。
只是迷惑不了路小漫。
“那您之前说送给奴婢的那些衣裳还算数吗?”
“算数!当然算数!”
路小漫看了陈顺一眼,陈顺笑得花枝乱颤,让人心里起鸡皮疙瘩。
“你们,去把之前殿下准备好了送给小漫的衣裳都送到她的宫舍里去!这么冷的天,可别让小漫冷着了!”陈顺很有眼力劲儿地打发两个小太监去给路小漫搬衣裳了。
“殿下喜欢堆雪人吗?”
“不喜欢。”轩辕静川摇了摇头。
“为什么啊?”
路小漫想着她这个年纪的宫人们见着下雪都出去堆雪人了。
“雪人很丑,雪人不能握着我的手,太阳出来雪人就不见啦!”
“那我们做点儿暖暖的东西吧?”
“好啊!好啊!”
轩辕静川跟着路小漫蹲在了雪地里,宫人们拿来了小铲子,围着他们也蹲了下来。
路小漫铲出一个小雪山来,用铲子将雪拍的死死的。
轩辕静川在一旁撑着脑袋,过一会就瘪起嘴巴来了。
“这个不好玩。”
“再等等。”路小漫将小雪山的里面掏出一个洞来,又唤宫人来将蜡烛放进小洞里,点着之后,整个小雪丘都透露出淡淡地微光,路小漫又用铲柄戳了两个小洞,亮光透露了出来。
“好看!好看!我也要做一个!”轩辕静川嚷嚷着拿着小铲也刨了一个小雪丘出来,可是他一戳洞,小雪丘就塌了。
“这是为什么啊?”轩辕静川歪着头望向路小漫。
微弱的烛光映照着他的脸庞,有什么要破茧而出一般。
“因为殿下没用铲子把雪压紧啊。”路小漫握着轩辕静川的手,带着他将雪压紧,掏洞。
“好了,蜡烛殿下自己放进去吧。”
轩辕静川小心翼翼地将蜡烛放进去,生怕蹭到哪儿会让这个洞塌下来,待到蜡烛放稳了,轩辕静川的手收了回来,他这才呼出一口气。
路小漫忽然觉得这样的轩辕静川可爱了起来。
也许他才是宫里最简单的人。
“天色晚了,该就寝了,殿下。”路小漫轻声道,她还得回去照顾王贝儿呢。
“不要。”轩辕静川用力地摇了摇头。
路小漫知道他的倔强,忽然偏向另一边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陈顺果然凑了上来,“小漫,你该不会感染风寒了吧!”
路小漫故意憋着鼻子回答,“好像是啊,今天下雪时和杜太医开着门儿赏雪,估摸着凉了。这几日也是给那些染了风寒的宫人把脉,不定被染上了。陈总管,我看我还是得离殿下远点儿,不然让殿下染上就不好了!”
“那是!那是!”陈顺此时巴不得路小漫离五皇子远点儿。
“小馒头,你要去哪里?”轩辕静川一把拽住了路小漫的衣角。
路小漫看了看陈顺,陈顺劝说道:“殿下,小漫她病了,得回去躺着,不然会越来越严重,说不定以后您就再也见不着她了!”
路小漫额角青筋颤了颤,陈顺是诅咒自己死吗?
“我不要见不到小馒头……我不要……”轩辕静川扯的更用力了。
路小漫不经意瞥见他眼眶亮亮的,竟然像是盛了水一般。她从没想过他会为了她难过。
陈顺知道跟轩辕静川解释不清楚,但路小漫的风寒要是传给了轩辕静川,皇上还不得问罪他这个南园总管?
路小漫呼出一口气来,认真地望向轩辕静川,“殿下还记得奴婢给殿下的那个问题吗?怎样才是把奴婢当人看?”
轩辕静川得意地笑了,“我知道我知道,我喜欢的吃的我喜欢的穿的我喜欢的玩的,统统都给你!”
路小漫捧着他的脸摇了摇头。
“答案不是这个。至少对于小馒头而言,答案不是这样的。”
“嗯……嗯……那答案是怎样的?”轩辕静川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因为……我想对你好
路小漫的手指轻轻抚开他的眉间痕,轻声道:“就是有什么让您疼了,它也会让奴婢会觉着疼。让您不开心的东西也有可能让奴婢不开心。当您生病了,就会想躺在榻上窝在被子里,奴婢也病了,也想躺在榻上抱着被子,不被冷风吹,能美美地睡上一觉。殿下您懂了吗?”
轩辕静川茫然地望着路小漫。
他听不懂。
这让路小漫失望了起来。
“我知道了,就是要护着小馒头,不让小馒头疼!就是要让小馒头像我一样开心!就是小馒头病了要让她回去睡觉!”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对于轩辕静川来说太难理解。
但是他信誓旦旦的表情,让路小漫动容。
她是厌恶他的,恨他明明是个傻子却能唯我独尊众星捧月肆意妄为。
但此时此刻,路小漫忽然明白那不是厌恶,而是妒忌。
因为他就像一张白纸,为所欲为地活着,没有什么能让他挂心也没什么能让他心碎。
“哎哟,殿下!就是这个意思!来!小漫你快回去歇着吧!”
路小漫缓缓向后退了两步,轩辕静川就那么望着她。
她转身离去了,直到过了曲桥,她下意识回头。
这才发觉轩辕静川竟然还站在原地,他的左右是盈盈的烛火映照在纯白的雪地里,漆黑一片的天空似乎也要被烛火的微光点燃。他始终望着她的方向,任凭陈顺跪在一旁求爹爹拜奶奶。
原来,宫里面也会有人露出这样虔诚的姿态。
路小漫朝他挥了挥手,轩辕静川兴奋地也挥起手来。
“有个好梦,五皇子。”路小漫轻声道。
希望你的梦里,有人陪着你玩你喜爱的游戏,让你时时刻刻欢天喜地。
路小漫回到宫舍,就看见自己的榻边摆着一个大箱子,许多人都等着想知道那箱子里的是什么,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让路小漫不由得气愤起来,有这功夫闲聊为什么不照看一下王贝儿呢?
“小漫,听说这是五皇子送给你的,到底是什么啊?打开来看看!”
路小漫心里气愤,却没有冷着一张脸,摇了摇手道:“哪里是给我的?这些东西都是殿下打赏给贝儿的!说喜欢和贝儿一起玩!”
“啊?贝儿?”
大家都有些惊讶,此时王贝儿面朝里睡的晕晕乎乎,时不时咳嗽两声。
“不可能吧……怎么是贝儿呢……”一个年长的宫女十分惊讶。
“你刚才不是还说怕贝儿把伤寒传给我们,要她去角落里睡吗?”
路小漫听的牙痒痒,她真不明白这儿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人人都只想着自己?
“贝儿,这些是陈总管让人给你送来保暖的,我给你打开了啊!”
王贝儿晕晕乎乎的,路小漫说什么她都点头。
路小漫打开了箱子,所有人都伸着脑袋看,不约而同发出“啊——”的一声。
压在最上面的就是一件裘皮大衣。路小漫将它拿出来,压在王贝儿的被子上面。这个时候就是要她暖和,出一身汗才好的快。
将箱子推到床榻下边,她将怀里的瓷瓶掏出来,喂了王贝儿吃下去。
半夜里王贝儿出了一身汗,路小漫又去后院里给她烧了热水擦了身上,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
第二天,王贝儿醒来的时候,便发觉路小漫就蜷在自己身边儿睡的正香。
其他宫女们都陆陆续续梳洗出门了,王贝儿轻轻摸了摸路小漫的额头,她就蹭地坐起身来。
“贝儿……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你照顾了我一夜吧!看看你,眼睛下面都青了!这么没精神,安太医会不会责怪你啊!”
“才不会呢,师父看我这样一定会打发我在太医院里睡觉。”路小漫呵呵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