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声声慢,声声入帷帐。

“咻”的一声,火红的长袍委地而落,仿佛是一朵盛开的红花。盼夏一身纯白单衣,立于红袍之中,白色的长袖轻抚过床前的鹅黄色帷帐,如那妄想要越过竹帘纸窗的白蝶,总是没有来得及触及自己心中所想的时候就已经被隔于千里之外。

双臂一震,盼夏把长袖收回,同时往后一仰,抬腿,转身,轻俯,立起,旋转,回首,震袖,紧接着她身上的白色长衫划过了她香润的肩头落地。

玉君心中大惊,他竟然没有料到这是一曲“脱衣舞”,只是这个舞蹈的观念似乎被提前了几千年,不过…这已经不是他现在要思考的问题了,因为盼夏身上就只有一件白色的单衣,轻薄的单衣之下隐隐藏着那还没有完全成熟却已显玲珑的身子,并且一步步的走近了床边。

“玉君,其实今天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只是因为吸入的迷香过多,不知不觉的又昏睡过去了,让我…差点错过了你。”盼夏伸手扦起了那鹅黄色的床帘,看着那躺在床上的玉君,她看到的…还只是玉君。

“没关系,我不是回来了吗?”玉君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烫烫的,他拥有很多的记忆,记忆之中的自己早已经不是懵懂少年,可是今生他死的时候也不过是十八岁,然而眼前的盼夏还有一个月才到十五岁。

太小了,他们都还是太小了,只可惜他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看着盼夏成长就要被迫的走出她的生命。

他以为今生可以真的守护在盼夏的身边的,所以就算死,他要回来了。

盼夏侧身上了床,她跪在床上,俯首捧着玉君的脸,仿佛在黑夜之中她看不见公子蛮的皮囊,她看见的只是玉君,那比女子还要美丽的番族男子,他年幼的时候也太过美丽,使得他还没有来得及被送到新郑来,那押送奴隶的将领就忍不住要一尝芳泽。

玉君的确长得比寻常女子还要阴柔美丽,可是他的性格却要比男人更男人,因为在那将领要对只有十岁的他毛手毛脚的时候,他毫不客气的反击,狠狠的咬了那个将领一口,咬掉了那个将领的两个手指,于是玉君和他的爹娘都要被处以绞刑。

那个时候盼夏正和姚夫人回乡探亲回来,正好路过了那奴隶营,在盼夏看见那被吊在树上奄奄一息的玉君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上前打了那个将领一个耳光,并且要求那个将领马上把玉君和玉君的爹娘都放下来。

盼夏只有七岁,她只是任性的喜欢玉君,她不要那么漂亮的人死去,所以她救了玉君,并且把自己贴身戴着的玉佩戴到了玉君的脖子上去,象征着这是她盼夏公主的人。

从树上被放下以后,玉君的爹娘死去了,然而玉君却醒了过来。

盼夏没有想过要知道玉君过去到底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她只要他是玉君,只属于她的玉君。这是她亲自挑选的夫君,比任何的男人都要美丽,比任何的男人都要爱她,就算死,他也回来救她。

这个男人名为玉君,是她的丈夫。

第二十五章:子霞尚在纷飞舞(五)

在盼夏低头要吻下来的时候,玉君却伸出手去按住了盼夏的肩头:“不要…”

盼夏放开了玉君,皱着眉头说话:“你不想要我吗?玉君。我们拜了天地,结下鸳盟的…”

玉君从床上坐了起来,扶着盼夏躺倒了自己已经睡暖的被窝之中,细心的为她拉好了被子,轻轻抚摸着盼夏的额头:“不是不爱你,只是…在你面前的公子蛮,我不能让别的男人碰你。而且如果你并非完璧之身,只怕你嫁到陈国之后的日子不好过…”

“现在也不好过!”盼夏开口打断了玉君的话,然后拉着被子盖住了脑袋,“我不好过,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等我到了陈国,绝对不会放过公子蛮和椒夫人的,所有的人…我一个也不放过!”

玉君看着闹小性子的盼夏只是苦笑,然后在盼夏身旁躺了下来:“好了,睡觉吧,我就在这里陪你。”

“嗯…”

被子里传出盼夏轻轻的鼻音,片刻过后,盼夏在被子挪了挪身子靠到了玉君的胸前去,还不忘把身上的被子也拉了过去:“不盖被子会冷的…”

玉君微笑,并没有拒绝盼夏的好意。

是的,公子蛮的身体还没有死去,而他…不过是附身在这失去了灵魂的身体之内的厉鬼。

和往常一样,天亮以前玉君就醒了过来,他小心的翻身下床,坐到了那梳妆镜之前,看着铜镜自己公子蛮的脸,除了脸色略微苍白以及一身兰香以外,公子蛮和往常并没有太多的分别,所以…应该不会让别人发现的。

虽然他现在的身份是公子蛮,可是玉君却依然和过去一样习惯比盼夏早起,然后为盼夏准备梳洗的热水和毛巾,还有安排每天早上的早膳,只是他以公子蛮的身份出现在御膳房的时候却让宫人们大吃一惊,不过玉君却丝毫不介意。

公子蛮是一个不好侍候的主子,王宫上下无人不知,所以现在玉君仿佛是抱着一种恶作剧的心理,特别让公子蛮属尊降贵的去侍候盼夏,这样做有三个好处,第一,盼夏的所有东西都经过他的手,他可以保证这些东西不会为盼夏带来危险;第二,他以公子蛮的身份去如此关心着盼夏的饮食起居,那么王宫上下的人都会认为公子蛮对盼夏有某些意思,所以才特别照顾,这样就没有人敢去欺负盼夏,;第三,和还是盼夏的番奴的时候一样跟随着盼夏,对他来说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因为只有这样,他才可以骗自己…他,还没有死。

“妾身给夫君请安。”

听见一把娇柔的女声在身后响起,正在御膳房出来,刚刚回到盼夏寝宫院子里的玉君不由得吃了一惊,毕竟他并没有想过会成为盼夏以外的女人的夫君。

盼夏讨厌和别人分享东西,特别是分享自己的丈夫。

玉君怔了怔,回过头来看身后说话的女人,那便是公子蛮的正室,杜少夫人初晴。

第二十六章:子霞尚在纷飞舞(六)

公子蛮其实和所有的公子一样,身旁永远不缺妻妾,然而杜少夫人初晴其实本来并不是公子蛮的正室。公子蛮原来的正室夫人是某一位将军的女儿,只是莫约一年前那一位将军因为调兵不利使得郑国损失了不少士兵,郑穆公大怒,下令处斩了那一位将军,并且牵连了家族,所以公子蛮也废掉了那一位夫人正室的名头,改立杜初晴为正室,之后那位原配夫人虽然并没有郑穆公的怪罪而被杀,可是在杜初晴成为正室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那位夫人就因为急病而香消玉殒了。

玉君在王宫之中生活了八年,凭着前世来生的记忆以及今生的见闻,那位被废掉身份的夫人为何会死,过中细节自然是非常清楚的,所以这位杜少夫人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物,他心里明白得很。

只是…他现在是公子蛮。

“夫人免礼。”玉君学着记忆之中公子蛮的神态,冷冷的看着杜初晴,“夫人为何来此?”

“夫君,妾身听闻昨夜夫君留宿盼夏公主的寝宫之中,心中甚至挂念。虽然夫君前夜曾经答应过妾身昨夜要来陪伴妾身,可是妾身怎么能阻止夫君前去探望盼夏公主呢?所以妾身今天一早便让奴才们打听夫君出入何处,此时便赶过来了。妾身愿意与夫君一同前往探望盼夏公主。”

杜初晴神态恭敬,这么一番话不仅仅表露了她对公子蛮昨夜没有赴约而感到不满,还说明要去看看盼夏,并且语气温和,用词精准,使得玉君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杜初晴可以从公子蛮众多的姬妾之中抢到了正室的位置,并且在三个月内逼得上一任的正室夫人不得不死,其手段高明狠毒,使得玉君也为之心寒。

玉君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毕竟如果他一直在旁看着,那么至少他可以放心不少,然而杜初晴应该也不敢做出什么对盼夏不利的事情来:“那么夫人便随一同前往吧。”

“好的,夫君。”杜初晴轻声应着,低下头去的模样煞是温顺。

玉君没有多说什么,便大步朝盼夏的寝宫走去。

因为是春天的关系,王宫内随处都可以看见兰花,郑穆公本名姬兰,或许也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王宫之中随处可见那芳香扑鼻的兰花。

盼夏本名姬素娥,这个名字是郑穆公为盼夏取的,可是姚夫人却不喜欢,为了自己的女儿取了一个小名为盼夏,郑穆公宠爱姚夫人,所以也让这可爱的小女儿以盼夏为名。

兰,喜阴,为春天之花,可是姚夫人却“盼夏”,她喜欢的是夏天,甚至把这样的情感寄托在女儿的身上。

盼夏是四月出生的,那个时候春天并没有结束,所以“盼夏”是一个心愿,一个遥不可及的心愿,然而盼夏却喜欢兰花,只是她唯独喜欢蝶形的兰花。

盼夏说,那是因为沉迷在兰香之中,飞不起来的蝴蝶。

只道…

蝶飞蝶舞蝶为谁?蝶生蝶死蝶不悔…

第二十七章:子霞尚在纷飞舞(七)

在玉君推开盼夏房间的门的时候,盼夏正坐在那靠着内花园的扇门前,她身上就穿着那件单薄的白色里衣,赤着小脚,她伸出手去,一直白色的粉蝶停在她的指尖处,微微的扇动着翅膀,似乎在留恋着什么东西。

盼夏微笑着,她仿佛能明白那只小小的粉蝶在想些什么,这蝶儿喜欢她身上那属于玉君的香气,那是让人沉醉的兰香。

在指尖处那粉蝶飞走的时候盼夏才发现有人走进了房间,她转过头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了那走进门来的玉君,只是她那句满心欢喜的“玉君”还没有唤出口来,她就看见跟随在玉君身后的人——公子蛮的正室杜少夫人杜初晴,以及这位少夫人的那五个近身宫女。

“盼夏…”玉君看见这又不添衣就在门前吹冷风的盼夏便想要上前为盼夏穿衣服,因为这样侍候盼夏的工作一直是他做的,只是他还没有上前却被杜初晴伸手拦了下来。

“夫君,现在妹妹衣衫不整,不如让妾身为妹妹着装,还请夫君现行回避。”

杜初晴此番话是说给公子蛮听的,然而玉君猛地记起了现在自己正是用着公子蛮的身体,以盼夏兄长的身份,实在不适宜在这个时候强行要侍候盼夏穿衣服。

玉君深深的看了一眼盼夏,说了一句“有劳夫人”,便转身出去了。

“你们两个在门口守着。”杜初晴吩咐了两个宫女到门口去一会后,就接过了一旁一个宫女递过来盼夏的外袍,微笑着走到了盼夏的面前去,“早安,妹妹。就让姐姐我给你着装吧。”

“好。”盼夏虽然觉得心里怪怪的,可是还是顺从的站了起来,让杜初晴把那件外袍披到了自己的身上来。

为盼夏穿上了外袍以后,杜初晴让盼夏坐到了梳妆台前,接过了宫女递过来的木梳以后,亲自为盼夏梳头发:“妹妹的头发真漂亮,只是妹妹的寝宫如此寂静,那个番奴死了,总应该要来两个小宫女侍候着才对,要不就让姐姐为妹妹向椒夫人开口?”

“不用了,玉…王兄他说他会照顾我的。”盼夏拒绝了杜初晴的提议,如果她真的要了椒夫人送来的宫女,岂不是多找几个眼线来监视自己?玉君照顾她多年,现在成为了公子蛮,身份行事更不会被欺负了,所以盼夏完全没有担心什么。

听了盼夏的话,杜初晴停下了梳头的动作,她微微的弯下身子来靠到了盼夏的耳边,如此笑道:“妹妹,凡事也有先来后到的,既然我是你的姐姐,那么你凡事都应该听我的。我们的夫君可是一位公子,他日必定成为郑国的国君,所以怎么可以让他属尊降贵的来侍候妹妹呢?而且…他要侍候,要疼爱,也该是我,而不是你。”

杜初晴一边说着话,一边把双手按到了盼夏的肩膀上,然而缓缓的用力,在她看见面前铜镜映出了盼夏吃痛皱眉头的模样的时候,唇边的笑意更浓了。

第二十八章:子霞尚在纷飞舞(八)

痛。

盼夏微微皱起了眉头,心里暗暗骂着这杜初晴,这个少夫人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雍容华贵的贵妇人,可是却毫不客气的对别人下毒手。

杜初晴不想把自己的夫君让给任何人人,然而盼夏也不会把玉君让给任何人的。

盼夏在长袖之下握紧了粉拳,忍下了杜初晴那双利爪的蹂躏,然后微笑着说道:“嫂子你发现了吗?”

盼夏没有把杜初晴称为“姐姐”,而是把她叫做“嫂子”,因为盼夏总算明白为何刚才自己觉得怪怪的,那是因为一进门杜初晴就一反常态的对她“姐姐妹妹”的称呼,仿佛在宣示着什么一般,只是刚开始的时候盼夏并没有联想到这是正室和侧室之间的称呼,所以并没有纠正杜初晴。

可是现在不同了,她盼夏并不是一个谁都可以欺负的人!

“发现什么?”盼夏的话锋突然一转,杜初晴倒是应接不暇。

“原来嫂子没有发现啊…”盼夏笑着说道,“我这面铜镜倒是平滑,把人照得如此清晰。嫂子你看,我还未满十五芳华,正是含苞待放,青春少艾,如此容貌怎么能不然男子倾心?然而嫂子已经美人迟暮,想必不到经年,你就已经两鬓花白,又怎么可以留得住男人的心呢?毕竟要让一个男人爱自己,可不是靠这两只爪子便可的。”说着,盼夏拍开了杜初晴那抓住她肩膀的手,站了起来看着面前这已经被自己一语点中了痛穴的杜初晴:“你说我说的对吗?嫂、子。”

听着盼夏的明嘲暗讽,杜初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下子也想不到要如何回应盼夏,不过在她深呼吸一口气以后,也恢复了冷静,虽然这是第一次有人敢直接冲撞她,可是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对付一个人:“妹妹真会说笑。这声嫂子真的让姐姐我吓了一跳。姐姐希望妹妹知情识趣一点,毕竟经过昨夜,大家都知道夫君留宿在妹妹的寝宫之中,此事椒夫人也已经默认,就在只是没有传到大王的耳中去罢了。妹妹应该明白,既然事情已经是如此,你就应该对姐姐我恭敬一点,否则…”

杜初晴朝一旁的宫女使了一个眼色,便有两个宫女上前一左一右的架住了盼夏的肩膀,剩下的那一个宫女便上前捂住了盼夏的嘴。

看着盼夏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满满是惊讶和恐惧的神色,杜初晴顿时心情大好:“妹妹啊,你知道姐姐我为何常常带着五个奴婢在身边吗?因为姐姐我凡事都有一手准备,就像是现在。”说着,杜初晴从梳妆台上随手拿起了一直发钗,以尖尖的一头对着盼夏的衣袖一划而下,一道裂痕便出现在盼夏的袖子上,“你说…我在你的脸上也划成这么一道伤痕,夫君他还会不会看你一眼?我记得上一次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持宠生娇,自以为得到了夫君连续三天的临幸就可以对我这个正室夫人无礼的女人,在她的脸上多了一道伤痕以后,夫君当天就把她给休掉了。所以说,男人的话,不能信,女人的话…要谨记。”

说着,杜初晴用手中的发钗贴到了盼夏的脸额上…

第二十九章:子霞尚在纷飞舞(九)

其实就算杜初晴不说,盼夏自己也心里明白得很,当一个女人被毁容了或者老了,就在也留不住男人的心,所以盼夏很不甘心,为什么女人就要这样被抛弃呢?

老了,丑了,盼夏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只是眼看杜初晴把那支发钗贴上了自己的脸额,冷冷的寒意使得她忍不住有一点颤抖,只不过身旁的宫女们把她死死地抓住,别说挣扎,真的连颤抖也做不到。

“盼夏,要怪就怪你不知廉耻,自己的异母兄长,就算大王和椒夫人都不怪责你,我也不会放过你的。”说着,杜初晴便要用力用手中的发钗划下盼夏的脸。

“啊——”

房门外传来一声宫女的惨叫,然后房门就被人一脚踢开了。

杜初晴吓了一跳,丢掉了手中的发钗,对着来人微微一笑:“夫君怎么就进来了?妾身正要为妹妹戴发钗呢…”

“发钗是该戴在何处的?”玉君冷冷的瞪了一眼杜初晴,公子蛮的鹰眸锐利,配上了此时此刻玉君强压着的怒火,便仿佛是一把利刃,与其对视之人都会被刺得体无完肤。

“妾身还没有…”

“够了!”玉君沉着声打断杜初晴的话,指着门口一个被他一剑杀死了的宫女和另外一个吓得直哭的宫女说道,“把你的人给我管教好,我要进哪里,还不容她们来阻拦,如果下一次还是如此,那么本公子杀掉的就不仅仅是一个奴婢而是你!”

杜初晴吓得脸色苍白,在过去公子蛮的确是一个不把奴才们的命当作一回事的人,可是却不曾如此责怪过她,所以她才会有恃无恐,想不到现在公子蛮竟然会为了盼夏这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来吼她?

“夫君…”

杜初晴不甘心的再一次轻唤了一声,却被玉君上前一推,将她从盼夏的身边推开了。

“出去。”玉君已经压下了自己的怒火,他知道杜初晴一直是公子蛮最宠爱的女人,如果现在他突然反目,先不谈会被人怀疑,还会为盼夏带来不好的影响,只是他同样无法忍受别人如此欺负盼夏。

“诺…”杜初晴不敢造次,只是轻应了一声便带着那三个宫女转身出去,不过她还没有走到门口,却又听见玉君的声音响了起来。

“把你那个忠心的宫女也带走,别弄脏了地方。”

玉君所指的自然是那被他所杀的宫女了。

杜初晴勾了勾唇角,转过身来看着玉君:“妾身管教无方,那奴婢惹怒了夫君,沾污了夫君的剑自然是罪该万死。还请夫君把剑交给妾身清洗。”

说着,杜初晴竟然又走回了几步,来到玉君的面前来伸出手去要讨玉君手中的剑。

“如此甚好。”玉君没有犹豫便把手中那还在滴血的剑交给了杜初晴,“那么夫人请出去吧,为夫还有事情与盼夏公主商量。”

“那么妾身告退。”

第三十章:子霞尚在纷飞舞(十)

玉君杀人了,这次和过去并不一样,他并不是用了什么计谋,而是毫不客气的拔剑杀人,盼夏曾经以为玉君是不会动手杀人的,因为她还记得在为生母姚夫人守灵的那个夜晚,她问玉君,如果世人要杀她的话,玉君会不会为了她杀尽天下人?

那个时候玉君说——不会。因为如果你要死了,我必定比你先死。

是的,玉君已经死了。

看着杜初晴带着那些宫女走出了房间以后,盼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轻轻的靠到了玉君的怀中去,她的确可以闻到那属于玉君的香气,只是那面无表情的杀人…这还是她的玉君吗?

“你没事吧?”玉君搂着盼夏,轻声问道,“刚才我回去了一趟我的房间,本来是想找一下…你给我的那枚玉佩的,因为我一直找不到,所以才走开了。我没有想过杜少夫人会光明正大的对你下毒手。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玉君。”盼夏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人,她轻轻皱起了柳眉,在她的记忆之中玉君似乎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只不过…盼夏低下头来轻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要杀那个小宫女。你现在是公子蛮,身份尊贵,何人敢阻拦你?”

“如果不杀了杜少夫人的宫女,就不能给她一个警告。为了你,我可以杀尽天下人。”玉君弯下腰了,亲自给盼夏穿衣整装,“你不用担心,今天过后杜少夫人必定对你有几分顾及,不会再如此对待你了。只要等你成人礼过后,便可以启程前往陈国,那个时候就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了。”

“你会和我一起去吗?”盼夏打断了玉君的话,她总能更是觉得玉君现在那么努力保护她,为的不过是有一天要离开她,如果玉君真的要离开她,那么她就希望自己永远不安全!

玉君迟疑一下,伸手去为盼夏理了理略微凌乱的发髻:“我已经死了,盼夏。”

是的,他已经死了,他再也不是她的玉君了,这一辈子比想象之中还要更快的过去,可是他并不想就这样投胎转世,在来生他辛辛苦苦的寻找了盼夏,本以为幸福就在眼前,得到的却是盼夏含泪而死的结局。

“你没有死,玉君。就算被人骂我不知廉耻也罢,我情愿你就是公子蛮,永远都是公子蛮!”盼夏紧紧地搂着了玉君,她生怕只要自己一松手,玉君就会从此消失不见。

玉君是她的,在她为他戴上那块玉佩开始,这个男人就是她的番奴,而昨夜他们已经共结鸳盟,那么他也是她的鬼夫,所以她绝对不会让玉君离开的!

“如果你要走,那么我就去死!”

听到盼夏这句话,玉君咬了咬牙,努力忘记初到黄泉所见的一切,他对着盼夏微笑,他的笑容永远都是那么的温柔,这是他所有的温柔,仅仅对盼夏一个人温柔。

“那么我不走,死也不走。”

第三十一章:舞乱难分鸠鹊怨(一)

本以为作为鬼魂,就永远没有办法感受到疼痛的感觉了,可是每当在阳光之下的时候,玉君就有一种被烧烤的感觉,或许就像传说那般,鬼魂是至阴至寒之物,并不能在阳光之下行走,可是他却认为只要有了可以附身的身体便可以不再害怕阳光。

可是实际上并不如此。

玉君抬起手来以袖子轻轻拭去了额头的汗水,现在还是风高气爽的日子,远远还不到夏天的闷热,所以玉君这都是冷汗,在阳光之下他不仅不能找到半点遮挡的东西,甚至不能挪动身子,因为盼夏正躺在他的怀里午睡。

因为现在是公子蛮的身份,在王宫之内根本没有人敢说他与盼夏过于亲密的举止,然而如果是以前的那个番奴身份,倒是有很多需要顾及的地方,因为盼夏始终都是公主。

“夫君…”

听到了一声轻唤,玉君抬起头来看那站在长廊上的少女,那穿着翠绿色衣裙的少女一脸欲泣的神情看着他以及他怀里还在熟睡的盼夏。盼夏就如她的名字一般很喜欢阳光,然而在阳光明媚的春午在花园里睡午觉一直是她的喜好,只是对绝大多数的人来说,今天她居然在公子蛮的怀里午睡似乎是一件难以让人接受的事情吧。

公子蛮…并不是一个温柔的男人。

玉君看着那穿着翠绿色衣裙的少女片刻才认出了来人,这个年纪似乎并没有并没有比盼夏大多少的少女正是公子蛮两个月前新纳的小妾,名字叫什么玉君倒不清楚,毕竟只是他那个时候只是在花园里远远的看见过一次罢了,如果玉君没有记错的话,那个时候这个小姑娘可是被杜初晴教训得连头也不敢抬一下。

发现玉君在看自己,那个少女那娇小的身子仿佛一直在颤抖着,毕竟对这个受人欺凌的小姑娘来说要单独的面对公子蛮或许并不像在面对自己的夫君,而是在面对一个主掌着自己生死的男人吧。

看见那个小姑娘犹豫了半天似乎还要开口说什么,玉君连忙把右手的食指至于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可是他这个动作却似乎把那个宛如惊弓之鸟的小姑娘吓了一跳,她连忙点了点头,却在转过身去离开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自己长得曳地的裙摆,着实的摔倒在地上,这突然跌倒也把她吓了一跳,所以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啊——”

这小姑娘看起来个子小小的,嗓门却不小,她这么一叫,那躺在玉君怀里的盼夏也吃了一惊,顿时醒了过来。

“怎么了?”盼夏从玉君的怀里坐了起来,看着那跌倒在走廊上的小姑娘,“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把本公主吵醒!”

“盼夏。”玉君苦笑着拍了拍盼夏的肩膀,然后把盼夏搂到了怀里,轻声哄着,“一觉醒来就生气可不是好习惯哦,也不是养生之道。”

盼夏小脸一红,把头埋到了玉君的胸前去:“是啊,我会老,你就不会…”

“那么我也让你不老。”一道精光在玉君的眼中掠过,他连忙低下头来,然后再抬起头去看那跪在走廊上的小姑娘,“你起来吧。”

第三十二章:舞乱难分鸠鹊怨(二)

“诺…”那个小姑娘轻应了一声,唯唯诺诺的从地上起来,“欢儿打扰了夫君和公主,还请夫君和公主恕罪。欢儿是奉椒夫人和杜少夫人之命,前来侍候夫君和公主的。”

“夫君?”盼夏轻轻皱了皱眉,看了一眼玉君,顿时明白了过来,玉君用了公子蛮的身体,自然也成为公子蛮那众多的妻妾的“夫君”,这让她非常不高兴!

盼夏还没有开口说话,玉君却抢先开口了:“我们不用你侍候,你回去吧。”

其实玉君并不知道盼夏的妒意,他如此说话不过是不想有任何人跟在身边监视他和盼夏罢了。

那名位欢儿的小姑娘怔了一下,最后也只是忍住了眼泪点了点头:“诺…”

“慢着。”看见欢儿正要转身离开,盼夏却连忙从玉君的怀里出来,站了起来看着那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姑娘,虽然欢儿一直低着头想要逃避什么,可是却没有逃过盼夏的眼睛,因为在照面的那么一瞬间,她就已经看见欢儿左边的脸颊有点红肿,这明显就是被人打了耳光,而且那个人下手一点也不轻呢。

在叫住了欢儿以后,盼夏转过身来迎上了玉君不解的神情:“我想我们都需要有人侍候。”

玉君轻轻皱眉,他用的是公子蛮的身体,那么一个轻巧的动作却夹杂着几分凌厉的神色,吓得那站在走廊上的欢儿低下头嗖嗖的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