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圆挣脱他的怀抱,瞪着眼道:“谁说是假的?”
第五十三章主母发威(上)
程幕天听她笑了,紧提着的一颗心方才落地,紧紧把她拥进怀里,“吓死我了,还真以为你向我要休书呢,以后可不许这样”
小圆挣脱他的怀抱,瞪着眼道:“谁说是假的?”
程幕天这回却不再信她,伸手重新把她拽进怀里,悄声道:“你们都道爹是重男轻女才要将四娘子扔掉,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大姐也是女儿,他可是偏疼得紧,出嫁时恨不得把全部家产都给她带过去。爹是因为失了面子,咽不下这口气,这十个月他人前人后都说丁姨娘怀的是儿子,亲戚朋友家全都传遍了,如今儿子成了闺女,他怕别人笑话他,这才起了要洗儿的心思。若是你生个闺女,他不定有多欢喜呢。”
小圆还是不依,道:“别尽捡好听的讲,你只用告诉我,若真出现那样的境况,你当如何?”
程幕天很是不愿将自己的亲爹往最坏处想,无奈小圆不依不饶,他只得吐露实言:“你也太小看我程二郎,若连自个儿妻女都护不住,我不如直接去跳西湖。”
小圆吃了定心丸,就住了口只望着他微微笑,程幕天却认为自己讲了大逆不道的言论,脸上一红,拉了门就朝外走:“我去看看爹醒了没。”
几个丫头见程幕天是红着脸出来的,都长出了一口气,“夫人赢了,无事了。”
小圆在里头听见,笑骂:“你们倒是把少爷夫人琢磨得透彻,小心惹恼了我吃板子。”
丫头们果然把夫人琢磨得透彻,都晓得她这是玩笑话,嘻嘻哈哈一哄而散,只留了采莲进来回话。
采莲却是皱着眉头进来的,对小圆道:“夫人,你吩咐的事我已打听到了,使人打丁姨娘的乃是郭管事。”
小圆道:“原来是他,他是老爷身边的人,有此举动倒不足为奇。”
采莲却又道:“夫人不觉得奇怪么。老爷要洗儿自洗便是。为何要把少爷和夫人拉进来?我听说就是这郭管事捣地鬼。他劝老爷说。让少爷夫人来洗儿。一来可以不影响老爷地声誉。二来也可以以此向少爷和夫人示好。”
向我们示好?小圆冷哼了一声。“这样地好我们可不敢收。”
采莲眼帘一抬:“夫人。此人不能留。”
小圆敲了敲桌子:“他地卖身契老爷亲自收着呢。再说他又是老爷身边最得意地一个人儿。若老爷醒来看不到他。还不得找我要人?”
采莲到底是陪嫁丫头。心中地谋划对小圆毫无保留:“若他是自个儿想走呢?秦嫂说。今儿他替老爷讲话。却反被责骂。他跟随老爷多年。虽不至于有气。怨还是那么一点两点地;而且我还听说。这几年他偷偷背着老爷在泉州置了好些私产。想着等老爷百年时把卖身契还他呢。”
大户人家老一辈地死后。若身边服侍过地下人要走。小辈多半都会念在他们替自己尽过孝地份上。将卖身契还给他们地。因此郭管事私置产业早做打算小圆不但不吃惊。反而笑起来:“去悄悄和郭管事说。咱们有意提前让他回泉州去享福。偏老爷昏睡着。不知他地卖身契藏在何处。”
采莲会心一笑:“郭管事背着老爷置私产本就是死罪,这下又偷了自己的卖身契,夫人替老爷打他几下再卖掉也是该的。”
小圆将拳头紧紧攥起,指甲直陷进肉里去,“主子要洗儿,他不劝也就罢了,竟然还挑拨离间,意图陷我们于不义,这样的恶奴,下板子时记得重些。还有,动作要快,老爷醒来前就得把他卖出去。”
采莲会意,转身出去寻郭管事,将小圆的那番话讲给他听。郭管事闻言脑中转过了几道弯,看来少爷夫人想趁此良机夺权,嫌着我碍事了,也罢,反正泉州的产业也置办得差不多了,不如就此脱身。他心中如此想,嘴上却连声道不敢:“老爷许过要把卖身契还我的,我何必去冒这个风险?”采莲知他口是心非,也不多劝,转身就走,果然还不到半个时辰,郭管事就袖了卖身契来寻她,不料小丫头却说采莲姐姐去了柴房。
郭管事本欲改日再来,突然一拍脑门,糊涂,这等事体自然是要寻个僻静的所在。他袖着卖身契装作若无其事踱到柴房,一只脚还在门外就被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一把摁住,搜出他袖子中的卖身契来。郭管事一时间又惊又怒,大喝:“瞎了你们的狗眼了,我是老爷跟前的郭管事。”
小厮们一听,都哄笑起来:“还以为抓错了人呢,原来就是你。老爷在榻上听说你胆大包天,私置产业,又偷了卖身契,一怒之下叫我们将你打死哩。”
“胡说,我才从老爷那里来,他根本就还未醒。”郭管事明白过来这是采莲的圈套,拼命挣扎起来,恨不得也学丁姨娘去咬人。
那几个小厮都是采莲精挑细选的,哪里会听他争辩,拿过绳子三两下绑起,丢到条凳上举起板子就打。
采莲在隔壁房里听着他的惨叫一声低过一声,直到悄无声息,才出来吩咐道:“送给人牙子,不要他的钱。”
她看着郭管事被抬上人牙子的车,去寻小圆回话:“夫人,郭管事、前院管事,还有昨日打丁姨娘的几个小厮,全都已卖了。”
小圆的嘴角朝上勾了勾:“一下子少了这么些人,老爷少了人服侍怎么办,赶紧叫人牙子再来,你帮着挑几个稳妥的,至于前院管事,叫秦嫂的男人去。”
夫人就要真正当家作主了,采莲心中暗喜,一刻不停地出去办事。
小圆刚靠在椅背上歇了会儿,就有小丫头来报,说老爷醒了,她忙去厨房端了亲手熬的药,送到程老爷房中。程老爷仰躺在床上,醒来第一眼就见大儿陪在身旁,此刻又见儿媳亲自端了药来,想起以前自身所为,心中泛起不少悔意。
但他自己常作小人,不免还以小人之心猜度:幺儿无望,郎中又说自己身患消渴症,往后少不得要依靠大儿一家子,若此时还不示好,怕是往后没有好日子过。
他越想越怕,顾不得脖子疼痛,开口道:“叫郭管事把我那黄铜小匣儿取来。”
第五十四章主母发威
程老爷越想越怕,顾不得脖子疼痛,开口道:“叫郭管事把我那黄铜小匣儿取来。”小圆忙上前道:“爹,郭管事扭了腰,我叫他歇着去了。”
郭管事方才还来过,哪里是扭了腰的模样,程幕天疑惑地望了小圆一眼,却未出声。
程老爷是想把他私藏的那几个庄子铺子取来向儿子儿媳示好,见郭管事不在,只得暂且搁下,又见他们还侍立在床前,忙赶他们回去歇着。程幕天本是想守在床头寸步不离作孝子的,但又好奇郭管事,便告了声罪,带着小圆出来。
小圆亦是急着和程幕天通通气儿,不待他开口相问,就把郭管事私置产业,被她打了板子卖出去的事一五一十讲了一遍,“郭管事想害咱们呢,爹为甚么叫我们洗儿,就是他出的主意。”
她才讲完,就见程幕天的脸色如同大晴天里突然飘来一团乌云,瞬间阴晴不定,她忙把目光挪开了去,心想,这事儿怨不得二郎生气,确是自己太鲁莽,郭管事是爹跟前的人,趁爹病重就动他,那是不孝,若爹被此事气得愈发病重,那自己可就是犯下大错了,她越想越忐忑不安,偷偷把程幕天又看了两眼,小心翼翼道:“我不是故意想气爹,实在是觉着,如果他醒来,必要护着郭管事的,那时再办此事可就难了。你想想,若爹跟前有个挑拨他与咱们关系的恶仆,那我们今后的日子还是不好过。”
一向棉花里还要藏根针的小圆会介意公爹跟前有个挑拨离间的恶仆?恐怕就算程老爷生龙活虎,她也有千百种手段来将此人除去,她之所以这样急,是怕错失了这样大好的夺权时机,毕竟程老爷终有痊愈的一日,难保不会再娶个管家的女人回来,这叫先下手为强,先剪了他的左右手,再换了整个前院的下人,等到他气恼时,程家已是变了天了。
程幕天的拳头在袖子里攥了松,松了又攥,很想骂小圆一句不孝,但想起自她进门,除了受委屈,就没跟着自己过一天舒心日子,那话就有些骂不出口。
小圆见程幕天始终虎着脸不言不语,心中愈发惶恐,生怕因此影响了夫妻二人的关系,忙去拉他的袖子道:“二郎,是我错了,我这就去向爹认错,若是他不原谅我,我就跪在他床前不起来。”
程幕天一把甩开她的手,“一个妇道人家,甚么事都爱冲在前头,你再有错也有男人挡着,轮不到你出头。”说完他见小圆的眼圈红了,还以为她是委屈的,忙缓了口气又道:“回去歇着罢,记着,此事你一概不知,都是我所为,若爹要打我,你别拦着,也莫要说漏了嘴。”
小圆有些惊诧地望着他地背影。二郎不责怪我不孝。反而要一力承担?采莲轻轻走到她身旁。“夫人。少爷比那些好手好脚地还可靠些。”小圆再也忍不住。站在院子里就哭起来:“傻官人。你是男人就非要出头么。要是再让爹打个稀烂可怎么办。”
采莲笑着安慰她道:“夫人你是关心则乱。你忘了老爷如今地处境了?他再生气也不会责怪少爷半分。”
小圆闻言稍稍放心。扶着她地手一步一回头地走到自己房中。托腮想起和程幕天地点点滴滴。仿佛每次自己捅了篓子。他都是一边讲着不中听地话。一边忙着把事情往自己肩上抗。叫人又气又暖。
且说程幕天打算将郭管事一事暂且瞒下。等程老爷病愈后再去请罪。他打定主意重回房中时。程老爷正睁着一双眼睛直盯着墙角地一只箱子。见儿子进来。忙唤他道:“二郎。你回来得正好。替爹瞧瞧。那个箱子是否被人动过?”
程幕天想起郭管事先前进来是开过那个箱子地。生怕程老爷得知真相。生气牵动伤口。忙道:“一直是我守在房里。并无他人来过。”
他地意思是既然房中无第三人来。那箱子自然就没有谁动过。不料程老爷目光闪烁。竟是对儿子起了疑心。执意要他取箱子来看。
程幕天见老父如此不相信自己,心中的失望一层一层翻滚上来,全堵上了胸口,他也不取箱子,直挺挺跪倒在床前:“爹,那箱子是郭管事动的,他背着你在泉州置办了私产,又偷了卖身契,儿子不孝,一时气急,没等你醒来就将他卖掉了。”
程老爷的一双眼立时瞪得有铜铃大,若放在平时,程幕天早就自请了藤条来,今日他实在是有些伤心,就学了小圆避重就轻的战术,道:“郭管事固然可恶,但爹若为个下人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程老爷哪里是为这个生气,他是恼火程幕天趁他未醒,借了他跟前的人来立威,“请家法来,莫以为我动弹不得就教训不了你。”
屋里的人都是小圆换过的,竟无人敢上前应声,程幕天忙自己起身取来藤条,强命个小厮抽了他几下。他身上疼痛,心中却暗自庆幸,亏得没叫娘子来认错,不然疼就在她身上了。
程老爷勉力抬头朝下看去,程幕天虽挨着藤条,却未和往常一样倔强地抬着头,而是将脸隐在头发里,叫人看不清神色,他心中的胆怯突然就压过了恼怒,忙命小厮住手。
程幕天身上的绸子棉袄早已让带刺的藤条抽成了条子,程老爷大悔,明明想好往后要巴结着儿子的,怎地又动起怒来,这下可好,手里的庄子少不得要多拿一个出去讨他欢心了。
程幕天若是知晓他与程老爷的父子亲情要以庄子多寡来计算,定当大哭一场,但他此时只能看见老父被气得气息不稳,脖子上的白布隐隐又渗出血来,便大骂自己忤逆不道,扑上去替程老爷抚胸顺气,又高声叫郎中。
程老爷一心想要修复关系,忙抚慰他道:“二郎,是爹的不是,不该为了个下人打你,再说郭管事是自作自受,换了我也要叫人牙子来。”
程幕天何时听他讲过如此窝心的话,就算明白这话中水分甚多,还是不免更加悔恨自己在言语里气他。
小圆带着郎中赶到时,一眼望见的就是程幕天身上破烂的衣裳和红着的眼眶,她的心猛地揪起,偏生在公爹面前又不好显露,只得躲到一旁默默拭泪。
第五十五章四娘子的下落(上)[修]
程老爷不过是生气时把伤口牵动了些,因此渗了血出来,郎中瞧过说并无大碍,重新包扎伤口敷些药便是。程幕天松了口气,转头见小圆躲在角落里抹泪,知她是被吓着了,立时心疼不已,想要上前好生安慰,偏这又是父亲房里,好容易挨到程老爷重新服过药睡过去,他头一件事就是把小圆拉出去道:“天冷穿得厚,不疼。”
就是在二十一世纪,能在亲爹面前替媳妇担待的男人又有几个,小圆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哽咽道:“是我连累你了。”
“胡说,你是为了爹好,不过行事急些罢了,难不成下人犯了错,当家主母竟要当没看见?”程幕天最是见不得娘子哭,一见她那双红肿的眼,就算有错儿,也被他自动忽视了。
小圆见他在此事上对自己确无芥蒂,激动地一把将他抱住,这下程幕天可慌了神,外头还有好些下人在呢,忙一把推开她,说要回房换衣裳,跑得飞快。小圆含着泪忍着笑跟回房中,脱了他的衣裳一处处看过,见确是没甚么伤痕,这才放下心来,“往后到爹跟前,记得要多加件衣裳。”
程幕天瞪了她一眼,“我今日已是讲了好些忤逆之言,岂可再有不孝的念头,老子打儿子,乃是天经地义,我给脸色看都是不应该。”
小圆闻言暗叹了口气,父父子子的观念,程幕天这辈子怕是脱不了了,自己今后行事还是谨慎些,莫要让他在父亲面前为难。
她取了件新棉袄来服侍他穿好,听见采莲在外头叩门道:“夫人,郭管事藏的屋业田产的契纸搜出来了。”她心中一喜,拉开门接过个小匣儿,递给程幕天道:“这个入爹的私账罢,好叫他高兴高兴,多心疼你些。”
程幕天苦涩一笑。接过匣子道:“理他呢。我自做到问心无愧。爹要实在是不喜我。我也无法。”
小圆送他出门。转身问采莲:“四娘子可曾寻到?”采莲摇头道:“不曾。今日全在忙前院儿地事。只叫阿云阿彩去各院子瞧了瞧。”
家中只有这几个人。除却程老爷、程幕天两口子。就只剩下程三娘。小圆问道:“三娘子院子里寻了没?”
采莲答道:“头一个就是寻地那里。院儿里地屋子都悄悄看过了。并无孩子。”
莫非是府外地人抱走了?小圆心内疑惑。无奈天色已暗。只得明日再作打算。她收拾了程幕天地铺盖衣裳。亲自送到程老爷房中在地上铺了。这才回房歇息。
第二日大一早。她到前头去请安。见侍立在床前地程幕天满头都是冷汗。忙找了个借口拉他出来相问。原来程家未铺烟道。房中生地火暖不到地上地青砖。程幕天在地上睡了一夜。虽有铺盖隔着。短一截地那条腿还是旧伤复发。疼了起来。
“二郎,酸疼得紧罢,都怪我不仔细,竟忘了家里是没铺烟道的。”小圆看着程幕天皱眉的样子自责不已,忙命人请工匠来,程老爷病着不能动,就把隔壁屋子的地翻了先铺上烟道,待竣工后再把程老爷挪过去。她交待完烟道的事体,又去程老爷的药箱里寻活血的膏药,翻来翻去却一块也无,只得叫采莲回去取来。
程幕天见她忙前忙后又是找人又是找药,拦她道:“爹还在屋里躺着呢,我哪里就这样娇气起来,你回去寻四娘是正经。”小圆喜道:“爹松口了?”程幕天微微皱眉:“没有,你且去寻罢,此事我做主了,我们程家的血脉岂能流落在外。”
小圆得了程幕天撑腰,心中大定,正要回去分派人手,就见程二叔两口子一前一后自院门处走来。
程老爷的伤不光彩,因此家里并未给亲戚们去信,但程二叔乃是程老爷的亲弟弟,又同住在临安府,定是昨日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被他听到小道消息这才赶了来。
小圆扶着程幕天迎上去行礼,将他们请进程老爷房中。程二叔见到程老爷脖子上缠的白布,惊道:“外头的传言竟是真的?大哥果然被那疯女人咬了?”程老爷极是满意他把丁姨娘称作疯女人,道:“可不就是她,亏我以前拿她当个妾待。”
程二叔点头:“租来的妾就是不顶用,不然怎么只小户人家去租呢,等大哥伤好,还是买一个来的好。”
程二婶在一旁听得心动,想起她以前给程幕天安插的几个丫头,都因斗不过小圆,才无人能爬上主子的床,若是给程老爷送个妾,儿媳总不大好管罢;想到此处,她又记起方才进来时,程幕天瘸得愈发厉害,定是旧伤复发,不如就拿这个来挑头说事儿,她打定主意,便朝程二叔打了个眼色。
程二叔亦是惦记大哥的这份家产已久,瞧见程二婶的眼色立时会意,问程老爷道:“二郎可是旧伤复发?这地上冰凉冰凉的,难为他日夜服侍在大哥床前。”
昨日程幕天端茶送药,服侍得比小厮还好,程老爷心中很有几分感激,闻言怜惜地看了儿子一眼:“可不是,这孩子心眼实,我叫他回去睡,他就是不肯。”
程二婶故意叹了口气,接过话来:“大嫂去得早,大哥身边无人,二郎不伺候谁伺候,只苦了这孩子了,腿上定是疼得很罢?”
程二叔见程老爷有些动容,知他开始心疼儿子了,忙扭头责备程二婶:“这家里只有小辈,自然不晓得操心这个,你既晓得缘由,怎地不给大哥送个人来。”
小圆听着他们一唱一和,心中暗自冷笑,这话换个人来说,或许程老爷乐得应下,但程二婶以前送来的知兰害了喜庆在前,程老爷必不会由得她再朝家中伸手。
果然程老爷在床上哼了一声:“你有人自留着使唤罢,咱们家就不劳你们操心了,上回你们送来的人毒死了大姐的丫头,害她找我哭闹了好几日才罢休呢,我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再折腾了。”
程二叔两口子见程老爷如此直白,再也坐不住,灰溜溜地告辞,小圆陪着程幕天送到门口,望着他们的背影道:“二叔倒提醒我了,爹才过四旬,保不准往后还要纳妾,就是娶个继母回来也不定。”程幕天笑道:“怎么,你怕爹娶个继母回来给你立规矩?”小圆红着脸拍了他几下,又好奇他怎么不担心程老爷再起纳妾的心思,程幕天见她问这个,脸红得比她还厉害,怎么也不肯讲缘由,支吾了几句丢下她就往程老爷房里跑。
小圆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将疑惑搁下,回房分派人手,四处寻找程四娘,不料他们将整个宅子明里暗里翻了个遍,还是不见孩子的踪影。采莲奇道:“咱们连下人房里都翻过了,难不成四娘子是被府外的人抱走的?”小圆道:“那时门口纷乱,有人趁机进来抱了孩子也不定,你赶紧去问守门的小厮。”
采莲依言使人到前头盘问,但守门的诸人都道,当时因围观的人多,怕出事,大门是特意关上了的,除非有人能生翅膀,不然绝无外人抱走四娘子的可能。
小圆听得回报,坐在窗前托腮皱眉望着天边,冬天黑得早,吃过午饭没过会子天色就暗下来,远处的乌云一层压着一层,隐约还能听见雷声,她担心道:“入冬已久,只怕马上就要下雨下雪,天寒地冻的,那孩子才生了没几天就离了娘,可莫要出事才好。”
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忙着收拾晾晒在外头的衣物,程大姐穿过忙乱的人群,看见小圆坐在窗前眉头紧锁,心里愈发急了起来,几步上前等不得进屋,隔着窗子便问:“四娘,我听说爹伤得厉害,妹妹也被人抱走了,可是真的?”小圆点头道:“大姐既知道爹伤了,还不去看看?我也不请你进来了,赶紧去瞧瞧再来罢。”程大姐自从上回得小圆搭救,就把她当作了良师益友,扒着窗子问道:“我本是想去了再来的,又怕自己鲁莽冲撞了甚么——听说爹是被丁姨娘咬的?”她说着说着提起裙子自己进了屋,坐到小圆对面,“我特特地先来找你问问清楚,免得不晓得情况又犯上回那样的错,你是咱家最明白不过的人儿,快跟我讲讲到底怎么一回事。”
小圆叹了口气,将事情从头说起,讲到程老爷执意要洗儿,孩子至今下落不明,程大姐愤慨不已:“那是咱们的亲妹妹,又不是亲弟弟,怎地能说扔就扔,爹爹太糊涂,我去说他。”小圆望着她半晌无语,若是弟弟,要分二郎的家产,影响她家的生意,所以得扔;如今生的是妹妹,不妨事,就讲起了亲情来,这位大姐的打算和程老爷可真是“异曲同工”,不愧是他最疼爱的人儿。程大姐的念头虽让人不齿,但她好歹是心向着程幕天,因此小圆也不好说甚么,只劝她道:“爹还在床上躺着,你要说也得等到他伤好,切莫惹他生气。”
第五十六章四娘子的下落(中)【修】
程大姐风风火火到得程老爷房中,见到他脖子上的伤,一声爹爹还未喊全泪就先下来了,哭道:“那个作死的疯女人,等我见到,非一顿板子打死不可。”程老爷心道还是这个闺女最贴心,招手唤她近前,道:“你道人人都和你一样心疼爹呢,我听人说,丁姨娘本来就快被郭管事打死了,半路却被你弟媳妇拦下来,倒把郭管事打了一顿卖出去了,你瞧瞧,她这胳膊肘朝外拐得厉害呢。”
程大姐眨着泪眼:“这个我也听说了,不是二郎做出的事体么?”程老爷朝外努了努嘴:“院子里,屋里,全换成了她的人,当我糊涂呢,二郎能有这个胆子?定是他媳妇的主意,别看我打了他,其实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程大姐如今不肯轻易讲小圆的不是,就道:“许是她怀疑原先的人中有谁偷走了妹妹,叫去盘问了,又怕爹屋里少了人使,这才送了新的来罢?”
不提这个孩子还好,一提程老爷更是火大,又怕牵动了伤口,忍得十分辛苦,喷着粗气道:“那个女娃让我颜面尽失,有甚么好盘查,真是多事。”
就晓得你的颜面,你的权你的钱,那可是我的亲妹妹你的亲闺女,弟媳妇好心找寻,你不感激也就罢了,还怪她多事?程大姐满心要找妹妹,就忘了她自己先前还想毒害丁姨娘肚子里的“弟弟”,一意只怪起程老爷来。
她向来又是个只揪别人的错不问自个儿的人,坐在床头越想越气愤,若不是来时小圆再三叮嘱,当场就要大发雷霆,指着程老爷的鼻子开骂,不过现下她的脸色也好不了哪里去,黑得能挤下墨汁来。
程老爷最是怕程大姐发脾气,她闹起来能把这屋顶给掀了,因此一见她沉了脸,就忙哄她道:“爹也就是一说,你弟媳既要找,那就找找罢,反正如今是她当家。其实爹也是疼她的,你不晓得,今儿你二叔二婶过来,说要给我送个妾,我当场就给推了,就是怕给你弟媳找麻烦呀。”
程大姐一想起被程二婶送来的丫头害死的喜庆,咬牙又切齿:“爹没收是对的,要真收下,还指不定下一个害的是谁呢。”
程老爷摸了摸脖子,“爹如今多病之身,恐怕在床上要躺好几个月呢,你且先去罢,往后再来是一样的——过会子二郎就要来,叫他看见你,又没好脸色。”
程大姐同程三娘一样。都很是怕程幕天。闻言再也不敢久留。辞了程老爷匆匆朝小圆房里去。坐下先喝了两盏子茶。方愤愤不平开口道:“爹太不像话。心里全然没有小妹妹。还怪你多事。”
小圆暗叹。你心里还没有小兄弟呢。
程大姐见小圆无甚反应。又问:“四娘。听说你把爹屋里地人全换了。还卖了郭管事。我在爹跟前给你打马虎眼。说是为了盘查偷妹妹地人。果真是这样?”
小圆也不瞒她。将郭管事挑拨离间。唆使程老爷叫程幕天洗儿地事讲了一遍。“大姐。若二郎真上了当洗了儿。落个心狠手辣地名声。往后在生意场上如何行走?至于爹屋里地人。都是郭管事调教出来地。我怕以后再出这样地事。所以才全都换了。反正我一心为了二郎好。就算在爹面前落个不贤惠地名声也认了。”
程大姐家地生意也系在程幕天身上。因此她深以为然:“二郎地名声重要。是爹太护短。你也莫急。他总有想转过来知道你好地那天。不过四娘你还是太心软。换了我。这样地恶仆还卖甚么。直接打死了事。还有那丁姨娘。她挨打你拦甚么。留着后患无穷。”
小圆笑道:“她租期已满。已不是咱家地人。还能后患甚么?大姐你这时说得畅快。万一打死了小妹妹地生母。她长大后把你恨上。你悔是不悔?”
程大姐悟了过来,一把抓住小圆的手:“我就说,万事还是得你提点我,不然又要犯大错。”说着将小圆拉起身来,“走,咱们找妹妹去。”
小圆拽住她道:“莫急,咱先琢磨琢磨,四娘子被抱走只有三种可能,要么是主子,要么是下人,再就是府外的人,先说外人,那天大门是紧闭的,我们家的后门又常年不开,因此四娘子定是家中人抱走的,至于下人…”
程大姐接口道:“下人无事抱四娘子去作甚,自家孩子还养不活呢。”
小圆笑道:“大姐聪慧,正是这个理。”
程大姐得了小圆称赞,很是自得,接着分析道:“外人下人都不得手,那便是三娘抱走的。”说完不待小圆发问,自顾自疑惑:“可我已去过她那里了,屋中并无孩子。”
小圆随手从书架子上取下个空白的封筒(信封),唤来孙大郎,叫他在上头写上“手启程丈——泉州甘远谨封”,孙大郎只习武不爱文,几个字写得歪歪扭扭,程大姐看了直皱眉:“甘远不就是三娘的未婚夫婿么,四娘你假冒他给爹写信作甚么,再说这字也忒难看了些,甘远可是进了学要考举人的。”小圆正吹着墨迹,闻言笑得气息不稳,一口气把封筒吹落在地,“大姐准是没见过他先前来的信,写得太端正才不像他呢。”
程大姐捡起封筒又细看了看,叹道:“我早说这门亲不好,偏爹就是不听。”小圆道:“咱先不提这个,还要请大姐合着我诓三娘一回,咱们拿着这封筒去寻她,只说泉州来了信,要提早娶她过门,冬至节前就上船。”
“然后呢?”程大姐问。
小圆卖了个关子:“然后咱们就只等着四娘子现身。”说完又怕她瞒不过精明的程三娘,就将如何诓人细细教导了她一番。
程大姐半信半疑地应了,随着她到得程三娘房里,三娘子正拿着个竹绷子绣个不停,见她们进来,忙丢了绷子上前行礼,程大姐取过活计一看,上头绣着鲜亮的鸳鸯,活灵活现,赞道:“三娘的手艺愈发进益了,到了婆家必要受称赞。”
程三娘正疑惑今日怎么连大姐也打趣起她来,小圆把那封筒儿举到她眼前晃了晃,笑道:“三娘怎么急急地绣起嫁妆来,可是知道泉州来信了?”
“泉州来信了?”程三娘眼巴巴地盯着小圆手中的封筒,那上头的几个鸡爪子字,果然像是甘远的笔迹。
小圆暗自偷笑,若换了别人,单靠一个封筒肯定是骗不过去的,但程三娘一向以老实性子示人,断不会开口要信,更不会伸手来抢。
程大姐见程三娘急得眼中泪光隐现,心想火候已到,故意推了小圆一把,嗔道:“信中到底说甚么了,给我们三娘讲讲,看把她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