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姨娘这里是装病,但沈长春却不知,他自身不好前来探望,便去猎了几只兔子,央采菊送来。
自采菊一家上回闹过,小圆月月都送了钱粮去,因此这回采菊来十分安静,由丫头领着去房里瞧过陈姨娘便转身要回去。
吴嫂本在假山处与刘妈闲聊,见她过来,故意压低声音问刘妈:“你昨日说御史中丞家想寻个新姨娘?可惜我家没女儿,不然就托你走走门子送了去。”
刘妈何等人物,见她眼神直往采菊身上瞟,心中就明白了大半,当即把诧异的样子装出十分来,道:“就算有女儿——你家不过暂时艰难些,终究是要恢复自由身的,何苦把亲闺女送与人做妾?”
吴嫂啧啧了两声:“我虽没什么见识,但中丞家还是知道的,那可是在御街上住的人家,把女儿送过去哪怕只作个妾,也比寻常人家当正房的强。”
刘妈连声附和:“可不是。听说那中丞家连下人穿地都是绫罗绸缎。吃不完地鱼肉都倒在后门口…”
刘妈地声音越讲越低。采菊地脚步也越走越慢。吴嫂见状心中大乐。拉了刘妈道:“其实我家还有个内侄女。年方十六。样貌生得极好——不如我请你去对面巷子地贾家摊子吃羊饭?”
采菊把这番话听得真切。匆忙赶回家中。催她娘去贾家铺子寻刘妈。“吴嫂家有个好样貌地内侄女呢。你赶紧带上钱悄悄去寻刘妈。务必让她把我荐了去。”
采菊娘听她讲了御史中丞家地“盛况”。哪里又不肯地。从床下罐子里摸出小圆送来地钱。又翻出两根琉璃簪子。带了采菊拔腿就往贾家铺子跑。
吴嫂存心要作笼子地人。早就躲了个无影无踪。单为采菊娘把刘妈留在了摊子上。
采菊躲在铺子前地一株树下。见只有刘妈一人坐在桌前。忙指了给她娘看:“吴嫂不在呢。真是天赐良机。你赶紧去求她。”
采菊娘去了不到半刻钟就回到树下,喜滋滋地道:“这位刘妈妈好说话,接了钱就答应回去问问他们夫人,连簪子都没要。”
采菊啐了一口:“她可是姜夫人身边待过的人物,你那簪子不金不银,她哪里看得上眼?”
采莲娘挨了骂,灰溜溜跟在采莲后头回家,好在第二日何府就传来了消息,叫她扳回了些面子。
“采菊,亏得我一张巧嘴哄住了刘妈,姜夫人才答应得这样快。”采菊娘兴奋地手舞足蹈。
采菊斜了了她一眼,道:“姜夫人真说了,要我先认她家的周姨娘作干娘?”
采菊娘道:“那是姜夫人思虑周全,你有个好娘家就多个靠山,到了夫家也不会让人欺了去。”
采菊点头道:“这回你倒讲得有些道理。”
采菊爹同沈长春做活回来,从缸里舀了瓢水咕咚灌下,问道:“那周姨娘既是要嫁干女儿,如何连件陪嫁也不给?”
采菊娘把胸一挺,道:“姜夫人讲了,抬进去时越可怜,越能得中丞老爷的疼惜。”
采菊爹连连点头:“说的是,得了老爷疼惜,赏赐还会少?姜夫人真真是好见地。”
沈长春皱着眉在一旁听了半日,问道:“这事陈姨娘可知晓?”
采菊臊红了脸,摔杯子道:“我如今是自由身,嫁与谁与她何干?”
采菊娘忙上来捂她的嘴,急道:“祖宗,如今指着她们哩,休要胡说。”
沈长春摇了摇头,自去陈家报与陈姨娘。
采菊爹见他出去,回头便骂采菊娘:“你看看他,不过是攀上了高枝儿罢了,还是个倒插门的,神气什么?等咱们闺女嫁进中丞家,哪里还要他贴补?”
采菊娘无缘无故挨了骂自然不依,回嘴道:“那是你家兄弟呢,与我何干?”
趁着爹娘吵嘴,采菊摸到里屋偷了把钱,去街上买回胭脂水粉,一心要把自个儿扮成天仙抬进中丞家。
过了几日陈姨娘听得御史中丞老爷新纳的妾抬进了门,病也好了起来,小圆便来寻她商量,要请几位来探过病的娘子吃酒,二人拿着厨下拟的菜单看过一阵,小圆问道:“姨娘,怎么听说御史中丞家新娶的姨娘是采菊?”
陈姨娘瞧了瞧她,见她神色如常,这才回答道:“确是采菊,你莫要看不开。”
小圆见房中并无他人,道:“他们是周瑜打黄盖,我有何想不开,只是奇怪这样的消息,她是如何得知的?”
陈姨娘朝窗外看了一眼,道:“正是要与你讲此事,据说是采菊来看我时,无意间听到了吴嫂和刘妈的闲聊,这才…世间哪里有这样巧的事,也不看看我们在府里时时怎样过来的,你现管着家,该去敲打敲打她。至于刘妈,等你出了门子,我也就遣她回去了。”
小圆点头应了,马上回房让人叫了吴嫂来问话,吴嫂自然是矢口否认,分辩道:“四娘,这事儿的确是巧合,虽然我与采菊有些过节,但绝无捉弄她的心思。”
小圆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道:“你讲得极是,这事儿确是巧了点,我这就唤刘妈来问问。”
吴嫂知道刘妈是叫小圆的钱收买惯了的,当即吓得头冒冷汗:“四娘,采菊一心想要过好日子,我帮她一把也是好意。”
“唔,那我姑且就当你是好意吧。采莲——”小圆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去叫人牙子来,把她这一房卖了去。”
吴嫂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叫道:“四娘,就算我有错,若她自个儿没有那个心,我就算是有意的也无法。”
小圆淡淡一笑:“谁说我是为了此事怪你?”
“那四娘你…”吴嫂发现自己有些揣摩不透小圆的心思。
“万一哪天我也得罪了你,被你‘好意’说上了几句可怎么办?要知道,我是最恨有人背后算计我的。”小圆不愿听她解释,说完就去了陈姨娘房里,任由她去和采莲闹。
陈姨娘见小圆不过几句话功夫就回转,奇怪问道:“四娘,这样快就教训完了?你还是心软,这样的下人,实该敲几板子。”
小圆搂住陈姨娘的脖子,笑道:“姨娘,你闺女今日心狠了一回呢,已是叫人牙子来了。”
陈姨娘虽觉得将吴嫂一家卖掉有些罚过了,但她对下人本就不很在意,何况小圆还是她心尖尖上的人,第二日就找了人牙子来,重新买了两房下人,只等着择优选一户升任管家。
第十四章药物卫生巾
虽吴嫂是个坏心肠,但采菊抬进了御史中丞家,陈姨娘却意外得了好处,立时可以“病
”愈,不用日日躺在床上。她心下十分快活,唤了小圆和两个丫头,足足抹了一整天的牌。
小圆在牌桌前坐了一天,晚间回房就觉得腰间酸痛,她正要唤小丫头来替她捶一捶,采莲突然叫道:“哎呀,四娘,你癸水来了。”
小圆一时未明白采莲的意思,直到她上前来帮自己解裙子才反应过来,忙推开她的手,道:“我自己来罢,你去叫我姨娘。”
陈姨娘闻讯赶来时,小圆已是换过了干净衣裙,正指挥着小丫头们缝棉花包。
陈姨娘看了看自己手中草木灰缝成的布包,犹豫问道:“四娘,你这是…?”
小圆指了指棉花包,道:“姨娘,大丫头们已告诉我癸水是怎么一回事了,我才问过她们,这些东西不能见太阳,只能阴干,我可用不惯;再说草木灰哪里有棉花好使,我还准备垫几张宣纸在里头呢。”
陈姨娘愣道:“塞棉花?那可不好拆洗。”
“要拆洗作什么,用完就扔,又干净又方便。”小圆说完,又嘱咐小丫头下回缝棉花包用的布须得先用沸水煮过。
陈姨娘如今也是很有些家底的人,就不去理论费不费钱的事,坐到小丫头旁边接过手来,道:“我来罢,这针脚也太粗了些。”缝了两针,又抬头对小圆说:“回头我给你下面一层用厚实的土布,上头一层用棉纱布,这样使着更舒服。”
小圆偎到她身旁,笑道:“姨娘,你用誉满临安府的苏绣替我缝棉花包,赶明儿我可要出名了。”
陈姨娘柔柔看她一眼:“我自己生的女孩儿,能不仔细些?”
她做好一个棉花包。叫采莲服侍小圆换上。又拿了些材料回房去继续缝。
第二日天刚泛白。小圆就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来覆去。采莲听到动静忙掀了帘子进来瞧。她比小圆长几岁。一看便知她这是肚子痛。她们丫头遇到此种情形。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但小圆是主子。采莲不敢怠慢。忙叫了个小丫头。让她去请陈姨娘。
陈姨娘听说小圆肚痛。马上让人煮了红糖水送去。不料小圆喝了却不见效。她只得又使人去药铺抓了几味活血地药。亲自看着火熬好了。给小圆端过去。
小圆已是疼得头冒虚汗。听得是活血地药。端起来一口就喝了下去。陈姨娘拣了块过口地蜜饯喂到她嘴里。心疼道:“快些躺下。过会子就好了。”
众人只顾着忧心小圆肚子痛。直到此时替她盖被子。才发现床上早已染红了一片。小圆气道:“本以为是个好东西。怎么这样不经用。”
新挑上来地丫头采梅安慰她道:“四娘。不是棉花包不好。是那东西太轻小。容易挪动而已。”
小圆赞许地看了她一眼,道:“说的不错,该缝上个带子系在腰间的。”
陈姨娘接口道:“这有何难,好孩子,你快些躺下歇着,姨娘这就替你缝带子去。”
说完她风一般回房给棉花包缝带子,采莲忙上来替小圆换了床单,伺候她重新躺下。
晚间陈姨娘再送药来时,小圆已疼好了些,就扭来扭去不肯再吃药:“姨娘,这药太苦,我这会儿又不很疼,明日再吃罢。”
陈姨娘点了点她额头,“少吃一顿都不成,回头肚子又该疼了。”
小圆无奈捏起鼻子勉强将药服下,又接连塞了好几颗蜜饯到嘴里,方才觉得苦好了些。
陈姨娘见她眉头紧皱,便揽了她道:“四娘,郎中讲了,你肚痛乃是血气不畅,因此这几日都得服些活血的药。姨娘知这药苦,你忍着些呀,我让她们多送些蜜饯来。”
“血气不畅?”小圆盯了那药碗,问道,“不知这药里有哪几味?”
陈姨娘笑道:“你还研究起这个来,我让人把方子给你送来慢慢看罢。”
回头陈姨娘真个让人送了药方子来,小圆拿起来一瞧,上头列着些益母,香附等药,她将药方紧紧攥在手里,脸上现出笑容来。
“采莲,过来替我写几个字儿。”小圆看着采莲取了笔墨,念道,“艾叶、薄荷、当归、益母草、鱼腥草、香附、还有百部和芍药,记下,然后各称一斤来。”
“一斤?四娘,熬药哪里用得着这许多?”采莲停了笔问道。
小圆卖了个关子,也不详说,只让她备齐材料,又命小丫头新做了十来个棉花包。
第二日采莲捧了药材进来,见小圆摆弄棉花包,奇道:“四娘,难不成你要将药材缝进去?”
小圆接过药材,嗔道:“直接装进去且不论有无效果,首先就会硌得慌。”
说完她将药材分作两份,一份交给新选上来的丫头采梅,吩咐她道:“拿去跟熏衣裳一样把棉花包熏一熏。”
她把剩下的那份交到采莲手中,道:“拿去熬浓汁,把药渣子滤净,再把棉花放进去煮过晾干后缝进布包里。”
两个丫头领了材料分头行事,中午小圆吃过午饭,采梅就将熏好的棉花包呈了上来。小圆接过一个闻了闻,只觉一股子清凉气味扑鼻而来,整个人顿时舒坦了不少,她惊喜道:“这是薄荷,难为你怎么想来。”
采梅见小圆喜欢,一颗心放了下去,笑着回道:“我想着这和熏衣裳许是一个道理,平日里四娘和姨娘都爱熏个薄荷醒脑,我就擅自做主加了些进去,本来还担心四娘怪罪呢。”
小圆从照盒里取了一对耳环递给她,道:“你爱动脑子,这很好,我怪你作什么。”
采梅谢过赏出去,仍旧安安静静,并不见她如何张扬,小圆从窗子里瞧见,面露赞许之色。
下午时分,采莲也捧了加过工的棉花包来,小圆照样拿起闻了闻,道:“煮过的味道浓重些,只不知到底哪种效果好,且让我先试试,你们也分些去使吧,若药材不够就再买些来。”
采莲面露喜色,替大小丫头谢过小圆,自去分发药棉包,重新采买药材不提。
小圆这里忙着试用药棉包,不想陈姨娘却一脸急色寻上门来:“四娘,我听说你都两日没喝药了?我的儿,你肚子疼不疼?”
采莲扶住陈姨娘,递给她一个药棉包,笑道:“姨娘,你莫担心,四娘自从使了这个,肚子很是疼好了些,哪里还需服药。”
陈姨娘将信将疑:“这东西闻起来倒是一股子药味,能管用?”
小圆将两样药棉包给陈姨娘讲了一遍,道:“若像我头天那样痛得厉害,肯定还是得服药,但如果只是小疼痛,使这个尽够了。”
陈姨娘把两种都拿起来闻了闻,道:“采梅熏过的好闻些,不知效果如何。”
小圆答道:“其实各有所长,熏过的因有薄荷,使着舒服;煮过的药性大些,治腹痛更有效。”
她刚说完,采梅端水路过门口,接道:“四娘,我熏的那个虽好闻些,却不管用,过不了几日味道就没了。”
小圆恍然:“可不是,熏衣裳也就管得几日而已,你倒是老实人。”
采梅谦虚道:“我也不过在倒腾物件上上心罢了。”说完端起水走远了去。
小圆与陈姨娘商量了一阵,决定各取所长,在煮的药汁里加上薄荷一味。因采梅这些有专长,就命她制了些来放到小圆房中,又分了些给来月事的丫头们去试用。
那些丫头们用过后虽不好意思明着赞个好字,却纷纷私下拉了采梅夸她手巧。
采梅便回了小圆,称这些药棉包研制成功。
小圆听了十分高兴,叫来采莲吩咐道:“你是个最会调教人的,且去挑几个手巧的丫头,设个女事房,专门负责缝制棉花包,再叫采梅把制药棉的法子教与她们。”
采莲奇道:“四娘,你每月哪里用得着这许多?”
小圆道:“家里这些丫头,哪个用不着?叫她们要用时,尽管去女事房领;只一样,领多少都要登记,不许浪费。”
采莲瞠目结舌:“四娘,这是用过就扔的物件,得费多少钱?”
小圆拿起账本晃了晃,道:“月事是女孩子的大事情,马虎不得;再说咱们家马上就有额外进账,这些个小东西还是用得起的。”
采莲见小圆如此心疼下人,心中很是感激,自去尽力将事体安排妥当,家中丫头们听说了此事,个个暗自雀跃,心中对小圆称颂不已。
小圆办妥了“大事”也未闲着,唤来家中采办吩咐道:“现交给你一门发财的路子,去多多买些隔年的棉花,租个仓库搁着。”
采办不明所以,但却深服小圆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开了好几家铺子,因此也不多问,到账上支了银子就去买棉花。此时已是二月间,天气一天暖过一天,棉花极好压价,他没费什么周折就装满了一屋子。
采办媳妇见他忙进忙出收棉花,很是奇怪:“四娘虽说设了个女事房,可哪里用得着这许多棉花?”
众人都跟着采办媳妇疑惑之时,小圆又指使着采办购进了大批的棉布和土布,这下大伙儿都明白过来,四娘这是要做药棉包的生意呀。
阿绣听说了此事,匆忙赶来寻小圆,“四娘,你家采办上我们少爷的铺子买了好些布匹,听说是要做什么药棉包?”
小圆笑了起来:“这样的东西,我要是开个铺子,哪个不怕羞的敢来买?”
阿绣亦笑:“可不就是这个理。”
小圆又道:“不过既然连你都晓得了我家的药棉包,看来这些东西马上就能卖出去了。”
阿绣还是听不明白,又去寻陈姨娘,问四娘不卖药棉包为何还要采办棉花布匹。
陈姨娘听她且急且诉,笑道:“我知道你是向着四娘,可你也是要当娘的人了,行事该稳妥些,动了胎气可怎么办?至于四娘,咱们如今不缺那几个钱,她爱怎么耍就怎么耍。”
阿绣见陈姨娘对小圆宠溺至此,越发急了起来,但陈姨娘担心她的身子,不由她继续讲,叫了两个人来强将她送了回去。
其实陈姨娘如何不急,只不过不想扫女儿的兴罢了,但只过了三五天,她就把一颗心全放回了肚子里——
临安的有钱娘子们听说小圆家连丫头都使上了既方便又干净还有药效的棉花包,个个生怕自己落在后头叫人说自家没钱,纷纷上小圆家打听了方法,发动全家女人齐动手,缝制药棉包。
缝这东西可不得要棉花棉布?但这时节旧棉已过季,新棉还要待年底,哪里买去?只有上小圆家。
小圆见用仓库临时改作的棉铺生意红火,大有赶超其他几个铺子之势,便请牙郎另盘了个铺子,刻了棉花商牌挂在门口,专为娘子们卖药棉包的一应材料。
又过了几日,相熟的娘子们来贺小圆新铺子开张,都抱怨道:“买回的棉花怕不干净,便学四娘煮一煮,可真费事。”
小圆灵光乍现,忙道:“这有何难,明日我家铺子就售煮过的棉花,拿干净木盒子装了,给各位送上门去。”
第二日,小圆家的棉铺不但有了煮过的棉花棉布,还有拿药材泡好的药棉,不但上柜台出售,还可按日子送货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