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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奴才…”见淑妃娘娘一个人站在殿里,陈尧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僵持了半晌还是朝她福了福身,恭身退下。

莲宜心中冷笑,宽大鸾袖曳曳垂地,她脸色苍白若纸,是谁说她坚强的,不…一点都不坚强,她也是女人,需要爱与关怀,在别人眼中,她冷漠高傲不需要亲情,但是谁又能懂得一个从小国破家亡流浪异国的公主的心。

她是柔然的宜兰公主,可惜,已经没人记得了。

当年圣朝破国入京时,她已被父皇化妆成太监送出了宫,身边保护的人已经在追兵的层层阴截下纷纷丧命,她只身流浪乞讨,在边塞遇到当时的颛王爷,他救了她,在她渐渐对他产生倾慕之后却将她送入了皇宫。

她的任务就是待在那,随等听候他的指示。

直到娬洛的出现,同样是孤苦无依被他收养起来的女人,为什么她能得到他的爱,而她却只能做他建国立业的工具。

她恨娬洛,十分恨。

第二百三十八章

春天已经彻底的来了,园子里百花争艳,株株桃花开得正好,桐莘宫香弥的空气里透着一丝轻风,几个月都躺在床上不出门,连风声都被得陌生起来,娬洛披着宫装坐在鸾榻上,身边宫人轻捶着腿,她大病初愈,显得有些虚弱。小蝶将一碗药吹凉了奉上前去,“小姐,该吃药了。”

转眼看看碗中浑黑的药水,娬洛厌恶的皱了皱眉,缓声道:“我已经好了,不用再吃药了,你拿下去罢。”

听她口气坚决,小蝶惶恐的跪下道:“小姐,陛下吩咐这药要准时喂小姐喝下,小姐若不喝陛下一定会怪罪下来的…”

看着她跪地乞求的样子,她突然想起绿绮来,心生不忍,接过药碗禀了呼吸一口喝下,才道:“起来罢。”

桐莘宫很清静,除了御医每日来看一次之外就再没有别人来,王后偶尔过来与她说话,醒来的这三天他却没有来过,莠儿说他近日政事繁忙,而她岂会不懂他,他是不想来见她。

后宫是存不住密秘的地方,即便是像她这样病人的清幽之所,膳间,她已经断断续续听说了她昏迷期间发生的事,包括正在筹备的她的嫁妆。

他这样的举措,应该让她感激高兴不是吗?可是至始至终她都笑不出来,心里仿佛压了块石头,令人喘不过气来。

小蝶将酸梅汤奉上,娬洛挥了挥手道:“不用了,今天的药不太苦。”

这点苦她已不怕。

缓缓抚摸着隆起的腹部,她脸上浮现一丝难得的浅笑,也只有在想到肚子里孩子时才会露出的笑容,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将它孕育得这么大了。而他的孩子也再有几个月就快出世了。

回想一下,仿若前世,她重新苏醒过来,却觉得像是重生一样,从前的事都变成了前尘往事,而她活在新的世界里,带着孩子。

她缓缓起身,小蝶连忙上前掺扶,她扶了她手腕向外走去。

门口吹进来的风带着花香,浓浓的春意,让她有些痴迷了,恍惚中朝着阳光走去,太久没有接确外面的空气,刚刚站到门口便感觉一阵清新的暖风将自己层层包围住。

她站在徐风中轻轻闭上眼,感觉风吹过带来的舒适,苍白脸色映了阳光更显得脆弱不堪,像一个瓷娃娃般另人不禁心生爱怜。

圣殷停下脚步,怔怔的看着这一幕,她素锦宫装站在阳光里,仰起头感受阳光的暖意,纤弱的身姿,仿佛风一吹便要飞起来。

娬洛闻到熟悉的迷迭香味,她没有睁眸,如果他不想见她的话,那她要给他机会逃走,总之不能给对方难堪,她已经够对不起他的了。

隐约还记得中间昏迷的时候他来跟她说过的话。

他的痛她至今无力平覆,不知道怎样安慰他,一声对不起已经远远不够。

他对她付出的爱如果要偿还的话,只有用命来换。

残酷吗?一点都不。

他的爱值得她付出生命,只是他不肯给机会,将眼泪生生逼退,她凄凄笑了,仰望着阳光陷入某种记忆里。

“刚刚好就出来吹风,不怕着凉吗?”他温柔略带责怪的语声传来,随即肩上落下一件披风,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你穿得这么多,不怕热出病吗?”她转头看他,轻轻微笑。

他的脸近在咫尺,这让她有些不适应,好像是幻觉,下意识得往后退了一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而他却已扶住她往回走。

“进去罢,等全好了再吹风。”

还是一样的霸道与柔情,关怀。娬洛笑了,在他的掺扶理进了殿。

“国事处理完了吗?”她轻声问,在鸾榻上坐下,旁边留出了他的位置,而他却没坐,回身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娬洛略一愣,从前他们都是坐一起的。

她直直钉过来的目光让他有些不自在,圣殷眸光看向别处,笑着道:“哪有处理完的那天,不过是忙里偷闲罢了。”

她收回目光,微笑着道:“现在这一次不正是你想要的吗?怎么?现在反而觉得累了?这可不是铁面将军的作风。”

她无意间提起他在圣朝时百姓起的封号,两人都怔住了,已弄不清是谁先打破了尴尬,他们笑得有些牵强。

“还要恭喜你,就要当爹了。”她说。

“同喜同喜,你也要当娘了。”他说。

好像是前世的对话,说直起来陌生又苦涩,娬洛忍不住笑了,深深呼了一口气,“一直躲着我,今天来是什么事?”

她不再扭捏,直问主题,刚刚那种疏远的感觉让她觉得难以适应,他们还是不适合走得太远,否则心就会漠明奇妙的痛,好像丢失了什么东西。

圣殷轻笑,“没有躲着你,只是不敢见你,十分想你。”

她恢复了原来的态度,他也不避再掩示,刚刚说想你的时候是用玩笑的口气说的,他们不适合走得太近,否则就会丢失原则,丢失对方。

从来不知道对话是这么难的事,娬洛只觉得心中压抑,胸口堵得难受,她深深喘息,泪水蓄满眼眶,笑着道:“我也想你…”

圣殷跟着笑了,长长呼气。

寒烟宫增加了宫女,膳食以王后喜恶派送,后宫诸秀每日请安问好,俨然已经是一国之母,统领后宫了,但是却不见王后半点喜悦,整日坐在宫中发呆,已近临盆,她开始有些嗜睡,每日午后都觉得困。

宫人被遣退出去,殿里一个侍候的人都没有。

莠儿恹恹的坐在鸾榻上打盹,紫薇没有回来,小蝶又被派去桐莘宫侍候,其他的宫人都不熟悉,所以她更觉得孤单,不住轻抚着肚子,希望肚子里的小东西能踢她一脚也好,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至少还有孩子。

莲宜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门口,笑着道:“王后娘娘好清闲,大好的天气也不出去走走?”

第二百三十九章

莠儿坐起来,对她的突然到访有些意外,但出于礼貌仍然笑着道:“哦,淑妃娘娘今天怎么有空来本宫这里,来人啊上茶。”

两个青装宫女随在淑妃娘娘身后进了殿,待娘娘落坐后便将一杯金盏香茗奉上,“娘娘请用茶。”

莲宜微点了点头,看着杯中兀自旋转的小菊花道:“娘娘这里果然有好茶,金盏花美容又养颜。”

那次一道回来的路上她也体会了她为人的冷冽,但是从那以后便没有与她再作正面接触,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道她这次来是有什么事?

“淑妃娘娘今日来访不知有何事?”她态度温和的道,抬手理了理云鬓,身后宫人递来香茶,她只说放下,并不喝。

莲宜笑着道:“来请安不行吗?本该一日三省才对,可是王后娘娘不掬礼节于是就免了,怎么人来了反而觉得奇怪?”

莠儿垂眸轻笑,心中有些苦涩,“淑妃是在嘲笑本宫不会做王后吗?”

她问得直白,脸上分明带着笑意却给人冰冷的错觉。

“倒没有。”面对她的置问,她只用三字带过,悠闲的喝着茶,仿佛并不将她的怒意看在眼里。

莠儿觉得讽刺,笑声短促。

夏莲宜放下茶杯,目光缓缓投过来,“只是劳王后娘娘帮臣妾送个礼。”

“什么礼?给谁?”她正了正色,将先前过节暂且搁下。

“津儿…”莲宜轻唤一声。津儿从殿外进来,手上端着一个用红布盖着的托盘,她走到殿前将东西躬身呈上,莠儿看向宜淑妃,她对她点了点头道:“掀开看看啊,没有吓人的东西。”

她嘲笑得语气让她觉得不舒服,一把掀开那块红布,里面露出一个首饰盒,打开来看,装的是件极其精美的紫水晶苹果,跟真的一般大小。

作工精美,一看便知出自高手雕刻,黑绒布衬得紫色高贵神秘,细碎的小切面让它显得光华四溢,极致闪耀,她忍不住将它拿起来捧在手中,细细观赏着。

“这是送给娬洛的,你帮我把它交给她。”莲宜缓声道,她没有称娘娘也没有称王后,而是直接叫了“你”,就像是差谴她办事一样。

莠儿将紫晶苹果放下,略带歉意道:“哦,真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本宫身怀有孕不良于行,这跑腿的事还是由淑妃娘娘自己来罢。”

她当面拒绝,一是因为她对她出言不敬,二是因为这东西甚是罕见,夏莲宜为人又极阴骘,这里面不定有什么阴谋。

以为她会顺重的接过去,没想到却被当面拒绝了,莲宜有些诧异,目光从她的笑脸下移到硕大隆起的肚子,笑着道:“娘娘不说,臣妾倒真忘了,娘娘现在怀着龙种身份娇贵不比往日,即然这样的话那就不牢王后娘娘了,臣妾自己跑一趟罢。”

她起身便走,津儿随即将苹果重新盖起来,紧紧随在她身后。

“慢着。”在她们快走出门时,莠儿突然出声叫住,追过来问道:“你送这个给娬洛小姐是何用意?”

莲宜笑得有些苦涩,看着外面阳光普照的春日宫庭院丽景,脸上桃花妆将她衬托得更加娇媚,只是目光太凄凉,让人有种悲伤的感觉。

“是贺礼。”

她冷冷的说完转身便走,将莠儿撞了个趔趄,靠在过来掺扶的宫女身上不住喘息,惊魂未定,连她都没有想过要送贺礼给娬洛,而她却想到了,还送了这么珍贵像征平安幸福的苹果,看来是自己误会她了,还以为她又是动什么歪脑筋。

这样想着,再次看向那抹淡蓝色身影时,目光中便多了份赞赏。

或者,她人不坏,只是为人太过冷漠直白,给人不舒服的感觉。

幽静的石子路上,莲宜走得缓慢,身边绚丽的花朵散发别样芬芳,她随手摘了一朵白海棠放到鼻下闻了闻,淡淡香味袭来,她难得一笑,轻声道:“津儿,这苏姑皇宫没有榕树花,你还习惯吗?”

津儿笑着道:“娘娘是想念榕树花的香味了吗?可以让陛下下旨找人在宫中种些啊!”

莲宜沉寂了片刻,十分认真的看着她,“移植过来的榕树哪有山野里开得香,绝对没有。”她最后像是下了某种定论,肯定的道。

“娘娘可曾闻过山野里的榕树花?”她笑着问道,可是淑妃娘娘却不再说话,思绪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慢慢往前走着。

紫晶苹果是柔然国宝,也是父皇赐给她的周岁礼物,能消灾避难,也是她最珍爱的东西,现在都要走了,留着它也没什么用,还不如送给她。

娬洛与她虽无恩怨,但她却恨了她这么久,算起来,她是无辜的,只是被人爱而已,她们之间没有情谊可讲,也不能称得上仇恨,现在送她紫晶苹果,只是希望临走前可以为她做点什么,从前恩怨就此一笔钩销,她不愿带着遗憾离去。

即然没有爱,那恨也不要。

清清白白的来,也要清清白白的走。

下辈子,她希望可以活得轻松点,没有国仇家恨,没有爱恨情仇,只要一个能够守护自己的良人,安安稳稳的过一生。

***

“这是什么?”娬洛盯着那个盒子问,津儿她是认识的,只是夏莲宜为何送她东西?

津儿跪地回道:“这是我家娘娘送给小姐的贺礼,请小姐收下。”

贺礼?她将盒子掀开,看到里面安放得紫苹果,有些意外。

“这是紫晶苹果,能消灾避难,娘娘说以前对小姐做了些错事,请小姐原谅。”

她这么一说,娬洛更加疑惑了,夏莲宜怎么突然变好了,还特地派人来送礼,并且请求她原谅,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她这是怎么了?良心发现?可是那么清高的人…

“你家娘娘只说了这些吗?还说什么了?”她问。

第二百四十章

津儿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娘娘只让奴婢把贺礼送来,并请小姐原谅从前的罪,就再没有交待别的话了。”

娬洛垂眸不语,静了一会才道:“好了,回去说我多谢你家娘娘有心,礼物十分喜欢,从前恩怨不值一提,让她也别记在心上,小蝶,把这个拿进去放好。”

津儿将托盘交给小蝶,跪地叩谢,“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小姐大病初愈,奴婢就不多打扰了。”

娬洛点点头,笑着道:“嗯,去罢。”

虽不知道夏莲宜讲和的诚意到底有几分,但只这一点她便能愿谅她,终究都是女人,她能明白她心中的怨恨,再说事情都过去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她将身子靠到软垫上,脚下青鳞香炉袅缈着香雾,隔了淡淡昏沉的江薄雾,她视线有些模糊,门外满目春绿映着午后斜阳,添一分金色,一分醉。

她不觉笑起来,心情愉快,这世间还是美好的事物更多些,那些沉痛的过往都已随风殁去,连残渣都不留下。

清胤宫圣殷刚刚落座便有急报传来,送信差役执剑跪在殿下,将手中信函高举过头,陈尧拿着密函匆匆呈上庭来。

他迅速拆开来看了看,表情变得沉默,缓声道:“他们到哪了?”

“回陛下已经过了边关,明日便可抵达,漠将军将属下先送信来,到时候娬洛小姐的大典不至于太仓皇。”信命拱手回道,至始至终不敢抬头看。然而却见陛下久久不语,他只好悄悄的抬头看了一眼,殿里气氛变得诡异漠测,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以为是自己不小心说错话,连忙求饶道:“属下…该死,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话,求陛下开恩。”

陈尧瞪了他一眼,小声训道:“闭嘴。”

信差惶恐的住了口,将头深埋到地上,瑟瑟抖着。

隔了良久,他才突然笑出声来,语声沉着的道:“一路奔波你也辛苦了,下去领赏罢,然后回去告诉漠将军,朕一定妥当准备,不出纰漏。”

到现在,信使已经吓得弄不清状况了,得到此令如获大赦般他仓皇退下。

陈尧在旁小声说道:“陛下,队伍明天到的话那后天就要送亲,这一天一夜的时间,会不会太赶了些。”

“你刚刚也听到朕的保证了,万无一失。”他脸上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恶。

“是,陛下,奴才这就去准备。”陈尧不敢再多说,请命退下。

圣殷紧紧握着那封信,有点恨它为什么来得这么快,他们才刚刚和好,甚至只相处了喝一杯茶的时间她就要走了。

可是,他还有话要跟她说。

他抽身站起来,快速向外走去,宫人惊慌的执着华羽宝盖跟在身后,御架刚刚从桐莘宫回来,现在却又要过去,自从娬洛小姐回来以后,她们便跟着陛下每天穿行在清胤宫与桐莘宫之间,别的嫔妃住处却连一次都没见陛下去过。

娬洛手里把玩着夏莲宜刚刚送过来的紫晶苹果,它颜色鲜艳夺目,形状小巧,握在手上凉凉的,刚刚得到便有些爱不逝手的感觉。

当看到圣殷走进来时,她有些吃惊,起身迎过去道:“怎么又来了?忘记什么东西了吗?”

圣殷不回答,只是看着她,眸中有某种迫切,好像眨眼便会一天过去,他的话却已来不及说了,这种遗憾想想都会心痛。

“怎么了?”见他不说话,只是深情的看着自己,娬洛不自在的别过脸去小声问道。

他轻轻拉住她的双手,语声低哑的道:“娬洛,我有话跟你说。”

她注意到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朕,她在他迫视下垂了目光,尴尬的笑道:“陛下有话就说啊,我听着呢?”

“跟我来。”他拉着她往外走,惊恐间还来不及反应便已被他拉出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