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头,复又背起她,抬了手牵了钊儿,“我们不去了,我不想去了,我们回家。”

宋钊一路走得累极,眯着小眼睛直打盹。宋文甫要抱他走,他却摇了摇头不愿。终于到了火车上,宋文甫抱了宋钊到怀里睡着,陈碧棠恹恹地依靠着他的肩膀上不久也睡了。

车厢里忽的走过一抹极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身的笔挺的西装,漆皮的鞋子,一片光泽。从他们身边走过,蓦地又回头看着他。

冰冷的笑、俊挺的眉、刀刻的脸…宋文甫心底蓦地一沉。

那人一步步走近,双手插在黑白条纹的西裤里。抬眼看着他肩上躺着的人,忽的眼角蜷了蜷,原本冰凉的眼也一瞬间柔和了许多。

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好久不见。宋文甫。”

他忽的笑道:“陆覃之,的确是好久不见了。”

他们对面的人下了火车,陆覃之便坐了下来,“哦?你们怎么会一齐来日本?”

“不过是带他们出来玩玩,顺便躲避躲避老袁。你呢?又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快了。”见他抬了手要点烟,宋文甫连忙摆手道:“棠儿最近身子太差。”

陆覃之挑挑眉,深深地看了那人一眼,复又将那烟收了。

快要东京的时候,陈碧棠才转醒。见到眼前的人,忽的有些哽咽。

宋文甫知道她的心,却不揭穿,握住她的手,复又抬了眉问:“覃之,你准备何时回国?”

“怕是要到年底了。”

宋钊慢醒来,睁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周围的人,眼底一片清澈。却是陆覃之第一个发现,两人对视看了许久。

陈碧棠这才看到他,刮了刮他的小鼻子道:“乖宝,醒了?”

他极为乖巧地点了点头,又唤道:“叔叔好。”

陆覃之忽的笑,抬了手捏了捏他细腻的脸,“钊儿生的越发清秀了。”

陈碧棠隔着一方桌子看着对面的人,心里一阵酸涩,再见面不知又是几时了…

一回国,李柏然就又被请了过来,号完她的脉,忽的死死地拧了眉。

她瞪大了眼睛问:“怎么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碧棠,你最近可有流鼻血?”

她摇了摇头,宋文甫却一脸严肃地说道:“有过的。”

陈碧棠忽的眼里蓄积起了一层水色,“难道说连三年的时间都不到了吗?”

他撇了头过去道:“碧棠,抱歉。我也没有想到会这么的快。”

宋文甫指尖忽的一阵颤抖,眼里一片悲戚:“会不会是哪里出了错?”

“不会…”

宋文甫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坚硬的背一下抵在了门上,大口地喘着气…

在陈碧棠的要求下,他们再次返回南京城,一家三口搬去了陈家。

外间的世界战乱不断,宋文甫却从不出门,日日在家守了她。每天必做的事就是和她一起修剪院子里的花草。

陈碧棠每天无论多难受都要教宋钊识字,每每这时候,宋文甫都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陈碧棠怕自己死了,宋钊没人照应,让他再娶一位妻子,他却不愿,捧着她的手道:“我宋文甫这一生只爱了你一人,倘若娶了旁人,也是害了那人,钊儿我自会照顾,你莫要担心。”

“文甫,有件事,我从未对你说。”她看着他的眼睛。

他大约知道她要说的话,舒了一口气道:“你说。”

“关于钊儿的身世…他的确不是你的孩子。如今我倒是想为你生一个孩子,可是…”说着她眼底的泪又涌了出来。

他捧了她的脸道:“我知道。可那又有什么关系,碧棠,你的孩子就是我的。我爱钊儿从不少于你一分。”

陈碧棠靠在他的怀里,泣不成声,她不过是又一次利用了这人对自己的爱,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说道:文甫,对不起。

1914年底,又一个年关将近。这一夜,南京城里落了极厚的雪,行至深夜,陈家的门忽的响起。无数带了枪的人忽的将陈家团团围住,一瞬间陈宅上下灯火通明。

带头的人穿了一身军装,立在低了眸子,一字一句地说道:“受督军之命,捉拿叛国贼。”那声音太过熟悉,陈碧棠的心像是沉入了无边的地狱,是他,是她那日思夜想的陆覃之…

陈老爷拄着拐杖,立在门口,看着一支支漆黑的枪支,面上却是说不出的威严。

“不知您可带来了证据?”

“你运输给洋人的那些军火不就是证据。”

“我陈家多年前,迫于生计,确实做了运输的生意,可年代久远,如今,陈家早就不做了。”

“陈老爷,你可识得这个?”那人眯着眼,将手腕上的一串暗红的柱子在手心里甩了甩,那是陈韦恪的随身之物,陈碧棠的心里像是压了千斤重的巨石,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韦恪…”陈老爷身子一震,曾将手里的最后一批军火运给了自己的孩子。

宋文甫揽着她的腰,不卑不亢地说道:“陆覃之,想不到,你竟然做了袁世凯的走狗吗?”

“呵,宋文甫,你也是那陈家的同谋,”那人打了一个响指,“来人,将这两人带回去。”

陈碧棠手心里攥着方帕子,一脸的惨白,连忙说道:“允帧…他们,一个是我的父亲,一个是我的丈夫…你…能不能念在旧情…”

他看着她眼底一片“呵呵,我们的旧情。陈碧棠你是指你偷走军饷又逼我同你结婚的情吗?还是你写了休书与我的情?”

“你…你竟都记得了?”陈碧棠倏地往后一退,脚下一阵踉跄,猛地咳了一口血来。

宋文甫大骇,睁大眼睛道:“碧棠…”

陆覃之眼底一片漆黑,转身道:“速速压了叛国贼回去。”

她忽的骂道:“陆覃之,你这个冷血怪物!”

高而耸立起来的围墙,威严里透着一丝不苟,在这沉黑的夜色里依然带着不可磨灭的威严和不可一世。她裹着厚厚地一层羊皮袄,怀里抱了个暖手炉。

开门的人见是她,点了点头行了个礼,随即说道:“先生此刻不在府上,您还是回去吧…天色不早了,我为您找个车吧…”

她颦着秀气的眉道:“总管,今日,陆覃之在家我便见,他不在家,我也会等了他回来。”

那管事的有些头疼,身后忽的走出一个人。

那人俊眉星目,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线衣,一双细长的手插在灰白细条格子的裤子里,修长的腿一丝不苟地裹在裤子里,一步步地走到明亮的灯光下,站在高处俯视着她,却是极为绅士地说道:\\\\\\\\\\\\\\\"碧棠,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陆覃之粗来手撕吧QAQ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碧棠身在乱世,所有的一切都是无奈。陆覃之不是坏人,继续看吧QAQ

“怎么,陆覃之,如今见你一面都这么难了?”她站在那台阶下,凝眉看着他,似要将他从心底剜去。

“怎么会?”他笑着摆了摆手手,那总管才放了行,“都下去吧。”

见那满院子的人退了下去,陈碧棠才抬了步子一步一步走到台阶上来,解了挡风的羊皮小袄,又理了理被风卷得有些乱的头发,露出一张清丽的脸来:“陆覃之,请你放了我的父亲和丈夫。”

他眯着眼道:“陈玉棠,你就这么在乎宋文甫的生死?”

许久没有人唤过她玉棠,她的眼里忽的积攒了一汪泪,却又被她压了下去:“我说过,宋文甫他是我的丈夫。”

他一下握住了她温凉的指尖,暧昧地捏了捏,半阖着眼睛说道:“哦?玉棠,要救他也要拿出你的诚意来,不是吗?”

他不再说话,领着她走到屋子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手里的烟,那一点火光愈红,白色的烟圈在橘色的灯光里荡漾开来,宛若穿了白裙子的鬼魅。

空气里一时间安静地出奇,身后金色的壁纸前面挂着的钟摆,一下一下的敲过,每一下都敲打着他的耳膜。

那烟在他手指尖燃了一半,陈碧棠忽的走近,夺了他指尖的烟卷,照着他的样子吸了一口。却是引得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挑了挑眉,眼底结了气:“你做什么?”

“抽烟。”她回答地云淡风轻。

“你…你明知…简直胡闹!”他见到那日咳血的样子,心中一阵钝痛,一下拔了她手里的烟,扔在那黑白格子花纹的地毯上,军靴踏过,将那绒毯烧了一个黑窟窿。

“那又有什么关系?你陆覃之能做的,我陈玉棠怎么就不能了?”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些拿她没办法。可是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更加吃惊。

“陆覃之,是不是只要我和你上了床,你就放了他们?”

她每次说出一个字来,都将他狠狠地镇住。那样柔弱的的女子竟然说出这样大胆放肆的话来…

“是。”他本是要逼了她知难而退,谁知她竟走近一步,极为柔和地说了个“好”。

他蓦地皱了眉,笑道:“陈碧棠,你莫要后悔。”

只见她转身,将裹在外面的狐裘小袄退了,露出了里面的鹅黄色的旗袍,衬托她的脸更加清丽。几步走到他放酒的一方墨色的玻璃柜子前,抬手取了一只郁金香杯子,复又倒了些红酒,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举了杯子在唇边抿了一口,晃了晃那杯子,暗红的酒液和她那晶莹的眼睛一样潋滟。

她挑了挑眉道:“怎么陆覃之,你不爱我了吗?”

他不说话,心却跳若擂鼓。

她一步步走近,银白色的小高跟鞋从那地毯上游移而过,那地毯陷了下去又凸起来,陆覃之看着那地上不断凹下去又凸起来的地毯,心也跟着沉沉浮浮。

她走到她跟前,逼迫似的说道:“你不敢?”

他倏地侧了身子,细细地凝望望着墙角的那株开得极为艳丽的梅,不说话。

她却是不依不挠地追问:“还是说,陆覃之,你根本就是不行。”

他有些烦躁,俊挺的眉轻皱着,漆黑的眼里盛着幽暗的光。她那卷而翘的长睫在瓷白的脸上落下扇子一般的斑驳光影,那小扇子随着她的步子,轻轻地晃动着,撩拨着他的心都有些犯疼。

“真是烦人,玉棠,你可不要后悔。”他猛地走近一步,一下揽了她入怀,手里的红酒因着剧烈的晃动洒了一些出去,在黑白色相间的绒毯上晕染出几朵细腻的小花。

“允帧,酒洒了呢…”

她领子里的熏香一下萦绕着入了他的鼻尖,指尖是她那丝质的旗袍的细腻触感。

陆覃之半眯着眼抬手,抱过她纤细的手,送到唇前,喝了一口。

“这酒不错,可惜了。”他一下将那杯子里剩下的酒喝了个干净,随手将那杯子掷在脚边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陈碧棠不及他高,抬了脸看着他,只见他喉头倏地滚落,性感至极,她的脸蓦地红成了盛夏的红莲。忽的大了胆子柔声唤了他一句:“允帧…”她知她心里对他还有情。

身边的人闻声,指尖忽的靠上她的下颌,抬了她的脸。陈碧棠这才看清他眼里的情绪,那磁石一般的眼睛,她看得有些呆,要将她的心魂都吸了进去一般。陈碧棠一瞬间的反应是要逃。

那人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忽的低头,快她一步封了她的唇,接着是一大口的红酒从唇间递了过来。唇之后是舌,撬开她的贝齿,卷着她的舌吮#吸着。他使的劲很大,拉扯得她的舌根都有些疼。

她的心猛地跳地飞快,看着这个动情地吻着自己的男人,她倏地有些欣喜若狂,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但这个吻里却夹杂着浓浓的占有欲,让她步步沦陷着。她为了救自己的丈夫而来,却和前夫在这里苟且,甚至,她还贪恋着这个人,她有些恨自己。

耳边忽的响起一句温柔地呢喃:“乖,闭上眼睛…”

她的眼睫倏地有些颤抖,浸润了水泽,引得他笑出了声。她似乎是有些气,牙齿一用力,试图阻挡他的唇舌。他痞痞地冷哼一声,舌头一下滑过她的牙根,引得她牙根发麻,不得已投了降。

陈碧棠再想抵抗时,他一下拔了她盘头发用的翠玉簪。墨黑的发,顷刻间打着卷着从发顶倾泻而下。

他黑濯石一样的眼睛凝望着她笑道:“这样更好看…”

他的眼里带着她从未看到过的幽深光泽。

那双眼睛似乎是带着魔力一般让她顿时心跳加速:“你…”

她的话还未及说完,陆覃之一下打横抱了她…他的身子往后一倾,满室的灯光都顷刻间熄灭了。

高跟鞋扔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过了许久,黑暗里,她枕着一头青丝偏了头问他:“陆覃之,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放了他出来?”

他不作声,蓦地起身,黑暗里一束火红的光滑过,那一瞬间,她看到他赤身立在巨大的玻璃窗前,似是一尊雕塑。

再回神时,他已经打开了灯,手里端了个白瓷的杯子与她:“喝些水吧…”

她接过那杯子细细地啜了几口,他转身,她却蓦地握住他的手,又说了一句:“允帧,求你。”

“你满足了我,他就能出来。”他暗暗笑自己的无耻。可他的姑娘粉若桃花的脸庞,眼里光一下深于一下,他到底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陈碧棠勾着他的脖子,闭着眼细细地吻了他的唇。刚刚熄灭的火焰,又一瞬间被点燃…

她贴着他的耳边道:“陆覃之,我恨我爱你…”

他笑:“那至少还爱着。”

“可我恨不得杀了你。”

他低头封住了她的唇,将她所有的话都吮吸了去。他们之间的爱与恨,哪里算的清?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来的时候,陆覃之就醒了。还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六点钟他就再也睡不着了。身旁的人,还在睡梦中,他故意在昨晚的那杯水里加了些的镇定剂,一时半会她还不会醒过来…

他看着怀里娇俏的姑娘,瓷白的脸颊粉扑扑的,她的皮肤很薄。细碎的光撒在她的脸上,薄薄的一层淡金色绒毛,像只粉嫩嫩的水蜜桃。

他忽的笑了,小心翼翼地抬手,在那脸上细细的抚摸着。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不想起床。他忽然有点后悔昨晚往那杯水里加镇定剂了。他的姑娘睡着,可他好想吻她。低了头,在她的眼睑上细细地吻了吻。

陆覃之看着她脖子里的淡淡吻痕,忽的想起昨晚,蓦地浑身发热。

连忙起身,赤了脚,提了鞋子出去了。

陈碧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的时候了,浑身都像散了架似的。身边的人早就起了身,空荡荡的被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她顿时心里就慌了…

蓦地起身,披头散发,赤着脚,寻遍整栋房子也没看到他。那总管只说了一句话:“先生去长沙了,让您先回。”

“长沙?陆覃之他去长沙做什么?”

“军统于他并未完全放心。”去长沙是让他送死,也是试探他的忠心,只是他不能同她说。

“那我的丈夫呢?他们在哪里?”她眼底忽的一片猩红。

“恕我无法相告。”那总管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她气,忽的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那陆覃之他在长沙哪里?”

“抱歉,无可奉告。夫人请回吧。”

陈为救宋,献身陆,那什么的时候,她取了他衣服里的枪打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QAQ我最喜欢这种俗梗了,虐完他们,我心里好爽

陈碧棠匆匆忙忙回到陈家,宋钊却是极为乖巧地跟着陈夫人学习认字。见了她回来,一下扔了书,抱了她,憋着嘴,极为委屈。

“钊儿…”她唤低了头,吻了吻他的脸颊,“宝贝,妈妈要去很远的地方一趟,你在外婆这里呆上几日,爸爸妈妈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我要和妈妈一起去,我要照顾妈妈!”他忽的鼓着腮帮子,眼里蓄积了一汪眼泪,他懂了一些事,知道陈碧棠病重。

“乖,就几日,我和爸爸就回来…好不好…”她也怕这是最后一次见面,抱着他哄骗着。

“陆叔叔是坏人!等我长大了要好好收拾他。”他捏紧了小拳头,赌气一般地说道。

她听他这般说陆覃之,忍了许久的泪,一下落了下来,“乖宝,陆叔叔再坏,你以后也不许打他。”

“可是他捉了爸爸还有外公!”

她有些着急,语气也有些生硬:“宋钊,我现在要去找他放爸爸出来,你乖乖呆在外婆这里。听到没有?要是不听话,乱哭的话,一个月都不许你吃小鱼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