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她站在陈家门前,看着高高围起来的院落,忽的感慨万千。那立在阳光里的、度了金粉的大门,如今看来是多么的讽刺。
她知道,她若踏进了这陈家的大门,就再也逃脱不了这滚滚而来的命运的束缚了。
她的眼底倏地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她来到这里做了陈碧棠,她害死陈碧棠的哥哥,她又怎么能放着这样的陈家不管?
她推开巨大的到家里的时候,陈父刚刚抽完一支大烟,靠在深红色的沙发里半眯着眼睛,说不出的颓丧。
她倏地唤了她一声:“父亲。”她自从跟了陆覃之就没有再回过这个地方。
“不孝之女,你还回来做什么?”
“我…”
“你是故意来气我的对不对,我女儿的丈夫杀死了我最疼爱的儿子…陈碧棠,你说说看,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他的拐棍猛的一带,将她放在玻璃茶几上的瓶瓶罐罐全都扫落到地上。
她倏地跪在他的脚边道:“父亲…我愿意从此做陈韦恪…”
陈父忽的拿起放在桌上装了水沉香的炉子,抬手往她砸去,她身子一偏,身后白玉镶花玻璃围栏一下碎裂,发出巨大的声响。
“哼!你做韦恪?你怎么做韦恪?”
她抬了步子走到房间里,取了一把剪刀来。倏地将这些日子里拼命留得长发绞了去。
“父亲,从此世间再无陈碧棠,今天起,我便是陈韦恪!他没有完成的事我都会替他做了。”
陈父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忽的瞪大了眼睛“你…”
陈碧棠没有再多说什么,蓦地推了门走回到夜色里去。
…
她到了她和陆覃之的家时,才发现门前多了辆车。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车型,宋文甫。
黑暗里,那人长身玉立地倚在车边,那车子早就熄了火,香水百合的淡淡花香流泻进鼻子里,陈碧棠忽的笑了。
开了口,却是唤了他一句“宋先生。”
他笑,“这么晚才回来?怎么又将头发剪成了这样?”
她不说其他,只笑着走近道:“我不过是劳累奔波的命。竟带了花给我吗?”她走近,也不管旁的,径直拉开车门,抱了那花出来,道了句:“谢谢。”
“碧棠…”
“宋先生,今后请唤我韦恪!”
“什么?”
“陈碧棠已经死了,如今的我是陈韦恪。”
“你这是说什么傻话…”
“文甫…哥哥是我害死的,陈家不能垮!”
“你…碧棠,竟然不邀请我进去坐坐吗?”他眼里忽的浮光掠影着,还想说些什么,陈碧棠已经迈着步子上了几级台阶。
她在那台阶上顿了顿道:“文甫,你请回吧,我注定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
“你怎知我想要的是什么?”
“文甫,你一直是这世上我最相信的人。我给不了你要的喜欢,但哥哥和你到底是多年的至交,圣诞节的时候,还要你来DreamingHome一趟,帮我演一场戏…”
他朗声说了句:“好。”
她蓦地又道:“文甫,求你不要骗我…”那声音极为伤感。
宋文甫眼里的光忽的暗了暗,映着那花坛里的地灯,更加清冷。
他此行的目的本是来看看陈韦恪是不是真的死了,可他看着眼前的人,竟然一瞬间后悔起那时候布的局了。
…
陈碧棠在偌大的落地窗前立了会,外面是颓败的冬夜。她不知想到什么,一下子伏到锦被里,“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屋子里百合的清甜香味,让她有片刻的睡眠欲望。闭上眼却全是陆覃之举枪杀陈韦恪的画面。醒来时,又是一身的冷汗。她越来越不相信陆覃之说的哥哥是死于自杀…她对自己的怨恨也一日日的更多…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每日都在噩梦里醒来又在噩梦里挣扎。
…
圣诞节靠近,南京城落了今冬的第一场雪。雪下得不大,却让整个南京城笼罩上一层阴冷凄惨的气息。
Deaming Home却是难得的热闹。陈碧棠联合宋家,办了一个邀请南京政要的小姐太太们的化妆舞会。
那些来得人多半是看在宋文甫的面子上,宋家是这金陵城雷打不动的山大王。
来的小姐太太们都赠送了一面极为精致的面具,都是难得时下巴黎最流行的款式,那些个小姐太太们,莫不开心至极。
灯光忽的转暗,只听见那台上的主持人说道:“本次的化妆舞会,为的是庆祝陈家小少爷陈棠莫的顺利回归。陈家的小少爷和我们三小姐真好是一对双生子,出生后,一向体弱多病,我家老爷怕他身子不好,所以在法国呆了许久。”
昏暗的灯光里,宋文甫蓦地递了一枚深红的玫瑰面具递了给她。
陈碧棠握着那面具,微微笑了笑。“竟是玫瑰吗?”
“不,是很喜欢。”
灯光转亮间,陈碧棠穿了一身修身的西装站在宋文甫的身边。
…
作者有话要说:改到现在,但愿你们会喜欢!要是喜欢就收藏下作者专栏好吗?
疑云
隔着玫瑰面具,她半眯着一双桃花眼打量着着周围的人。站在前面的是南北运输的巨商王家的千金王亦格。
那王亦格从一进门,陈碧棠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她。嫩黄的旗袍裹着娇俏的身段,一方白色的皮草裹着雪白的肩,虽然她带着面具看不清全貌,但瓷白秀气的脖颈却是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陈碧棠不禁赞叹:好个美人。
这个王亦格曾经疯狂地迷恋过陈韦恪,可惜妾有心,郎无意。独自黯然神伤的时候,王家老头找了无数酷似陈韦恪的人给她,都被她拒绝了。
陈碧棠星子般的眼忽的卷了卷,嘴角在面具后面倏地上扬。只一个响指,整个会场忽然扬起行云流水的欢快的小提琴声。
一步步地走近那人,骤然弯腰抬了手道:\\\\\\\"My princess .能否邀请你跳一支舞呢?\\\\\\\"
那姑娘先是一愣。只是这双桃花眼和陈韦恪的太像了,她根本就无法拒绝。
\\\\\\\"好。\\\\\\\"白□□纱的手落入墨衣少年的手里,细腰合着音乐转了一圈一圈,脚下的舞步轻盈而欢快。
\\\\\\\"亦阁小姐今天真是这舞会里最美丽的女子…\\\\\\\"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呵呵,我可是从小就迷恋着你!可惜你眼里只有韦恪哥哥…\\\\\\\"
陈碧棠看着她的耳垂骤然转红,面具下的容颜忽的也开了朵艳丽的花。
她只一个响指,身后的音乐骤然变化,让人着迷的萨克斯声在耳边婉转、撩人。脚下的舞步变化,陈碧棠带着那姑娘跳起来了伦巴…
放手、又忽的收回,再带入怀里。王亦格卷起的头发,倏地滑了一缕在脸颊上,陈碧棠抬了手将那缕碎发挑起,轻轻盘好。
陈碧棠太了解求而不得的女人的心了…
再一个响指,音乐的节奏倏地加快,脚下的步子也是一下快过一下,那姑娘似乎从没这么疯狂过,红扑扑的一张脸上满是欢欣。
宋文甫半眯着眼看着那两人,眸子里的光和那旋转着的灯一般,变幻莫测着。他大约猜到她接下来的动作。
…
跳了几圈下来,陈碧棠有些累,交叠着腿坐在一处沙发上喝了些果酒,又转身和那王家小姐闲聊着。宋文甫被一群妈妈桑缠着,问了他许多关于西洋的事,又有好事的要给他说媒。
陈碧棠眯着眼看着这明晃晃的大厅,这里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的让人怀念。她的陆覃之也曾经和她在这里跳过舞…
细长的眼睛远远地望过去,她竟然看到了一个背影很像他的人。她下意识里觉得那人就是陆覃之,她要找了他问问清楚,陈韦恪的死到底是不是自杀似的。
匆匆放下酒杯,猛地起身追了那人的方向过去,竟一时间忘记了旁边的人,那王亦格从来没被人这样冷落过,一时对这人感起了兴趣。
可是只一会,那人就不见了。陈碧棠有些气馁,想大约是幻觉吧。她理了理脖子上的领结,极为绅士地回到了舞池。只是舞池里不知何时竟然一瞬间大乱起来…
陈碧棠,蓦地一抖。顷刻间就心神不宁起来了。人群里满是叫声,她根本寻不到宋文甫了。一时间竟站在那舞厅通往走廊的交界处,有些呆愣。
有人猛地冲出舞厅,一下狠狠地撞到了她。她连着退了两步,撞她的就是那个长得像陆覃之的人。
她惊魂未甫,走廊里的应急灯瞬间全亮了,她这才看到自己胸前的雪白的西装上竟然沾了一块血迹,那地毯上也是血递过的印记。她未及思考,就连忙追了出去…
门一开,冷风一下就灌了进来,引得她咳了好多下。
每走一步,她都越来越笃定那人就是陆覃之。她怕旁人寻了血迹找来,取了手帕将沿途的血迹都擦了去。
深夜的街道,来往的人很少,加之刚刚落过了雪,阴森森的街道一片漆黑,那月亮也是冷森森的,像是死去巨兽的獠牙。她的小皮靴鞋敲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敲出一阵清脆之声。她跑得太急,加之惊吓过度,脸面具也不曾摘去。
没走不远,忽然有人捂着她的嘴将她带到暗处,冰冷的枪一下抵住了她的眉心。
\\\\\\\"说,你是谁?\\\\\\\"
这声音,她陈碧棠一辈子也忘不掉,竟然是她爱了又恨了的陆覃之…
可她现在并不想认他。她是恨他的,这一刻她多么庆幸自己带了那枚面具。
夜里敲梆子的人提了灯走过,借着微弱的灯光,陆覃之看到她脸上的红玫瑰面具。一下捉紧了她的说了句:\\\\\\\"是你?\\\\\\\"
她无法只好点了点头,还未来得及说其他,陆覃之就倏然倒在了她身边…再看地上已经是一滩深红的血…
她大惊,一下抱了他道:\\\\\\\"允帧…\\\\\\\"
陈碧棠的手脚都在开始发抖,拼尽全力架着陆覃之,一步一步挪地极慢,\\\\\\\"允帧,求你别死…\\\\\\\"她记得附近有过一间废弃老屋,可是夜里她找了半天也不曾发现,绕了好半天的路才找到那里,她的鬓角都已经汗湿了一片,背后也湿了个透。
她弯了腰连忙摸了摸他的鼻息,幸好,还活着。
她又手忙脚乱地摸了摸他的裤脚,寻了他的一把枪来,一下摸着门出去了,冷风一吹她便开始有些止不住的咳嗽。
夜里药铺都关了门,她按着记忆寻了家医馆,找到了个西洋医生,陈碧棠直接提了枪指着他的眉心道:\\\\\\\"I need you to save a man. Take your first-aid facilities and go with me,otherwise I will kill you. \\\\\\\"
\\\\\\\"Ok. Ok. Oh, my gosh! Mad rose girl.\\\\\\\"
\\\\\\\"Take the light .\\\\\\\"
\\\\\\\"Ok…It is so crazy.\\\\\\\"
那洋人医生一路上走的时候都被她用枪抵着后背。
\\\\\\\"Turn left .\\\\\\\"
那黄毛医生又说了句:\\\\\\\"Too bad! It\\\\\\\'s too cold.\\\\\\\"
陈碧棠一下将枪抵住他的腰眼。
过了很久陆覃之的肚子里的子弹才被取了出来,可是血却一时止不住,纱布一张接一张的红了。他身上的温度正一点一点的退去,陈碧棠大惊,有些颤抖地握着他的手唤了句\\\\\\\"允帧…\\\\\\\"
她恨他,可却不愿见他真的在她眼前死了。
\\\\\\\"Save him! Immediately!\\\\\\\"
\\\\\\\"OK, I will try.\\\\\\\"
血最终是止住了,但陆覃之却因为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
\\\\\\\"If he wake up,it will be ok.\\\\\\\"说着那医生收拾了东西要往外走。陈碧棠忽的想到之前的事,一记刀手劈晕了他,将他绑在那老屋子的柱子上。
屋子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陈碧棠怕他冻着,连忙退了自己外间的西装,盖在他身上。可他依旧是浑身冰凉。她无法,只得退尽了衣衫,拿自己的身体暖着他。
瓷白的肌肤,一触碰到寒冷的空气,就是一阵剧烈咳嗽。
\\\\\\\"允帧…求你活下来…陆覃之,你要是死了,我就当真把你挂在城楼上,曝尸三日!不是三年!\\\\\\\"那人根本听不见她的话。
那破旧的屋子里的西北风卷过,引得她一阵一阵的发抖。天渐渐亮的时候,宋文甫寻着了他们。
一抬眼就见带着面具的陈碧棠只穿了中衣,紧紧地抱着陆覃之,似乎是在拿自己的身体在给他取暖。再看看旁边的地上杂乱地撒着的止血的纱布,他眼里的光,忽的暗了暗。蓦地转身和身后的人说道:\\\\\\\"都闭上眼睛。\\\\\\\"
她受了寒,一直昏睡着,嘴唇冻得有些青紫,他将那玫瑰面具退了去,才看道她青白脸色有些不对,似乎是病了,摸了摸她的额头,一片滚烫。
宋文甫连忙脱了自己的外套,俯身将她卷进去、裹好才抱了她起来,她却极为不乐意松开旁边的陆覃之,他不禁皱着眉头唤了句:\\\\\\\"碧棠…\\\\\\\"
怀里的人忽的攥紧他的衣角带着哭腔道:\\\\\\\"允帧…不要死。\\\\\\\"
他眼里倏然滑过一抹沉痛:\\\\\\\"碧棠,陆覃之他这样对你,你还是舍不得他死对吗?\\\\\\\"
那些个跟着宋文甫的随从等得有些着急,\\\\\\\"少爷…我们要一直闭着眼睛吗?\\\\\\\"
他舒了口气道:\\\\\\\"睁开吧…\\\\\\\"
那随从一抬眼就看着自家的主子只穿了件线衣,抱着个姑娘出了那门。
\\\\\\\"少爷,这个人…不是我们要找的陆覃之吗?要怎么处置?\\\\\\\"
他猛地顿了步子道:\\\\\\\"随他去吧?\\\\\\\"
\\\\\\\"哈?少爷,好不容易可以有机会可以斩草除根的啊!\\\\\\\"
\\\\\\\"既然是对手就要好好地折磨他,这还没折磨够呢,就让他死,未免也太便宜了些。找个人来,将他抬走,顺便找个大夫给他。\\\\\\\"
\\\\\\\"哦…\\\\\\\"
…
陈碧棠这一昏睡就是两天两夜,风寒引起的肺炎,让她即使是昏睡着也不免咳嗽。到了第二天夜里依旧是高烧不退,嘴里一直说着胡话,原本红润的唇,泛着白、干裂着,他不停拿棉签沾了水与她。
宋文甫连着换了三个大夫,她的烧还是没有退。
第四个大夫进门的时候,他就直接举了枪对着他道:\\\\\\\"若是不能让她的烧退了,你就躺着出去。\\\\\\\"
那大夫的腿瞬间就筛了糠。
宋文甫道:\\\\\\\"自然,退了她的烧,你也会是这金陵城里最有钱的大夫。\\\\\\\"
那大夫点了点头道:\\\\\\\"定当,尽力而为!\\\\\\\"
夜里陈碧棠终于退了烧,却不见醒来。宋文甫着急,一下拍碎了桌子边上的一方玉屏。跟着他的老仆不禁摇了摇头,这是宋文甫最喜爱的东西,今儿个竟然就这样报废了,女人到底是祸水。
半夜里,陈碧棠终于醒来。头却是晕乎乎的一片,宋文甫高兴至极,一下俯身隔着被子紧紧抱了她,一双丹凤眼里,水泽深深。
\\\\\\\"碧棠…\\\\\\\"
\\\\\\\"文甫…怎么是你?陆覃之呢?\\\\\\\"
宋文甫身子一颤,蓦地收了笑道:\\\\\\\"我找到你的时候,就你一个人,哪里有什么陆覃之?\\\\\\\"
\\\\\\\"哦…他大约是有事先走了。\\\\\\\"
他一起身就看到她眼里的失望之色。
\\\\\\\"你带着面具,他可能不知道是你。\\\\\\\"
\\\\\\\"哦…\\\\\\\"她又窝进被子里。她的话不多,他知道她定是不高兴了。
\\\\\\\"碧棠,你肺里的伤,容不得半点怠慢的…\\\\\\\"
\\\\\\\"我知道…\\\\\\\"
他还想说些什么,陈碧棠忽的轻声说道:\\\\\\\"陆覃之他…他身上有伤,不知道去了哪里…文甫,我好担心他会…会…\\\\\\\"
他忽的有些烦躁地说道:\\\\\\\"不会的。\\\\\\\"
\\\\\\\"对了,文甫,那个舞会是你布的局,对不对?\\\\\\\"
\\\\\\\"当然不是!\\\\\\\"他猛地起身,背都僵直着,似乎是生了气。
\\\\\\\"哦。\\\\\\\"那是谁朝陆覃之放的枪?
…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扑街写得很欢脱…
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