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了摇头,说了两个字“不饿”。

他捉了她的手,在手心里握住,他的体温传到她的手里,又暖到血液里去,陆覃之看着她的眼睛,沉黑的眼里一片温柔,那里面似有化不开的深情。“可是我饿了,陪我去吃饭好不好?”那好不好三个字甚至带着一丝的恳求…

作者有话要说:你家女主能做什么?我家女主能挡子弹………

利用

白天的事还在眼前没有散去,她哪里有胃口,只是陆覃之是她陈碧棠心心念念的人,她只好是点了点头,顿了顿又道:“不过,现在这个时间,哪里还有吃的卖?”

他笑了笑,“我来做。”

陆覃之带着他回了在汉口的房子,陈碧棠忽然有些愣怔,看着他端了刚炒好的一碟青椒鸡蛋,瞪圆了眼珠子。仔细看来,那鸡蛋糊了大半,青椒也有些干瘪…

她提了筷子尝了尝,竟然是甜的!秀气的眉毛拧了拧,又舒展开来。

陆覃之看着她有些紧张,“怎么样?很难吃?”

“不是,是很喜欢。”

陆覃之听到她这么说,竟然笑了,墨黑的眼里得意地说:“这可是我第一次下厨。”

她笑,将手里的筷子递了给他道:“那陆大厨你也尝尝吧,你不是说饿了吗?”

陆覃之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她今天终于笑了一次。接了她手里的筷子,极为自然地夹了一筷子吃了,拧着眉嚼了嚼,倏地抬了眼问他:“陈碧棠,你竟喜欢吃甜食吗?”

“不是!”

“那怎么还说这菜好吃?”

“我就是喜欢吃啊”,她要去接过他手里的筷子,他却不肯给了。陆覃之端了盘子,将一盘子菜全吃了。

陈碧棠撇撇嘴却是笑着说道:“你真是小气。”

他挑挑眉道:“这是我做的,你要吃就自己做去。”他那样子像个耍赖的小孩,陈碧棠扶着椅子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觉得你和我之前认识的陆覃之有些不一样…”她这样说的时候,墨黑的眼细细地看着他,凝视着眼前的人,竟下意识地捧着他的脸。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起身,收起一脸的笑容,端着盘子去了厨房,不久又炒了一碟出来,这次他尝过,味道正好,才携了两碗粥端了来,却不再同她说话。

陈碧棠对他的喜怒无常,早就习惯,撇了撇嘴,接了他手里的碗,安安静静地吃着碗里的饭。

看着她低着瓷白的额头,陆覃之心里竟然会猛地一酸,那古井无波的眼里竟然闪过一丝痛楚,这个时代,注定不适合相遇…

只是她没有看到。

陈碧棠吃完最后一口饭抬头问他:“陆覃之,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家?”他被这个字眼镇住,家么?对啊,他们是夫妻了…这个字眼对他来说是多么的向往又怕失去的东西啊…他如今也是有家的人了?那沉黑的眼里,有一丝的喜悦,接着是无尽的荒凉,他还不能…或者说是他怕…

“陈碧棠,你不是应该在南京吗?怎么会在这里的?”

“哥哥来汉口有事,我也顺道来了。”

“哦,什么时候到的?”

“就今天白天才到!”陈碧棠怕他生疑,连忙回答道。

“那你这几天在哪?”

“当然是在船上啊!你不知道南京到这里有多远,我一路晕船,吐都吐死了,幸好遇到…”她惊觉话多了,连忙闭了嘴。

“怎么不说了?遇到谁了?”

“遇到一个洋人医生,给了我一些药,这才好了些的。”说着她还从口袋里取了些晕船的药来,“你看,多亏了这些个小药丸…”这些药是在长沙的时候买的,却是骗过了他。

“哦。”看来那红玫瑰不是她了。

陆覃之的这间屋子很小,只有一张床。陈碧棠撇了撇嘴道:“哦喔!陆覃之,请问,今晚我要睡在哪里?”

“你睡床吧。”

陈碧棠挑了挑眉,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坐在那床上,仰着头问:“那你呢?”

“我不困。”

“得了吧,你骗谁呢?你那眼底下全是黑眼圈,一看就是没睡好的样子。”

他有些生气般地冷冷地说道:“说了,不困,你睡吧。”末了,转身往门外走去。

陈碧棠一下捉了他的衣袖道:“其实,陆覃之,我们是夫妻,法律上说是可以睡一起的。”

他一下一下拨开她的手,有些烦躁地说道:“我还有些事,你先睡吧。”

陈碧棠忽然像朵蔫了的小花,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了。

她躺在床上将他骂了无数遍,什么“老古董”、“老顽固”、不知情调的古代人。翻来覆去的,恨不得把他拉到面前来打一顿才解气。

陆覃之站在门前,抽了完了口袋里的半包烟,却是真的不困了。灭了橘红的烟蒂,转身进了屋子。陈碧棠已经睡着了。蜷曲的睫毛很是静谧,他从没有这样看过一个女子。她是这样的好,倘若这天一直不亮该多好,他能这样偷偷地看着她一世。他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他永远是朝不保夕的命…

这个时代还没有终结…

他看着她那均匀呼吸的鼻翼,忽然笑了笑,竟趴在那床边睡着了。

夜里的时候,她做了噩梦,四周都是血,她坐在一艘船上,那河里也都是血,她想看看近旁的人,近旁的人却一瞬间都倒在了地上,她一路跑着,哭喊着,根本没有人回答她…

她在梦里死命地叫着,陆覃之一下被她吵醒,起身抱着她的胳膊使劲摇了摇,她这才醒来,额角已经是一片汗意。眼里满是惊惧和骤然醒来的惶恐。

陈碧棠看清楚眼前坐着的人,一下抱了他的脖子,好看的桃花眼里,瞬间滚落了几滴豆大的泪珠来,滑到他的脖子里,她搂紧他的脖子撒娇一般地说道:“允帧…允帧…呜呜…我好害怕…”

陆覃之却是破天荒地没有放开她,搂着她的背,仔细地拍了拍,满是宠溺一般地说道:“不怕,不怕,那些都是梦…”

怀里的人渐渐睡去,外面的天也渐渐泛了白。他胳膊有些麻,却不想吵醒她,一直任由她环着自己的脖子,一夜不才曾合眼。

大约是不想她醒来的时候看到他抱着她,抬了手小心翼翼地把她放进被子里去。弯腰的时候,怀里的人竟然醒来,惺忪的眼睛半眯着,拽着他的衣领一扯,他重心不稳一下倒在了她身边,陈碧棠忽的抱了他的头,就是长长地一吻,香甜的气息萦绕着他。

“嘻嘻。反正是梦,陆覃之,你不算吃亏哦!”

陆覃之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又偏了头,睡了…

留着他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心疯狂地跳动着…这个陈碧棠,这个陈碧棠,快要将他逼疯了…

她醒来的时候,看了看老旧的天花板,发了会呆,身边早没有了陆覃之,她似乎是习惯了那人会突然离开一样,也不满屋子的找他,赤了脚走到下地,倒了杯水喝了个干净。

身后忽然熟悉的声音响起:“怎么不穿鞋子的?”

陆覃之盯着她的脚看了看,拧了拧眉,她赶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忽然觉得自己的脚很丑,往后缩了又缩,粉生生的十个小脚趾蜷缩在一堆,却很是可爱…

陆覃之取了她的鞋子,递到她脚边,接着就要弯身帮她穿鞋子。

“喂喂,不用!我自己穿就可以。”

他点了点头,眯着眼,笑。她这是害羞了?她那耳垂也是粉生生的一片,很是可爱。

他握了握口袋里的信,眼里的浮光闪过,取了张船票递给她,又顿了顿说道:“你收拾下,回南京吧。”

她抬了眼,看着他的眼,问道:“陆覃之,你为什么每次都要赶我走,我就这么讨厌吗?这么…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你没有权利替我做选择!”

她眼里的水泽也刺伤到了他,可是他还是决定不要心软,看着她的眼睛,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说的不错,陈碧棠,我的确是讨厌你!有你在的时候。总是碍手碍脚的,所以你最好早些离开的好。还有你的哥哥陈韦恪,他做的那些勾当做好把你是不知情的!否则…”

她逼退眼里所有的泪,仰着脸问他:“否则会怎样?”

“陈碧棠,你应该知道,他并不是我的家人,相反,是敌人!”

“敌人吗?那我呢?我是什么?陆覃之,我也是你的敌人吗?”

他转了身不再看她,也不回答她的问题。

陈碧棠有些气,绕到他面前:“怎么了?陆覃之,我是什么?你说啊!”

他却忽然笑出声来,“你觉得呢?陈碧棠,你觉得我们是什么?难道是朋友吗?我是要摧毁你们陈家的人,你觉得你和我是什么关系?我答应和你结婚不过是为了让你爹有所忌惮,你当真以为,你真的能逼我和你结婚?你当真以为,我会为了区区几百万银子娶你?”

他一步步走近,将她抵在墙上,冷冷地说道:“陈碧棠,还真是谢谢你昨天告诉了我陈韦恪的行踪!你昨天遇到的那些清兵,他们手里的枪支只都是你那亲爱的哥哥运送的…”

她瞪圆了眼睛,心里像是坍塌了一个角落般,“你…你不要再说了!你不要再说了!”她退到墙上,蓦然滑落在冰凉的地板上。

他却是冷哼一声 ,语气也更加冰冷,“怎么,你们这些个官宦家的小姐怕听到这些实话?别忘了,是你自己要同我结婚的…我怎么能不利用下…”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角这种东西,请虐死他好吗?

窃国者

“陆覃之,你…你简直就是冷血怪物!”

“你说的不错!”他贴着她的脸颊,冷森森地说了着,那上扬的嘴角也是冷的,整个人就像是12月的夜里的清冷的月。

陈碧棠莫名地害怕,接了他手里的船票,大步出了漆黑的门。

陆覃之看着她的背影,眼里一片沉寂,回去吧,再见面时他们就是真的敌人了。他将口袋里的信取了出来,再次看了一眼,那纸上只有八个字:“诛杀窃国者陈韦恪。”

他怎么会利用她,陈韦恪的行踪,他早就知道了…

倘若他真的杀了陈韦恪,陈碧棠就真的成了他的敌人了吧…

可是陈碧棠却没有直接回南京,而是在长沙的时候下了船因为她担心陈韦恪。陆覃之的话像是地狱里传来的声音一般在她耳旁萦绕,陈韦恪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算得上亲人的人了…他不能死…

她更要阻止陈韦恪,昨天的惨剧决不能再发生一次!

长沙的街头不知为何,安静了许多,无数的小商小贩都不出来摆摊了,酒楼里的客人也少得惊人,似乎是一夜之间,人人自危着。有的人在衣袖里藏了刀,有的藏了小的枪支。大约是汉口的事传到了这里,老百姓一时都难以平复恐惧。

清廷的军队,绕着长沙城一圈又一圈,似乎是要将这个长沙死死封住,扼住咽喉一般…一面又有一堆的戏班子被清兵用枪支抵着上台表演,明明是一眼的泪水,还要演喜剧,底下的观众也都被管束得死死的,目光呆滞地看着台上花花绿绿的表演者们,表情僵硬。

“这么好玩的戏,你们怎么都不笑?”

那些人又扯着嘴僵硬地笑着。

不懂事的小孩看着那戏,觉得没意思,哇哇大哭。那些个成年人连忙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

整个世界都在表演一场木偶戏,可是她看不到牵动着那些木偶的线。方博还在汉口的医馆里,也不知醒来没有,她的脑子有些疼。

忽然有人说:“你们怕什么?我们长沙是永远片净土,你们不会死的,都给我开心点,一个个都像死了爹似的,做什么?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我保证,你们全家老小都会平安无事!”那人的声音显得格外的空旷,像是隔着一面山传来的回音一般…

陈碧棠被人群带着缓慢地移动,每个人的脸色都是惨白的,她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没有长眼睛的蜗牛世界里一样。她要找到陈韦恪才行,可是陈韦恪他到底在哪?

“秦姐姐…对了,还有秦姐姐…”

她拼命挤到一边的酒楼里,那酒楼的老板见有人进店,眼角的肌肉都有些紧,看清来的是个姑娘,这才松了口气。

“姑娘,住店还是吃饭。”

“住店。”

“老板,这城里的百姓是怎么了?”

“呵呵呵,姑娘是外地人不知道,我们军统要肃清长沙的乱党。杀一儆百啊!”

她一脸的吃惊,“乱党?他们怎么能是乱党?”

“嘘!姑娘啊!你出了这个门,千万不要这么说!是要杀头的。”那老板做了个杀头的姿势,小腿都有些打颤。

“哎,你可知道这长沙的军火运输商在哪里吗?金陵来的陈家现在在哪里?”

“姑娘,求你莫要再问了,再问我怕我的命也难保啊!你要吃点什么?我让厨房去做。”

“哦!那就随便炒点菜吧。”

旁边的一桌人,有个长了大胡子的男人,低着头啜了口酒,眯着眼看了一下她。又抬手举杯示意了旁边的一个瘦高的男子,那人点了点头出了那酒楼。

那大胡子忽的走近,端着杯子问:“敢问姑娘贵姓?”

“怎么阁下有什么事吗?”

“姑娘和我金陵旧友的妹子长得很像。”

“我姓陆,不知你的那个旧友姓什么?”

“陈,他姓陈!叫陈韦恪。”

陈碧棠蓦地心里一阵狂喜,却又不敢显露出来。

“哦,我老家是姑苏的,靠的很近。”

那人啜了口酒道:“确实不远。”

“姑娘刚才问金陵陈家,莫非你认识陈先生?”

“只是听过,家姐与他有些曾是旧识,她让我来投奔他。不过我还没有找到他。”

“哦?我知道他在哪里。”

“在哪?他在哪?”她问得有些急,眼里的激动难以掩饰。

“姑娘何不说句实话?”

“我是他的妹妹!你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莫急。我和他做了多年的生意,是很好的朋友,陈小姐请跟我来。”

陈碧棠急忙跟着那人出了那家酒家,桌上刚端上的菜一下也不曾动。她随着那人绕进了一个长长的巷子,人越来越少,她有些紧张,怪自己太过鲁莽。

“哥哥他在哪?”陈韦恪的性格不会住得这么偏,她捏了捏手心,趁着那人不注意,从口袋里摸了枪出来。刚要抬手,一下被身后忽然窜出来的人一记刀手劈晕了。

陈碧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人用粗麻绳绑在一张大椅子上,嘴里还被人塞了布,而那个屋子却很是宽敞,只是这时候是晚上,空荡荡的屋子里一片漆黑。一只老鼠忽的从她脚面子上爬过,惊得她一阵战栗。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穿着皮靴的高个子的男人,从黑暗里一步步地走近,那人手里拿着一支明晃晃的电筒直接照到她的眼睛里去,世界极亮过后,接着是一片漆黑…

她听着那人的脚步声靠得极近,心也情不自禁地紧缩着,虽然只是一瞬间,她竟觉得那人是陆覃之。

她挣扎着唤了几句,那人却不理她。在她看清自己的长相之前,骤然关了手里的电筒。

“陆将军,这个人是陈韦恪的妹妹,我们已经写信给那陈韦恪了,倘若他明天不来,我们就杀了他的妹妹!倘若他来了,我们就可以直接将他给杀了。”

那人“嗯”了一声。

“那陈韦恪勾结洋人,表面上是运输着我们的枪支,实际上是那洋人的走狗…”

那人抬了手示意他不要说,他却不再说话。

虽然只是一个字,但陈碧棠断定这个人就是陆覃之。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她的丈夫要杀她的哥哥…

她使劲摇头地“呜呜”地唤他,可是回应她的只有黑暗。那绳子上瞬间在她胳膊上带出一道血痕…

那人站在距离她几米开外的地方,眼里的光在黑暗里,一片深沉。可是那人只站了几分钟,忽的抬了腿出了那巨大的黑屋子。陈碧棠听着那人迈出的步子,

他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被她看到。

她拼命地挣扎着,连着椅子狠狠地跌倒在地上。巨大的声响后,那人蓦地顿住了步子。她额角磕到了坚硬的地上,瞬间擦破了块皮肤,他眼里的镇定忽然有些破碎。大步地走近,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破天荒地说了今晚第一句话。

“陈碧棠,我早就让你回南京,你为何不回?你现在知道我们是不同世界里的人了?”

她使劲地摇了摇头,“呜呜呜”地说了几句,陆覃之却不管,继续说道,“你是要问我为什么要杀他吗?陈碧棠,他将那么多的军火运到长沙的时候就该知道,他该死。”

陆覃之抬手将她耳朵上的翠玉耳环取了下来。她只是呜呜地抽噎着,他一下撤去了她嘴里的布巾。

她一阵猛烈的咳嗽,“陆…覃之…求你…求你…求你…不要杀他…”

“抱歉,做不到!”

“覃之…求你…不要杀我的哥哥…”说道最后,只剩哽咽,空荡荡的屋子里,一片凄厉的哭声。

她的声音传到耳朵里,引得陆覃之心里一阵酸楚。差点就要答应她的请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