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朋友在里面。”
“是…是秦婉?对不对?那父亲那里…”
“棠儿你不要再问了,放心,我不会将这些告诉父亲。”她提到秦婉的时候,眼睛里难以抹去的忧伤。
“哥,你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
“在一起?碧棠…没你说的那么容易的…”
陈碧棠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上楼,竟觉得上了楼就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她靠在身后的椅子上,眯着眼,脑子里只有陈韦恪说的那些话,逼迫吗?
陆覃之…
五月底…
…
陆覃之此时已经踏上了去广州的火车,广州被暗杀的官员也很多。他眯着细长的眼,单手撑头倚在窗边,却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她说过的话,暗杀只是小范围的,大规模的革命才是根本。
车厢里走过一个长得和她有些像的女子,他经不住的多看了几眼。只是那个女子的眼没有她的好看,她的那双桃花眼里满是纯净的澄澈,和春日里的湖水一般…火车开了很久,他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大约是身边少了个叽叽喳喳的姑娘,有些寂寥。终于到了广州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出了车站,接应的人早就等着他了。这次来广州,不知何时才能回南京,自己离她越远,她应当越是安全才是。
“陆先生,辛苦了。这是会议召开的地址。”他递了一张纸给陆覃之。
…
陈碧棠起床后,方博已经站在楼下等候多时。她端了大杯的牛奶,喝完了才问他:“对了,你会不会什么搏斗的技能,比如打架厉不厉害?”
“我擅长格斗术。”
“那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格斗术的老师外加保镖。”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她不能再次成为他的负累。
“好,只是这格斗术练起来,很是凶狠,恐怕你会吃不消。”
“你尽管教好了,其他的你不用担心。”
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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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婚
这一个多月,方博先从训练她的耐力和韧性开始,陈碧棠每天都早起,跑步。她每天都要慢跑二十里的路,方博陪着她一起,却是骑着自行车在前面,而她跟在后面跑。
跑得难受的时候,只想吐,方博看得也有些不忍,安排的课程缓和了些,她却不愿意,逼着他改回来。
脚底起了水泡,挑破了又起。莹白的皮肤被日头晒得红了、黑了,她也不在乎,小腿上长了硬邦邦的肌肉,却是健康了不少。
韧性的训练是最难受的,正侧后斜的压腿,很疼,可她却从不喊。
一次方博正在喝水,她走近忽的一个过肩摔,把他撂倒,转身就走了…
留了他在地上愣神。
…
5月28日,陆覃之压着款项从广州前往南京,并欲与南京的同盟会友聚头后前往武汉,作为下次起义购买武器的款项。
5月30日南京城天降大雨,黑云压城,陆覃之一行十几个人决定投宿一晚,他们在南京城北的一家饭店一住下,已经有小厮报告陈碧棠。
她望着窗外黑压压的雨幕,眼里没有一丝情绪,她到底还是搅进这场历史里了。只是,他是陈碧棠还是陈玉棠呢?她却忽的哭了。
她猛地将巨大的白色漆木的玻璃窗推开去,狂风卷了那雪白的窗帘一下吹开,豆大的雨珠也随着风卷到她脸上,抬了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上,转身问道:“方博,今晚我们可能会死,你怕不怕死?”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为什么摇头又点头?”
“我不怕死,但我死了,我的母亲没有人照顾,所以,我还不能死。”
她不再说话,呆呆地看着外面越来越沉黑的雨幕。穿了一身紧身的男装,和方博一起去了城北。他们陆覃之的对门住了下来,陈碧棠将湿漉漉的外套解开,丢在地上,方博连忙转了头过去,不再看她。陈碧棠笑。
“可以转过来了。”
再见她,她竟已经化了妆,白底兰花的广袖上衣,下面是一袭草绿色的裙子,短发被打理清爽,粉嫩的耳朵上一边一个戴了白银镶边的莹白珍珠耳钉。
他不禁咽了下口水,陈碧棠笑。
她问:“都准备好了吗?让你带的人呢?”
他有些木然的点了点头,说了几个字,“在门外”。
“其他的人呢?”
“店家已经被迷晕。”
关门的时候她说:“方博,倘若我今天死了,你记得把我带回去,千万不要让陆覃之知道是我。还有,我的家在南京城,但你要将我的骨灰撒到长江里…”
他一脸正经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笑,“走吧…差不多了…”
子时是人最疲惫的时候,她将迷香伸进屋子里,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蒙了面推了门进去,轻手轻脚的,生怕吵醒了那人。
她对着一行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翼翼地安排他们将几只装了银元的大箱子搬了出去,自己却留到了最后一个。
陈碧棠多日没有见到他,很是想念,站在床边,看着睡梦中的人。墨画的眉,俊挺的鼻,一双冰冷的眸子闭着,让他冷峻的脸柔和了许多。
她抬手,抚上他那在睡梦中也拧着的眉,那人却忽然翻身,粗粝的手一下握住了她的,唤了她一声“碧棠”,她蓦地一震,以为他发现自己了,再看他竟然是在做梦。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被他这样唤了,倘若不是梦该有多好。
“陆覃之?”她小声的唤了他,见他还睡着,小心翼翼地将手抽了回来。过了今天,陆覃之就得来求着她了。
倘若他现在是醒着的,这样唤她一声,她断然会放弃一切随了他的愿,生死不离,可是他醒着的时候就是另外一个人,冷冷的眉,刚硬的轮廓还有气人的话。
方博见她久不出来,走回来,看到她满是深情的看着床上的男子,安安静静的,很是乖巧,那男子就是她所说的那个陆覃之吧。
…
天亮了,陆覃之一行人才醒来,头均是生疼的,再抬头看,屋子里的木箱子不知何时一个也不见了,陆覃之大惊,是谁?
地下的人均是一脸的担忧,他的心骤然一缩。这是孙先生不久前才筹措的资金,他竟然弄丢了…
气急,一脚踹碎了脚边的一方木桌子,摔了门出去。
揪住那掌柜的衣襟,一阵盘问,可是怎么问他都说昨晚睡得太死,“我们有重要的东西丢在你店里了,倘若不说,今天就是你们店里人的死期。”他抬了手就一枪打碎了柜台后面巨大的镜子,吓得那掌柜直飚眼泪。
“军爷,饶命,小的实在是不知,还请军爷去报官吧。”
他指着那人的脑袋说道:“报官?东西是在你店里丢的,你得负责。”
那老板娘赶紧抱了他的枪说道:“军爷,如今世道这么乱,许是军爷在路上就被人给盯上了,军爷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陆覃之,刚把枪移开,那老板娘就朝走廊上的说道:“东西丢了,军爷是恐怕不是外人吧,兴许是内鬼…贼喊捉贼呢?楼上的军爷们,您说是不是?”
和他一道来的都是广州同盟会的人,走到他身边说道:“孙先生点名要你送的东西,竟然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丢了,陆覃之,这的确是让人不得不怀疑啊。”
陆覃之转身挑了挑看着他笑道:“哦?这么说来,竟是我陆某人私自盗用了那些东西?”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只是这东西一路上都没丢,怎么昨天才到南京就被人盯上了,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地就给搬走了,这一定是出了内奸。”
“损失的东西,我会想办法找回来的,只是要你们最好管好自己的嘴,我陆覃之,何曾怕了谁?最迟后天,我一定想办法将那些东西补齐。”
他骤然握紧手里的枪,墨黑的眸子骤然收紧,仔细扫视了一圈屋子里的人,大多都是对他不信任的。
“我陆某人在此立下誓约,倘若寻不回那些钱,我就自动退会。”说完,踩着步子大步上了楼。
…
他仔细看了那房间的地上有半支未燃烧尽的迷香,闻了闻,和早上屋子里的香气一模一样,对面的房间的人早就已经退了房,隔壁住的是对老夫妻,到底是谁?
这么熟悉他们的行踪,他们是什么时候被盯上的?这些钱一看就是有心之人的刻意安排。
他脑子里一阵生疼。
和他一同来的一个人,坐在他身边,问他:“覃之,你怎么看?”
“高伯,你相信我?”
他点了点头。
陆覃之举了手里的迷香给他看:“应该被人刻意安排的,怕是怕是找不回来了。”
“苦了你了,武汉那边催的很急,将士们还要等着这些钱吃饭。这可怎么办?清廷正大批的暗杀着革命党人,我们才不得已出次下策,偷偷运了过来,直接去武汉的话,目标太明显,这才绕到经过了南京,看来还是不行。”
陆覃之眼里的光暗了暗,许久才说道“高伯,我会想办法的。”
…
陈碧棠推了门出去就看到一抹熟悉的人影。
按着她的计划,陆覃之会来找她,可是他竟然来得这样快。他依旧是一身墨黑的衣服,双手插在口袋里,立在阳光里,一脸的清俊,却是有些疲惫。是啊,她给他闯了这么大一祸,他的确是该疲惫的。
她扬了眉笑道:“陆先生,大驾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陈小姐,我来为了一件事…恳请你能帮帮忙,救救我们的盟友们。”
“陆先生说笑,碧棠不是医生,怕是没本事救人。还请陆先生回去吧。”她说着就要关了门回去。
他连忙捉了她的手腕道:“等等,陈碧棠,我来的确是有事求你。”
“哦?”她笑:“可是陆先生,你可是一点也没有求人帮忙应该有的姿态哦!”
他弯了腰,才说道:“陈小姐,覃之今日确是有事相求。”
一口一个陈小姐叫的她心里一阵难受。她转身问:“哦?什么事?”
“请你借我三百万。”
“哦?那你要拿什么还呢?”
他蓦地不说话了。
“陆覃之,我们陈家是生意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你我关系虽然不错,但我说过,我可以帮你筹集资金。但前提是,你得娶我。做我的夫婿,我陈碧棠的所有的财产都可以供你驱使。”
“你跟着我你不会幸福。”
“我不在乎。”
他皱了眉,思量了许久,不再说话。
她走近,绕着他说道:“陆覃之,你可不算吃亏的,三百万的银元可不是笔小数目,这可是一笔很好的交易。你有了钱,我也嫁给了喜欢的人。”
他抬了眉,眼里没有一丝的情绪,一步步地逼近她,捉了她的手腕将她抵在白色的门上,看着她的眼睛问:“陈碧棠,你当真想嫁给我?”
她瞪大了眼睛:“当真!不过倘若你不愿意,就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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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子成说
“陈碧棠,你…”他脸气的有些红,却终于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而不是什么不是陈小姐。
她挑了挑眉笑道:“那陆先生就请回吧。”
“你想清楚了?”
她点了点头,等着他给的答案,那过程却是异常地漫长。
他最近滑过一抹寒冷的笑意。
陈碧棠的手心里全是汗,她在打赌,赌他是不是愿意为他所追求的事业放弃自己的幸福。他们都不说话,时间似乎都有些静止,风卷了她的纱裙飞了飞,院子里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提醒着她,时间还没有停止…
陆覃之忽的走近,几乎要与她呼吸相贴,凑到她耳边说了个“好”。陈碧棠的眼睛骤然睁大,心里悬着的大石头骤然落下,他竟然真的这样答应了…可他若是真的为了这革命娶了自己,她又算什么呢?
他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她更加难受了。“陈碧棠,如你所愿,我娶你,但,前提是:第一,你不准对外宣称我们是夫妻,不许对人说我是陈家的女婿,第二,不许干涉我的工作,第三,不许干涉我的感情生活,倘若我喜欢上别的女人,比也莫要争风吃醋。”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人,说出的话却像是万年的冰,冷得她的牙齿都有些打颤。
陆覃之忽的抬了手,指尖勾了她的下巴,徐徐摩挲,惊得她一震战栗,他嘴边带着笑,但眼底却是冷的,“陈碧棠,这样你也愿意?”
她被他的话吓到,捏紧了手心,指甲嵌在肉里,让她疼到镇静…
她忽的握了他的手,在自己瓷白的脸颊上,徐徐摩挲,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水泽,“好,陆覃之,我都答应你…”
她的声音极为温柔,梧桐的花絮在他脚边旋转出一簇淡黄色漩涡,顿了顿又飞走了…
他的心一霎那间被浸润的柔软,那一刻的陆覃之很想将那样的陈碧棠揽入怀里,细细地亲吻。但他却没有。他不能爱她。他注定是个朝不保夕的人。
他一下抽回了她握着的手,“那好,婚期你来定,我到时参加就行,不过是个仪式。”说完转身走进了那飘满了梧桐花的世界里,一步一步,都踩踏过她的心尖。
她忽的冲着他的背影喊道:“陆覃之,我告诉你,不是我嫁给你,是我娶你,那三百万不过是我下的聘礼…”
他猛地顿住步子,却不曾回头。
他若是回下头,就会看到,她眼底的泪落了下来…
他若是仔细地看了她,就会看到她手心里沁出的血…
只是他终究不曾回头。
此后的一生,他后悔自己为何不曾回头看看那个人。
…
不过是个仪式…
但她却是精心地准备着。她换了个地方,重新安了个家。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她亲自选购的,从地毯和天花板上的花,她都一一精心地选择。客厅里的家具陈设她不知选什么风格。
只好写了长长的一封信让方博跑了一趟,但陆覃之回她的却只有两个字“随意”。
她无法,只好去了金川河边,见了他的母亲。却不知该怎么和她开口,立在门口踌躇了许久,才抬了步子进去。
那陆夫人眼睛哭得多了,看得不是很分明,倚在门前呆呆地看着门口的路。看她来了,柔柔地唤了她声“允帧”。陈碧棠忽的被她眼底的那抹期待感动哭了,那是怎样一双期待孩子回家的眼睛啊…
罢了,陆覃之不在乎这些小爱,可她却是在乎的。他割舍掉的亲人,她来照顾。陈碧棠跪在她脚边,哑着嗓子唤了她一声“母亲,我是允帧的妻子碧棠”。
那陆夫人手有些颤抖,手里却一阵的颤抖,抚了抚陈碧棠的额头,说道:“好孩子,竟是我允帧的妻子的吗?”
陈碧棠因着陆夫人眼底的笑意,心里一阵酸涩,她们两个人,都爱着那个男人,再抬头,却已经是泪流满面。
陆夫人向下摸了摸她的脸,“好孩子,长得这样好看,只是,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家允帧欺负你了?告诉娘,娘骂骂他去。”
她连忙摇了摇头,抬手擦了脸上的泪珠,“不是,他…他待我极好的。”
“哎,我生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知道,他每天只知道革命、自由,哪里懂得心疼姑娘家…”
“不哭,不哭。”
“嗯…”
她在陆家呆到了天黑,知道了他喜欢的颜色,他爱吃的东西,他的爱好,甚至跟着他的母亲学做了他喜欢的水晶饺子。
晚饭的时候,陆夫人同她说了陆覃之的身世,她这才知道了他从小生长的环境,他吃过的那些苦,也明白了他要强和痛恨清廷的根本原因。却引得她再次落了泪,曾经的她是多么的肤浅地爱着他啊…
临走的时候,陆夫人送了她一枚金锁,说是和陆覃之的是一对,愿他们长长久久,一世不离。
…
六月中旬的早晨,她才起床,陆覃之的新郎服送到了楼下,她鞋子也不及穿,赤着脚跑下楼去 ,陆覃之没来,新郎的服装都没人去试,她无法,只好让方博穿了给她看。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脑子里想象着那人穿着这身衣服的模样,眼底忽的涌起一方水泽来…闭着眼走近,忽的从身后抱住面前的人,唤了句“覃之…”
方博猛地一震,本想掰开她的手,却迟迟不忍心,身后的人,哭得有些颤抖…
过了许久,她才缓了过来,止住了哭泣,笑着说了个抱歉,那眼睛红红的一片,看得方博都有些难受。抬了手想擦她没擦干的泪,却看着镜子里的人蓦地转了身,她猛地顿住,徐徐收回了手。
“小姐…”
“你不要说话,对不起,我刚才…没控制好情绪…下次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