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有些大,卷了她的帽子直直飞了出去,墨发一瞬落了满肩被风卷得有些乱。她连忙追了出去,无奈风有些大,卷着那帽子一路翻腾,那帽子飞到江边的小沙滩上,眼看着就直直地往那江水里跑去,幸好那个方向站了个人。
陈碧棠连忙道:“喂,那位穿黑衣服的高个子先生,麻烦帮忙捡下我的帽子。”
她见着那人弯腰捡起来那帽子,这才扶着腰喘了好几口气,那人缓缓走近,逆着光,陈碧棠看不清那人的面孔,等她喘完了气,那人已经拿着那顶帽子走到近前。
她再抬眼时,倏地撞进一双熟悉的深黑的眼睛里,陆覃之,这双眼睛永远是冰,从不曾融化过。陈碧棠心里蓦地一紧,手心紧紧握住,才平息下那种狂喜还有那种落寞,她想和他道别,可最后还是决定装作不认识他。没有结果的未来,不如不要开始。
她站好,扯了个笑容,连忙说了声“谢谢”就要去接他手里的帽子。陆覃之面色冷峻,一抬手,那帽子已经过了头顶,她再想去够,却怎么也够不到了。她气,跺了跺脚,转身就走。反正就是顶帽子,不要也罢。
“怎么,你的帽子不要了?”
她脚下也不停,满不在乎地说:“不要了,这位先生,你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身后的人忽然追了上了,握住了她的手腕道:“陈碧棠,你当真当要当做不认识我了?”
她心里因为他的一握,开了无数朵桃花,可陆覃之立马就松开了手,她有些赌气,撅了嘴嘟囔道:“当真!我和你本来就不熟。”
陆覃之看着她那撅起嘴的模样,忽的笑了笑说:“好,帽子还你。”一伸手,就要将那顶小礼帽戴在她头上。陈碧棠因着刚才的一路狂奔,头发乱作一团。他皱了皱俊挺的眉,将那盘踞在她脸上的碎发拨到她的耳后。
温热的指尖划过她被江风吹过的、有些冰凉的脸,似是抚摸一般,她的脸蓦地红了个透,心跳若擂鼓,耳边只剩下一阵阵的波涛拍岸的声音。再次抬眼间,陈碧棠竟然在那寒潭一样的眼睛里瞥见了一抹温柔。
只一瞬,他便放开了她脸颊边的手,那眼睛里面便又是一片古井无波。
“小姐,走吧,一会船要开了,耽误了不好。”李福走近,看了看她身旁站着的人,朝他点了点头。
陈碧棠却呆在那里挪不动步子了。
“小姐,快点吧,去日本的船一天就这一班。”
她的眼睛忽然有些红,转身同他说道:“福叔,再等我几分钟。”李福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无奈,只好又回到了车里。
“你要去日本?”
她挑了挑眉状似开心半地说:“是呀,我要去上学了,陆覃之,你高不高兴?我再也不会烦你了。”
“其实…”你也不烦人的。
她打断他的话道:“陆覃之,这天下是要大变了,明年的这个时候,清王朝就要告老还乡了。你的领袖会崛起,可是他的政权也不会长久。我知道你不怕死,不惜命,但…我还是…还是…希望你…不要死…”
她抬手胡乱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复又努力扯了个笑容,眼泪竟然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往下爬,吸了几口冷气才捏着指尖对他说:“我在日本的每一天,都想你活着,求你…求你不要死…”
陆覃之抬了抬手,想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她的这张脸曾经笑得像朵太阳花。触及她的脸时,却又顿了顿,收了回来。他给不了的东西,还是不要开始的好。
他沉了声音说:“好,我努力不死就是。去多久?”
“两年。”
“我答应你,两年里面不死。”
“陆覃之,记住,你的命是我救的,倘若你没经过我的允许就死了,我就…”她说不下去。
陈碧棠一下环过他的腰,脸贴着他坚硬的胸膛,似是撒娇一般地唤了他:“允帧…”
陆覃之浑身一震…
李福又按了按车喇叭,她忽然松开他,垫了脚,环过他的脖子,厚着老脸,吻了吻他的唇…
眨了眨水亮的眼睛道:“陆覃之,你不但不许死,而且不准喜欢别人。不然…你喜欢谁,我都要杀了谁。”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读者们,乃们收藏文章,我帮你生孩子好吗?生蛋也行!再不成…再不成…呜呜…
给你生个陆覃之吧…生个郭子旻也行…哎…乃们…呜呜…乃们竟然…捂脸…使劲戳陆覃之的脸!!!
刺杀
陆覃之长身立在那,黑濯石一样的眼里骤然浮光掠影,蓦地点了点头,说了个“好。”他眼里心里只有救国救民,哪里有什么心思去喜欢人。
他答应地这样干脆,陈碧棠很是开心,那边李福又按了按车铃,她连忙一路小跑回到车里。
车子发动,她忽的摘了帽子,朝他飞去,陆覃之抬手稳稳接住。
“陆覃之,再见。替我保管,我回来时再去你那里取。”
陆覃之看着手里的帽子,有些愣怔,那上面还沾了她的几根头发,他下意识的捉了一根在手里把玩。再抬头,车子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了,取了怀表看了看,十点整,去宛平的火车在下午两点,他该走了。
…
宋文甫一身白色的西装,背光站着,身后是银白色的大船,双手插在口袋里,清冷而贵气,看她来了,半眯着笑道:“船就要开了,还以为你不来了?”
“怎么会?能出国游历的机会,我怎么会不去。走走走,船要开了。”说着她就往前走去,陈文甫捉了她的胳膊问:“你当真愿意和我一道去?”
“不是愿不愿意,是不得不去,我家爹爹拿了Dreaming Home做砝码。”她顿了顿又问:“那宋三疯,你去日本又是要做什么?宋家该不会在日本也有家产吧。”
他好心情地笑道,“没有,只是听你爹说要送你去日本,我怕你一个人无聊,就来做个伴咯。”
陈碧棠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胳膊道:“宋三疯,你真是够意思!够兄弟!”
他蓦地握了胳膊上的白净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陈碧棠,你难道看不出,我喜欢你?”
陈碧棠一时间呆住,这么多年从来没人跟自己表白过啊,太刺激,太惊讶了。竟然有人同她说“难道看不出我喜欢你”。要是在她还是在现代,有人同她这般说,她肯定会欣然接受,可是她现在是陈碧棠,而且遇着了一个陆覃之…
那船上的人来往,连甲板上也坐了许多的人,江风列列,吹得她的衣阙飞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连忙皱了皱眉,调侃道:“你看,你看,一定是我爹又在骂我了呢。”
宋文甫抬了手要将她脖子里的围巾围好,她连忙退了一步,有些窘迫地说:“宋文甫,你可是我的老师呢。”
“所以呢?”他看着她,眼底是不容抗拒的深情。
“所以…我对你…”陈碧棠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断断续续地说着。
“外面风大,进去吧。”她的话还未讲完就被宋文甫打断了。
…
日本的男尊女卑简直让陈碧棠跌破眼镜,加之她从小被抗日剧带的,一点也不喜欢日本人,在日本呆了四个月,芥末很辣,鱼片很生,无限想家。
大阪山道两旁的樱花开了无数,她觉得那花一点也没有桃花好看,只是死的时候比较壮丽,一场雨就要铺就一地红妆。
她收到了家里寄来的第二封家书,陈韦恪写的,内容是家里一切安好,让她勿用挂念。陈碧棠看着手里薄薄的一页纸,单手撑着脑袋有些发呆,莹白的手腕在阳光里,极为好看,也不知那人怎么样了?她微微叹了口气,又摇摇脑袋。
她一时入神,全然没发现身后多了一个人。那人弹了弹她的脑袋。
她猛地一惊,直喊疼。
“做什么唉声叹气的?”
她不无委屈地说道:“宋三疯,我这是想家了,而且我还想吃川菜,可是这里连辣椒也没有。”
他绕到她身边,拽了她的胳膊道:“陈碧棠,若我帮你找到了辣椒,你要怎么谢我才好?”
她抬了抬眼皮子道:“将我那隔壁的同学许配给你,将我隔壁的隔壁的也顺便介绍给你。”
他皱了皱眉道:“隔壁的那个还可以,只是,你隔壁的隔壁,那个人不是五十多岁了吗?”
“哈哈,你怎么知道的?”他看着她那双桃花眼里的光,一时呆住。
“要是我替你找到了辣椒,你陪我去趟东京。”那里的海很漂亮,适合情侣漫步。
“好啊,好啊,你找到辣椒别说是东京,就是京东我也陪你去逛啊。”
那人挑了挑眉将手里的袋子扔到她桌上,道:“自己看看吧。”
竟然是一整袋子的干辣椒。
她刚才那些个杂乱的情绪一下一扫而空,从椅子里蹦出来,抱着他的胳膊说:“啊,宋三疯,你简直是我的偶像,我的爱斯梅拉达,我的圣母玛利亚,我的朱丽叶。”
“喂,为什么就不能是个男偶像?”
“难道你要做卡其莫多?”她瞪圆了眼睛等着他回答。
“那我宁愿做罗密欧。”
“罗密欧死的很早的,不适合你。”她还想说她高中时候看过小李演的电影,哭得死去活来的。
她顿了顿道:“文甫,你知道现在国内的事吗?”
“恩,知道。”他眼里的光忽然暗了许多。
“那…你知道陆覃之…他…”陈碧棠不死心,低着头还想再问。
“恩,他还活着。”
“真的吗?”她一时高兴,那双眼里似乎是盛了漫天的星子,明亮至极。
他点了点头。
“那他活得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有没有…”
“碧棠,你这是我要找人监视他吗?”他有些不悦,打断了她的话。
她连忙摆摆手,“呵呵,不用不用,朋友一场,就多问了几句。”
他背着手站道:“陆覃之他就是不死,他也活不久的。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如今就是个疯子。”
“什么意思?他…发生什么事了?”她一时紧张,一下走到他近前,抱着他的胳膊问,手里却止不住地颤抖,“你说啊…求你…”
他偏过头不看她,只说:“他什么事也没有。”
他眼底的隐晦,陈碧棠看见了,眼圈一下红了,捉了他的衣襟道:“文甫,求你告诉我。哪怕他死了,我也想知道。”
“他组织了一只暗杀的队伍,时常在京师暗杀。已经有两位重臣死于他手了。他正被全国的清军通缉。”
“两位重臣…那…那他现在在哪里?”她努力克制着眼泪不掉下来。
宋文甫顿了顿道:“应该还在京师。”
她收了眼底的情绪,沉静地说道:“文甫,我要回国。”
“你救不了他的。”
“倘若救不了他,我就也要见见他。”那眼里的坚定让宋文甫倏然一愣。
“不行,你不能见他,你这样会害了整个陈家,韦恪和我是多年朋友,我不能让陈家置于险境。”
“那我乔装打扮,把头发剪掉,扮成男人。”
“碧棠,你知道那有多危险吗?”
“倘若他就这样死了,我也和他一起死。”
“陈碧棠,你疯了。”
她吸了口气道:“我没疯。”
他只能点点头。
…
她终是将那长发剪了,穿着一身破旧藏青色衣服,回到了南京,却没有回家,直接买了去京师的车票。宋文甫要同她一起,她却死活不愿意。她心里知道,宋家人万万不能牵连进来,以后陈家还要依靠于宋家的势力。
连续的暗杀让整个京师都戒备森严,人人惶恐,进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搜身,不得带枪支弹药,甚至连简单的道具也不让带。
陈碧棠找不到陆覃之,只好等着他来找自己。接下来的几天,她扮作了日本的商人,见到了清王朝的摄政王载沛。而且还在极为繁华的酒楼,设宴款待,只是这个王载沛很是胆小,自从上次的刺杀事件以后,就从不敢出门来。
陈碧棠送了无数的金银才终于收到了他的一封回信,却不是在酒楼见面,而是在乡下的一个私人庄园里见面。
进门的时候,那管家特意搜了她的身,陈碧棠瞄了眼那庄园里的人,所有的人腰间都戴着漆黑的手枪,连扫地的人都是如此。陈碧棠捏了手心里捏了一把汗,脸色有些不悦地道:“我是正经的商人,王爷您是不是多虑了?”
他端着茶盏,眯着眼道:“最近宵小甚多,不得不防。”
陈碧棠曾陪着陈韦恪谈过很多次生意,这也是不卑不亢、有模有样的,答应花三十万两的白银买进大量的铝土去日本,并答应先付三万两的定金。
出门的时候,她抬头看了看,上弦的月,漆黑的夜幕上,熙熙攘攘地洒落了几粒星子。陈碧棠使劲舒了口气,那老狐狸却没再出来过。
刚走没多远,一支冰冷的枪,就抵住了她的眉心。
“说,王载沛在哪里?”她猛地顿住步子,听到他说话声,她倏地掉了眼泪,这声音她太过想念,她的手有些颤抖,却缓缓握住了他拿枪的手。
“允帧…是我…”
“怎么是你?”他的声音里竟有一丝喜悦,陈碧棠大喜。
忽然听到巡逻人的说话声,“走”他一下拉了她往旁边的树林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涉险
一直到了隐蔽的地方,陆覃之才松开了陈碧棠的手。四月的夜里,还是有些凉,手腕上的温热一离开,她就有些冷。
陆覃之靠着一棵老树上,也不看他,不带一丝情绪地问她:“你做什么回来?”
她走近他笑道:“就是想来看看你死没死呢!”
他一下捏紧她的手腕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日本去。”
她冷哼一声道:“陆覃之,你真是冷血。”
“你不要管。”他的眼里一片沉黑,看不分明。
“我就是要管了,陆覃之,你这样贸然行事,不过是拿你自己的命不当命罢了。所有和你一起死掉的人,他们的家人都会恨你将他们带上了这条不归路的。你凭什么决定别人的生死。”
黑暗里,他不说话,点了一支烟,一点红光在黑暗浮动着,陈碧棠知道他心情不佳,以为他是听了自己的劝,长久的沉默后,他踩灭了烟头,整个视野里又是一片沉寂。
“这都是他们自愿,为了我们的共同理想,哪里像你们这些千金小姐们。”
陈碧棠气疯了,怒气冲冲地说:“陆覃之,你简直可恶。不,你这个混蛋 ,呵,我就是贪生怕死。而且我也不许你死。”
他一记刀手劈晕了她。
…
再次醒来时,陈碧棠在一个寻常的人家里。那位太太对她极好,细问之下才知道她的儿子在陆覃之的暗杀队里。
“您为何…”
“都是为了未来,我的孙子们能不像这般受人盘剥,任人欺负。那些个狗官,谁是真心待我们的?”
“可是…您的儿子…”
她眼圈忽然有些红,却不再说这些,连忙转移了话题:“姑娘,你和陆少爷是一对吧?他坐在那小板凳上看了你一个晚上呢。”
陈碧棠大窘,低了头,不再说话。
“对了,他们去哪里了?”
“这…我也不知道。”
“我可以救他们的,求你告诉我,陆覃之…陆覃之他们在哪?”说着眼里忽然腾起一汪水汽来。
“那里危险,陆少爷走的时候,让我同你说,务必早些回南京。”
“大娘,我不怕死的,可是我怕他死,他死了,我怎么办?呜呜…”蓦地又抚上自己的肚子,满脸忧伤地说:“宝宝,你爹要是死了,娘也不活了…娘还回什么南京啊…”
她暗暗夸赞自己的演技!
那沈大娘一时心软,犹豫了许久才说道:“你别哭,今天晚上他们准备硬闯王载沛在乡下的庄园,现在应该已经去准备了。”
陈碧棠想到那庄园里人人配枪的场景,她大骇,“什么?”
…
她一下冲出了门,却不认识路,急得眼泪直打转。无法,取了三万两的银票,去了王载沛的的府邸。那管家见是她来了,连忙拦了她说:“王爷今日不在府上”。
“我要见你家王爷,上次的事关我国天皇的尊严问题,必须详细面谈。”
那老管家推了推圆眼镜说:“无妨,等我家王爷回来再做商量。”
“不行,来不及,你要是耽误了,你家王爷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那老管家无法,只好再次将她送到了那日的庄园。自然是又是一层层的搜身、盘问才得以放行。
陈碧棠再次见到了那个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