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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两次的交锋,苏季已经意识到,跟墨远宁斗嘴,绝对只有被气死的份儿,所以她干脆不再说话,站起来就去餐桌上做好。

桌上摆了三个菜一道汤,荤素搭配相当合理,那道排骨山药汤更是散发出浓郁的香气,让苏季不由食指大动。

苏家大小姐的饮食习惯并不贵气,反倒平民得很。她爱吃大块肉,嗜吃咸辣的菜,虽然在苏宅,总是会被管束,但这不妨碍她偏爱此道。

跟她在一起了四年,墨远宁对她的喜好已经足够了解,今天的菜也都对她的胃口,一道清蒸鱼,一道尖椒鸡块,还有一道剁椒豆腐。

这里又没有其他人,苏季毫不客气,喝了一碗汤后,就大口吃菜,扒了两碗饭。

墨远宁给自己盛了碗汤喝着,一直带着笑看她,看她吃得热闹,就开口取笑:“苏小姐倒不怕我在菜里下毒。”

苏季咽了口食物,不在意地抽了下唇角:“反正我也给你下了那么多次毒了,就算被你下上一次,也不吃亏。”

她这么看得开,墨远宁似乎也没什么话好说了,隔了片刻,放下汤匙笑笑说:“我去下洗手间。”

他这一去时间就有点久,直到苏大小姐吃饱喝足,他也没有出现。

苏季放下碗筷,看着一桌子被自己制造的杯盘狼藉,也没丝毫内疚,反倒有些胡思乱想:听说家里没佣人的家庭,夫妻是要分工做家务的,做菜的人不用洗碗,洗碗的人不用做菜。这个别墅里显然没有第三个人,也就是说,没佣人…难道墨远宁还指望她收拾餐桌?

她也没意识到自己还把和墨远宁的关系定位成“夫妻”,越等越觉得不耐烦。

今天她来,是带了苏康的聘用合同的,就算墨远宁说他可以在幕后出力,苏季也还是觉得再次给他一个没实权的职务,把他绑在苏康比较好,免得他突然跑了,自己连人都找不到。

气势汹汹准备完全地来谈判,结果却被投喂了一顿食物,还被晾在餐桌上,苏季越想越觉得事情不能这么干,就干脆起身,朝墨远宁去的洗手间方向走过去找人。

别墅不是很大,她转过一道门,就找到了紧关着门的洗手间,里面亮着灯,可几乎没什么声响。

苏季敲了下门没听到回音,就干脆拧开把手推门进去:“墨远宁,你打算在里面睡一觉?”

出乎她的意料,墨远宁并没有出现在她视野正中,她找了下,才在门口的墙壁旁找到了他。

半靠在墙上,一手压着腹部,薄唇紧抿,墨远宁看到她也没有站直身体,只是勾了勾唇角:“苏小姐…闯进别人的洗手间,实在太不礼貌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鸟!自从状态来了,每天都停不下来,连师虎虎叫开荒都不去了,战场都提不起兴趣了呢,虐美人果然比自己受虐更开心啊╮(╯_╰)╭

第6章(上)

苏季准备迎接更多的戏谑和嘲笑,但出口揶揄她的那个人显然有点力不从心,墨远宁才说完一句话,就低着头闷咳了几声。

他咳得气息短促,方才出声就被咽了尾音,听起来不像咳嗽,倒更像是忍着什么波动。

苏季看了一阵,才有些怀疑地问:“你胃疼?”

她不辞辛苦地给墨远宁下了一年的毒,他也只有过量服用那两次出现了症状,其他时候都丝毫看不出来异样。

如果不是后来怀疑每天被她看着喝下去那碗下了药的汤根本没什么效果,她也不会冒险提前和他撕破了脸。

所以想来想去,苏季也觉得自己还没能让墨远宁真的慢性中毒,那么他身体上的毛病,就只有胃病了。

只是她记得他胃病更不严重,结婚后被苏宅的厨师调养着,更是很久都没犯过了。

墨远宁脸色透着苍白,额头也有些虚汗,听她这么问也没否认,只是又笑笑:“再缓会儿就好。”

他说着笑容带了点歉意:“时间耽搁久了点…蒸锅里还有碗蛤蜊蒸蛋,麻烦你自己去取出来了。”

原来还有其他菜,苏季不好意思说自己吃太快,把所有菜都扫光并且已经吃饱了,只能绷着脸:“我吃过了,你没吃什么东西,那碗蛋就留给你吧。”

她不过随口一说,墨远宁就抬起了眼看着她,深瞳中的光芒也意外柔和。

苏季看着他对自己笑了下,连语气都更加轻缓:“谢谢。”

有什么好谢的,房子是他的,菜是他做的,她吃饱喝足只不过把一碗蛋留给他而已。

苏季觉得他是真的疼糊涂了,她想了下还是决定把找他的主要目的说出来:“碗和盘子没人洗。”

墨远宁听后倒笑起来,忍不住又咳了两声才说:“放着就好。”

苏季又犹豫了片刻,她终究还是没有转身从一个疼得满头是汗的人面前转身走掉的勇气,伸出手臂放到他面前:“你要不要休息?我扶你回房间。”

墨远宁看了看她不算很情愿的神情,勾勾唇角:“好,谢谢你。”

他轻搭住她的手臂,根本就没转移多少力气过去,而是自己站直了身体。

既然他这么客气,苏季也没再多话,问:“你房间在哪里?”

墨远宁对她弯了弯唇角:“你上次睡过的那间。”

苏季立刻觉得自己真是多次一问,这别墅本来就不大,那天她醒过来的那个房间显然就是主卧。

只是那天她没多想,现在一想到自己是从墨远宁的床上醒过来的,居然有点脸红。

好在墨远宁并没有余力去观察她的脸色并取笑,她勉强维持着镇定,扶他回卧室。

墨远宁走得不快,倒也不算太慢,只是皱紧的眉心始终没有舒展一点,脸色也更加苍白。

苏季看他情况糟糕,不像是休息一会儿就能恢复的样子,暗想自己今天说不定要在这里耽搁很久了。

也许是多年相处的习惯太根深蒂固,她看他在床上躺下后,抬手将他额头边被汗水沾湿的碎发抚开,手指从他过于苍白的脸颊上滑过:“你需要吃药吧?在哪里?我帮你拿过来。”

有些无力地靠在枕头上,墨远宁看着她,那黑瞳中的目光太过深邃,让苏季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就这么看了她一阵,才轻笑了下:“在客厅的柜子里,靠近厨房的那一个。”

苏季错开他的目光,胡乱“哦”了声,就匆忙从床边离开,带上门出去。

直到下楼后,她才想起来,居然没问他要拿什么药。

她打开那个木柜,看到里面的几瓶药,干脆全都拿出来抱着,又从厨房的饮水机那里倒了杯温水,一起带到楼上去。

苏大小姐很少有照顾人的时候,不多的经验居然都是原来和墨远宁在一起时,有时晚上他会胃疼,她就起床给他拿药喂水。

连父亲病重和哥哥受伤的时候,也有专门的护工去照顾,她多半只是陪在旁边说话或者照看。

也只有墨远宁,因为是他的妻子,几年来和他同榻而眠,有时候仿佛比亲人还要亲近一些。

说起来夫妻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近也是最远的距离,亲密无间时可以不分彼此,连生命和人生都可以拿来一起分享,更遑论其他。

一旦分离,却又成了连普通朋友都不如的陌生人,甚至会有生之年再也不会相见。

苏季拿着药和水,又站在墨远宁卧室的门口时,略微恍然了一下:她总觉得自己已经又掉入了一个不高明,甚至也不甜蜜的陷阱——不然怎么会不自觉得,又和他成了这么亲密到暧昧的关系?

她推开房门,午后的阳光从窗帘后洒进来,床上的墨远宁比她走之前略微侧了身,光束照在他闭着眼睛的侧脸上,将眼睫的阴影拉成长长的弧线。

那光影太过像一幅图画,苏季的呼吸稍微滞了那么一下,接着她走近几步,想要叫醒他。

等转过那一点视角,看清他的脸时,她的身体却猛然僵硬住了。

他就那么微微侧着身体和脸,紧闭着双目,无色的薄唇间挂着一道细细的红痕。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反应过来的,她还能记得把水杯和药都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才颤抖着双手去摸他的脸。

触手的温度带着些冰凉,却并无完全是冷的,她注意到他胸口有些不稳的起伏,多少冷静了那么一点。

只是当她抱着他的肩膀,把他的头抬起一点,看到他脸侧的枕头上已经被染红了一片,就又觉得脑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无法再思考。

她全身发着抖,用手指去擦他唇边的血迹,发觉不管怎么擦都还有新的血涌出来,她就俯身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

她想要叫他,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响,直到她听到被她紧紧抱着的那个人轻声咳了几下,而后声音低微地开口:“小月…”

她的眼眶瞬间就酸涩起来,她想起来他们离婚之后,他对她的称呼早就变了,他是还叫她“小月”,可那大半都是半开玩笑半带揶揄。其他时候,他都称她“苏小姐”,跟她叫他“墨先生”对应。

可他现在又叫她“小月”,无力的声音里没有了任何其他意味,只有散不开的温柔和宠溺。

“你…”苏季用力稳住自己的心跳,才勉强开口,“在吐血。”

墨远宁“嗯”了声,他神智似乎非常清醒,声音虽然低微,却还是清晰的:“是胃出血…没关系,过一阵会停的。”

苏季一愣,突然想起来他在洗手间时也说过类似的话:“再缓缓就好”。

反应过来后,她怒气上涌:“你刚才就开始胃出血了?”

墨远宁似乎还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重新又闭上眼睛,顺口就应下来:“洗手间清理起来比较方便…不用洗床单…”

他感情还在怨她多此一举把他带回卧室了?

苏季气急交加,狠狠咬住了牙:“跟我去医院!”

她说完了,等了一阵不见墨远宁回应,就借着光线仔细去打量他,看到他紧蹙的眉心和几乎毫无血色的脸。

苏季顿时意识到她根本不应该跟他说这么多废话:他看起来清醒无比,其实早就失血过多,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连忙努力去拍他的脸颊,苏季看着他又微张开双目,就快速说:“我带你去医院,不要睡!”

这里地处偏僻,离医院并不近,如果等救护车,还不如开车去更快一点,可墨远宁这样的状态,她不知道他能否自己走到车库。

他悄无声息地吐了这么多血,即使再努力保持那种冷静淡然的样子,这次的目光中也带上了一点空茫。

苏季看着他才刚动了动,唇边就又滑下来一道鲜血,急得什么都顾不上了,低头在他薄唇上吻了吻,又说:“远宁,跟我走,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好不好?”

她又催又哄,好不容易才让他重新又起身,这次她架着他胳膊的时候,他就毫不客气地将大半体重都移到了她肩上。

等把他移到自己的车上,苏季已经出了满身大汗。

她不敢耽误一分钟的时间,把他放在副驾驶把座椅尽量调低让他平躺,又系上安全带,她就赶快从另一面上去发动汽车。

一路上苏季不停地叫着墨远宁的名字,不断转头查看他的状况。

也不知是他毅力惊人,还是她临走前那句许诺被他记在了心里,一直到医院为止,墨远宁都没有在昏睡过去。

苏季直接将汽车开到医院急诊室的门口,这时候还是医院门诊的开放时间,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少,她却几乎是蛮横地横冲直撞,一直讲副驾驶的车门紧贴着急诊室的玻璃门,才停下来。

下车就拉住一个匆忙路过的医生,苏季称得上是声色俱厉:“把你们的病床抬过来,快!”

身在急诊室,那个医生算是见过很多焦急的病人家属,但像今天这个这样,看起来一身柔弱的娇小姐一样,表情却好像要吃人,连手劲都大到掐的他胳膊生疼的,还真不多见。

那医生也不敢延误病人的抢救时间,连忙就大声喊起来,指挥着同事将移动病床抬过来接病人。

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今天急诊室门外的人似乎特别多,居然有几个人围上来想往车里看,被苏季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

她根本顾不得身边发生了什么,只是打开车门,看着医护人员把他移到病床上。

路途并不近,一路上他的出血也没有止住的迹象,不但胸口的衬衣上沾染了大片血迹,连车座上都染了一些。

她握着他发冷的手,俯身去吻他的脸颊:“远宁,我们到医院了,坚持一下就好。”

他的目光有些疲倦,那双黑瞳的深处,却像有着什么光芒在闪动,他抬起另一只手,冰冷的指尖轻抚过她的脸颊,微勾了下唇角:“小月…别哭…”

医护人员将病床推走,苏季跟着快速走了几步,这才意识到刚才他说了什么,她抬起手轻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果然触到了一点湿润的痕迹。

不多也不少,恰巧是一滴眼泪的量。

她发过誓再也不会在墨远宁面前哭泣,却这么快就打破了誓言。

她想她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她为什么那么仓促地要赶走墨远宁,为什么一边给他下毒,一边又无法坚持。

她说服自己,那是因为她不能再忍受他,可真实的情况是:即使她对墨远宁恨之入骨,即使她明白他到底是怎样一个狼子野心的人,她也无法看他在自己面前死去。

她那么矛盾,那样挣扎,所为的不过是一个解脱。

让她从墨远宁的温柔里解脱,也让她从对墨远宁的爱中解脱。

苏季想:墨远宁一定是她的魔障,而这个魔障,还远未消散。

作者有话要说:某谢:小墨墨,第6章就开始吐血的感觉怎么样啊?

小墨:滚!

第6章(下)

一年半前,苏禾是在佛罗伦萨出事的。

那天他独自开车出去,却在山道上和另一辆车相撞,那辆车上有一对母女,当场丧命。

苏禾伤势也非常沉重,肋骨断了几根,脊椎也骨折,被救回来后,辗转了几家医院,腰部以下却始终没有恢复知觉。

苏季的父亲苏伟学一生长于商道,偏偏一双儿女都无心于此,不仅苏季没有这方面的心思,连苏禾都和他们早逝的母亲一样醉心艺术。

从苏季记时开始,哥哥就很少在家中,他不是在美院学习,就是背着画板行走天涯,后来更是干脆去了意大利。

绘画的世界到底有多美好苏季体会不到,她只知道在苏禾的人生中,唯有绘画值得他奉献上全部身心。

苏禾受伤后还是在意大利接受治疗,那时候苏伟学已经病重了,墨远宁又在家里主持事务,只有苏季去看过他几次。

在接受治疗的过程中,苏禾的精神一直不错,苏季却直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自己最后一次向他告别时,他坐在轮椅上将自己送出疗养院的大门,在阳光下微笑着说:“告诉爸爸,我很抱歉。”

苏季愣了一下,随即就红了眼圈,即使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但也割不断他们血脉中的亲情。

自从出事后,哥哥从来不曾抱怨命运,乐观恬淡地一个人挺过了那些常人无法忍受的治疗过程。对于这件事,他唯一觉得对不起的,是自己的父亲和妹妹。

因为受了伤,所以无法在父亲病重的时候回国照顾,也让妹妹两地奔波更加无助劳累。

那天她是一路哭着上了飞机,路途中辗转反侧,等到下飞机的时候,一双眼睛红肿得她都不敢立刻去医院见父亲。

那也是她最后一次去意大利见哥哥,她回国后不过十几天,父亲就病重去世了。

葬礼举行的时候苏禾的伤势还没有恢复到可以承受长途飞机,他没有来得及赶回国见父亲最后一面,连葬礼也无法到场。

一场无妄之灾的事故,加速了苏伟学病情的恶化,也让父亲在生命中的最后时刻里,没能见到儿子。

接连的变故和打击,让苏季那个时候的精神状况濒临崩溃,苏伟学的丧事几乎由墨远宁一手操办。

即使现在想起来,苏季还是痛恨那个时候自己的软弱。

她浑浑噩噩不知所以地过了几个月,等不可辨驳的事实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才知道去怀疑墨远宁。

一年前,当她开始调查墨远宁,才第一次看到了苏禾那场车祸的调查报告。苏禾驾驶的那辆车没有全部报废,根据苏禾自己时候的回忆加上对残骸的检查,得出的结论是那辆车事先就被人有意地破坏过。

苏禾从来不参与苏康的事务,在H市更是从来都没有露过面,H市的人只知道苏家有个常年在外无心功利的大公子,连他人在哪里,做些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有他的仇家?

苏禾出事故受伤甚至死亡,获益最大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即使这样,苏季也没有直接认定主导这一切的人会是墨远宁,直到她悄悄调出墨远宁私人手机的号码,发现就在苏禾出车祸的前后,他向意大利打过几个国际长途。

苏康在意大利并没有业务,那几个电话是打去干嘛的,结果不言而喻。

苏季想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一次,她一定会没骨气地在苏禾出事之前,就去求墨远宁。

告诉他哥哥从来都没有跟他争权夺利的打算,让他放过哥哥,不要因为这些家产和利益,就害死两个无辜的人,害哥哥后半生都要坐在轮椅上。

等在急救室门外,苏季茫然地想了很多,她从便利售货机上给自己买了杯咖啡,可直到咖啡在手中变凉,她都没有想起来喝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