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给家里,更是不可取,家里唯一能说上话的只有孙管家,那个兢兢业业在苏宅几乎干了一辈子的老管家,除了管理家宅外什么都不会,假如告诉他自己被墨远宁绑架,他也只能干着急而已。
到了这种地步,苏季也不得不无奈地承认:原来曾经太过依赖墨远宁的后果是,一旦离开了他,她竟然真的毫无自保和生存的能力。
被墨远宁看透并揭穿了这种无力,苏季也没有丝毫遮掩的打算,她歪了歪头看着他:“就算我现在不能怎么样你,你又凭什么认为我还会给你好脸色?”
“你不用给我好脸色。”墨远宁笑着叹息了声,“我只是想继续帮助你而已,小月…有些东西,何必便宜了外人呢?”
绕来绕去,果然又绕回到了苏家的产业上,苏季轻挑了唇,冷笑一声:“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恨你恨到宁肯便宜了外人,也不能便宜你。”
墨远宁沉默了片刻,他现在的表现又十足风度翩翩了,不管苏季带了再多的个人情绪,他始终面带微笑着谆谆善诱:“方宏贪财,他这个人也许还算好控制,但他是个庸才,难堪大任。”
苏季呵呵笑了下:“我看他之前做得挺好的。”
“那是因为有我在。”墨远宁倒真不谦虚,自夸起来没有一点犹豫。
他的目光还是那么温柔坚定,说服力十足:“小月,我做了个局,目前正到收官的时候,这时候退出,我实在不想看自己的心血白白付诸东流。”
苏季可没原来那么好骗,还是带着冷笑看他:“我又怎么知道你不是胡说?”
墨远宁笑了下:“一个月之内,陈氏必定有动作,到时候你就知道我说的不是假话。”
他说着,还很慷慨般承诺:“我不会逼你,你可以利用这一个月思考一下,到底是把苏康送给陈朔,还是交给我。”
苏季没回答,把墨远宁踢出苏康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用整个苏家为他陪葬的准备。
她也想成为运筹帷幄的商界强者,可惜现实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
她想奋发自强了,哪怕是她此前二十多年都在研究各种断代史,也能立刻像被天神的光环照耀般,变成强大独立,足够替代墨远宁的企业管理者。
别开玩笑了…让别人读了几年才毕业的金融专业管理专业是假的吗?
可归根到底,做好用整个苏家为他陪葬的准备,和真的眼睁睁看着苏家为他陪葬,也是两码事。
更何况对方是陈氏,苏季记得苏伟学在世的时候,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陈氏,还有陈朔。
两家企业几乎是斗了几十年的时间,历经了两代,假如此刻苏伟学能活过来给她一句箴言,那也一定是:不要败给陈氏!
苏季变得再随意再流氓,也还是苏季,墨远宁对她的了解甚至比她自己对自己的了解还多,看到她不再说话,他唇边的笑意就更柔和了些:“小月,你总是太急着给自己答案。”
苏季本来已经打算答应,听到这句话反而抬眼看了看他:“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再回苏康,是用什么样的身份?”
这还真是个难题,他已经是被公开炒掉的人,一个月后堂而皇之地又回去了,做什么职务,干什么事?他自己不尴尬,别人都尴尬。
这点未雨绸缪如墨远宁这样的人,自然早就想好了,笑容仍旧迷人:“我不用回去,我会在幕后指点你,你照我说的去做就好。”
苏季还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大公无私,把事情都做了,功劳却归别人。
苏季又沉默许久,他给的好处如此明显,考虑时限还足足有一个月,她想不出当场拒绝的理由。
最终她还是站起来,低头俯视着他笑了笑:“等我电话…墨先生。”
墨远宁竟然也没打算再限制她的人身自由,也笑着站起来说:“那好,我送你回去。”
苏季停顿了一下,她实在不想被人看到被他开着车送回苏宅:“你没有下属吗?”
墨远宁很有风度地欠了欠身:“独来独往。”
苏季觉得有些无语:“你不会想告诉我,把我迷昏了带到这里,都是你一个人做的吧?”
墨远宁笑得更加谦和:“亲力亲为。”
这都还不算,当苏季放弃跟他沟通,走到院中时,再一次被停在庭院正中的那辆老旧二手车震惊了:“你是从汽车博物馆里把它拖出来的吗?”
“算是吧,我很钟爱它复古的造型。”墨远宁笑着替她打开车门,“性能经过改造后很优越哦。”
如果优越是指发动机的声音特别震天的话,那么当她从来没问过。
墨远宁还相当潇洒地露出一个貌似无奈的笑容:“没办法,谁让我处在破产的边缘。”
苏季回头看了眼身后这栋品质相当不错的别墅,意思表达的很明显。
墨远宁也立刻意会:“这个?这栋房子是我暂时借住的,屋主在国外蹲移民监,半年内不会回来的,我从物业那里了解到的。”
他说着,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我会在屋主回国前把屋子变回原样的,他不会发现,你放心。”
换做三天前,打死苏季,她都不会相信,墨远宁有一天会开着一辆行将报废的老爷车,住在一栋可以算是“偷”来的别墅里。
她是发了毒咒,要让墨远宁一无所有穷困潦倒,但绝对不是这种让她觉得有点崩溃的潦倒法。
作者有话要说:小墨来狂狷邪魅给大家伙儿笑一个,偷别墅的你依然是个高帅哦!
人在外地,请假一天,22号停更,23号回来!
第5章
苏季猜不透墨远宁在想些什么,她也早就放弃。
他愿意来帮她做免费劳工,她就热烈欢迎,至于他想要的东西,苏季不觉得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可以给他的。
苏家的财富?他暂时还没机会染指。她的感情?他好像一直都没在意过。
被开着震天响的老爷车的墨远宁送到离苏宅还有两条街距离的地方,苏季就示意他停下,自己提前下车。
她感觉自己很像出去一夜情怕被抓包的有夫之妇,只是她这个偷情对象是她自己的前夫。
回想起刚才的遭遇和谈判,简直是占尽下风,苏季觉得实在有必要扳回一城,下车后她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弯下腰半趴在车窗上,对着驾驶座的地方微微一笑。
墨远宁也绅士地回以微笑,接着苏季却一点都不淑女地捏住他的下巴,在那还略有些胡茬触感的光洁肌肤上来回扫了几下,占够了便宜才笑着开口:“墨先生,我们再次合作后可不可以给我一点利息?”
墨远宁笑得温和,眼梢眉角都是柔情:“苏小姐想要什么?”
苏季的手指往下,滑过他的下颌,一路从他微凸的喉结上摸到他的锁骨,她舔了舔自己的双唇,刻意让声音听起来更邪恶一点:“墨先生其实可以考虑利用一下你自己的身体的,这具肉体还算有可取之处。”
微勾着唇角,墨远宁敛目垂了下头。
他不做这动作也就罢了,这样类似禁欲的样子反倒让苏季更把持不住,忍不住咬了咬唇,手也从他的锁骨上没拿开:“要是还想给我打工,就献上你的肉体吧,墨先生。”
墨远宁只是看着她笑,直到那太过明亮的目光让苏季有些心虚了,才悠悠说:“不好意思,在下卖艺不卖身。”
“逼良为娼”的苏大小姐顿时有点颜面全无,正当她放开手准备自己走了算了,墨远宁突然又开口:“小月,我随时能带走你,像这次一样。”
苏季身体一僵,眼神接着就冷了下来。
墨远宁从来不会做没用的事情,现在当然也一样,他想要传话给她,何其简单,她自己的手机号码和苏宅的电话他全部都知道。哪怕不打电话,他找个时间和她正式见一面也未尝不可,可他却采用了绑架带走这么非常规的手段。
苏季知道,他不仅仅是来谈合作的,同时也是在威胁:假如她还是不听话,那么他不介意用更极端的手段解决。
苏季“呵呵”笑了一声:“等我联系吧,墨先生。”
墨远宁淡笑着点头:“好,我会一直在那栋别墅里,电话号码我写在你的衣领上了。”
苏季连忙翻开自己的衣服,果然见衣领贴肉的位置,被人用马克笔写下了一个座机号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墨远宁写上去的。
他多的是地方可以写,偏偏选了她衣服贴近胸口的这片位置。
那边墨远宁还在轻叹:“本来准备写在你身上的,可惜怕洗澡洗掉。”
这次苏季转身就走,毫不留恋地将他和他那台老爷车甩在身后。
一个月的时间,真正过起来其实很快,更何况苏季快要被苏康的各种琐事逼疯。
墨远宁还在的时候,她只是个需要在重要文件上签字的挂名董事长,要多清贵有多清贵。
现在为了限制方宏的权力,不得不过问一些具体事务,她本来就不是很懂,做起事来只能事无巨细,有必要没必要的全都要看一下,搞得事倍功半。
墨远宁说陈氏会有大动作,她更加不敢掉以轻心,就算以后应付不来,真要把墨远宁召回来,她也得死得明白一点。
这一个月期间,墨远宁倒是十分遵守君子协定,没再试图联系过她,也没有再出现过。
在这一个月中,陈氏果然开始了动作。
被拿来开刀的是苏康的一个全资子公司,那公司是一年多前墨远宁一手刚创建的,主营业务是大宗货物物流,一年下来运营相当不错,在海港码头已经有了一席之地。
苏康本来就是身底清白的儒商世家,墨远宁接手后也保持了前代作风,涉及到违法的行业一点不沾。可最近一个月子公司的货物就总是出问题,三番四次被举报走私,光海关缉私队就来突击检查了好几次。虽然最后都没查出问题来,但老被查,不但客户有了意见,业内的风评也开始不好起来。
苏季就算没有经验,也知道这大半是对手买通了什么官员,故意给苏康制造麻烦。
如果只是这样小打小闹,那么像苏康这样经营良好的公司是不用怕的,可陈朔是什么样的人?几十年来横行H市,但凡被他盯上的,不被打到永不翻身绝不罢手。
苏伟学还在世的时候,就对陈朔颇为忌惮,好在苏家名声好根基厚,陈朔自己也没有把握一举吞下苏康,多年来两家虽然稍有摩擦,也还算相安无事。
苏季不知道墨远宁是怎么和陈朔对上的,只知道他还真会给自己找对手,找谁不好,上来就对上H市的土皇帝,手笔可真不小。
既然是墨远宁留下的烂摊子,苏季没有自己硬抗的打算,于是在离婚刚满一个月的时候,苏大小姐就打通了自己前夫的电话,电话接通后一点没客气,开口就说:“你要什么职位?”
那边的墨远宁似乎是愣了片刻,接着就低笑起来:“小月,我说了我可以在幕后帮你。”
苏季几乎要被气笑了,是他自己招惹的陈家,还能大言不惭说“帮她”,她实在忍不住,就在电话里骂起来:“混账,自己给自己善后不叫帮我!”
墨远宁果然笑得更加愉快,直笑得低咳了几声才又说:“别这样小月…我布局两年,就为了逼陈朔出手对上了苏康,是你太没耐心,不等我解决了他就先把我踢了出来。”
用两年时间让陈朔对上了苏家?感情他还真把苏家当自己的了,该用苏家的名义得罪谁就得罪谁,一点都不含糊。
苏季控制住自己不去摔手机,她深吸了口气,决定还是当面跟墨远宁说话比较好,起码被他气狠了的时候,可以甩给他一巴掌:“等我,我带着资料去别墅找你。”
墨远宁的声音里还满是笑意:“好啊,我出行不便,你一个人来。”
苏季冷笑一声:“不用你提醒,我丢不起那个人。”
墨远宁上次送她回来时没有刻意隐瞒行车路线,这次苏季一个人开车过去,用上次的印象加上导航,也算轻松找到了那片别墅区。
这片区域的别墅品质都算上乘,价格估计也不会便宜,物业和保安配备得也专业,苏季报上了门牌号后,就物业用专门的电动摩托将她送到上次那栋别墅的门口。
墨远宁人没出来,倒给她开了车库的门,苏季停好车,从车库里直通客厅的楼梯走上去,正看到墨远宁正站在开放式的厨房里摆弄厨具。
他像是在做什么中式的菜,明火上炖着一只砂锅,砧板上还摆了一些食材,一只玻璃大碗里放着一尾正在腌的鱼。
苏季走近了冷哼几声:“墨先生时间很多嘛,还有兴致自己下厨。”
墨远宁就算在做菜,动作仍然行云流水,不紧不慢,看起来相当赏心悦目,他一边将刚打好的蛋液倒入蒸碗,一边抬头笑了下:“自己一个人住,总要有点生存能力…知道苏小姐要来,我特地多加了两道菜。”
苏季打量了一下四周:“住别人的房子,你住得倒真开心。”
墨远宁手下不停,声音还是带笑:“随遇而安而已。”
苏季没忍住,翻了个没气质的白眼:“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在管理这么严格的社区内住别人的房子,还可以重新装修厨房。”
她上次还是被墨远宁骗得一愣一愣的,这房子压根就是他的——墨远宁这种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真的山穷水尽到连安身之处都没有。
至于那辆老爷车,她只能归结为他品味实在独特。
看这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被戳破,墨远宁也笑着不再否认:“当初装修的时候没想到有一天会在里面做中餐,所以只能再改造下厨房了。”
苏季微顿了下,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她今天才刚知道他会做中式菜,可听他的意思他以前似乎更擅长其他菜式。
直到一年前,苏季才觉察到,她原来并不了解墨远宁。
她只看过父亲给她的资料,里面没有照片,只有几张贫乏的文字。
那里显示,墨远宁出生在H市的一个普通家庭,在他6岁之前,父母就相继病故,于是没有亲人接过监护权的他在福利院成长到11岁,这时他因为成绩良好,被一个慈善基金资助,送到国外学习。
直到24岁,他才再次回到H市,这时他已经有了商学院的学位,顺利被苏康聘请,并在短期内胜任主管,被苏伟学注意到,并将他介绍给了自己。
从简历上看,他的人生非常简单,无非是一个出身贫苦却自强不息的有为青年。
可简历上看不到他成长中的那些细节,看不到他过往中出现的那些人。他的师长朋友有哪些?他孤身一人,在国外是怎么度过的?
在他的人生中,是否曾经出现过重要的人,他是否经历过什么难忘的事情?那些人和事,又给了他怎样的影响,让他变成了现在的这个墨远宁?
这些都是从简历中看不到的,苏季也是在一年前才发现,墨远宁从来不曾在她面前提起过他的过去。
她和他朝夕相处,可她对他的了解仅止于他是现在这个墨远宁。
她有时候甚至会想,从对墨远宁的深入了解来看,她和公司里的那些人相比,多的也不过就是看过他裸体,和他上过床而已。
她想起来,他们刚结婚的第一年,她为了给墨远宁一个惊喜,在他生日之前悄悄准备了好久,甚至提前学了一个月西点,只为亲手给他做一个蛋糕。
那天晚上,她等在窗口,远远看到他的车进了车库,就关了客厅的灯,紧张地在黑暗中等着。
也许是里面太黑,他推门进来时比平时慢了很多,苏季打开灯,把手中娇艳欲滴的玫瑰送到他面前,笑着说:“远宁,生日快乐!”
他身体似乎还有些僵硬,神色也过于紧绷,隔了片刻才回答她:“谢谢你,小月。”
没有想象中热烈地拥抱场面,苏季多少有些失落,但还是拉着他的手走向餐厅,邀功般给他看自己做的那个丑丑的蛋糕。
他直到这时才抱住了她的身体,低头吻了她,轻声在她耳边说:“我很高兴,小月。”
她做了那么多,无非是想要他开心,听到他这么说,立刻把那一点失落忘到了脑后,也开心起来,笑着把整个身体都吊进他怀里。
她现在回忆起来那时候的事,却不相信那天的墨远宁是真的感动高兴。
哪里有人即使说着高兴,身体却还是透着一股无法放松下去的冷硬?
一年前她为了对付墨远宁,暗地里请人调查他的身世,才终于找到了原因:她所看过的那份墨远宁的简历,根本就是伪造的。
那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早亡的父母,查无此人,医院的出生证明也查不到来处,此后24年的经历更是没有任何证明。
他甚至根本不叫墨远宁,也根本不是那一天过生日,又怎么会被一块拙劣的蛋糕感动?
是的,和她结婚,并一起度过4年岁月的人,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她并不是不愿意相信墨远宁,而是他并没有给自己相信他的机会。
苏季很久没有说话,墨远宁也没再去问她,仅是继续在厨房里忙碌,不管是神态还是动作,看起来都相当自得其乐。
明明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城府深重、诡计百出,苏季还是在食物的香气中不由自主地放松起来。
她不愿在客厅里干站着,干脆自行去沙发里坐了,翻看带来的那些资料和合同,检查一下有没有带错。
墨远宁做菜和他做事一样,十分高效,苏季不过等了十几分钟,就看到菜肴陆续被摆上餐桌,连厨房里乱掉的厨具也被归位清理。
即使在厨房里忙了半天,仍旧一身清爽的墨远宁洗了手,走过来笑着屈指轻弹苏季的额头:“乖,先吃饭。”
他刚洗了碗,指尖还有些冰凉,弹在她额头上,提神醒脑的作用还显著,苏季扔掉文件捂着额头怒视:“不能好好说话吗?”
面前的这个男人还是笑得一脸温和:“难道我没有?”
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的语气就是好好说话了?
苏季深刻地觉得,自己自从和他离婚后,地位比原来低了不少,起码原来她没被当做不懂事的小孩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