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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竹沥还没开口。

“那我还是更有优势一点。”段白焰从善如流,“我是没有工作的,我在家啃老。”

陈塘:“……”

他奇了:“你能不能要点脸?”

段白焰眼神凉凉:“实话实说。”

他今年的工作已经全部做完了,没有新的拍摄计划。

不过,他现在非常后悔,早上不该把陈塘放进门……他应该放狗咬他才对。

“……”陈塘默了默,“师妹,你来选吧。”

段白焰忐忑地看着她。

平心而论,他对两个人中途缺失的那四年毫无自信。他担心陈塘真的是更了解她的那个人,也担心,她更加依赖陈塘。

姜竹沥站在原地,纠结了很久。

半天,她慢吞吞的,蜗牛似的抬起一只手,手指勾上段白焰卷起的袖子边。

段白焰一愣,脑海里蹭地爆起一串烟花。他心都要化了,想立刻把她抱起来举高高。

姜竹沥现在像条金鱼,思考能力只能维持七秒。

不管真假,她暂时信了段白焰的鬼话,满脸抱歉地向陈塘解释:“他,他没有钱啊。”

“师兄。”在陈塘嫌弃又幻灭的眼神里,她非常认真、又非常肯定地说,“我得养他。”

***

有人说要养他,段白焰心花怒放。

然而没有工作是假的,没有事也是假的。

他一直在等良辰吉日,跟夏蔚决一死战。

没几天就要到圣诞节了,姜竹沥在餐厅的工作越来越忙,难得有个周末,她窝在家里看电影。段白焰自己有一个家庭影院,他的R18小禁片多如牛毛,姜竹沥看得津津有味。

打着出门帮她买爆米花的借口,段白焰开车回了趟高中。

前两天他忙着找姜竹沥,找回来之后忙着安抚她的情绪,没怎么管外面的事。但他的助理并没有因此就自动休假了,律师函和他本人双向施压,很快惊动了在外地出差的校长。

教务主任不记得,但校长不可能忘记姜竹沥。一中每届学生两千多号人,能被他亲授校友旗的顶多三个,就算再过十年,他也会对那几个学生有印象。

他没想到自己出差一趟出了这么大的事,可他难得提携一个后辈,不想为了这件事就发落教务处里的那位胡琴小姐,话里话外恩威并施,有点儿息事宁人的意思:“抢修完服务器,帖子也都已经删了。我看这件事后续也没人再闹,就让各个班主任管管他们的学生,都别信风言风语,也别在学校论坛里乱跟风,就算解决了吧。”

段白焰当然不同意。

“修了这么久,估计质量不怎么样吧?那我也去找个人黑了学校的论坛服务器,屠版刷屏造谣校长和教导主任关系暧昧,等个一年半载再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把帖子删了,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语气凉凉,“估计等我玩儿够了,您那破烂服务器都修不好。”

他这话说得很不客气,校长哑口无言。

当天下午,学校论坛里就置顶了校长亲述的道歉信。

段白焰在教务处晃悠几圈,确认教务主任换了人,而那位胡琴小姐去了一中鸟不拉屎的分部、估计十年之内都不会再被调回来,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他抱着一大桶爆米花——本来想买两桶,可一想到吃同一桶,她大概率会在拿爆米花时碰到他的手,他就不想分两桶了。

推开家门,他换了衣服洗了手,一手抱着它,一手拎着另一兜零食,慢吞吞地朝影院靠近。

走到门口,屏幕里正传出少女难耐的呻吟与哭泣声。

段白焰:“……”

他走进去,见姜竹沥正乖巧地坐在屏幕前看得出神。黑暗里,她的眼睛被荧屏照亮,像燃着两团小小的火焰,连他进来了都没有注意到。

“小孩子家家的……”他纳闷得不行,“怎么一天到晚看这种东西?”

姜竹沥转过来,眨眨眼,看见他手上巨大的爆米花桶:“你去了好久。”

“嗯。”他在她身边坐下,随口胡扯,“现种的玉米,我看着他们剥壳爆的。”

姜竹沥:“……”

段白焰把她捞起来,放到自己怀里:“这里比较暖和,坐这里好不好?”

她没有拒绝。

他抱着她,心安理得地抬头看屏幕。

她在看《未麻的部屋》,是今敏的代表作,讲一个偶像歌星转型做演员后,无法告别自己的上一个身份,承受压力与焦虑,又因为违背真实意愿出演了尺度极大的戏码、还拍摄了裸露的写真,开始精神分裂,生活变得混乱不堪的故事。

段白焰不置可否:“唔……”

姜竹沥在她家住了几天,精神状况没有更糟糕,可也没有出现明显好转。他怕切断她的社会关系会让情况变坏,所以没有阻止她继续上班,好在同事们都没几个关心她网络上的事,仍然非常友善。

他把她的微博卸载之后,她一直恹恹的,也没再装回来。

然而即使隔绝了糟糕的信息,他依然想让她看点儿积极乐观的东西。

段白焰嘴唇碰碰她的额头,低声嘱咐:“以后少看今敏。”

“可是很多人都说,”她从他怀里抬起头,似乎有些疑惑,“你的风格像今敏。”

段白焰无语凝噎:“……”

他与今敏最大的相同之处,在于喜欢用交叠的梦境与现实去表现人类敏感的神经,来达成精神层面的探讨。但他的表达比今敏冷酷多了,今敏有思考有救赎,他没有。

所以也有很多影评人认为,他是一个不完整、不成熟的创作者。今敏仍然是一个神话,一座难以超越的雄峰。

沉默良久。

姜竹沥靠在他手臂上,小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病了?因为觉得我病了,所以才这样对待我?”

把她当成一个孩子,或是一个脆弱的宝宝。

他立即否认:“不是。”

“但我确实有一点难受。”

段白焰一下子紧张起来:“哪里?”

“这里。”她指指脑袋,“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了。”

这是正常情况。

他失笑:“那就不想了。”

过了会儿,她又低声:“我看到,你把窗户粘起来了。”

段白焰心里一突。

“你怕我自杀吗?”

他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和他是一样敏感的人,能从任何微小的行为里辨别出自己想要的信息,比如“对方喜不喜欢我”,“我在对方心里,究竟是什么样子”。

然而基于此,段白焰愈发踌躇,不敢随便对她下定义。

不管他说是还是不是……答案好像都是死路一条。

他头疼极了。

“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好好生活。”然而下一秒,她平静地问,“可我这么脆弱?”

为什么他们都可以那么快乐,只有我不行?

段白焰抱着她,突然想起很久之前,他为了拍摄一段短片,接触到的那群抑郁症患者。

无数个深夜与清晨,他们全身乏力,躺在床上默不作声地流泪,困扰他们的问题始终如此:

——为什么别人可以,只有我不行?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一个异类,我不属于任何一个群体,没有人能给我归属感。

——我是不被爱的,我是不配得到快乐的。

他曾经无法理解,可是后来,在他与姜竹沥的数次交锋里,他逐渐明白了一件事。

有些人的人生,天生是一杯盐水,哪怕此后人为地加再多的水,也只能让它稀释,而不能让它变成一杯糖水。

他不能好好地喜欢她,是因为他和她一样,从来不知道该怎么爱自己。

“我前段时间一直在想,我得努力一点,不可以一遇到问题就逃跑。”姜竹沥见他不说话,索性把自己想说的话一次性讲完,声音仍然软软的,没什么元气,“所以我不是想走……我就是……”

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从小到大,没有人告诉她怎么应对困难,遇到问题的时候没有人替她撑腰。她只能努力去做那个家长的好孩子、老师的好学生,竭尽所能地降低被伤害的可能性,哪怕她变成一个看起来没有性格的人。

他不知道他们怎么又聊到了这件事,可他想想就难受,不想再谈了:“我能亲亲你吗?”

姜竹沥的眼睛立刻睁得圆滚滚:“嗯?”

他俯下身,极轻极轻地吻下来。这大概是他吻得最轻盈的一次,小心翼翼,虔诚而认真,像一片辗转的羽毛。

她迷迷糊糊,有些恍惚。

刚想给他回应,手腕突然被一个圆形的金属东西套住——

冰凉的,不容反抗的。

姜竹沥一愣,脸上的血色一刹褪尽。

“不……”她急得咬了他一下,两只手撑到他胸前,不管不顾地,奋力推开他。

她几乎是瞬间就被推到了崩溃的边缘,肩膀颤抖着,快要哭出来,“你答应过我的……”

段白焰两只手臂环抱住她,依然是一副不放手的姿态,但也并没有太用力。

她脑子里一片混沌,心里只剩下慌张。

“为什么……为什么又……”

她挥着手四处乱挠,指甲刺入他的皮肤,划开长长的血痕。

段白焰吃痛,低低地倒抽一口气,手落到她背上,一下一下地从脑袋开始向下顺,像是在为一只血淋淋的小动物顺毛。

直到她挣扎不动,软倒在他肩膀上,睁着眼睛,无力地呜咽。

段白焰微微叹息,伸出双臂,终于能抱紧她。

良久,他的声音低低落在她耳畔:“……对不起。”

“竹沥。”他叹息,“你相信我一次。”

“……我现在是段白焰。”

他声音发涩,“不再是……需要被人保护的段白焰了。”

他说,“我可以保护你。”

寂静的房间里,过了很久,她手指微动,这才发现,两个人竟然没有被绑在一起。

心里有些讶异的姜竹沥:“……”

她微微垂眼,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

借着荧屏微弱的幽光,她终于看清了手腕上的东西。

——是一个银色的情侣手环。

手环设计简约大方,只在手腕绕了一圈,没有任何多余的坠饰和花纹,简单地刻着两个人的名字缩写。

……真是太土了。

半晌,她默不作声地往他颈窝拱了拱,把眼里刚刚蓄起来的眼泪抹到他昂贵的衬衫上,有点嫌弃地想。

第59章 操哭甜甜

姜竹沥软绵绵地, 在他的肩膀上趴了一会儿。

大概与精神状态和逐渐转冷的天气都有关, 她最近的睡眠时间比往常要长很多, 段白焰以为她又睡着了, 轻手轻脚地将没播完的电影声音调小,想将她抱起来。

然而刚一将她扶起身,就与她四目相对。她仍然清醒, 睁圆双眼看着他, 眼尾泛着点儿含着水光的红。

段白焰一下子乐了。

他双手捧住她的脸,用指腹刮掉她眼中残余的水汽, 低声哄:“收到礼物还不开心?”

姜竹沥不说话,垂下鸦羽般的眼睫, 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

他刚刚进门洗手时,顺手捋高了袖子, 小臂露在外面, 现在遍布血痕。

半晌,她眉头微动, 小心翼翼地碰了碰, 小声问:“……疼吗?”

段白焰把袖子放下来:“不疼。”

在韶山的时候,他故意从树上摔下来, 想靠装死吸引她的注意力。然而等他真正感到有点儿痛的时候, 又不想让她为自己担心了。

姜竹沥认真地思考了一阵。

然后撑着他的胸膛,从他身上爬起来, 蹬蹬蹬地跑了。

怀里一空, 热气也跟着飘散了。

段白焰难受得不行, 探头叫:“你去哪儿?爆米花还吃不吃啊?”

没两分钟,姜竹沥抱着卧室里的医药箱,又小跑了下来。

段白焰其实不太喜欢紫药水,这鬼东西实在丑得要命。但姜竹沥很执着,他怕她被吓哭,只能乖乖将手臂交给她。

上药时,姜竹沥很认真。她微微低着头,长发从肩膀后落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在段白焰裸露的皮肤上,挠得他心痒痒。

“你挺能耐的。”段白焰的大尾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他一边摇一边凑近她,嘴唇离她的耳朵很近很近,“我难得送你一件礼物,你不说谢我也就算了,还挠我?嗯?”

姜竹沥愧疚地将头埋低。

“把头埋低就没事了?”他不动声色地靠近她,吻住她莹润的耳垂,“你还想不想要礼物?”

背上一阵酥麻,姜竹沥来不及多想,神情局促地推开他:“那、那我不要了。”

她停下动作,特别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有些难堪地放下棉签,作势就要取下手环。

可她怎么拔,都拔不下来。

她一下子急了,小声嗫嚅:“我……我取不下来,我……”

段白焰叹息一声,伸长手臂将她抱入怀中:“没有怪你。”

“戴着吧。”她穿着毛茸茸的睡衣,身体柔软而温暖。他将下巴放在她肩膀上,满足地叹息,“我想看你戴着它。”

他定制这对手环很久了,一直没机会给她。送完这个探探口风,他下一步要开始着手准备戒指了。

姜竹沥愣愣的,被他抱着,感觉腹部又有什么东西,慢慢地戳住了她。

她猛然反应过来,憋红一张脸,气闷:“你是故意的。”

故意逗她玩。

段白焰差点儿笑起来了。

她现在的样子可爱得像只小奶猫,他强忍着,才没有直接把她按到床上扑倒:“我没有。”

姜竹沥的思考能力始终不在线,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击。但她这点儿仅存的智商警告她,现在必须得生一下气,来表明立场。

所以她憋了半天,自认非常有骨气地、严肃地说:“我再也不会给你做饭了。”

段白焰爽快极了,吧唧亲到她脑门上:“没事,我不吃饭。”

“也不会、不会在你洗澡的时候,”她的脸迅速泛红,“帮你拿衣服。”

他从善如流:“我不穿衣服。”

姜竹沥哽了半天,“我再也不,不会让你睡在我的床上了。”

段白焰:“……”

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