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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跟着朱景先回了房,一直小心翼翼地瞄着他的神色,她直觉朱景先今天有些生气了,表面上却见他神色如常,并无半点不悦。可越是如此,她越觉得有些心虚。洗漱后,朱景先给她拆了发髻梳头时,安宁紧张得要命,生怕梳子落下来打自己一记。她今日很老实的喝了药,迅速爬上了床,等到都熄灯了。也没叫朱景先有什么动静。她心里愈发觉得忐忑,翻来覆去不敢睡,终于忍不住坐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你不生我气么?”
朱景先没有吭声,似已睡着了。
安宁索性下了床,站在他的床前又问了一遍,朱景先闭着眼睛还是不理她。
安宁俯下身子,对他脸上吹着气,朱景先转过了身去。
安宁忽笑道,“大哥,你再不理我,我就上来跟你睡了。”
朱景先立即坐了起来,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记,佯怒道,“你敢?”
安宁咯咯笑着,坐下问道,“大哥,你不生我的气了么?”
朱景先板着脸道,“我生气。很生气!说,你是跟谁学的,居然学会告状了,还想灌我喝药?”
安宁笑靥如花,“谁让你瞪我的?再说了,我又没有灌你喝药,天天都是你灌我。”
朱景先道,“以后不许在外公面前告状!弄得大家都笑话我。”
安宁道,“那你以后不许凶我。”
朱景先瞪着她道,“我就凶你,就欺负你!”
安宁笑得更开心了,道,“大哥,你是不是要打我屁股?那我明天又要告诉外公去!”
朱景先高高扬起了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安宁忽伸手抚着他的脸道,“我知道大哥最好的,才舍不得打我的。”她的头又往朱景先怀里拱去。
朱景先一下推开她道,“小莲子,不要这样!”
“为什么?”安宁歪着脑袋瞧着他,眼神甚是不解,“大哥不是喜欢我么?你让我抱抱嘛!”
朱景先的眼神里有些哀伤,半晌才道,“小莲子,你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安宁皱眉道,“我知道啊,我想抱抱大哥。”
朱景先摇头道,“你不知道,你若是知道,便不会这么做了。”
安宁更加疑惑了。“大哥,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朱景先眼神更加哀伤了,“是啊,你不懂!”
安宁忽敛了笑容,“大哥,你在难过。”
朱景先垂下了眼,“小莲子,你快回去睡吧,大哥不生你的气。”
安宁道,“大哥,那你让我抱一会儿吧。”
朱景先摇头道,“不行!小莲子,大哥喜欢你。就是因为太喜欢你,所以不能让你抱。”
安宁道,“这是为什么?”
朱景先叹道,“若是你这样抱着大哥,大哥会做出一些事来,一些你不懂,又有可能伤害到你的事情,大哥不要这样。”
“你会做什么?”安宁追问道。
朱景先抬眼看着安宁的眼睛,那里纯净无暇,透明得一眼望得到底。他缓缓地道,“你不要问了,也许哪天你会懂,那时你便会知道,大哥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安宁想了半天,才问道,“若是哪天我懂了,还是想抱你,你让我抱么?”
朱景先心里一阵悸动,许久才道。“好,那时我便让你抱。”
安宁笑了起来,“那大哥要记得答应过我哦。”
朱景先勉强笑道,“你快回去睡吧,别再过来了。”
安宁应了自去睡了。
朱景先的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她会懂么?也许这一世都不会再懂了!即使她懂了,那时她还会愿意抱自己么?或是再去抱那个人?赵顶天临走时说的话又浮上他的心头,若是安宁真有一天想起了过去,她要离开怎么办?自己可以留住她么?
也许顶天才是最爱她的,爱到宁愿背负起她的仇恨,也要保护她的平安。但那样做,她就会幸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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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玉娥回了房,便开始整理白天看病的记录,一时想起宇文夫人的病,又给她开了张调理脾胃的菜单。不知不觉,已至二更,困倦得有些不行了,她才合上册子,准备洗漱了休息。她自言自语了几句,发现嗓子确实哑得不行,便从药箱中取出根银针,对着自己手指用力扎去。
刚冒出了些血,忽听外面打雷般的一声大喝,“哎!”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把罗玉娥吓得一哆嗦,针扎在手指上犹自不住颤动。
“你这女人有病啊?”宇文天牧冲到她的面前道,“没事干嘛拿根针扎自己,你要当大夫状元也不用头悬梁、锥刺股啊?看!扎出血来了吧,真是有毛病!”
罗玉娥平白被他骂了一顿,白天的怒火腾腾腾地又窜上来了,她站起身来道,“你才有毛病呢?什么都不懂!一点儿也不讲道理。”她拔下指头上的针,恨不得往宇文天牧身上扎去。
宇文天牧道,“那你说你干嘛拿根针扎自己,好玩么?”
罗玉娥举起手到他面前道,“我扎的这是少商穴!拿针刺血是为了治咽喉肿痛的!”她嗓门大了些,一时咳嗽起来。
宇文天牧有些不好意思了。他顿了顿,却强词夺理道,“你要说就好好说嘛,这么大声干嘛!”
罗玉娥气得直跳,“谁大声了?咳咳,是你一冲进来,咳咳…”她说不下去了。
“算了算了!”宇文天牧道,“你别说话了,喏,这个给你,你赶紧吃了,听着你那嗓子就刺耳!”他侧过身子,递了一个小杯子到罗玉娥面前。
罗玉娥半天才喘过气来,低头一瞧,“蛇胆?”
宇文天牧眼睛里微微有些笑意道,“你这女人倒有些见识,新鲜刚蒸熟的蛇胆,你快吃了吧!”
罗玉娥问道,“是什么蛇的?”
宇文天牧故意吓她道,“毒蛇的!”
罗玉娥却眼睛一亮道,“什么毒蛇?”
宇文天牧心想这女人胆子怎么这么大,有些不悦地道,“七寸子!”
罗玉娥却笑了起来,“蛇呢?快带我去瞧瞧!”
宇文天牧道,“你这女人怎么回事?毒蛇有什么好瞧的?”
罗玉娥道,“那可是好东西,快带我去!”
宇文天牧两手一摊道,“没了。”
“没了?”罗玉娥诧异地看着宇文天牧。
宇文天牧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道,“我抓回来扔厨房杀了,蛇胆在这儿,蛇肉给我娘煮汤了。”
“你!”罗玉娥指着他,气又不打一处来,“你知道这蛇身上有多少可以入药的么?那蛇毒和蛇皮若是应用得当,可是极好的药材。你光是取个蛇胆和蛇肉,简直是暴殄天物!”
“喂!”宇文天牧皱眉道,“你这女人烦不烦哪!我哪知道这么多?”
罗玉娥拿着那杯子,气得想摔,可舍不得蛇胆,想想又放下。
宇文天牧道,“你快把这吃了!”
罗玉娥道,“我…我放一放!”
宇文天牧道,“你又想拿去入药是不是?休想!你快吃,你吃完我就走了,懒得听你?嗦!”
罗玉娥道,“我高兴放!”
宇文天牧不跟她?嗦了,直接拿起杯子,递到她的嘴边道,“少?嗦!快吃!”
“你!”罗玉娥一张嘴,便被宇文天牧给蛇胆倒了进去。
“快咽呀!” 宇文天牧催道。
罗玉娥含着那蛇胆,不能吐,又怕苦不敢咬,刚想张口要杯茶水,那蛇胆却一下落入喉中,卡着了,上下不得,把她噎得脸都红了。
宇文天牧这才明白过来,赶紧从桌上拿了杯水来,罗玉娥接了赶紧喝水咽下,半晌缓过气来才道,“你真行啊!若是我就这么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宇文天牧笑道,“你不没死嘛!你就算做鬼,也记得要给我娘继续看病啊!不过今日要不是我,你再照自己的性子坐上几天诊,估计真就变鬼了!”他得意洋洋笑着走了。
第三卷 第二百一十三章 馋嘴
第二百一十三章 馋嘴(粉红票票加更)
罗玉娥气得在屋里不知深吸了多少口气才缓过劲来。到了早上。她的喉咙好了许多,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但是比昨晚强多了。暗自思忖,宇文天牧送蛇胆给她也是一片好心。算了,今天见到他,还是道声谢吧。
一早丫头给她送了早饭来,罗玉娥眉头一皱道,“怎么这么多?”
丫头笑道,“罗姑娘,大少爷吩咐加的,还说请您一定吃完才许出去坐诊。”
罗玉娥又有些火了,“他怎么什么都管?”
丫头扑哧笑道,“大少爷说您,太瘦了。”丫头没好意思说宇文大少爷后面那半句话,原话是,“不多吃点压压,一阵风儿就能吹跑了。”
罗玉娥不理那么多,按自己的饭量吃了,便要出门。
丫头为难道,“罗姑娘,这可怎么办?”
罗玉娥道。“你说我都吃完了,不就行了!”她提着药箱就走。
今天人少了许多,再有新来的,管家也安排了人一律挡在大门外,只放号,不进人。按顺序排期来,家丁也没那么忙了,大伙儿都松了一口气,暗地里感谢大少爷这么一闹,让他们也轻松了许多。
罗玉娥忙到了中午,到午饭时,宇文天牧大大咧咧的又进来了,对她示意道,“走!吃饭去!”
罗玉娥道,“等一下吧,我把上午的看完。”
宇文天牧皱眉问旁边丫头道,“三十五个还没看完吗?”
丫头小声道,“早过了,这都快四十了。”
宇文天牧皱眉道,“嘿嘿嘿,你这人讲不讲诚信的?把这个看完就去吃饭!”他坐了下来。
送走这个病人,他立马对丫头道,“关门!跟大伙说大夫也是人,大夫也要吃饭!”扭头又斜睨着罗玉娥道,“走吧!”
罗玉娥气得不行,可又不敢不起身,怕把他惹急了。又弄得跟昨天那样,强压着怒火跟着他去吃饭了。
宇文天放看见他们倒有些诧异,“大哥,你今天怎么有空回家吃午饭?”
宇文括笑道,“你大哥天天在马场忙,难得有空回来吃顿午饭,天放你还不高兴哪?”
宇文天放知道自己多言了。
吃了饭,宇文天牧自回牧场去了,走前暗暗嘱咐管家,若是有加塞的,晚饭前一定打住,坚决不能放人进来!
如此过了十来日,终于将大部分来病人看完了。宇文天牧见每天不用放号,来的人也只有一二十人了,中午便也不再回来了。
罗玉娥腾出空来,专心整理着诊疗记录。这日,收到罗春霖托朱家传来的答复,基本上同意女儿的治疗方案,只是在细微之处又补充了两三处,让它更加完善了。罗玉娥便据此给宇文夫人调整了药方,每日施针。宇文夫人是一日好过一日了。
朱景先自从懂事后从没象现在这么轻松过。他从五岁起便功课不停,稍大些便开始接触家族事务,整天不知要想多少问题,操多少心。难得放这么长假,人都不知道干什么了,幸好有安宁陪着他,每天拉着他去骑马逗羊,摘花弄草,他都不明白,这些简单的东西,怎么能让安宁这么开心,怎么也玩不腻。若是和七舅舅、宇文宝珠和宇文天放凑在一起,那更热闹了,又蹦又跳,嘻戏打闹,非玩到精疲力尽才肯回家。
朱景先跟他们玩不到一处去,却喜欢在旁边静静坐着,光看着安宁淘气,也能发一天呆。他禁不住在想,若是哪天安宁不在他身边,他该是多么的寂寞。
“大哥,你在想什么呢?”安宁玩累了,在他身边坐下,直接靠上了他的肩膀。
朱景先眼神微微一沉道,“小莲子,你又这样!”
安宁赖在他怀里道,“大哥,我累了,你让我x一下。就一下!”她伸出一支手指头比划着,憨态可掬。
朱景先的眼里立刻充满了笑意,从袖中取出丝帕,温柔地擦拭着安宁脸上的细密的汗珠。安宁望着他的眼睛甜笑着,朱景先在她的眼里看见了自己,视线一时竟无法挪开,并越陷越深。当他的唇轻轻的碰到安宁的眼睛时,他才似如梦方醒般一下又弹开了。
安宁笑着勾住了他的脖子,“大哥,再来一下。”
朱景先眼神恢复了镇定,一下推开安宁道,“不来了!”
安宁冲他扮个鬼脸,并未深究,仰头指着天上的白云道,“大哥,你看那象什么?”
朱景先松了一口气,抬头瞧着那一团白云道,“象一团白茧。”
“白茧是什么?”安宁问道。
朱景先笑道,“你要记好了,大哥家就是做这个生意的。有一种小虫子叫蚕,它起初只有芝麻粒那么点大,黑黑的,专门吃桑树的叶子。等它慢慢长大了,就变得白白胖胖的。直到有一天,它吃饱了,便开始绕着自己的身子不停地吐着长长的丝,象被子似的把自己包裹严实了,在里面睡一场大觉,等在里面长出翅膀来变成蛾子就咬破外面的茧飞走了,去寻个地方再产仔。它留下来的那层小被子就叫茧,拿这茧抽出丝来,就可以织成漂亮的布匹,经过剪裁。就穿在小莲子身子啦!”
安宁眼睛瞪得溜圆道,“你说我身上的衣裳是小虫子吐出来的?”
“就是啊!”朱景先笑道,“你不信么?”
安宁道,“大哥,你快带我去瞧一瞧!”
朱景先笑道,“这里可没有,等咱们回家去,我带你去家里的作坊里看吧。大哥家祖上是做丝绸布匹起家的,为示不忘本,倒是还留了个小院子,种了几棵桑树,每年春天大家都要喂几条蚕的。”
安宁道,“那我也要喂!”
朱景先道,“行啊!那咱们得在明年春天赶回家去。”
“好!”安宁道,“什么时候到春天?”
朱景先道,“现在是秋天,还要等冬天过完了,春天就来了。香溪的春天可是特别美,各种花儿都开了,顺着溪水流出来,整条溪都是香的。”
安宁无限憧憬道,“那我要去!大哥带我去!”
朱景先笑道,“爹可放了大哥一年的假呢,本来可以玩到明年秋天再回去的,但既然你想去,那大哥只有提前回家干活了!”
安宁道,“你带我回去,我去求求爹,让他不要你干活,你还陪我玩。”
朱景先捏了一下安宁的鼻子道,“那可不行,大哥若是不干活,小莲子可就没饭吃、没衣裳穿,更没得玩了。”
“这样啊?”安宁皱眉想了半天道,“那我也帮你干活吧,干完了,你再陪我玩。”
朱景先笑道。“大哥不要你干活,你就天天玩吧,没事就帮大哥花钱,使劲花!小莲子花钱总是帮助人,大哥喜欢看小莲子花钱的样子!”
安宁道,“那我要是不小心把你的钱花完了怎么办?”
朱景先笑道,“你花完了,大哥再赚,赚更多的钱给你花。”
安宁忽想起道,“上次我吃冰糖葫芦那三文钱,就是钱么?”
朱景先点头道,“是钱。”
安宁道,“那三文钱很多么?”
朱景先笑道,“不多也不少。”
安宁道,“这是什么意思?”
朱景先道,“钱花在有用的地方,一文钱也是值得的,若是用在没用的地方,金山银山也是少的。若是单论那冰糖葫芦,三文钱不算贵,也不算便宜,不多也不少。”
安宁皱眉道,“我听不懂。”
朱景先道,“不用你懂,你想要钱么?”
安宁道,“可以么?”
朱景先笑道,“可以呀。你要多少?”
安宁伸出三根手指道,“我要三文钱行不行?”
朱景先道,“你要三文钱做什么?”
安宁道,“下次我要再看见卖冰糖葫芦的,就有钱买了,这样就不会被人抓住,回家爹就不打我了吧?”
朱景先哈哈大笑道,“原来你还惦着那冰糖葫芦!你想要吃么?你想吃大哥马上买给你!”
安宁喜道,“真的么?大哥,我上次就吃了一口,就掉地上了,那个东西真好吃!”
朱景先笑道,“走!咱们现在就去找冰糖葫芦,若是找不到,大哥让外公的厨子想法给你做一串出来。”他给安宁蒙上了面纱。
“好哦!”安宁兴高采烈地跟着朱景先上了大熊,两人策马就往市集而去。
可在集市上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卖冰糖葫芦的,安宁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朱景先道,“别着急,小莲子,大哥去打听。”在街上打听了半天,才听说在远郊有个做冰糖葫芦的姓卜的老人。
问清了道路,他们一时赶到那里,在一间低矮的破屋子前停下,朱景先敲门问道,“请问卜大叔在么?”
半晌门里有个苍老的声音应道,“谁呀?”
朱景先道,“在下姓朱,因为家眷嗜吃冰糖葫芦,听闻卜大叔手艺高超,想请您操持,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那苍老的声音叹道,“公子请去吧,老朽是再也做不了这冰糖葫芦了。”
朱景先道,“卜大叔,您可有什么犯难之事,可容我们进来么?”
卜大叔在里面道,“你们要不嫌我这破屋简陋,便请进来吧。”
朱景先轻轻推门,牵着安宁进来。
这屋子甚是狭小,里面破破烂烂,乱七八糟堆着些不值钱的破烂,只有一角收拾得比较干净的,放得炉子和挑担,但上面已是积满了灰尘。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躺在床上,时已深秋,却仍垫着破席,盖着床破烂的薄被,形容枯槁。
第三卷 第二百一十四章 捉蛇
第二百一十四章 捉蛇
卜大叔瞧见他俩进来。赧然道,“不好意思,我这屋子也没个地方请你们坐的。”
朱景先忙道,“不妨事的。卜大叔,您这是生病了么?”
卜大叔道,“唉,都是我这不争气的两条腿啊!”一时他讲了讲自己的遭遇。
原来这卜大叔祖上传得一手制冰糖葫芦的好手艺,年轻时虽不富裕,日子倒也过得去。可因为终年走街串巷,风雨奔忙,落下了个老寒腿的毛病,前两年还可勉强支撑出去,这一年来基本上动都动不了,只得靠变卖家计渡日,瓦房换了这间破屋,又靠着老街坊们不时周济,才勉强撑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