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金宝喝了药,第二天一早醒过来了。可烧没完全退,身子仍虚弱的很。
魏小桔见他醒了,恰似有了主心骨,忙跟他说明情况,问要怎么办。
冯金宝脑子晕晕乎乎的,想了半晌,才明白过来,“那就走吧。可我现在确实走不动路,咱们又没马,这可怎么办?”
魏小桔道,“我背你!咱们上哪儿呢?”
冯金宝道,“又不是就这一家客栈,换一家不得了。”
魏小桔架着他出了门,她一天没吃饭,也没力气,走起路来腿直晃。
冯金宝道,“你扶不动我吧?”
魏小桔嗫嚅道,“我,我饿,没吃饭。”
冯金宝一听这话,简直要气晕过去了,这女人怎么笨成这样。钱袋拿去了,就不会找掌柜的要点饭菜吗?他也没力气骂了,“你快扶我找个摊子,先吃点东西吧。”
出了巷子,找了家小吃摊。魏小桔可饿坏了,呼呼一气喝了两大碗粥,吃了三块大饼才罢。冯金宝也喝了大半碗粥,剩下那些也给她喝了。只瞧得老板目瞪口呆,这年头怎么颠倒过来了?女人吃的这么多,男人反而吃得这么少。
吃饱了,魏小桔有了力气,扶着冯金宝又找了几家客栈,可不是价钱太贵,就是别人瞧冯金宝病怏怏的,不愿意让他们住。
冯金宝不知自己还得躺几日,客栈还是太贵,想了想便让魏小桔在街上打听了,找了一户破落人家租了房。
这家就一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妻,有几间破屋空着,平时就靠租些散客来度日。虽说肯让他们住了,但瞧见有病人,非要十文一晚。这里虽然条件差点,但总算有片瓦栖身了。
冯金宝折腾了大半日,早累得不行,好不容易躺下来,又睡了一下午,到晚上掌灯时分才醒。
一睁眼,就瞧见魏小桔坐在床边守着,心下有些感动,“你吃饭了没?”
“还没呢。”
“我没事了,你赶紧自己上街去买些东西来吃吧。”
“你还烧着,要不要去找大夫来再瞧瞧?”
“不行,别再惊动了人,要不连这里也住不成了。”冯金宝歇了口气道,“这样,你再回那同福客栈,寻那昨日给我开药的大夫,再抓几副昨日的药。他要不肯,你就赖着不走。”
“那你要吃点什么?我带回来给你。”
“我现可吃不下。你问问这儿的老婆子,明儿能不能熬点粥给我就行。”
魏小桔应了,先去了同福客栈。刚进门,就瞧见一个女子上楼的背景。若是平时,她肯定认得出来这擦肩而过的,是她小六姐。可现在自己满腹心事,哪里会留心别人。
安宁这日一早起来,便站在客栈门口苦等,一天茶饭不思。到了中午,忍不住请求掌柜的能不能派人帮她寻寻相公。
掌柜的道,“你相公恁大个人,自己该回来就回来了。别是你们两口子吵了架,他给气跑了吧?”
安宁道,“我们夫妻感情很好,根本就没吵架呀。”
掌柜的道,“那我可就不清楚了,你还是再等等吧。”
到了夜深,安宁才忧心忡忡地回了房。满心只想着一件事,秦远到底上哪儿去了?
魏小桔进了门还没开口,掌柜的见送走了怨妇,又来个病人妇,没好气色道,“你怎么又来了?”
魏小桔道,“掌柜的,麻烦你,麻烦你…”
掌柜的道,“你可别再麻烦我了!我也不敢让你麻烦。”
魏小桔无端端被他抢白了一顿,依着她往日的脾气,早火了。可这几日,她着实吃了些苦,也学了些乖,忍气吞声道,“掌柜的,我只是请你告诉我昨日那大夫在哪儿,我想去再抓几副药。”
掌柜的听了这事,倒也不难。便叫了昨日那伙计,叫他领着去趟大夫那儿。
伙计昨日赚了几钱银子,倒不为难魏小桔,但想着大夫的话,便道,“我只能把你领去,可大夫瞧不瞧,我就做不得主了。”
魏小桔忙点头称谢。到那大夫门口,伙计躲在一旁,指她认了门,自便先回去了。
魏小桔进门问道,“请问大夫在家么?”
大夫见了她,不由得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魏小桔道,“大夫,麻烦你把昨日的药再给我几副吧。”
大夫道,“什么药?我不认得你,昨晚也没瞧过什么人。”
魏小桔道,“大夫,你做做好事吧。我爹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给我开几副药吧。”
大夫觉得好笑,“你爹倒真会说话!行吧,我再给你开几副,但你可不许说是我给你的。”
魏小桔道,“大夫,你放心,一定不会连累你的。”
大夫抓着药问道,“他烧退了没?”
魏小桔道,“还没呢。”
大夫皱眉道,“你回去想个办法,让他赶紧发些汗把烧退了,要不…”他摇了摇头。
魏小桔急道,“那怎么帮他发汗呢?”
大夫道,“多盖几层被子,或者生个火。”
魏小桔心想,他连棉衣都没有了,那破屋子里,就一床被子,怎么发汗?
那大夫把药包好道,“这三副药,要是他发了汗出来,吃完就不用再吃了。还有,”他瞧瞧四下无人经过,暗递给她一包药低声道,“这是外敷的,你每日给他换换。”
魏小桔谢了半天,付了诊金,拿着药回去。她见钱不多,怕冯金宝看病还要花钱,便只买了些馒头大饼最便宜的东西吃了,想了想,又带了四个肉包子回去给冯金宝。
回到院子时,冯金宝又睡着了。魏小桔找那老婆子借了药罐,守着那炉火把那药煎了一副。
老婆子道,“小娘子,你用这炉子可得另算钱的。”
魏小桔点头答应,“婆婆,明日我想熬些粥,你看方便不?”
老婆子道,“这倒无妨,我们老两口牙口不好,一日三顿都是喝粥的。你们要,我们便多煮些就是,但这也要另算钱的。”
魏小桔也应了,想起大夫的话,问道,“婆婆,他发烧怕冷,你有没有多的被子给我两床,或是把这炉子借我回屋里生着?”
老婆子道,“小娘子,我们穷家破户的,哪有多余的棉被,要有多的,还不自己盖着?现虽开春了,但晚上春寒可比冬日更厉害。这小炉子,我们老两口晚上也要用的,可不能给你。”
魏小桔不知如何是好,老婆子又道,“你人年轻,火气大,让你相公借着你取暖不就行了。”
一句话说得魏小桔脸跟红布一般。
老婆子道,“反正你们是夫妻,还怕什么?”
魏小桔更不敢答话了,使劲煽着炉子。那老婆子见她这副表情,倒有些疑心,也不多问,自回屋了。
一时,药煎好了,魏小桔端着药回屋唤醒了冯金宝,扶他坐起,喂他把药喝了。拿出包子道,“吃药可不能空肚子,你好歹吃点吧。”
冯金宝闻着包子香,觉得有了胃口,就着热茶,一口气吃了两个,他忽问道,“你吃过没有?”
魏小桔点头道,“我吃过了。”
冯金宝道,“那你吃的什么?”
魏小桔道,“馒头大饼。”
冯金宝马上把包子递给魏小桔道,“喏,你也吃。”
魏小桔偷偷咽了口口水道,“我吃饱了。”
冯金宝道,“我真吃不下了,你吃吧。”
魏小桔道,“我真的不要了,你吃吧,你生着病呢,要吃好的。”
“要不这样,剩下的咱们一人一个,放凉了也不好吃了。”他把一个包子硬塞进魏小桔的手里,“你天天这么跑,容易饿。”
魏小桔这才接了。
这丫头,其实也不是那么粗枝大叶,有时,还挺可爱的。
第三卷 第八十二章 劝解
大清早,魏小桔正准备去厨房帮忙,听见老两口在那儿窃窃私语。
“老头子,我瞧这两人不象是夫妻哩。那小娘子那么怕羞,哪有嫁了人还这样的?”
“你太多心了吧。”
“说不准是私奔的呢!”
“私奔?那我咱们要不要去报官?万一被人追查起来,咱们可也脱不了干系。”
“报官?我也有些吃不准,要不你今天再瞧瞧?”
“都是你,贪那几个小钱!先别管他私不私奔的,你瞧那男的病得那样,万一有个三长二短,咱家多晦气啊!”
“这都怪你!你要是会挣钱,我能这么着吗?”
“哎哟,你轻点,我的耳朵!”
…
魏小桔听得心中忐忑,轻手轻脚的退回去,跟冯金宝商议对策。
冯金宝听了一笑,“他们只是一说,我一会儿去跟他们聊聊,就没问题了。”他穿了衣裳坐起身来。
“你能下床么?”魏小桔有些担心。
“今儿感觉好多了,我都不烧了。”冯金宝道,“咱们身上就剩那两个钱了,在这儿也耗不起。今天再歇一晚,明早把最后一副药煎了,咱们就上路吧。我一会儿自去煎药,你去买些干粮,准备上路。”
喝了两碗粥,魏小桔先出门了。
老两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冯金宝嫌厨房味儿大,也拎了小炉子在院子里边熬药边跟他俩搭话。他本就伶牙俐齿,今日恢复了些精神,与那老夫妻天南地北一通乱扯,说得老两口喜笑颜开。
老婆子道,“你这后生倒是一张巧嘴,比你家里那口子可强多了。”
冯金宝道,“是啊,她那人嘴笨着呢,幸好还有把子力气,家里干活是不错的。”
老婆子道,“那她好生养不?”
冯金宝道,“好生养,已经生了两个了,大的儿子叫拴住,小的闺女叫小红。”他信口胡诌,把黄茂才的一双儿女借了来说事。
老头子笑道,“你们年纪轻轻的就儿女全双的,可真好福气呀!不象我们老两口,孤苦伶仃的。”
老婆子嗔道,“我生不出儿子吗?都怪你,没福气养大!”
冯金宝道,“这孩子多了也愁,要不我们夫妻也不用到处奔波找事做了。”
老头子道,“那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呀?”
冯金宝道,“我老丈人在北边做点小生意,叫我们夫妻俩过去帮忙,也帮补一下我们。”
“这老丈人丈母娘就是疼女婿!”老婆子望着老伴道,“想当年,我爹妈对你多好!”
老头子但笑不答。
老婆子道,“那你们孩子怎么办?”
冯金宝道,“在家,我爹妈照顾着呢。等我们在北边安顿下来了,再接他们一起去。”
老婆子道,“你这后生倒孝顺,怨不得你老丈人疼你。”
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老两口心中疑虑顿消。
次日一早,用了早饭,喝了药,冯金宝去跟那老婆子讨价还价,说了许多奉承话,才千难万难的给他少算了几文钱。
两人收拾了一下,问了问道,便上路了。
现在既没有马,又坐不起车,冯金宝还有伤,走得是真慢。但毕竟他脑子不晕了,魏小桔就觉得有了主心骨,往哪走她都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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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福客栈的掌柜的拨拉了一会儿算盘珠子,心里直犯嘀咕。
那女人的相公到底上哪儿呢?难道真出事了?这几日镇子里也没听说有人横尸荒野啊?该不会是那男人另结新欢,把老婆给甩了吧?
今日他们帐上的钱就用尽了,也不知那女人身上有没有钱,她这几天都没怎么叫饭菜。不会是没钱吧?她住的可是上房呢。念及此,掌柜的有些坐不住了,咚咚咚上了楼。
终于听见敲门声了,安宁飞扑上去开了门,可没想到,却是掌柜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这女人也挺可怜的,就这么短短几天,明显瘦了一圈,掌柜的勉强笑笑道,“这位夫人,你们帐上已经快没钱了。你要是方便,就再付些吧。我们店小,可经不起赊欠。”
“不好意思,掌柜的,请您稍等。”安宁转身进去,从荷包里拿了一小块金子出来道,“这些够了吗?”
掌柜的接了金子,是眉开眼笑,“够了够了!夫人您就放心地住着吧。哦,您看您这两日都没吃饭了,要不给您上些饭菜?”
“谢谢掌柜的,我吃不下。”
“那怎么行?要不这样,给您来一碗顶精细的粳米粥,再配上几样精致的小菜。要不您相公回来,见您饿瘦了,该多心疼呀。”
安宁一听这话,点头同意了。
掌柜的忙喜滋滋地让伙计准备去了。
可是,再好的饭菜,此时在她面前,也是味同嚼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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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精致的瓷碗连同里面的菜肴一起被摔出车窗外,撒了一地,浓重的香气四散开来,却又迅速淹没在灰尘里。
曾侍卫无奈地摇了摇头,“老这么发脾气也不是办法,得想个法子劝劝二殿下。总跟咱们置这些闲气做什么?”
正说着,沈侍卫板着脸出来了。
张侍卫叹了口气,“再去买些饭菜回来吧。”
沈侍卫二话不说,解下后面的马缰绳就走了。
过了半晌,沈侍卫又拎了个食盒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张侍卫接过钻进了车厢里。
秦远半躺在里面,雷侍卫守在门口,见他进来,看了他一眼,继续闭目养神。
张侍卫走到秦远面前,“不知二殿下是否需要纸笔画下某人的画影图形?”
秦远冷冷地道,“什么意思?”
张侍卫道,“殿下,您伤重未愈,又不思饮食,恕卑职直言,若想恢复功力,怕是没个一年半载好不了的。到时想要再出宫,见那位姑娘可谓是难上加难了。卑职想,二殿下也许会想要画下那姑娘的画像,到时派卑职等来接人。”
“这都是拜谁所赐?”秦远一听就火大,“那你们送我回去,让我接上安宁再走!”
“现在事已至此,回头是不可能的。卑职等恕难从命。”张侍卫道,“若二殿下执意如此,有个好歹,有没有口信要带给那位姑娘,或者想把她托付给谁呢?”
秦远怒道,“没有谁!除了我,谁也不能照顾她!谁也不能去碰她!”
张侍卫道,“我等虽是奉命行事,却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卑职向殿下保证,等送您回了京城,只要您能说动皇后娘娘,卑职马上就出来接这位姑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哼!相信你?”秦远别过头去。
“若是二殿下觉得咱们几个不足以托付,那我等也无话可说。只是卑职想提醒殿下,若是您贵体违和,寻那姑娘之事可就真的无计可施了。皇后娘娘的脾气您不是不知道,您说对吗?”
秦远一时沉默了。母后若是知道自己拿自己的身子赌气,一定会迁怒旁人的。
张侍卫道,“二殿下,卑职虽不知皇后娘娘为何急召您回宫,但想来必是大事。若贸然带那姑娘回去,恐怕不妥吧?”
秦远想了许久,方道,“给我拿饭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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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宫·养心殿。
在看完一封密折后,威严的晋后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沉吟了下,“传太子妃来。”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规规矩矩的礼毕,太子妃恭恭谨谨的站在一旁,她年纪甚轻,不过二十来岁,容貌艳美,衣饰华丽。只是脸皮绷得紧紧的,似乎努力想营造一种威仪,但在某些人眼里,却更象是块木头。太子妃心中有些紧张,猜测着皇后娘娘找她何事。
三年来,晋王重病卧床,一应朝政交由太子打理,皇后娘娘辅政。其实所有的奏折都是皇后娘娘亲手批出来的,即使是晋王没生病的时候,晋后对朝政的影响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满朝文武没有人敢因为是皇后朝政而怠慢了一丝一毫,倒比晋王朝政时更加谨慎小心,因为晋后实在是个比晋王更厉害,也更加不好应付的人物。
晋后抬起眼皮扫了太子妃一眼,这女人还是这么喜欢装样,老在模仿自己。她心中暗自冷笑,让她学去吧。
晋后对于不构成威胁的人或事物一向很宽大。
支退了众人,晋后一面批着奏折,一面漫不经心地道,“今日可又收到一份要废太子妃的折子呢。”
太子妃面色大变,忙跪下道,“请母后作主!”
晋后冷哼道,“若是不替你作主,你早就被废了。”
太子妃道,“谢母后眷顾。”
“可也总不能这么护着你。”晋后顿了顿道道,“母以子贵,谁叫你生不出儿子。”
太子妃咬了咬唇道,“母后明鉴,这,实在不是儿臣的错。”
晋后有些不悦道,“若是你头胎生的不是昭云那小丫头,而是个皇孙,怎么会有这些事?”
太子妃不敢作声了。
晋后又缓和了下语气道,“哀家知道你也委屈。但怎么办呢?咱们女人,总是要替男人受委屈的。太子无子,江山无后,满朝上下谁不议论?”
太子妃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