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离衡带着慕寸心去吃饭,路过小超市时吩咐她:“你在外面等我一下。”
慕寸心站在超市外面看着男人向老板娘询问着什么。他英俊的五官被节能灯光影照出线条深邃的轮廓,好像柔化了一般,温和又温柔。
几分钟以后商离衡走出超市,递给她一样东西——创口贴。
“贴在手心上,伤口不要感染了。”
说不感动那一定是假的。她过往二十年的人生荒芜贫瘠,寸草不生,从未有人待她细致如此。柳含烟从小就不管她,她一个人摸滚打爬长大,磕磕碰碰那是常有的事,她自己都不会太在意。可是这个男人居然可以心细如尘,注意到这么多。
蓬勃大雨时的一把伞;注意到她的设计稿不能淋雨;怕她的脚踝受寒为她卷下裤腿;现在贴在她手心里的一个创口贴。
“谢谢!”除了这两个字好像再也说不出其他了。
商离衡笑得一脸温和,“谢什么!”
那顿饭最终还是没有吃成。从小超市出来商离衡接了一个电话。男人一贯不慌不忙,淡定从容的性子难得起了变化,说:老太太昏倒了,在抢救室。我现在要去一趟医院,你自己先回寝室。”
慕寸心一听忙说:“我跟你一起去。”
一路疾驰到医院,抢救室外围了一堆的人。
商离衡扬声问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情况怎么样?”
中年男人指着抢救室答:“还不知道呢,医生还在里面没出来。”
范希文小盆友看到慕寸心直抹眼泪,哽咽地叫她:“慕姐姐——”
慕寸心揉着小盆友的脑袋柔声安慰:“放心吧,阿婆不会有事的。”
其实她自己的一颗心都悬着,七上八下的,生怕老太太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眼看着抢救室的红灯灭了,一群人一窝蜂似得围着主治医师,“医生,老人家情况怎么样?”
医生摘下无菌口罩,“抢救得及时,暂时没什么大碍。但是老人家时日的确不多了,你们家属要有心理准备。”
只要暂时没大碍就好。一干人总算放心了。
老太太被送进加护病房,范家的一干家属也跟了过去。
那个中年男人是老人的大儿子,他将商离衡拉到角落里压低嗓音问:“离衡,还是没有消息吗?”
商离衡无奈摇头,“一点线索都没有。”
中年男人长叹一口气,“老太太这一口气吊着就是为了看她们母女一眼,你可得抓紧时间啊。你也听到刚医生说的,老太太时间不多了。”
商离衡握紧拳头,“我会让老鬼抓紧的。”
慕寸心隔着玻璃看到老人家全身插满各种管子,顿时觉得心酸不已,就差没掉眼泪了。明明她才刚刚见过老人,她们还有说有笑的,这会儿就躺在病床上了。不得不承认在病魔面前生命脆弱得就像易碎的玻璃,一下子就能支离破碎。
这么一折腾就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商离衡走到慕寸心身边,“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医院走廊昏暗的光线依然难掩男人那一脸的疲倦和哀愁。他的感冒似乎更严重了,鼻音也更重了。
慕寸心让他坐在椅子上先休息一会儿,就一股脑跑了。
没过多久又一阵风似得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几盒药,一口气全塞到商离衡手里,“这是我到药房给你配的药,你回去吃了药好好休息,你这感冒拖不得。”
商离衡拿着药答:“谢谢!”
她和范家人交代了一下就带着慕寸心先离开了。
商离衡有点发烧,这会儿脑袋昏昏沉沉的。慕寸心就自告奋勇当了回司机。
这一百多万的跑车手感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驾龄几年了?”商离衡看她很是娴熟的样子忍不住问。
“高中就会开车了,驾照倒是满了十八岁周岁才拿的。”
高中的时候梁妮家里有辆闲置的大众,梁大小姐时不时会瞒着家里人偷偷开出来玩。那时年纪小不懂事,对法律什么的完全没概念,纯属好玩儿,一来二去的也就学会了。
为了生存慕寸心可谓是将各种生存技能都学会了,大二那年寒假还给人当过代驾。
宝石蓝的小车行驶在波平如镜的街道上,窗外霓虹闪烁,是一望无际的尘世繁华。车里的光线昏暗,男人的侧影在光影里半明半昧。
商离衡伸手开了音乐,歌声倾泻而下,落在慕寸心的耳里。
依旧是孙楠的那首《灯》。慕寸心心觉这人还真执着,每回都是这首歌。
“阿婆是你什么人?”她一直好奇两人的关系。
商离衡揉捏着太阳穴,“她是我师父的姐姐。”
“赌王还有姐姐?”慕寸心尖叫出声,难以置信。
“我师父生前和她关系一直不好,两人势同水火,就连我师母都不知道这个姐姐的存在。我也是师父出事后才知道的。”
慕寸心的脸色霎时白了一片。
“你怎么了?”
“没事,有点冷。”慕寸心佯装摸了摸手臂。
听她这样说商离衡就调高了车里的暖气。
良久之后商离衡才听到慕寸心的声音,“你觉得你师父是个怎样的人?”
天赋异禀,严厉刻板,不知变通,这是商离衡眼中的师父。
温柔细心,爱牌成痴,宠妻无道,这是柳含烟眼里的丈夫。
一片空白,一片空白,一片空白,这是慕寸心眼里的父亲。
“我对我师父的感情很复杂,我一面痛恨他严厉苛刻,一面又无比崇拜敬仰他。不管怎样始终都是他从孤儿院收养了我,教我学牌,给了我一个短暂的家。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商离衡。”
柳含烟当年一度无法受孕,为了不让妻子遗憾,慕漓才从孤儿院收养了商离衡。那是他还不姓商,跟着慕漓姓慕。
虽然是养子,但是他一直叫慕漓师父。后来商离衡才明白慕漓是为了保护他。慕漓的仇家太多,赌王的儿子只会给他招致更多的无妄之灾。
其实慕漓也不是一开始就对他严厉苛刻的,而是在一次偶然的时机下,发现他对于梭/哈有很高的天赋,这才决定教授他各种赌术。从那以后慕漓从来不吝啬对他的打骂,他经常因为一个小细节参透不了而饿得昏天黑地。柳含烟很疼他,经常偷偷地给他送一些吃的。
十岁那年,柳含烟突然就怀孕了,可把慕漓高兴坏了。而他当时却一直担心柳含烟有了自己的孩子会把他送回孤儿院。这样的担忧一直持续到那年中元节。那时他永远都想不到自己会看不到那个孩子降生。
彼时柳含烟已经有了七个多月身孕。慕漓去赴陆家那个生死局,打算赢了这最后一局就金盆洗手,退出赌界。没想到最后输得倾家荡产,一无所有。骄傲如慕漓,他怎么可能承受得了这样沉重的打击,最后跳楼自杀了。慕漓风云赌界三十多年得罪了不少人,他一死各路仇家就找上了门。
那真是不比血腥的一天,整个慕家被洗劫一空,所有的下人死得死、伤得伤,尸横遍野,满目疮痍。柳含烟事先得到消息挺着大肚子跑路了,然后就彻底失去了消息。而他在一个月后成为横桑商家的独子回到商家。
这段不堪回事的往事第一次被倾述出来,居然并没有商离衡想象中那么艰难。说完了反而轻松了不少,心里长期积压的一块大石头忽然就没了。
“所以你一直都在找你师母和她的女儿?”
“嗯,找了二十年了,还是没有找到。”
“为什么非找到不可呢,让她们安静地生活在世界的一角这样不好吗?”
“只想证实她们还活着。”
不为其他,只为知道你是否依然还活着,这就是我二十年如一日不愿放弃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今年的夏天特别热,吃不好,睡不好,一天到晚都不想动,就想窝在空调房里。
好像我写现言进度总是这么慢,慢慢来,慢慢来,最后耐心用尽了,就仓促收尾,一下子就完结了。希望这篇文能跳出这样的误区。
☆、台灯(1)
台灯(1)
“心心老实交代,你都上哪去了我从管理员那还完书回来你连人影都没了,说好的一起抱佛脚呢?”
慕寸心脚还没踏进寝室桑琳妹子就扯着大嗓门厉声控诉她了。
她将包放下,一屁股坐在床沿,顾左右而言他,“咦念念和诗诗呢?”
“慕寸心你不要给老娘转移话题!”
“刚工作室有事临时把我叫过去了,一直忙到现在忘记通知你了。”慕寸心只好以这样蹩脚的理由糊弄桑琳。
“真的?”
“我还会骗你不成。”
桑琳不像寝室另外两只那样难糊弄,她大大咧咧惯了,听慕寸心这样一说也就不再纠结继续追剧去了。
慕寸心捏着手机到走廊给母亲打电话。
柳含烟似乎是在听越剧,她家那台老旧的收音机咿咿呀呀响个不停,“心儿?”
慕寸心清了清嗓子,“妈,你这个月的药费我已经交了,顺带下个月也交了,你直接去姚医生那拿药就行。”
“你一下子哪来这么多钱?”柳含烟心里清楚自己的吃的药可一直都不便宜。
“刚接了一个设计活儿,雇主付了一大笔定金。”
“妈,要是我爸还有亲人在世,你会怎么做啊?”慕寸心小心地试探着母亲。
“你爸怎么可能还有亲戚,树倒猢狲散,这个道理你又不是不懂,何况你爸本就是孤儿。咱们母女颠沛流离这些年哪里来的亲戚?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这些年女儿提到丈夫的次数屈指可数,柳含烟福灵兴至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妈我没事,您别瞎想!”慕寸心赶忙安抚母亲。
“姚医生前几天说你的血压又高了,你千万别乱吃东西了。”
同样的话她说了无数遍,还是忍不住要说。她的母亲可从来不是个省事的主。
给母亲打完电话,回到寝室洗了澡躺在床上,心里一直惦记着商离衡,就鬼使神差地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药吃了吗?”
商离衡没有立即回复她,她估摸着应该没看到。于是就抱着手机刷起了微博。
她现在的这种状况还真需要她家小天使给点意见。
寸寸心:“拒绝男神之后男神为何还对我这么好?(疑问,为难)”
五分钟后她家小天使们在微博里炸开了锅。
高冷的兔子:“大大这绝逼是真爱。(惊喜,惊喜)”
胖胖熊:“大大你肿么可以拒绝男神?”
面包包:“大大你是来刺激我们的么?”
只是一只吃货:“单身汪表示不服。”
——
慕寸心刷了一圈评论后表示心好累,她家小天使都是捣蛋的主。过了这么久商离衡那边还是没有信息过来,她躺在床上睡不着干脆开了小台灯画设计稿。
橘色的灯光照亮了书桌的一角,纯白的纸张都被镀上了一圈流光。2B铅笔很快在光洁的纸张上留下一条条深浅不一的线条,在灯光的映照下清晰无比。
没过多久手机“叮”得一声响,她以为是商离衡的短信。点开一看发现原来是一条特别关注的微博提示消息。
柠檬初:“《为了无悔的等待》由我本人亲自担任编剧,孩子们你们放心我一定会还原最真实的莫大神!”
柠檬初是当下网文圈最炙手可热的暖萌系言情作家,微博粉丝两百多万。慕寸心很喜欢她的文风一直默默关注了她微博。
她在底下默默地评论:“大大良心出品,宝宝我翘首以待。”
这边商离衡洗了澡出来整个人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刚才吃的感冒药药效上来了,这会儿昏昏欲睡。拿起放在书桌上的手机瞥了一眼看到慕寸心的短信,男人的嘴角当即漾起一抹微笑。随后手指利落地敲打键盘,“吃了。”
那边的回复很迅速,“那就好好休息,晚安!”
商离衡并没有如慕寸心所说好好休息,而是开了笔记本电脑办公。
盛时这段时间重点宣传电影《为了无悔的等待》,前期效果良好。李岩在他手下干了三年,他做事历来让人放心,只是有些东西还是要自己盯着。
盛时准备砸重金打造这部电影,打算做成明年的开年大戏。为了这部电影全公司上下都忙翻了。
就这样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星期。商离衡忙得顾不上慕寸心,两人几乎没怎么联系。
这一个星期慕寸心的期末考也告一段落了。接下来的日子就全身心投入到婴儿房和盛时办公室的设计中去。
最后一门考完,慕寸心回家了。算算自打上次母女俩闹得不欢而散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回过家了。
慕寸心在家的日子也无非就是吃吃睡睡,画画设计图,偶尔再陪好闺蜜梁妮逛逛街,喝喝下午茶。日子过得倒也清闲自在。
那天原本是个很普通的下午,慕寸心睡了个午觉醒来,发现外面下雪了。她推开窗户透气看到柳含烟和几个贵妇一起回来,手里提着一个映有Prada标识的购物袋。应该是怕她看见,进门的时候还特意藏在大衣里面。
和柳含烟玩在一起的那群妇女不是二奶就是从事特殊职业,手里一有钱就跑到各种奢侈品专柜血拼。整日里骄奢成性,挥霍无度。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柳含烟前半生过惯了奢靡华丽的生活,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改不了挥霍的习性。借用梁妮的话来说就是骨子里糜烂了。慕寸心兼职的那些钱哪里够她挥霍。
父亲当年救过师父一条命,因为这个师父这些年一直接济她们母女。但是这些钱大多被柳含烟拿去买各种名牌。她和柳含烟不同,自打她懂事以来,她就不愿再用师父的钱。师父这些年为了她们母女两个本就花了不少钱,柳含烟又是个无底洞,再多的钱也是填不满的。上了大学后她就不要师父每个月汇生活费了,她的学费、生活费,一部分靠助学贷款,一部分靠奖学金,还有一部分就靠她做各种各样的兼职。但是柳含烟总是瞒着她偷偷找师父要钱,因为这个慕寸心没少和她吵架。
毋庸置疑,这个Prada包肯定又是从师父那里拿的钱。她为了这个家,为了柳含烟的药费简直操碎了心。没日没夜在赶工,就想着年前可以将婴儿房设计出来,挣一笔钱母女俩能够好好过个年。可柳含烟倒好,整日里不着家,跟着一群不三不四的人鬼混,还要买这么贵的包,慕寸心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母女俩不可避免又大吵了一架,慕寸心直接摔门跑出去了。
离开家慕寸心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地方可去。
梁妮怀孕了,叶绍君出差去了,她家婆婆自然住进她公寓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有个老人在家,慕寸心当然不可能去她家了。
她一个人乘公交车去市中心的麦当劳坐了一下午。夜幕降临后她走出麦当劳,一推开那扇厚重的玻璃门就看到对面有一抹熟悉的身影——商离衡一个人站在夜色里抽烟。
不远处霓虹变幻,明晃晃的光束,光束里雪花飞舞。
漫天飞雪,风大,将他的大衣掀起一角,寒风灌满他的裤腿,男人的背影清隽又落寞,在霓虹闪烁的夜晚分外显眼。
她开始觉得奇怪,抬头看了眼招牌,发现那是一家有名的商业会所。他估计是在里面谈生意。
放到平时慕寸心一定会溜之大吉,可是那晚看到男人的背影,她突然觉得心酸。她知道盛时是他不靠商家完全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做大做强的,这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父亲当年那样打磨他,到底还是起了作用的。
她从他身后毫无征兆地拿走了他指尖的香烟,“烟抽多了不好。”
商离衡听出她的声音,诧异地问道:“怎么在这儿?”
慕寸心摊了摊手无奈地笑笑,“被人扫地出门了。”
商离衡抽的是雪茄,还有巧克力味,她许久未抽烟,咋一闻烟味还真有些心痒难耐。
她也没想那么多直接将那根烟递到嘴里,猛地吸了一口,险些呛到了,味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她穿一身黑色的缎面连衣裙,外面套一件同色系的羽绒服,栗色的长发难得被盘了起来,嫣红的唇咬着香烟,寒风抚起她额前的刘海,烟雾飘飘渺渺,羽绒服帽沿处的绒毛也跟着簌簌摆动。
暖色的灯光之下,这场景说不出地魅惑旖旎。
商离衡的眼神深了几分,他觉得这姑娘有很多面,表面上看着文文静静、柔柔弱弱的,实际上骨子里倔强而强硬。顶着一张乖乖女的脸,抽烟的动作却风情万种,魅惑横生。这样的感觉既矛盾又统一,而且是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男人似笑非笑,勾着唇角,“好抽吗?”
慕寸心实诚地摇头,“味道很怪。”
“以前没抽过?”
“没有。”
“万宝路应该更适合你。”
慕寸心摇头,“我只抽黄鹤楼。”
“女孩子为什么抽这么烈的烟?”
为什么呢?慕寸心自己也说不上来,应该是源于习惯,她最早接触的烟种就是黄鹤楼。
“便宜啊!”十多块钱一包,她可以抽很久。
“你在里面谈生意?”慕寸心指了指不远处的会所问他。
商离衡看着慕寸心将那根雪茄掐灭,微弱的火光一下子就消失了。
“约了几个电影的合作方谈事情。”他答。
“为了无悔的等待?”
“你知道?”
“知道啊,我女神就是柠檬初。”提到女神慕寸心的一双眼睛亮若辰星,在浓黑的夜里微微发光。
商离衡看着她的眼睛,语调稀松平常,“那你女神现在就在里面,你要不要跟我进去见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天事情多,更新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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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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