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立柱两边刻着一幅对联:

明月阁中掬明月,

落花坞前泣落花!

奇怪!这等烟花之所,为何对子写得如此伤感,客人岂不败兴?

我示意小忠乖乖坐在门口等着,正想唤住兰生,不想他早已急切地问着龟奴弹这首琴的伊是谁?

热情的龟奴立刻消散了所有的热情,跨了笑脸,挖着鼻孔意兴阑跚道:“那是个过气的姑娘,名唤锁心,因年老纪大了,身子便不行了,现下只能算个琴师。”

龟奴把我们带进门来,七转八弯后转入一幢小楼,那美妙的琴声响了起来,如烟如雾钻入耳膜,透进我们的神经。

“这曲子我怎么好似听过一般,”兰生抚着胸口低声道:“可为啥我记不起来了呢,为啥我的胸口那闷。”

我看了她一眼,尽量平静地答道:“长相守。”

他茫然地哦了一声,脸色俞加不好看。

我们伸手撩开紫色珠帘,一片悦耳的珠翠声间,却见一个粉裙的宫装妇人正安然坐在那里,素手微扬,在一具古琴上行云如水,那古琴案前熏着异香,闻之忘忧,案边一束攸兰,半垂空中,碧叶之中花开两色,一白一红,俏生生地看着我和兰生。

终于那一首长相守最后一个音符停止,我醒了过来,感觉有人在揉我的左边衣袖,一扭头,却见兰生正拿我的衣袖抹着眼泪,我听见他低声道:“这曲子为啥弹得比踏雪公子的还要悲伤呢。我听着很不舒服。”

其实我有同样的感受,我曾经听过很多人弹这曲名动天下的古曲,各位人生境遇不同,目的各不相同,对于人生的理解亦不同,自然曲风各异。

比如,这是原非白最爱弹的曲子,因为是原家打开暗宫的音律锁的独门钥匙。

月容没事弹过是为了障显其神乎其技的音乐天赋,兴之所致他会用那双漂亮的紫眼睛挑衅地看着我,把那首满是緾绵委婉的长相守硬给弹成桑巴舞曲。

我那二哥少年时也曾在在德馨居中手把手含笑教过碧莹,现在想来那是为了暗中训练碧莹,好有一天能打开暗宫,甚至在江南七年,张之严大人也在醉酒后在我和洛玉华面前弹过,事后他大方地承认那是为了附庸风雅。

我们家小放学东西过目不忘,就在段月容显的时候,他看了一遍便记住了琴谱,但是作为我的大总管,他实在太忙了,我只听他弹过一次,那还夕颜淘气,强烈要求下,他才勉为其难地弹过一次,我当时就想,神哪!这个时代为啥除了我人人都是音乐天才呢,可惜他整天跟着我走南闯北倒也没有这种小资时间。

还有就是悠悠的扮演者青媚了,琴技高超,令人心旷神怡却没有那种刻骨铭心的气质。

然而,从来我从来没有听过有人把这首曲子弹得这样哀伤,好像失去了最珍贵的爱人以后,万念俱灰,再也看不见人生的阳光,一心要跟着爱人去之前的那种内心剖白。

对面的女人正好抬起头来,我细细看去,她看似年近四十,粉裙半旧,却非常整洁,乌亮的发上没有任何饰物,唯有木钗一枚挽起高髻,露出修长白皙的脖胫,细小的皱纹掩不住姣好美丽的容貌,岁月的年轮摭不住身上特有的高贵气质,那眼神清澈无比,闪着一种我所没有见过的娴静和仁慈,好像蓝天白云下,清新的森林中散步的麋鹿的眼神。

“两位公子请这里坐。”那个淡粉装束的女子优雅地站起来,向我们翩翩道了一个万福:“妾身叫锁心,这厢有礼了。”

我心中紧繃起来。须知任何一个人007电影看多了,凡是看到美女我们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蛇蝎美人,更何况我的人生起伏跌荡,而无数的俊男美女间谍暗人一堆堆地,一堆堆地在其中争演重要角色。

她见我们都傻愣着,便笑着向我走进一步,我们两个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我回头正要对旁边的兰生说我们还是回去吧,可是那兰生却忽然冲到那具古琴那里,跪下来呆呆看着。

我讪讪一笑,跟着兰生跑了过去,想提醒他我们是来打探消息的,不是来看古琴的。

“这具古琴名叫‘挽青’。”后面有柔柔的声音响起,我惊回头,那个锁心站在我们身边,她似乎很高兴兰生对她的琴感兴趣,便微笑着伸出手来,引着兰生走到那具古琴正面。

她引着兰生的手到那具古琴上拔了几下,“妾观二位公子喜欢长相守,二位想必亦是宫商高手吧。”

我正要开口,不想兰生已经开了口,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俗话说得好,琴不过百年无断纹,看这龙鳞纹,少说也有五六百年了吧。”

哎!?是这样吗?我怎么没有看出来呢?我这个好歹在上流社会生活了几年,怎么还不如一个从小在陇西长大的小屁孩呢。

“两位公子请用茶,”锁心倒了二杯茶,递了进来,柔声道:“这位公子好眼力,这具古琴是六百年前先朝的官琴,乃是妾年青时一位朋友偶然所得,转赠于我,名唤挽青。”

“姑娘弹得真好。”我由衷赞叹,却不敢喝她的茶,说道:“不想在勾栏之所却有如此真挚的琴音。”

她对着我淡淡一笑,轻声道:“很久以前,妾身家中也是富甲一方,家父最爱妙解宫商,故而家中藏有名琴无数,可惜…后来家父获罪,家产被抄,家兄病故,妾也流落风尘,最后所剩之物也只有这具古琴了。”

她的话语越说越低,满是寂寥孤单之意,清亮的眼睛也湿润了起来。

“那个,那个你没有儿女来陪伴您吗?”兰生呐呐地问着,他的眼神开始有些迷离。

“我有一个女儿,后来被人贩子拐走了。”她低低说道,神色十分伤感。

房中静了下来,唯有轻微的滴滴答答之声传来,我循声望去,却见一座老旧的西洋钟在沉稳地走着,钟摆之声不徐不急地传来。

嗯?!这座西洋钟的样子我以前见过的。

“这座西洋琉璃钟亦是我那个朋友送给我的。”耳边忽然传来柔柔话语,却是那个锁心,她悠悠一叹,用袖中丝绢轻拭钟面,“我父亲去世的时候,这座钟就在他的房里。”

“如此名贵之物,只有四品以上的名贵方能拥有,可是他却慷慨地送给我,只为我喜欢它的滴答声。”

“后来我爹爹得了一种奇怪的心疾,大夫说要一定要保持心情平和,按时服药才可治愈,”她坐在那里不疾不徐地微笑说着,仿佛邻家大姐姐在唤我们前去蹭饭:“我爹爹便一直靠着这琉璃钟来定时服药,久而久之我们家也习惯了十多年来它的滴答声和节奏,爹爹犹甚,我便将之搬到爹爹房外,然而…,”忽然她的语气一滞,瞳孔开始收缩,“就在那年,我记得,天上的大雪下了整整七天不止,城中很多乞者冻死在街头,…我爹爹和娘亲也在那年的年中去世了,那晚我记得清清楚楚,正是三更四时,爹爹和娘亲走的时候,钟摆也停了下来,想来这琉璃钟…它也甚有灵性。”

她轻叹一声,望着那座琉璃钟,满面戚然:“就在双亲过世的第二年,妾身的家就被抄了,家中亲友皆被诛杀殆尽,接着妾身也跟着尝尽世态炎凉。”

一时间屋中一面宁静,唯有钟摆不疾不徐地摆来摆去,我的心脏似是跟着锁心的往事悲戚了起来,一片难受。

“那你为何不去投靠你的那个朋友呢?”兰生忽地出声问道:“听上去他对你挺好的。”

“我和我朋友两家是世交,妾刚出生时,我爹爹调到北地,走动便更多了,不仅是他,还有他的大哥和小妹,我和我哥哥,我们五个人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把他们当作自家人,我们小时候经常互相过府玩闹,而且还请了同一个先生,都在他们家的祠堂里一起读书习字。”她并没有回答兰生的问题,只是淡淡对我们笑起来,似是挣脱了悲苦的往事,兴之所致,提到了美好的童年:“小时候我总是跟在他和我哥屁股后头当跟屁虫。”

我想起了充满了小五义的童年,不由点头叹道:“没有烦心事的童年总是最好的。”

“不瞒你说,我大哥长得很是英武俊美,又精通剑术,为人仗义,在西川素有侠名,弱冠之年,前来府上提亲的达官贵人不计其数,当年不知有多少女子为了看我哥哥一眼而化费重金贿赂府中家奴,可是我私底下认为,若是走在那人身边,我那大哥却要被比下去了。”

呃?!看来这锁心的友人可算是帅哥中的帅哥啊,连亲阿哥都给比下去了。

然而我却十分理解她的这种心情,纵观我这扭曲而荒诞的一生便知,我承认这是一个遍地胜产美女帅男的年代,我一直在腹诽在这个年代中,没有最帅,只有更帅,没有最美,只有更美,别说是我的至亲好友,就连当年我扮作君莫问时居然也曾经被评为年度铜臭界中斯文美男一号。

“我哥哥是个老实人,又是一个武痴,他爱上了那人的妹妹,后来如愿以偿地把她变成了我嫂子,我哥哥为了宠她,别说散尽家财只为博伊人一笑,简直恨不能为她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她略微叹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后来,还被我发现他偷偷把家中不传之密偷了出来,我质问之下,才知道是嫂子想要看看。”

我心中一动,是什么样的不传之密?

却听那锁心继续说道:“我的嫂子看上去是这样的柔弱动人,像个瓷娃娃似的总是红着脸低着头躲在那人的身后,不仅那人和哥哥疼她如珠如宝,就连身为女孩子的我看了都想去保护她,我小时候总是称没人注意的时候用手指头捅她,想试试会不会把她给捅碎了,结果老把她给捅哭了,为这事没少挨哥哥的骂。”

我和兰生忍竣不禁,轻笑出声,一时间空气中轻松了起来,钟摆继续滴滴答答地响着,兰生适时插了几句,三人相谈甚欢。

“你嫂子是个绝世的美人,配上你哥哥那样英武的人,想必二人新婚后十分恩爱。”兰生呵呵笑着。

“是啊,他们是十分地恩爱,可是她总称我哥哥练武时回娘家,然而,”她的话音一转,眼中一片冷然,"有一次我们等了她半天都没有回来,我便顺道去接她,却被我撞个正着,她同那人..也就是他的亲哥哥在后园假山中吻得死去活来。”

所有的一切美好画面全部被撕裂,我陡然心惊,我和兰生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后..,”锁心依然笑着,却再无一丝笑意,“我和家族的恶运从这时便开始了。”

“我为了哥哥和家族的名誉忍了下来,只是警告嫂嫂谨受妇道,我还记得那天我那一向柔弱的嫂嫂看我的眼神是那样的恶毒凶狠,因为我不准她再回娘家同那人相会了。”

“原来如此啊,”兰生喃喃道,然后愤然道:“朋友妻不可戏,更何况是亲妹妹,你那朋友如此不顾纲常,枉顾礼仪廉耻,实在禽兽不如。”

“后来我的爹爹开始称霸西川,终免不了同那人的家族起了冲突。”她冷冷道:“本来我爹爹应该赢的,可是最后我爹爹和娘亲暴病而亡,于是也就输给了那人的家族。”

称霸西川,原家世代乃是西川之王,那岂非是同原家有所冲突呢?我回看锁心,她的双目紧闭,泪珠滑落,胸口起伏,美丽的面容开始扭曲。

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表情,仇恨!

屋外便来三更的更鼓声,我的心脏隐隐开始痛了起来,怎么回事?

我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同兰生使了一个“走”的眼色:“姑娘莫要多想了,事情想必已经过去多年了吧,须知仇恨是无底黑洞,倒头来最折磨的是自己啊,”我柔声劝慰道:“姑娘年纪尚轻,何不寻个好人家,消了奴籍,过上正常人幸福的生活呢?”

奇怪,为什么我心脏那么不舒服,我明明什么也没做。

“这位公子说得是,”她睁开眼,微拭泪,勉力笑道,“妾身亦只是个柔弱女子,如何能够抵当那大风大浪,只能苟且偷生罢了,只是…。”

锁心温柔伤感的语气一冷,“你知道吗,他其实对我很好,即使我们家落难了,他念着小时候的旧情,对我也没有半分为难,只是派人在我的面上刺了一个罪字,因为他要让我见不得人哪!便也报不了仇。”锁心笑出声来,可是那笑声却异样的悲痛,“他把我送出关外逃出生天,叫我再也别回中原来,你看看,他对我还是极好的。”

“他那时对我说了很多话,可惜我只记得一句,”她翩翩然笑道:“他说,‘风儿,你莫怪我,真正的仇恨如何能够轻易得解’。”

心脏越来越难受了,锁心的面容也有些扭曲。兰生似乎也有些坐立不安,向我走来:“咦?!姐姐的脸色不太好?”

我侧目,越过他的肩头,看到那座琉璃钟的长长的钟摆正指在是二点三十五分。

耳边回想起她刚刚说的,她的爹爹和娘亲去世时三更四时,而三更四时正是相当于凌晨二点三十六分。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当时的我没有半丝犹疑地转回身,拉过兰生便夺门而去。

然而就在电光火石一刹那间,一阵奇怪的声音,好像机器猛然断裂轴承的巨裂响声传来,我的心脏剧痛起来,异样的疼痛令我直不起腰来,惊回首,那时钟摆正静静地移到二时三十六分,依然嘠然地变调作响,仿佛在痛苦的□。

锁心的那个好朋友当初便是用这钟摆来控制锁心爹爹的心跳,他定是在钟摆的发条上作了文章,于是在三更四时,钟摆停了下来,于是锁心爹爹和娘亲的心跳也跟着停了下来,如果这座他把这座西洋琉璃钟送给锁心将近十多年,也就是说他早在十几年前便已经盘算好这招杀人于无形的毒计,锁心的这位朋友究竟是何人?好毒辣的心计!

我想起来了,在那福贵非凡的紫园荣宝堂也有一座一模样的西洋琉璃钟,锦绣说过,连夫人非常喜欢原青江送给她的这座琉璃钟,每天都要让人用貂绒时时擦拭,不准有一丝微尘。

果然啊,有此谋略者,放眼当时,唯有原家一人可比,除了原氏青江之外,又有何人?

我听到兰生在我耳边大呼:“姐姐!”

我再睁开眼,却是躺在地上,胸口仿佛像火一样在燃烧,好似有人在挖出我的心脏,口中有血腥涌出,而兰生跪在我的身边,惊怒交加,他愤怒地攻向锁心:“你这恶女人,对她施了什么妖术,快拿解药来,我们同你无怨无仇,为何要害我们。”

锁心的身影一闪,兰生连衣袖也碰不到一片,快得不可思议:“她没有中毒,不过是她的心脏被这琉璃钟的节奏控制了,如同当年那人狠心害死我爹爹一样。”

兰生怒道:“胡说,这钟如何能控制人的心跳,果真如此,为何我一点事也没有?”

锁心一个疾转身,俏生生地站在古琴那里,笑意吟吟间,猛地狠狠一拂琴弦,冷然道:“你没有事是因为你根本没有心,当然不会被钟摆之声控制,你不过是一个活死人罢了。”

仿佛魔咒一般,兰生听了那琴声,猛倒在我的身边,四肢抽搐着,眼中满是恐惧和不甘,却不得动弹半分,他艰难道:“你胡说…我明明活着…混蛋…..我与你们无怨无仇,为何害我们?”

“确然同你们无怨无仇,可谁叫她是原家的花西夫人呢。”锁心的声音由远及近,她笑吟吟地俯身看我:“怎么样,这时钟控制心脏的滋味好受吗?”

“你是明家人吧?!”我忍痛扶着桌腿看着她,“你难道是明家大小姐,明风卿吗?”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大方地一甩广袖,点头道:“妾身正是明氏风卿,原家的花西夫人,幸会幸会。”

“原家的人都是祸乱纲常,荒淫残暴的恶魔,都该死都该杀。”她高高在上的看着我,微笑着:“而你这胸有紫殇的命定之人更不能免。”

“你说什么?”我听得莫名其妙

“你既是原非白的心上人!且怀有紫殇,便是原家命定之人,你理应知晓那十六字真言的原家密训才是…”明风卿看着我讶然笑道:“怎么你竟不知么?”

我懵然地看着她。

“夫人果然不知,看来有关世间夫人与踏雪公子的传说果然亦只原氏的政治作品,”明风卿淡淡笑道,漂亮的眼睛闪过一丝嘲讽,“侬本弱水一瓢,奈何卷入两家的争斗呢?”

“大小姐说的是,我不是什么原家的花西夫人,不过是永业三年当了原非烟的替死鬼苟活至今的小婢女罢了,根本不想介如明家与原家的事非纠葛之中,”我努力忍着痛:“请明小姐看在我们都是女人的份上,放了我吧。”

“你说得对,只是…真正的仇恨,如何能够轻易得解啊,”她看着长叹一声,随即笑道:“即便真是那般无辜,你也认命吧吧?”

这个疯狂的年代啊,遇到更疯狂的明家人,我就彻底完蛋了,于是我无语地看着她,脑瓜中拼命搜索着解困的妙方。

这时,门支哑一声开了,三个人影涌了进来,一个是看似平庸的中年人,一人身材魁梧紧随其后,最后一个身材瘦长,慢慢踱了进来。

三人向明风卿深施一礼,只听明风卿对那个平庸的中年人笑道:“德茂,你看看,这回我抓住了何人。”

那个平庸地中年人走到我的面前,自上而下地看着我和兰生,正是张德茂。

然而他只是沉默而复杂地看着我,没有回答,可是身边另有一人却在惊呼:“这,这,这不是花木槿吗?真没有想到,猎物没有逮到,却撞进来个更好的。”

什么猎物,他们原本要抓谁?

又有一人半蹲在我身边,揪起我的头发兴奋地笑道:“木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我忍痛看了对方半天,过往的回忆闪在脑海中,那人却现得相当失望:“木姑娘,你不认得我了?”

“我认得你,”我流着冷汗,淡笑道:“赵先生。”

这人正是我们小五义年幼时的恩人赵孟林,然后我们的这位恩人,猛然撕开我的胸口的衣襟,我听到兰生在努叫:“你这个混蛋,放开她。”

其实兰生多虑了,赵孟林的眼中没有半点□,只有无限的激动和亢奋:“木姑娘,你实在是医学的奇迹,知道吗,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本来应该没有心跳的,是你胸口那块紫殇,竟然变成了你的心脏,你知道吗,我神教的人偶虽然同你一样没有心脏,可以任意驱使,但没有了心脏,便无正常生理可言,故而伤口不能愈合,超过三月,肌肤腐烂再不能混迹于常人之中,而你却如活生生一般,简直是天人的神迹一般。”

“只要有了你,我教的人偶总有一天会同你一样完美,当初教主悄悄带走了你,不然我早就开始研究你了,如今你总算…”他兴奋地抚着那块紫殇,忽然眼瞳一阵收缩:“你…..你…你的体内还有白优子?”

此话刚出,当场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那明风卿眼中闪着无比的震憾:“不可能,林毕延早就死了,天下神医能使白优子者,唯有你赵孟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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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花杀百花(三)(本章完)

赵孟林愣了三妙中,然后把我甩在地上,疯狂地大笑起来,然后又拽着我来到锁心面前:“大小姐,这花木槿的身体里植有白优子,的确是白优子,那林老头一定还活着,我现在可总算明白了…原青江必是发现了我神教的秘密,而且他还让林毕延替原家培养出了比我们更强大完美的人偶,就是这个花木槿。”

赵孟林不待明风卿说话,往琉璃钟摆那里按了一下,那奇怪的裂声消失了,我胸前的绞痛也渐渐停止了,我喘着气,旋即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求大小姐将这花木槿交给老夫处理,老夫定要让神教的人偶个个同这花木槿一样完美。”赵孟林单膝跪倒向明风卿祈求道。

明风卿微一欱首:“那就有劳赵先生了,只是妾身忽然又有一计,请先生务必使她活着。”

赵孟林垂首称是,站起来看向兰生,目光中满是痛恨和鄙夷:“大小姐想如何处置这块废木。”

“德茂!你看看,这块废木竟然活到现在,”明风卿冷冷地看向张德茂。

张德茂单腿下跪,身躯微震:“请大小姐万万恕罪。”

“你当真老了。”明风卿敛了笑容冷冷道:“可还记得家规?”

张德茂连眉头也不皱一下,猛地抽出一把匕首,齐根切下自己的左手两个指头。

明风卿只是瞥了一眼:“记住,你没有下一次了。”

我和兰生骇然地睁大了眼睛,张德茂却如释重负,感激地看着明风卿,重重地叩了个头,紧哆嗦着失血的嘴唇说道:“谢大小姐隆恩。”

一旁那低头站着的魁梧之人早就跪下迅速地擦干血迹,他站起身来,轻易地挪开那座琉璃大钟,露出一扇暗门,两只宽肩膀一边驼起一个,把我和兰生往暗门里拖,我用我的余光看清了他的长相。

我使劲动了一下我的手,拉住他的袖子,勉力发声唤出他的名字:“齐伯天,你是齐伯天吧,齐放的哥哥。”

这人正是永业二年我巧遇的齐伯天,也是小放的亲哥哥,然后这位曾经名震江湖的东庭末年起义军领袖,只是目光呆滞地甩了我的手,那人依然毫无反应,往一个暗道快步走去。

眼看就要进入,忽然他另一肩膀上的兰生一下子跳了下来,银光一闪,他的手中多了一柄耀眼夺目的匕首,齐伯天了个溜肩,躲过第一式,衣裳被划破,露出健壮的手臂来。

兰生飞快地拉起我,破窗而逃。

街道上满是迷雾,兰生吹了一个口梢,黑暗中有狗吠之声传来,不久小忠跑在我们身后了。

我的心脏依然有些不适,没走多远便气喘如牛,脚如千金重一般。

眼前大雾愈浓,前方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女子笑声,我认得出来,还是那明风卿:“废木头,你要到哪里去呢,你自身难保,何况还要救她,莫要忘记了,她命里注定要在原家手上的,在我明氏手上便算是超渡了。”

她的笑声明明听似遥远地从身后传来,然而在最后一个字时,人已悄然出现在我们面前,而我们身后还围了一堆面色青浮的人偶,为首正是那个旧相识齐伯天。

“齐壮士,你难道忘记了你有个兄弟叫齐仲书,你的妻子叫翠兰哪。”我对他含着,他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明风卿手中执有一支翠笛,含笑放在口中,笛声微转,手执短剑的人偶开始围攻我们,很快我同兰生被隔离开来,我的体力不支,没几个来回,就被人偶绊倒,剑指咽喉。

完了,完了,我命休矣!

妖月无光,隐在大雾里更不见一丝容颜,我听着耳边小忠急切的叫声,绝望地闭上了眼,难道我真得会被赵孟林带回去变成实验室里的人偶小白鼠吗?

“如果你想动她,就先踏着我的尸首过去吧。”有个陌生的声音在我头顶冷冷说道。

我抬头,循着声音望去,不想那个光头少年,曾几何时,温顺灵巧的墨瞳闪过一丝可怕的银光,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嘻笑之色,单手提着从一个人偶手中抢来的短刃,另一只手提着一个人偶血淋淋的人头。

我骇在那里,那个人头却是齐伯天的,他的眼珠尚跟着明风卿的笛声在转动,他那无头的尸首正往他的人头处寻来,脖劲处冒着黑血,隐现一丛钢钉。

兰生却看都不看一眼,只是将他的人头甩得远远的,然后以我与对方都完全看不清的速度冲向前,当他又回到我身边的时候,他的长剑甚至没有沾血,对方的黑衣人犹自惊魂中,然后极快的,他们身上的血猛地迸出,然后齐刷刷地四肢破裂,头颅摔倒在地上,钢钉爆了一地。

说实话,我的武功之微弱,在这个乱世可以说是比轻于鸿毛,然后就算我是菜鸟中的菜鸟也看得出来,这样残忍狠戾的招术不是一般武林高手能使的出来的。

以前锦绣曾经说过真正的高手出招你是看不见的,最完美的凶手出手后的兵刃是不沾任何血迹的,最职业的杀手如果一招将猎物毙命便绝不会使用第二招同,最杰出的刺客如果出手,必然会以最保险的方法完成任务,也就是说他如果想让你死,绝对不会只在一个要害处下手。

而眼前这个少年就在刚才这一刻,完美地演绎了各种类型的杰出暗人之佼佼者应有的,如果他在我前世的现代,想必成为特种部队的NO. ONE 是轻而易举之事。

那么那个平时一直满脸淳朴可爱笑容的孩子又究竟是什么人?这样顶尖高手的人偶为何在明风卿嘴里便成了废木头?

林老头的话言犹在耳: “这只丢了记性的绵羊,指不定那天变回吃人的豺狼,到时,无论是老夫还是夫人皆不是其对手。”

是了,他的思维分明同我一样清晰,他必是同我一样经过奇遇,即便成为人偶,但却仍保有原来的思维,只是丢失了记忆,那么现在他是记起以前的事了吗。

我的思维惊骇地游走各处间,眼看着他满脸杀气地走到我的眼前,冷冷地看了我半天,而我只是骇在那里,竟然忘记了逃跑,只能将目光在他兽一般眼睛和手中的人头之间游移。

他杀气逼人地看了我一阵,忽然将人头挂在腰边,单手将我拉起腾穿跃起,冲出那片黑暗。

他挟着我朝我们栖身的破庙飞去,刚落地,便一头栽倒在地,不醒人事。

那一夜,我为他洗净伤口,守着他睡在大雄宝殿的破佛龛下,亦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便听闻有刀剑相撞冰冷的声音,紧接着似乎有两个人在低声地吵架,又快又轻,我听不真切,直到有人说了几个我很敏感的字。

“来迟了…来迟了,”一个声音在焦急地不停重复说着:“菊花镇。”

我猛然惊醒,这个声音正是兰生为救我疯狂拼杀时说话的声音。

我四处张望,身边的小忠早已不见了影子,只听到院子里它激烈的吠声。

我紧紧地握紧枕边的酬情,慢慢移到破门前再细细听来,却只听到兰生的声音惊慌万分:“你说什么?”

我凝神细听,有人在急促的说着:“奎木沉碧,紫殇南归;北落危燕,日月将熄;…..。”

猛然一片激烈地兵刃相交之声传来,然后伴着兰生的是一声大吼便归于平静。

我胆战心惊地移出大殿,却见大殿外一个光头少年正一动不动地背对着我站在堆满破烂的空地上,一手还拿着那把从人偶那里夺来的短刃垂在身侧。

我唤着小忠,而它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跑到我的身边,只是兰生的身边坐着,仰着狗头,兴奋而专注地盯着兰生。

现在在少年体内的是方才救我的那人还是兰生呢?

无人给我答案,唯有空气中凝结着血腥,一切可怕地静止着,黯淡的妖月在空中诡异地看着我。

我唤了声兰生,少年没有回答,但是血迹却慢慢从身侧垂下的剑尖尖上急速流了下来。

我壮着胆子紧走几步来到他的正面,立刻倒吸了一口气。

却见他年青的面上苍白如鬼,混身上下没有别的伤口,唯有那张俊脸流满鲜血,似乎每一个细胞都在流着血,刚钉隐现,没有焦距的双目中黑色的血水混着泪水流将下来。

幽冥教可怕的回忆在我脑中现显,我吓傻在那里,他却直直地向我倒了下来。

我目光下移,却见他的左边脖子到精壮的少年胸口上隐隐地浮现一朵硕大的红紫相间的西番莲。

难道是他作为幽冥教的人偶武士觉醒了吗。

我吓得后退三步,夺门而出,却在庭院中被一片黑影挡住了路,原来是小忠。

黑狗向我摇着尾巴,呜呜低吠着,用狗牙扯着我的衣袖向兰生拖着,最后狗眼中流下了热泪。

我明白了,它要我救兰生。

我平静下来,想起兰生这一路对我的照顾,又是一阵不忍,心想,若兰生要害我,我早没命了,方才又逞他舍命相救,反正他是幽冥教的废木头,便也是天下可怜之人,我理当救他一命,再做他想。

想起蜜花津亦能解毒,便给兰生喂了一些下去,然后把他拖进大殿,躺在尚算干净的毡席上,擦净血迹,又是掐人中,又是擦脸,擦到脖子间,情兰生止住了血,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一个时辰后,他慢慢醒了过来。

“兰生你可好?”我坐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尽量平静而关切地问道,其实心里怕得要命,袖子里紧紧捏着酬情。

兰生却睁着一双秀目只是直直地盯着我,那清彻地目光中依然没有任何焦距,只是无尽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