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忻看着我,哭笑不得,说道:“怎么见你总是这么莽莽撞撞的?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我瞟了一眼咸丰和奕忻,又是紧张又是难堪,期期艾艾地说:“这…奴婢这是第一次来戏园子,所以…所以…”

“所以看花了眼?”咸丰接道。

我点了点头。

咸丰摇头叹息道:“你喜欢听戏,叫戏班子上家里去就可以了,干嘛非得到这戏园子里来?”

我闷着头不出声,谁说我喜欢听戏了?京剧又长节奏又慢,每次都能听得我打瞌睡,我才不喜欢呢!到戏园子里来,纯粹就是为了感受一下老北京的氛围和文化而已。

奕忻仔细打量着我的神情,满腹狐疑地问:“你…该不会是不喜欢听戏吧?”

我吓了一跳,他怎么连这个都看得出来?眼看着咸丰也眼神灼灼地看着我,违心的话就是不敢说出来,只好老老实实,又点了点头。

这下咸丰和奕忻都有些傻眼了,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奕忻惊奇地叫道:“你不喜欢听戏,那到戏园子来干嘛?”

“我…我…”我一急,什么规矩都忘了,冲口说道,“人家只是听说戏园子里很好玩,很有特色,所以想来瞧瞧而已嘛!”

咸丰和奕忻面面相觑,突然奕忻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声,咸丰也忍不住咧开了嘴,那太监王海、带路的小顺子、我身后的丫环,全都成了掩嘴葫芦。

我窘得直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奕忻笑得前仰后合,喘着气对咸丰说道:“四…四哥,这丫头太…太有趣了,我看你就留下她吧,保证你不会无聊了!”

咸丰笑意浓浓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异彩,说道:“是么,老六你也这么认为么?”他着重在“也”字上加重了声调。

奕忻的笑声一下子停了,定定地看着咸丰,咸丰看了他一会儿,笑了笑,转头对着一头雾水摸不清状况的我说道:“来,兰儿,到我身边来。”

“是。”我恭恭敬敬地答应。皇帝都发话了,能不听命吗?于是我看了看奕忻,又看了看咸丰,便乖乖走到皇帝身后侧,跟着他走进小顺子订好的包厢。

好奇地回头看了看奕忻,他抿了抿嘴,俊美的脸上仍旧微微带着笑容,可眼中的神色却让人看不出端倪来。这样的恭亲王是那么陌生,跟他一直以来开朗豪爽的表现大相径庭,让我不自觉心头升起一股凉意,下意识地不敢再看他,转过头去,发觉手脚都有些发凉。

进了厢房,自然咸丰坐了主座,恭亲王居次,最后才是我这无名无分的小秀女。本来我是不敢坐的,以前在电脑资料里看过,来到这里佟佳氏对我的“宫廷礼仪速成教育”也曾经说过,在皇帝面前,未经允许是绝对不能坐着的,便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直到咸丰说了句“你也坐吧”,才小心翼翼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咸丰和奕忻都当刚才的小插曲不存在似的,又有说有笑地说开了,我插不上话,加上这一直以来他们的纵容放大了我的胆子,便继续我的好奇之旅,观察起戏园子的详情来。看来看去,总是对那座位中放了牌子的位置特别好奇,忍不住小声问小顺子道:“小顺子,你说那中间的长方桌子,有牌子的那个,是作什么用的?”

“那是‘弹压席’。”略有些沙哑的男声从我身侧传来,竟然是咸丰“迂尊降贵”来回答我了,“这是为维持园中治安而设置的,开戏后士兵全副武装入座,园方奉上茶点,逢年过节还送红包,求的是官方多多照应。”

我愣了一下,急忙站了起来,恭声说道:“谢四爷点拨迷津。”

咸丰点了点头说道:“罢了,坐下吧。出门在外不比宫里,什么繁文缛节的就不必了吧。”

“是。”我又小心翼翼地坐下了,却仍旧是不敢疏忽。

或许是跟恭亲王聊得太多有些乏了,咸丰竟然对我好奇起来,开始问我一些家里的情况,有的没的。我紧张的一身冷汗,好在以前曾经下功夫记过叶赫那拉家的祖宗八代史,倒也不至于答不上来。就这样,说得上来的就说,说不上来的就瞎掰,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居然真的把皇帝和恭亲王给瞒过去了。不过我知道这都只是暂时的,得记下现在所说的话,回去以后交待惠征一家口径一致,不然祸事就大了!

就这样又聊了一会子话,楼下便敲锣开唱了。只见楼上楼下坐满了人,小小的戏台子上也是热闹非凡,咿咿呀呀地唱着,虽然我不大听得懂唱的是什么,但感受到这种热烈的气氛,也深觉不枉此行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原本只是来尝尝鲜,不想听了随时可以走人,可这下有了皇帝和恭亲王压阵,他们不走我就别想挪窝儿。

再度在心里叹了口气哀叹自己的霉运,我不由好奇为什么皇帝会专门跑出宫来到这种地方来听戏。可是好奇归好奇、疑惑归疑惑,我却是不敢问的。

又坐了一阵。我虽人来到了清朝,可喜好习惯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听着京剧就想打瞌睡,可又不敢真的睡去,实在忍不住了,只能找些活计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猛吃着桌上的瓜子点心,虽然引来咸丰皇帝的注意,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不吃东西我就会睡着,无论怎么都是个不敬的罪名,总得给人一条活路吧!

奕忻轻声地笑了起来,我看了看他,一直以来似乎都是蛮好说话的,于是决定问出心中长存的疑惑。

末世朱颜第一部 清宫恋 第十三章

“六爷,四爷和您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听戏的?干嘛不让他们进宫里去唱呢?”我低声问道。

奕忻看了看楼下的戏台,笑道:“让他们去宫里唱未尝不可,可大凡进宫唱戏的,都有些拘束放不开,不如在外边儿这么得心应手。况且在宫里,是没有民间这种热闹气氛的。”

我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既然心中唯一的疑问已经解开了,我也就心无旁笃地吃开了。咸丰自然是听到了我们的窃窃私语,不过只是看了我们一眼,什么也没说。

戏园子里唱戏,往往一唱就是好几个时辰。我的肚子总是有限度的,终于到了什么也吃不下去的时候。还能干嘛呢?

我于是又强打起精神看戏,两只眼皮却非常不争气地直往下掉,慢慢地,神志有些模糊了,朦朦胧胧中我感觉得出自己在不断“点头”,理智上拼命提醒自己不能睡着,生理上却没有办法抗拒周公的召唤,半梦半醒之间,醒,醒不彻底,睡,睡不安心,真是痛苦到了极点。

终于还是奕忻看不下去了,轻声说道:“四哥,我看,还是先让玉兰姑娘回去吧。”

我朦胧中还有丝理智令我强撑开眼皮,睡眼惺忪看过去,没想到正好将咸丰皇帝阴柔莫测的眼神接收个正着,仿佛一把利剑射进我心里,我呼吸一窒,心跳似乎冻结了,再多的睡意也被驱赶到九霄云外,整个人完全清醒了。

“扑通”一声,我竟在椅子上坐不住,滑到了地下,好在我反应够快,顺势就跪下了,磕着头颤声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皇上责罚!”

感觉到咸丰的眼神仍然落在我身上,我更是头也不敢抬,过了一会儿,只听咸丰叹了口气,说道:“起来吧。”声音里面并没有紧绷的信息,只是有着一丝无奈。

“谢…谢皇上!”我颤抖着爬起来,心里为自己逃过一劫而庆幸,四肢仍然感觉冰凉无力,还没能从刚才的惊心动魄中恢复过来。

谁知这时候咸丰竟然又说话了:“兰儿,难道陪我一起看戏就这么无聊吗?你渴睡成这样子!”

我的心跳又在瞬间停止了,再也支撑不住滑倒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的,皇上…奴婢…”心力交瘁啊!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咸丰向我招招手,说道:“别怕,来,兰儿,坐到我身边来。”

我已经无法动弹了。王海走了过来,扶起我慢慢坐到咸丰身边,我早已经被他的反反复复弄得头晕脑涨,保持清醒已经是难能可贵,哪里还有心情去研究这样是不是符合礼数。

他轻轻揽过我的身子,原本扶着我的王海于是松开了手,我手脚发软就这样倒在了他身上。顿时,一阵男人特有的阳刚之气透过肢体的接触传递到我心里,入目的是那宽广的胸膛,俊美的脸庞,鼻端传来阵阵馥郁的高级熏香味道,我的脸一下子烧起来,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挣扎着想要自己坐起来,却被他紧紧搂住不让我逃开。

“就这样靠着我吧,要是累了,就睡会儿,知道了吗?”他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我只觉得全身都软了,再提不起一点儿劲头来抵抗,只好靠在他身上,缓缓点了点头。

他似乎非常满意了,终于露出一抹笑容,又把眼神投向那热闹的戏台。我靠在他怀里,头晕乎乎的,有些不知身在何方。但除此之外,还有一道眼神凝聚在我身上,仿佛要将我燃烧一般不容忽视。我知道那是什么,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安,仿佛又略带些歉疚的感觉,下意识把身子向咸丰怀里躲了躲,他发现了,用力地拥紧了我一下,嘴角挂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想,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打瞌睡了。谁知就在这个念头闪过没有多久,我居然真的就这样迷迷糊糊睡死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人轻轻摇着我,把我摇醒。

“兰儿,起来了,散了。”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睡眼惺忪一时间差点想不起来身处何方,好半天才清醒过来。蓦然发现自己正靠着咸丰皇帝,吓得一个激灵就坐直了身体,心脏“怦怦”乱跳起来。

“醒了吗?看你倒是睡得香。”咸丰笑道。

“奴…奴婢该死,打扰了皇上听戏的兴致…”我羞得就差没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咸丰呵呵笑道:“不打紧,今儿个我有幸看了一幅海棠春睡图,也算不枉此行了。”

面对如此调笑,我从小到大可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一时间愣在那里,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尴尬至极。

咸丰又看了我一会儿,似乎很以看我的窘境为乐。还是奕忻大发慈悲说道:“好了,四哥,咱们也该回去了。”

我不由得松了口气,瞟了一眼台下,虽然没有人在台上唱,可底下的客人却没有人离席,似乎还有后续的样子,不由奇怪地问道:“皇上,六王爷,不听完再走么?”

咸丰叹了口气道:“国事繁忙,我偷空出来听上一出已经很不错了,要想全部听完,却是没有这个福分的。”

我默然,不好开口。皇帝是他自己选择做的,自然要承担由此而来的一切责任。既要大权在握,又要轻松好玩儿,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奕忻笑道:“不知玉兰姑娘家在何处?不如我们送她回去如何?”后一句话是冲着咸丰说的。

我吓了一大跳,眼角瞥见咸丰微微皱了皱眉头,又是心头一紧,急忙说道:“多谢皇上和六王爷的美意,奴婢不敢耽误两位爷的时间,奴婢的家离此并不远,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奕忻看了看咸丰,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走了。玉兰姑娘回家的时候一路小心。”

我感激地看了看他,点点头道:“谢王爷,奴婢会小心的。”

咸丰和奕忻没有多做耽搁,起身很快离去了。戏园子里热热闹闹,人声鼎沸,谁也不曾察觉当今天子、大清的统治者曾经就在他们身边,除了我。

有些感慨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我今天总算领教了伴君如伴虎的滋味,见识到了皇帝的威严和喜怒无测,想想一旦进了宫,就要天天过着这种日子,这…也太累了吧?!我心头不由打起了退堂鼓。

对于奕忻,我不知道该感谢他还是埋怨他。感谢他是因为今天若不是他处处从中斡旋,从未跟皇帝同处一室的我真不知道会惹出什么祸事来。但又忍不住埋怨他,再迟钝的人也看得出咸丰用那样的态度对我十有八九都跟他有关,想想很多历史学家都说他们兄弟的感情不好,后来的历史也证明了这一点,不由对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卷入到两兄弟的斗争中万般无奈和无辜。

“小姐,咱们也回去吧。”小顺子看着我,小心翼翼地说。

我点了点头,心事重重地走下楼去,忽又转身看着他和丫鬟道:“今儿个的事情,谁也不许说出去,不然就等着掉脑袋吧!知道了么?”

那两人一脸紧张,连连点头。

我向着惠征家走去,一路上心里总是不平静,似乎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末世朱颜第一部 清宫恋 第十四章

我的预感成真了!

就在我在戏园子里偶遇咸丰和奕忻的第二天,宫里头就来了一个太监,传了咸丰的旨意,封我为贵人,下月初五随着复选的秀女们一起进宫。就这样,我成为这次选秀里唯一一个未经过复选就直接被“上记名”的秀女,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中国的官员自古以来就深谙逢迎拍马之术,听到这个消息后,来惠征家攀亲带故的人就络绎不绝,皆因人人都以为我既然已经博得了皇帝的喜爱,以后飞上枝头做凤凰那是迟早的事,惠征家自然也就会飞黄腾达了,要巴结自然要趁早。

惠征当然是一脸喜色的,似乎连我不是他的亲闺女都给忘了,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别人来巴结他,他也忙着巴结更大的官儿,就希望我能在宫里一路高升,顺便帮忙他们家鸡犬升天。而佟佳氏,却似乎不是很高兴的样子,看着我的眼神仿佛看着一个贼,一个偷了她女儿的荣华富贵的贼。真是莫名其妙了!当初是谁要我暂时李代桃僵的?怪只怪他们自己找不着女儿,要是真正的叶赫那拉·玉兰在这里,我绝对二话不说马上跟她换过来!我在31世纪有地位有家人,生活也方便得不得了,哪点儿不必这女人没有自主、生活没有电脑的年代强?!

我自己也是高兴不起来的。一想到今后都要陪伴那喜怒难测的皇帝,过那提心吊胆的日子,我就忍不住胃疼,再想到历史上的慈禧仿佛并不是这么“特殊”的存在,都是按照选秀的步骤一步一步进入后宫的,这历史的偏差更是令我头痛欲裂。偏偏我还不能逃,虽然心生怯意却不能不顶着叶赫那拉·玉兰的名号硬撑下去,未来暗无天日的生活已经可以预见,这让我连一头撞死的冲动都有。好在,唯一的安慰,虽然有点小小的误差,但玉兰毕竟是进宫了,好歹勉强走上了历史的轨道不是?

现在我算是皇帝的后宫之一了,惠征家看管我更是看管得严,再加上上次的教训,我也不敢随便乱跑了,只好一天到晚在惠征家里转悠。这天晚上吃完饭,我实在闷得无聊,便走出闺房,到花园里去转转。

走了一阵子,突然从假山后面传来一阵说话声,随风飘进我的耳朵里,夹杂着“进宫、兰儿”之类的词语。我一时好奇,便凑了过去。

透过山石的空隙,只见惠征和佟佳氏正坐在凉亭里,佟佳氏低着头,仿佛在哭泣,惠征在她身边走来走去,似乎颇为烦躁。

“好啦!我说你就别再哭了!”惠征不耐地说。

“我哭又怎么了?女儿找不到了,原本属于女儿的荣华富贵也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抢了去,我只能在一边儿看着束手无策,哭一下都不行么?”佟佳氏哽咽着说,又气又悲。

“你哭又有什么用?若不是你没天没地宠着兰儿,她能给咱们捅这么大的娄子?”惠征怒道。

佟佳氏愣了一下,无言以对,只是哭得更凶了。

惠征看了看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劝道:“好了好了,现在虽说兰儿不在,可我们也为她做好了一切准备不是么?欧心妍已经顶着兰儿的名字被选中了,所谓万事俱备,只要她回来就能坐享这一切,这不也挺好吗?”

佟佳氏抽泣着说:“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啊!那欧心妍是个什么来历,我们谁也不知道,她既然已经把荣华富贵拿在手中,到时候若是不肯交出来怎么办?难不成你要昭告天下她是冒名顶替的,我们家犯了欺君大罪么?”

听到这里,我心头一震,似乎把握到了什么。只听惠征冷笑道:“这个你不必担心。一旦找到兰儿,欧心妍也就没什么用处了,到时候,我自然有办法处置她!”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手脚冰凉,几乎站立不稳,急忙靠在假山上,才不至于摔倒在地。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心里“嗖嗖”地刮着寒风。

什么叫做恩将仇报,什么叫做心狠手辣,我今天才算真正见识了!没想到人前对我和蔼可亲的惠征,心里头竟然有着这样狠毒的念头,不由令我不寒而栗。看来,我真的是太小看人性中的贪婪和猜忌了!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平静自己太过激动的情绪,缓缓地站起来,尽量小心不发出一点儿声息地离开了这里。我知道,绝不能让他们发现我已经察觉了他们的打算,否则他们会想出毒辣一百倍的计谋来对付我,我在这里人单力孤,无论如何也是斗不过他们的。

真是后悔啊!我根本就不应该来做什么时空试验,自从我来到这里的一刻起,历史就开始发生了变化,就如一个本来平衡的天平,却在一方突然加入了0.1毫克。尽管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重量,尽管谁也没有刻意去令它发生变化,却仍旧有可能破坏整个天平的平衡,甚至导致平衡的崩溃。这个道理,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

我不由苦笑。

爷爷常说,人心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人心难测,所以不论对谁都应该有三分警惕,现在看来,真的是至理名言!只是一直以来我都身处家人无微不至的关怀和保护之中,把这人生的经验之谈抛诸脑后,才把自己陷进这么一个进退不得的困境。

是的,我已经没有退路。错误既已酿成,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我所能去纠正它,哪怕为之付出性命,这也是我身为一个科学研究者、时光机的发明者之一所必须承担的责任。但这并不代表我就必须乖乖坐着等死。31世纪里我的亲人还在等我,时光机必须消灭,其危险性必须传达给其他人知道,在公在私,我都不能在这里倒下。

进宫吧!进宫也许是我唯一的机会!这个念头突然钻进我的脑中。

在惠征家,我处处受制于人,他想要对我干些什么我完全无力阻止。不过我一旦进了宫,一切就不一样了。惠征的手脚伸不到那里,他也不敢拆穿我真正的身份,那么至少在玉兰被找回来以前,我还有机会去做一些准备,为自己的未来铺路。必须把定位装置捞起来,这样我才能有机会回家,就算不得不一直顶替着玉兰的身份直到老死,我也必须留下些什么,让一千多年以后的爷爷有机会可以了解,断了制造时光机的念头。

终于,在来到清朝两个多月后,我头一次,那么渴望着走进宫廷。

五月初五,在初选中留了牌子的秀女二次进宫,迎来了复选的日子。

我已经被封了贵人,自然跟她们的身份不同。但贵人毕竟还是非常低下的嫔妃等级,所以便给我安排了储秀宫里一个干净的宫室,又因为我是破例被选上的,管事的太监们倒也不敢怠慢,这宫室虽然不大,却是干净整洁,里面的用具一应俱全,还有一个小宫女和小太监伺候着。不大的排场,但已经足以令那些一心飞上枝头的秀女们眼红的了。

她们到底是年纪太轻,不知道轻重,虽然明知我是亲自被皇帝选中的,仍免不了在我身前身后明嘲暗讽,一点也不想想如果我真的得了宠,只要在皇帝面前张口随便说两句就能置她们于死地。好在我也不在乎,因为慈禧从进宫到真正受到宠爱,还有两年的过渡期,在目前阶段,不要跟任何人起冲突,韬光养晦是最明智的做法。所以,她们说我,我全当没听到,只跟他他拉·佳玉交往。

秀女进宫的第一天晚上,我便去看她。秀女们因为选秀的规定,都穿着再朴实不过的旗装,唯有我,因为已经定了名份,所以华装丽服,看起来更是鹤立鸡群了。走在秀女中间,不知挨了多少白眼,听了多少嘲讽。

“就是她,也不知道耍了什么手段,居然蒙骗着皇上在复选之前就先钦定了她。”

“什么嘛!人家有门路,自然可以轻松进宫,哪儿像我们,规规矩矩的,只能在这儿干等着受苦。”

“像她这么普通,怎么可能就被皇上看上了呢?我看其中一定有蹊跷!”

末世朱颜第一部 清宫恋 第十五章

“还用你说!我们都是老老实实的人家,还是老老实实守着规矩来的好,像她这样,现在是威风了,以后还不定会怎么样呢!”

“自己做了贵人也就罢了,还跑到这里来耀武扬威,真是可恶!”

我听在耳朵里,只是笑笑,径自来到他他拉·佳玉的房间。她原本坐着,一见我就立刻站了起来,行了个宫礼说道:“奴婢见过兰贵人。”

我急忙把她扶起来,笑道:“我们姐妹,还需要这么多礼吗?”

她微微笑道:“兰贵人跟我们的身份不同,自然要按宫中的礼数来。”

我看了看她,叹道:“难道妹妹也跟她们一样,心里怨怪我先被选中吗?”

她听了我的话,慌忙看着我说道:“不,不是的。姐姐顺利入宫,我恭喜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怨怪你?”

我看着她的眼睛,知道她并没有口是心非,而这些日子跟她相处,我更感觉她就像是个泥做的人儿,捏圆就绝不会是方的,捏方也绝对不会变成圆的,逆来顺受,典型的封建社会女子。这样的人基本上是不会跟别人真正起冲突的,难怪后世对她和慈禧的关系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除了两人是对头以外,也有人说两人的关系其实很好,慈禧很善待她。

我笑道:“那就对了,你我既然姐妹相称,就不用搞这些浮华不实的东西,你给我行礼,我可别扭着呢!”

她见我这么说了,不由“噗嗤”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姐姐,你来找我有事儿吗?”

我拉着她的手坐下,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一段时间不见了,怪想你的,所以来看看你。”

她温顺地说:“多谢姐姐记挂,我挺好的,没什么事。”她看了看我,眼神中难掩欣羡,又说,“还没恭喜姐姐成为贵人呢!姐姐,恭喜你了!”

我笑道:“有什么好恭喜的!不久你也会成为贵人,咱俩不就一样了?”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又有些担忧,低下了头喃喃说道:“多谢姐姐吉言,可这事儿也不是咱们能说了算的,也许我根本就选不上呢!”

我拍了拍她的小脸,给她打气:“别对自己那么没信心,你又温柔又漂亮,一定会中选的!”

“真的么?”她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神晶亮。

“真的。”我认真地点着头,像发誓一般说着。

没错,她一定会中选的,就算皇帝忘了她,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进宫的,因为这才是历史的真实!

她相信了,兴奋而羞涩地露出了笑容。

果不其然,在复选中,他他拉·佳玉轻而易举从秀女当中脱颖而出,当即就被封为丽贵人,比我晚了一些,但也同样越过了“留宫察看”的过程,算是另一个特例,住到了我的旁边。

想当然,我们这“唯二”的特例自然受到别人的妒嫉,如今连她也被孤立起来了,好在有我,我们俩自成一拨,相互扶持,日子倒也不算太难过。

选秀结束以后,很快,他他拉·佳玉就受到了咸丰皇帝的点召,而我这个比她更特殊的存在却似乎被皇帝给遗忘了,他从未点过我的牌子,跟其他人以为我会很快受宠的猜测恰恰相反,我仿佛还没开始受宠,就已经失宠了。

我仿佛还没开始受宠,就已经失宠了——至少旁人看来是这样的。

我却自己知自己事。与其说我被皇帝遗忘了,不如说我努力让他暂时遗忘我。在之后的两年间,我对于任何会跟皇帝同时出现的场合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别人是想尽办法、出尽花招要吸引皇帝的注意,我却生怕让他看见我,一不小心想起我,令慈禧提前受宠,那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也正因为如此,两年来我处处小心,以至于差点成为了宫里的“隐形人”,要不是有他他拉·佳玉,恐怕我早就被人遗忘了也未可知。她现在虽然无妊无功因而还是一个贵人,但咸丰皇帝对她的宠爱却是天下皆知,宫里头多的是人对她巴结奉承,比我不知风光了多少。而她也始终敬我为姐,多少让我少受了些欺负。然而最令人头疼的就是她总认为自己受到皇帝宠幸,我却“潦倒落魄”太不合适,一心要帮我争取皇帝的注意,每次都吓得我一身冷汗,花了不少唇舌来阻止她,简直比我苦心营造的“隐形人计划”还要劳心劳力。

不过这两年我倒也没白过。站在一个旁观者的立场,我把宫里的人情世故、冷暖辛酸都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诺大一个皇宫,简直就是一个人类社会的缩影,两年时间,却比我在31世纪二十年所经历的事情还多。如果说刚进宫的时候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青涩女孩,那么两年后的我就已经变成了老练世故的人精,没时间为自己逝去的单纯年华哀悼,在苦等了两年也没有叶赫那拉·玉兰的消息后我就觉悟一切只能靠自己,我必须往上爬,要往上爬就必须不择手段。在旁人眼里,我是一个没什么欲望、畏畏缩缩的人,却没有人知道我的目标有多么远大,我不想要人人梦寐以求的皇后的地位,我要的是更高的,比皇帝更上一层的,我要成为中国的最高实权统治者!

尽管我知道要达到这个目标会有多辛苦,我却无法回避,既然我成为了慈禧,就必须以慈禧的身份完成她的一生,这样才能保证后世的完整无缺,这是我的责任!

很快,两年时间就过去了,而我,也到了改变的时候。可是,该怎么改变现在的状况呢?野史里面说慈禧是在咸丰面前唱小曲儿才受到宠幸的,那我该怎么办呢?我不会唱这里的民间小调啊!

好吧,既然人已经换了一个,那吸引皇帝的手法就不必要拘于一格了吧?只要最后的结果能够吸引皇帝的注意就好了,我想。

“唉!”我故意叹了口气,有些幽怨地问,“小安子,你说,皇上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站在我身边的小太监就是安德海,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太监之一,当两年前他站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愈发感到了历史的不可逆转。

安德海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像哭又似笑,好不精彩,眼里还有闪烁的泪花:“兰主子,我的好主子!你可终于想明白了!这些年,其他的娘娘们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往皇上跟前儿挤,偏您像个没事儿人似的,您看看,这两年,跟您一起进宫的主子哪个没受过皇上的点召,偏您…”

“好了好了,”我看着他小媳妇儿般委屈的脸,差点儿笑出声来,“我不过说了一句,你就给我唠叨了这许多,真是的,不明白的人还以为你才是兰贵人呢!”

安德海听了一惊,急忙跪了下来,说道:“奴才该死!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奴才只不过为主子您抱不平啊!”

我见好就收,又叹息了一声道:“算了,你起来吧。也怪我自己,心气劲儿太高,总觉着自己是皇上钦点的,抹不下脸子去皇上跟前儿说,看看如今,怕是这样不成了。”

安德海虽然年纪轻,但心思灵活,最善于揣摩人的心思,以前就令我常常慨叹,难怪历史上慈禧如此宠信此人。这次他自然也没让我失望,爬了起来凑到我耳边轻声说道:“主子,若是您真想让皇上注意您,奴才倒可以去跟敬事房的李公公说说,让他把您的牌子放在醒目的地方,再跟皇上敲敲边鼓,皇上自然就记得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