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多大了?”

“回皇太妃的话,奴婢今年十六了。”我战战兢兢地回答。

“唔,我看着孩子,长得倒还周正,秀气清朗,身材也好,皇上您说是么?”她转头问着身边的皇帝。

“嗯。”咸丰应了一声,就再没有了声息。我不禁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可别因为我今天的表现而令咸丰把慈禧拒之门外啊!万一慈禧不能进宫,我的下场可不是一个“惨”字可以概括的!

不管我的心里怎么想,总之选秀还是有条不紊地继续下去了。等我们这一拨秀女一一看完,就被太监领出了园子。我知道这不过是初选,想要真的进宫,还有复选和“留宫住宿”。

回到储秀宫,他他拉·佳玉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兴奋中有少女怀春的羞涩,激动地说:“兰儿,你看见皇上了吗?那么年轻,那么…要是我们都能成为皇上的妃子多好!”

我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她是真的没心眼还是故作姿态呢?难道不知道成为皇帝的妃子就是我们你死我活斗争的开始么?

又过了几日,秀女的初选终于结束了。我们一干秀女又回到了神武门外,来时乘坐的骡车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来接我的仍然是张妈,她见了我,紧张兮兮地迎了上来,问道:“小姐,成了吗?”

我微微一笑,说:“留牌子了。”

张妈吁了一口大气,双手合十,喃喃地说:“谢天谢地,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我看着她,有些好笑,然后轻轻俯在她耳边,问道:“你家小姐回来了么?”

她看了看我,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的眉头不禁皱起了一座小山。

“姐姐,要回去了吗?”旁边冷不丁传来温柔细腻的声音,我转头看去,是他他拉·佳玉。

“是啊,妹妹,你的家人来了么?”我笑着说。因为我长她两岁,所以索性认了她做妹妹。

“嗯。”她点了点头,“姐姐,咱们都留了牌子,那就下月初五见了。”

我笑着点了点头:“好。”

目送着他他拉·佳玉坐上骡车远去,张妈好奇地问:“小姐,那是谁啊?”

“哦,”我漫不经心地说,“是主事庆海的女儿,跟我一样是秀女。”

张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说:“小姐,不是我说你,这既然同是秀女,那便是你的障碍,还是不要走得太近的好。”

我抿嘴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放心吧,我自有主张。”说着,当先向着骡车走去。张妈愣了一下,也急忙跟了上来。

就在这时,突然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队骑士绝尘而来,眨眼间便来到神武门外,马儿一阵长嘶,人立而起,硬生生停了下来。马上的骑士甩鞍下马,早有神武门外的御林军单膝下跪,大声说着:“参见恭亲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不由讶然,这是命运的恶作剧吗?不然怎么会来的时候碰到他,走的时候又碰到他?!难道慈禧和恭亲王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我满腹猜疑。

这时正当中午,我可以把他瞧得清清楚楚。只见他面如冠玉、剑眉入鬓,有一股东方文人特有的儒雅之气,又带着几分矫健和坚毅,令他跟时下的迂腐书生截然不同。从他俊朗的眉眼间隐隐透出一股傲气,那种不属于帝王的睥睨天下的气势,也难怪咸丰皇帝会那么忌惮他。他立在马旁,高挑健美的身姿透过一阵骑装看得明明白白,长身玉立,玉树临风。

末世朱颜第一部 清宫恋 第九章

看得太过专注了,以至于等我感觉到有人在猛拉我的衣服,回过神来时,才发现神武门外大大小小一干人等竟然只剩下我一个站着,鹤立鸡群了。我吓了一大跳,急忙跪下,却不料一脚踩到了衣襟,差点摔了个五体投地。

张妈急忙扶住我,这才没闹出什么大笑话,但我耳边,分明传来恭亲王奕忻的闷笑声,在没人敢大声喘气,一片寂静的这方角落里,听得特别清楚、特别刺耳。我不禁臊红了脸。

“你倒是很喜欢盯着人看哪!”清亮沉稳的男中音说着,我愕然抬起头来,看见他微微笑着,看着我。“上次见你也是这样,这可不好。”他温和地说。

我心头大大地跳了一下,急忙惶然又跪下了,说:“奴…奴婢错了,望王爷赎罪。”

“罢了罢了,起来吧。”他说,我于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站了起来。

“我倒还好说,这要是碰上了别人,恐怕就要治你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了,以后可要小心。”他笑着说。

我愣了一下,想想也是,自己实在太大意了。在31世纪人人平等的时代,你要不看着别人说话那才是真正的冒犯,但在这封闭落后的晚清,身份低的人看着身份高的人便是以下犯上,这种文化传统上的分歧,我应该牢记,而不是放纵自己的习惯,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我感激地看着他,盈盈下跪道:“是,奴婢多谢王爷赐教。”

行了个礼,我站起来,看见他正对我笑着点头,我不禁也回了他一个微笑。这时他的一个随从说道:“王爷,该进去了。”

“知道了。”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将手中的缰绳丢给门口的兵士,向着神武门内走去。

我急忙又行了个礼,恭声说道:“奴婢恭送王爷。”

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由纳闷为什么他能认出我来?要知道那天晚上见面的时候我们相隔甚远,我今天也是听到别人说才知道是他,他可从来不知道我是谁啊!那他怎么知道我就是那天晚上盯着他看的那个人?

不知道他是不是感受到了我的疑惑,还是跟我心有灵犀,突然转过身来,对我说道:“你有一双特别的眼睛。”

我愣住了。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而且他就凭我的眼睛来认出我?可真是不可思议了!我怎么不知道我的眼睛竟然有这么大的魅力?!

愣了半天没说出话来,直到张妈再次扯了扯我的衣袖,我才回过神来,一看,几乎所有人都用怪异的眼光看着我,不由头皮一阵发麻,低声说道:“我们走吧。”

张妈点了点头,跟着我走上骡车,吱吱呀呀一阵响,骡车载着我们向叶赫那拉家走去。

“小姐,您认识恭亲王?”坐在车厢里,张妈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连连失态,心绪有些烦闷,便敷衍地淡淡说道:“不,只不过入宫前那天晚上见过一面。”张妈闻言,识趣地不再问了。

回到叶赫那拉家,见到了惠征和佟佳氏,听到我被留了牌子,两人是又高兴又忧心。叶赫那拉家已经没落得太久,现在终于有个女儿被选上了秀女,还被留了牌子,很大机会可以成为皇帝的嫔妃或者皇亲贵族的家眷,怎能不令人高兴呢?但真正的叶赫那拉·玉兰到现在还没找着,我冒名顶替,就算最后成为了嫔妃或者皇室家眷,一样不是真正属于他们家的东西。况且这冒名顶替的事情一旦捅了出来,那可是欺君的大罪,不是说说就能了事的,这也让他们二人忧心忡忡。

我自己也不好受。定位装置至今还在湖底下沉着,捞不起那个东西来我就别想回家,但如今我却陷在这选秀的泥潭里动弹不得,看样子还很有可能代替真正的慈禧进入后宫,这下回家的日子就更加遥遥无期了。

愁眉相对中,我心中的疑惑愈发浓烈,终于还是忍不住,一吐为快。

“大人,夫人,这话我本不该问,但现下小姐的行踪未明,我既代小姐参加选秀,甚至有可能代小姐进宫,有些事情就一定要先搞清楚,所以还请大人和夫人据实以告才是。”我先痛陈厉害。

惠征夫妇愣了一下,说道:“欧姑娘请讲。”

我深深吸了口气,问道:“大人,您和夫人都对这次选秀期望甚大,只不知为何小姐竟然无故失踪,到现在也没有踪迹呢?看二位虽然着急,却并没有太过意外的表示,说明这件事情,二位应该是心中有数的吧?至少,对小姐为何失踪,你们应该是心知肚明的,对么?”

惠征和佟佳氏对视了一眼,惠征苦笑道:“欧小姐果然不是普通人,一眼就看出症结所在。没错,兰儿的失踪,对我们来说,出乎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情理之中…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有些糊涂了。

惠征又再苦笑了一下,说道:“说起来也是家丑,不过如今欧姑娘与我们的关系也非同一般了,我就不瞒你了。说起来,小女应该是逃婚而走吧!”

“逃婚?!”我惊叫起来。这怎么可能?!玉兰怎么会跟别人逃婚呢?那慈禧哪里来的?同治和光绪哪里来的?!

惠征苦笑着摇摇头,说:“是的,逃婚。小女在绥远曾经住过一段日子,在那里认识了一个穷酸书生,也不知使了什么怪招,愣是把小女给骗了去,我们做父母的是怎么劝都不听,这回听说进宫选秀,公然还逃跑了,真是冤孽啊!”

我完全傻了。如果这样说的话,玉兰在入宫前就有了心上人,并且为他而逃避选秀。玉兰至今音讯全无,如果没有我在这里,选秀岂不是就赶不上了?如此一来,日后的兰贵人、懿贵妃、慈禧太后又是谁?

惠征见我愣在那里,便又说道:“欧姑娘,事情便是这样了,你若代小女被选为嫔妃…就算是嫁给哪位王爷、皇子也好,我叶赫那拉家族真是感激不尽!你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定会重谢的!”

我还沉浸在叶赫那拉·玉兰为爱逃家的冲击中回不过神来,有些头昏脑胀,听了这话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好,只能闷闷地回了一句:“万一玉兰小姐找不回来…”

惠征和佟佳氏双双变了颜色,一直没出声的佟佳氏此时用手绢抹了抹眼角,低声说道:“要真是这样,那…也是这孩子没福气,一切,都是欧姑娘的了,我们绝无怨言。”

我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说得这么委屈,这么“通情达理”,活似我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天知道我根本不想当什么嫔妃搞什么飞黄腾达好不好?在这里就算当了皇后也不如我在31世纪来得畅快啊!说起来,我还真有些佩服叶赫那拉·玉兰的勇气,在这个年代,想要为爱抗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敢作出这样的事来,果然不愧是后来一手遮天的慈禧太后!

不过事情又绕回来了!如果玉兰不在,那历史上那个被选入宫的慈禧又是谁?该不会那个人本身就是个冒名顶替的吧?

我突然一个激灵,被这个念头吓得一身冷汗。我是为了不改变历史才答应代替玉兰参加选秀的,但如果这样的代替本来就是历史呢?

不…不会是这样的。我使劲摇了摇头,不可能是这样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我岂不是要陷在这里一辈子也回不去?!

“欧姑娘,你没事吧?”惠征和佟佳氏面面相觑,然后看着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噢…没,没事。”我有些仓皇地说道,“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一下。大人,夫人,民女告退了。”说完,也不等他们答话,便仓促离场。

不管了不管了,我还是尽快找到我的定位装置,早日回到31世纪去才是正道啊!

末世朱颜第一部 清宫恋 第十章

绝对不是我自己多心!

自从那日跟惠征夫妇深谈过之后,我身边明显多了许多探头探脑的下人,跟前接后,给我一种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窥视的感觉。我不由苦笑,再苦笑,还是只能苦笑。

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但我是绝对不会中途抽手的。不论再怎么怀疑,整件事情是偶然的也好,历史的必然也罢,我现在临阵脱逃,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会改变历史,而那后果,影响的绝对不是我一个人、我一家人,说不定31世界一百亿人口的命运都有可能发生改变,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所以我不能逃,就算身陷在这十九世纪一辈子不能回到未来我也不能逃,我已经被牢牢困住了,除非真正的慈禧回来,我才有解脱的一日。

于是我日渐消瘦,怎么会这样呢?一次试验性质的穿越,本来想看看慈禧就走,怎么会把自己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呢?所谓的历史旁观者也许从来就不曾存在,也许人类梦想穿越时空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浑浑噩噩,心就像放在油锅里煎熬着,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我在一日突然惊醒,发现自己已经憔悴得不像样。不能这样下去了!我告诉自己。不论未来会怎么样,让自己好好活着,这是我能为遥远时空中白发苍苍的爷爷唯一能做的事情。不论未来会碰到什么样的事情,都要快乐健康地活着,这是我在父母临终前发下的誓愿,只有这样,才是对自己负责的作法,才是对父母生我养我的报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是让我来自残的,而是要我好好珍惜,何况,此刻我的自珍,更是对历史的一种负责。如果天注定要我以叶赫那拉·玉兰的身份过完这一生,我更不能消极逃避,未来的世界掌握在我手里,任何一步的行差蹈错都是不允许的,依我这样的精神状态,怎么可能应付得过来?!

我决定出去走走。

跟惠征夫妇说了一声,晚清时期,对女子的礼教束缚其实已经不那么强烈,虽说在大户人家眼里,女孩子上街闲逛仍然是伤风败德的丢脸事,可惠征家毕竟算不得什么大户人家,又是在外面跑惯了的,除了嘱咐我带上一个丫鬟一个家丁以免出事,便没有多做阻拦。

我于是带了贴身丫鬟和一个小厮出了门,在北京的大街上逛了一会儿,见到的多数是来到晚清以后经常见到的东西,不由有些意兴阑珊。正想着去什么特别一点的地方才好,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以前在电脑里读过的资料。

据说老北京人一以贯之的喜好就是和戏分不开的。甭管什么剧种只要到了北京这块地介儿,准行。北京人听戏爱去戏园子,尤其乾隆五十五年四大徽班进京之后,京剧更是兴旺发达,成为了中国的国剧,连带的,北京戏园子也就成了老北京的一大景观。资料里说,那时的北京人,老的,小的,顺手拿个马扎,提壶小茶,呆上京帽,花上几个铜钱,往院子里一坐,可热闹着了。那唱戏的一个眼神、一甩水袖,都能掀起台上台下一片喝彩。那些手中阔绰的生意人、爷们儿,看戏时扔得台上一片金玉满堂。演员在台上唱,台下一呼百应,演员和观众间的互动是31世纪都在家里听歌看视频的年代所无法想象的景观。据说当时,演员在台口刚一亮相,叫好声就出来了,那台上的唱戏的人听了心里也舒坦,像是遇到了知音般,有人捧场了,气氛也就不比往常了,台上唱得起劲,台下听得有味,连那跑堂端茶送毛巾卖瓜子的人也都欢实得在场子里跑得热火朝天。老北京人听舒坦了,看过瘾了,就继续坐在茶楼里唠嗑,老爷们靠着有几个现钱,喝壶新上的龙井,来盘意味深长的对局,谈谈国家大事,好不惬意!

当时看到这个资料,我就对这种戏园子文化向往得不行,想想既然来了,不去看看岂不可惜?何况日后若是进了宫,想要再出来这么悠闲地逛街可就不可能了。想到这里,我挥挥手叫来了跟班的小厮。

“你去过戏园子听戏吗?”我问。

“去过。”小厮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好,”我喜上眉梢,“我想去看看,你带路吧。”

那小厮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惊道:“小姐,您想去那种地方?!那可不成啊!那都是老爷们而去的地方,您是千金贵体…”

“好了好了,就你唠叨,不是有雅座包厢吗?我们包个厢房不就行了?”我有些不耐烦地说。

那小厮张了张嘴,见我的样子,终于还是把满嘴的话咽了下去,说道:“是。小姐,您跟我来。”

于是我和丫鬟便跟着小厮一路前行,不一会儿,来到正阳门外,抬眼望去,前面是人山人海,商铺房屋一眼望不到头,走到里面,中国工艺、东洋西洋的新鲜时髦货,小摊小贩,商品琳琅满目。小厮告诉我,这便是北京著名的大栅栏儿了。我早在资料上见过,这可是老北京城里著名的商业区,不由也来了兴致,东看看西摸摸,短短的几十米竟也走了将近一个小时。这时,一间戏园子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望了望,只见戏园子门前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人大多绫罗绸缎,脸上富态,神情高傲。我不由问道:“你们平时都来这里听戏吗?”

小厮笑道:“小姐,这‘庆广园’可是个上好的园子,都是富贵人家来看的,我们哪儿能有这个福气呢?小姐您是金枝玉叶,小的也不敢带您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就自作主张,带您来这儿了。”

我看着他:“对啊,领我来这儿,你也顺便沾沾光儿不是?”

他涎着脸儿,笑道:“小姐英明。您吃肉,小的们也跟着蹭点儿汤喝。”

我“噗哧”一声笑了,啐道:“小子就会磨嘴皮子,还不快去订个包厢!”

小厮打了个千儿,急忙去了。我找了个偏僻的巷子口,静静等着,正好趁机打量着戏园子的外观。

据说戏园子原本不是专门唱戏的地方,它的前身是茶园。明代开始,遍布北京内外城的“茶园”开始兴盛,最初,茶园并没有特设的舞台,只是席前做场,后来较大的茶园开始特设舞台供演出之用,到清代最为盛行,称之为“茶园”或“茶楼”。当时还没有“戏票”的说法,品茗听戏只付“茶资”,实际就是戏价。清朝中期以后北京的茶园便已颇具规模,随着四大徽班进京和京戏的形成与发展,人们不以品茗为主,而是以听戏为主了,茶园也随之改称——园,或称戏园子。

在我面前这间,临街的门前竖有一个木制单门牌坊,坊额题写着“庆广园”三个大字,顶部有脊形小屋搪,以防日晒雨淋。门前只见人头涌涌,看不清里面的具体布置,我不由心痒难耐,恨不得马上冲进去看个究竟。可小厮仍未回来,我不由低声嘀咕:“这小顺子是跑到美国去买门票了吗?怎么这么久!”

突然,一个尖细的嗓音正好在我背后响起,说道:“爷,就是这间儿了,听说小秋菊今儿个就是在这儿搭台。”

很少听到这种娘娘腔的声音语调,我好奇地回头一看,谁知只一眼,就看得我魂飞魄散,脚都软了。

一个细皮嫩肉的老头子,拈着兰花指,举止做作,扭扭捏捏好不别扭,我一眼就看出来肯定是宫里的太监。太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不重要,要命的是他身后跟着那人,面容清秀,微微带点病容并没有削弱他的魅力,反而让他多了几分孱弱的气质,最是容易令女人心动、心怜的类型。头带着青皮小帽,一身福色缎地锦袍,深紫色的马甲,腰间别着锦玉荷包,手拿一柄折扇,说不出的风流潇洒。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光是那一面已经足够令人终生难忘了,更何况是几乎可以过目不忘的我!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不是咸丰皇帝是谁?!

末世朱颜第一部 清宫恋 第十一章

只一个皇帝已经足以令我手足无措了,更何况他身后还跟着恭亲王奕忻。以前两人是分开见的,所以还不怎么觉得,此刻两人走在一起,才令人惊觉这两兄弟的面容还真有几分相似。所不同的是不像咸丰皇帝的体弱多病,恭亲王奕忻身体健康,多了几分蓬勃的朝气,挺拔的身材给人一种安心的依赖感,加上他和蔼的笑容,真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两人走在一道,不同的气质神韵,却同样的丰神俊朗,一加一的作用绝对大于二,这从他们身边那些不停拿眼偷觑、恋恋不舍的女人们身上就可以得到证明。

不过这都是不知道他们身份的人才能做出的举动,偏偏这两人我都见过,自恋一点的说法还有点小小的渊源,自然不会有心情去赞叹倾慕,唯一的感觉就是心惊胆颤,直觉性地拔腿就溜。没想到忙中出错,慌乱下忘了丫鬟就站在我身后,我一声不吭转身就跑的下场就是跟她撞成一团,“唉呀”一声,“扑通”一响,我踉跄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两拨人马离得太近,我这边的响动自然逃不过那边的耳朵。我暗自叫糟,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理,就听到奕忻的声音响了起来:“咦,是你?”

完了完了!我在心里哀嚎着,偏偏还一点儿不能表现出来,只好挣扎着站了起来,也不敢去抚慰一下几乎摔成两瓣的屁股,规规矩矩向两人行了一礼,说道:“奴婢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恭亲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恭亲王说道:“起来吧。这是在外面,不用这么多礼,皇上是微服出宫,不得张扬。”

“是。”我还是不敢随便,应了一声便站起来,乖乖站在一边不敢出声,感觉到两道灼灼的目光投射在我身上,仿佛要穿到我的心里去。

“老六,你认识她?”咸丰问道。

我的额头滴下一滴冷汗,真是好啊!选秀才过去几天啊,他就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看来以前看的资料一点都没错,所谓君王爱薄,这要真是进了宫,跟那么多女人争夺一个丈夫,想要受宠难度可想而知。

奕忻对他哥哥的态度虽然没有正式的君臣之礼那么严谨,但也有着三分恭敬,肃容说道:“是的,见过两次,应该是此次选秀的秀女之一吧。”说着说着,却又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说,“是个相当…有趣的女孩儿,”他看向我,“似乎每次见你的情形都有些…非同一般,你摔着了吗?”

我脸上不由一红,讷讷说道:“多谢恭亲王垂询,奴婢没事。”

咸丰看着我,深邃的眼神复杂难明,嘴角带起一抹意味深远的笑容,说道:“能够让你这么说,那她还真有些非同凡响了。你是哪家的?”

我急忙答道:“奴婢是叶赫那拉·玉兰,家父是安徽徽宁池广太道道台惠征。”我把选秀那天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叶赫那拉家的…”咸丰喃喃地念着,我不由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忽而又转颜一笑,问道:“你一个女孩子家,不在家里等着宫里的通知,好好儿的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硬着头皮答道:“奴婢…奴婢在家中有些烦闷,便…便出来随便走走…”胡说瞎掰,希望咸丰不要以我“不守规矩”的罪名把玉兰剔出秀女的名单才好。

谁知话还没说完,小顺子那不长眼的家伙就兴冲冲奔了过来大声说道:“小姐,都订好了,上等的厢房,咱们可以进去了!”

我差点被口水噎死,心惊胆颤“扑通”一下就跪下了,低着头不敢看咸丰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传来的却是他略带戏谑的话音:“出来随便走走,嗯?”

奕忻竭力压抑却仍旧忍不住溢出嘴边的闷笑声随即响起,我觉得脸上就要烧起来了,肯定连耳朵根子都红得通透。我跪在地上,不敢,也不好意思言语。

小顺子这下也知道事情不妙了,跟着我也双腿一弯跪下了。我们三人于是跪成一片。

咸丰说道:“好了好了,都起来吧。玉兰,你已经订了厢房?”

我站起来,偷偷觑了他一眼,只见他脸上也是忍不住的笑意,正看着我,还没冷下去的脸又热了起来,忙垂下了头,低声说道:“是。”

“那敢情好,咱们也不用再去麻烦了,老六,就跟玉兰挤一间吧。”他转头向着奕忻说道。

奕忻忙答道:“是。”

我闻言不由垮下了脸。原本指望着应付过这一场就好,现在看来,没戏了!老天,我干嘛没事想不开跑过来戏园子看热闹?这下热闹肯定看不成了,我自己倒成了别人的热闹。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没想到却被咸丰看到了我的表情,他的脸一沉,冷声道:“怎么,不愿意?”

“不…不是,”我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脚一软又要下跪,“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横里伸过来一双大手,把我扶住了,奕忻说道:“别别别,你别又跪下了。这人来人往的,你再跪跪,天下人人都知道皇上来了。”

我愣了一下,环视一圈,果然已经有人在向我们这边指指点点了,心头一紧,再也不敢往下跪。

奕忻又转头看着咸丰,叹道:“四哥,你就别玩儿了,看看把人家姑娘吓成什么样子了?”

咸丰似笑非笑看了我和奕忻一眼,说:“我不过开开玩笑,你到知道怜香惜玉了。”

我一低头,发现奕忻居然还拉着我的手,心脏猛一收缩,像触电一样立刻抽了出来,还后退了两步,这才站稳。咸丰看着我的样子,笑了笑,奕忻皱了皱眉头。

“皇…”我想叫皇上,却又不敢叫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微服出宫的皇帝,一时之间愣在了那里。

“你跟着王海,叫我四爷好了。”咸丰说道。

“是。”我恭恭谨谨说着,心思却飘到了乾隆皇帝身上,这也是位爱微服出访的皇帝,爱称“四爷”,留下了不少的风流韵事,咸丰皇帝不会是想跟他看齐吧?

“小顺子,还不快点带路!四爷,六爷,请。”我把他们让到前面,天底下,还有谁敢走在他们兄弟前面的?

小顺子也是个明眼人,早就看出个究竟,可到底是胆子大,虽然双脚发颤却仍然还迈得开步子,战战兢兢走在斜前方,小心翼翼把两人引了进去。我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在心中叹气。

末世朱颜第一部 清宫恋 第十二章

虽说皇帝和恭亲王在前面走着,可头一次进戏园子的我对一切都是那么好奇,以至于走进去没多久,就令我看花了眼,完全沉醉在古色古香的北京旧文化中了。

只见戏园子内的戏台是正方形的,砖木结构,台子四角有木柱,台前两根柱子分别挂有对联,戏台正面有雕刻精致的护栏,护栏顶端装有木刻莲花或小狮子作为点缀,在戏台顶部装有垂花倒栏杆,与下面的栏杆相对称。台下观众座位是长桌长板凳,一串串红灯笼挂满了四周的墙壁,给人喜庆与吉祥的暖意,一排排古朴的八仙桌整齐地排列,戏台三面都有座位,三面都有看楼。楼下正面座位与戏台垂直摆放,桌上放着果盘、瓜子、茶水,听戏的人面对面坐着品茗听戏,想看戏得侧身扭头。戏台两侧的座位是斜着摆放,与戏台成锐角形,观众也是面对面,看戏需侧身扭头。因为这样,初时把戏园子叫做茶园、茶楼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多是以品茗为主,看戏为辅,而且过去一般说“听戏”,而很少说“看戏”。

我们在小顺子的引领下步上厢楼,楼上因为地方比较窄,所以座位三面都是正对戏台的。我在资料里看过,戏园子里的座位区域各有名称,楼下正面叫“池座”,楼下戏台两侧叫“两厢”,两厢后面靠墙处备有高木凳,叫“大墙”;楼上称“楼座”,前面为“包厢”,楼上戏台后两侧叫“后楼”,在后楼看戏只能看到背影,所以后楼不收费,往往是内部人员亲友看戏之处。在戏台对面楼下后边中间,我看见一张长方桌子,桌子上立有一个牌子,隔得太远我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只看见桌子上还有一个小木架,上插令箭,很是别致,不由暗自纳闷。

想当然地,这样边走边看,注意力自然集中到那边去了,所以当咸丰和奕忻都停了下来,我却一无所觉,直至一头撞上了走在后面的恭亲王,也就在所难免了。恭亲王是个男人,身强力健,碰撞之后被摔倒的那个人自然是我。好在奕忻眼明手快,一下子将我扶住了。

“你没事吧?”他关切地问。

“没…没事。”我惊魂初定,心脏剧烈跳动着,结结巴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