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皮相哪有你,自己的皮相都不爱护,谁会替你在意?”裴练云说着,瞟了眼身边脸红的少女,“你要是不在意,脸红什么?”
卓雅竹关在房中长大,极少和人接触,哪里和裴练云这种蛮横不讲理又直接的性子相处过,除了语塞就只能沉默。
东方叙抬眸,缓缓地道:“师父喜欢漂亮完美的东西,你就别白费心思和她争辩了。”
话语间,裴练云停了脚步。
此处乃玉清宗独秀峰峰顶,灵气充溢,云雾弥漫,人烟稀少,往下是看不见尽头的深渊和闪着金光禁制的妖兽谷。
单从清幽偏僻的环境来说,的确像极了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除了那几个捧着灵草药材,呆立在旁边炼丹房的弟子。
“自己滚还是让我把你们扔下山?”裴练云眼神一挑,缓缓地道。
那几个弟子脸色一变,叫了声裴师叔,就扔了手里的东西连滚带爬地赶紧逃。
几年前最爱揍人的那个女人又回来了,他们这些被揍过好几次的能不怕吗?
可裴练云身边那一身红色嫁衣的…难道是?
“快,去通知师父,裴练云抓了沧溟宗的人到峰顶炼丹房去了!”
“她十年前就闹过一次,这回该不是想要把那女修给炼成丹药吧?”
“赶紧走吧,别把我们当初炉鼎用了就好,我好不容易才结丹成功啊!”
…
看到裴练云的同门对她如此惧怕,风中隐约飘来的议论声让卓雅竹心里一片冰寒,听说十年前裴练云就因为要破坏奚皓轩的双修大典,杀了阻扰她几个同门,现在她这个正主在此,难道还会被轻易放过?
想不到这么多年来,还是逃不脱被杀的命运。
裴练云金丹中期的修为,都可以轻易对付自己金丹后期的母亲,卓雅竹想不到自己这个还不到金丹期的修为有什么能力反抗。
她闭上眼,神色决绝起来。
裴练云却是用神识打量了一圈四周,随手布下了隔音的禁制,将她和卓雅竹笼罩其中。
然后,她揉了揉卓雅竹的脑袋,说:“这下没人了,有什么话就说。”
这是要她交代遗言么?
卓雅竹唇角紧抿:“给我一个痛快。”
裴练云很意外,上下打量着她:“为何寻死?”
她看卓雅竹身材如此纤细,如风中残柳,摇摇欲倒,还说给她一些可以丰满自己的丹方,让其变得精神点,没想到居然是个来求死的?
卓雅竹的表情越发苦涩,她的确爱慕着惊鸿一瞥的身影不假,但并不是非要和裴练云抢奚皓轩,可是…
“这是…宗主和我娘的安排。”卓雅竹满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裴练云愣住了。
宗主就算了,亲娘安排自己女儿到别的宗门去死?
原来沧溟宗比自己宗门那些爱抢东西的混蛋更不靠谱啊!
裴练云算不上热心修士,甚至可以说性子冷淡,就算心里腹诽了别人家的娘,她也不会做那好管闲事的人。只不过…
思及回忆中的那双眼睛,仿佛瞬间和卓雅竹重叠在一起。裴练云上前揪起卓雅竹耷拉的眼皮,逼着对方看独秀峰的翠色风景。
卓雅竹疼得眼泪又冒出来,不明所以地望向裴练云。
裴练云一副“你怎么和我弟子一样蠢”的表情,指了指山崖:“想要痛快自己跳下去。”
干嘛还要借她的手来给个痛快,活着不容易,想死还不简单吗?
裴练云的思维模式一向简单粗暴,至今没意识到对方以为会被杀。
这是逼自己自杀吗?
卓雅竹神色黯然地站起来。
她念念不舍地望了玉清宗宗门内某个方向一眼。
“奚道友既然在闭关时都专门抽空去看你,你们的关系定是很好了,可以…”
卓雅竹正想说,可以帮她给奚皓轩带句话吗,却被裴练云平淡无波的声音打断:“一点都不好。”
“唔?”
裴练云额角突突直跳,声调难得有些咬牙切齿:“那家伙每次来,都用美酒骗了我新炼制的珍贵丹药,我一定是被他的法术蛊惑了,才会丢了那么多好东西。”
东方叙轻飘飘地插了一句话进来:“还喝了不少酒。”
裴练云瞪他一眼,却见他斜靠山石而立,山风拂起他的发丝,轻轻迎风飘起,美如山色,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静静地注视着她,神色不明。
她毫无表情的脸上,稍微多了些不自在。
没错,她爱喝酒。
只不过修道之人所酿的酒,比起世间的烈酒更香醇更猛烈,后劲更大。若不小心醉倒,那可真是不知山中岁月,只愿此生永沉醉。
而裴练云喜欢喝,酒量却不怎么好。
好几次和奚皓轩喝到最后,她都没了意识。醒来睁眼看见的,便是东方叙的脸。
醒来地点也不同,有床上、浴房…或许丹房的某个角落,无一例外地,她必定会衣衫不整地靠在东方叙身上。
他还是男孩身形时,便是她的胸压着他的脸,他逐渐长大,身高增加后,又是她的腿缠着他的腰。
只不过在裴练云心中,尴尬的不是姿势问题,而是没有以身作则。
她一直教育东方叙,永远要保持冷静和清醒。
但是每次醉酒失去意识的,却是她自己,哪怕醉酒次数并不多。
不自在的神色在裴练云脸上只是一瞬,转瞬即逝。
“总之,他骗了我不少好东西,若非打不过他,我定要抢回来。”裴练云一本正经地说。
卓雅竹呆在原地。
仔细看去,裴练云的神色也不似作假,说起奚皓轩的时候,甚至半点倾慕之色也没有。
可裴练云不是爱慕奚皓轩很久了吗?
按下心里的奇怪感觉,卓雅竹也忘了往山崖边走去,定定地看着裴练云:“你说奚道友经常骗你的东西?”
“可不是。”
裴练云对她招了招手,两人坐在一起。
看着卓雅竹满眼好奇宝宝的神色,裴练云揉着对方的脑袋,说:“我跟你讲…”
然后,卓雅竹开始被裴练云那让人惊讶的唠叨给震住了。
裴练云居然…这么话痨?
她当然不知道,裴练云除了洁癖之外,最是受不了谁顺走了她的宝贝东西,那绝对会被喋喋不休的念上很久。
卓雅竹心里某处渐渐放软,对裴练云的印象稍微有些改变,绷紧的神经也舒缓下来,看着裴练云面无表情地话痨,她抿着的唇弯起了浅浅的弧度。
突然,她浑身一颤,只见身边坐着的人面色陡然冷肃,咻地站了起来。
还是要被杀吗?
卓雅竹缩着身体,欲悄然拉开与裴练云的距离。
一只脚野蛮地抬起,踩住了卓雅竹的裙角。
“别动。”裴练云冷冷地道。
就在这时,卓雅竹突然感觉到头疼欲裂,从未经受过这种痛楚的她,忍不住叫出声来:“好疼啊,怎么回事,疼死我了…”
裴练云手掌一翻,两粒莹白的丹药出现在她掌心。她不由分说,一粒弹指扔给了东方叙,而另外一粒则拍入卓雅竹嘴里。
“唔…你给我吃什么?”
“百草丹。”裴练云指尖微挑,一小撮火焰跃动在她的指尖。
从小习惯服食丹药的卓雅竹立刻察觉到不对,一把拉住裴练云的裙摆:“百草丹不是解毒的吗?”
裴练云盯着指尖那诡异的莹绿色火焰,声音不急不缓:“现在周围全是毒瘴,你不想快点死的话就安静点。”
☆、章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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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死的二师兄来了,为啥安排二师兄作死,因为他排行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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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瘴?这里是玉清宗的宗门之内,哪里来的毒瘴?
任卓雅竹心中多少疑问,她也只能学着东方叙的动作,凝神静气,减少肢体动作。
裴练云环顾四周一圈:“还不出来?”
她话音刚落,立刻从百米远外的树林中跳出十多个修士,他们穿着白色外衫黑色中衣的内门弟子着装,其中一个男修面容清秀,头戴玉冠,单手执剑对准裴练云冷喝道:“你别妄想区区灵级丹药百草丹就能解这千毒瘴的毒,要是你不想经脉和丹田受损,最好束手就擒。这样我或许考虑早点给你解毒丹。”
裴练云望着那人,却是若有所思道:“原来是千毒瘴。”
卓雅竹听名字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惊惧之下也有几分好奇:“什么是千毒瘴?”
“毒丹凝练之前的丹气,长时间吸入会丹田枯损,经脉凝滞。”
裴练云正对卓雅竹说着话,突然拂袖,衣摆一甩,火焰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空中跃动。
原本在她指尖的莹绿色火焰,随着空中逐渐扩大的炙热气息,渐渐转为了橘色。
那男修心神惧震,脸色一变:“难道你…”
淡雅温柔的声音从那男修身后传来:“我们丹修最重要的不光是对火焰的操控能力和辨别药材的眼力,还有那敏锐的嗅觉。二师兄,看来裴师妹早就察觉到周围的变化,暗中洒下了其他辅料,若以她的本命之火催动,直接以这天地为炉,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些新的丹药。”
这话还没说完,裴练云周围的火焰逐渐散去,残留在半空中漂浮的,居然是十几粒散发着幽香的新成品丹药。
说话的那个清秀端丽,白衣如云的女修,有着和旁人不同的异常肤色,苍白如纸,隐约透出些许死气。然而她的表情清浅,对此反倒不甚惊讶:“不愧是筑基境界就可以炼制地级丹药的裴师妹。”
不用丹炉,以天地为炉,这种手段说来容易实则极难,那需要对周围灵气的精准操纵和本命火焰的绝对操控。
至少在场这么多人,没有人再有这样的手段。
裴练云受了那女修的赞誉,半点没有不自然,点了点头,伸手去取那悬浮的丹药:“我最近正好缺这么一味灵药。”
既然专门有人将毒草炼制成丹气释放毒瘴出来,这么好的材料,不捡白不捡。
但她指尖尚未触及那些丹药,丹药就突然原地打转,砰然炸裂,碎片四溅。
裴练云的手指,停在了半空。
“看来你和从前一样,丝毫不将我放在眼里!”
那男修哪里容许威胁对方的东西没起作用不说,反而给对方捡了便宜,若是如此,他宁愿暗中催动真元,全部毁了去。
“二师兄。”一双玉手突然挡住了他的视线,声音绵软。
紧接着,是女子剧烈的咳嗽声。
对裴练云动手的俊逸男修眸子骤然一紧,赶紧扶住身前的人,满眼都是心疼:“白师妹,你怎么就这么护着她?”
白星瑜淡淡地勾了勾唇,身体稍软地依靠在那年轻俊逸的男修身上:“二师兄,宗主、几位长老和师父都不在,你怎么没问清楚情况就对裴师妹动手?”
“还用问什么?十年前她都闹出那样的事情来,现在还绑了人,难道我们要等她杀了那沧溟宗的女弟子之后,再等着和沧溟宗翻脸不成?”
白星瑜摇了摇头,望向裴练云,声音温婉和悦:“裴师妹,我一直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就算当初我损了经脉,也是我技不如人,与你无关。今天这事,你快给二师兄说个明白。”
听到白星瑜提起损了经脉一事,二师兄刘克的脸色顿时又变得铁青。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件事是他心里永远的痛。
如果当初不是他莽撞,闯入白星瑜的丹房说了那个消息…
他上前一步,不给裴练云解释的机会,怒声斥道:“还不赶紧把人交给我!你是真要等我们动手不成?”
从头到尾,这两人就自顾自的一唱一和,裴练云始终未出一声。
直到白星瑜提到损了经脉,裴练云脸上才露出恍然的神情。
原来是她。
当初裴练云给神炼门门主嫡孙炼制救命丹药时,还有其他几位长老的弟子共同在炼制。可惜裴练云速度最快,炼制的丹药质量也最好,白星瑜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知道神炼门已经接受裴练云的丹药后,太过急于求成以至真元暴动,全身经脉受损。
从那时起,白星瑜就一直在养伤,多年来境界没有半点提升。
实际上裴练云本身对人脸的辨识度就低得可怜,相处这么多年,内门弟子她就没认全了的,看到现在,才想起来那个好像对自己很了解的女修到底是何人。
至于那个男修刘克…
裴练云上下打量了一番刘克:“看你也不像好人,人是我带出来的,干嘛交给你。”
“放肆!”刘克长袖一挥,抬手扬起了宗主玉牌,“宗主和长老们如今追踪那突然出现在昆仑的魔气,唯恐有魔修潜入,整个玉清宗事务都暂交给我来处理,你敢说我不是好人!”
“二师兄不要动怒,”白星瑜拂手轻轻地按了按刘克的手臂,语调依旧温柔,“裴师妹一定不是故意的。”
“我说她就是有意的!恐怕在她眼里,玉清宗只有大师兄奚皓轩,才有资格被她称一声师兄罢!”
见玉牌如见宗主本人,知道他没撒谎,裴练云眨了眨眼,终于想了起来:“你是二师兄刘克?”
“你看吧!”刘克额角青筋直冒,宗门内除了裴练云谁还这么目无尊长?
白星瑜每次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就让刘克的情绪更加暴躁。
一直靠在不远处山石边闭目养神的东方叙精致漂亮的凤眼微微掀开,不着痕迹地扫了白星瑜一眼。
白星瑜颇为敏感地挺直了背脊,神识一动,四下却没有异常。
在场的,只有对峙的裴练云和刘克双方,以及从刚才开始就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裴练云的那个小徒弟。
她垂眸,长而漂亮的睫毛投下的阴影,将她眼底的情绪完全遮挡。
而东方叙的唇边则浮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白星瑜明明看起来体质虚弱,却比旁边那个元婴修士还要敏感,居然能感觉到有人在打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