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觉得自己的劝解在一个已经饱尝生活艰辛的人面前说出来太轻飘飘了,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如果你真这么想得开,这回期末考你的作文也不会写跑题,我问过语文老师,她说你作文只得了40分,我和爸爸二三事,有这么难写吗?”惜年觉得作文这事绝对是他故意的,以他的聪明,他不是不会写套路文,是他不想那么写。
薛崇没想到她也会关心自己成绩,并且还找语文老师调查,一时间既惊讶又有些激动和说不清的情绪,脸很不自然的发起烧来。
为了掩饰这种陌生的情绪,也为了不让惜年看出来自己脸红,薛崇故作高深地淡淡一笑,“你知道作文我是怎么写的吗?”惜年摇了摇头,睁大了眼睛等着他的揭开谜底。
“我这么写的,我的生理学爸爸在我出生三年后,就离开了我和我妈妈,短暂的三年不足以让我对他形成印象深刻到能一直记到十七岁的往事,所以我只能写到此为止。”薛崇半开玩笑地说。
“哇,你太牛了吧,你真这么写的?”惜年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如果是真话,语文老师对他也太好了,这种鬼话也能给他40分,明明他有个对他很好的继父。
“我真的就是这么写的,不然的话,老师不会给我全班最低分。”薛崇说,“我不喜欢写套路文,尤其是学校发的那些考试范文,举的例子千篇一律惨不忍睹,司马迁死的时候绝对不会想到,两千多年后自己会在中学生作文里一遍遍受宫刑,还有袁崇焕,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一次已经够了。”
“我太佩服你了,期末考敢这么胡说八道,你不怕老师一气之下给你大鸭蛋?”惜年觉得他的想法和行为很多时候有点令人不可思议,而且他敢赌上期末考成绩来成全自己的个性,换成别人绝不敢这么做。
“老师不会的。”薛崇的视线落在窗台的某一盆绿色盆栽上,像是想起了某事,表情中颇有几分疏离感。惜年明白他表情背后的涵义,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目光无意中相触,彼此都有点羞涩,刚才还很随意的交谈,一瞬间的眼神相对就让话题戛然而止,尴尬的气氛让这种沉默持续了一两分钟。
惜年捋了捋头发,想找一个可以继续下去的话题,于是问他,林司峤怎么没来?他俩不是经常共同进退吗,一起回家一起逛街买衣服。
“他去美国探亲了,他妈妈在美国。”
薛崇从手机找出他和林司峤小时候的照片给惜年看。
三岁时他俩在父母的安排下第一次见面,小哥俩好奇地看着对方,大人把他俩抱在一起,让他俩互相抱着对方,他俩真就听话地互相抱着了。
惜年看着照片中穿着背带裤、戴着小围嘴的两个小小的男孩儿,觉得他俩特别可爱。薛崇三岁的时候就很高冷了,大人怎么逗都不会笑的样子,小表情纠结着;林司峤就不一样了,张着嘴巴,笑得很灿烂。
“今天我们过来没有其他意思,就是看到帖子后好奇而已,你不要多想。”薛崇知道她一向敏感,怕她会多心。
“来了并不能说明什么,不来的说不定反而有情况。”似有心似无意,惜年慢悠悠地说。想看她笑话的人,此时一定躲在某处偷着乐,绝不会那么傻的自己曝光出来。
薛崇听在耳朵里,心念一闪,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知道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么多话吗?”惜年忽然问薛崇。薛崇正在思索她刚才的话,听到她这个问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惜年温柔地看着他发愣的样子,话里颇有几分玩味,“因为你身上有很多和我相似的地方,一种热闹的孤独。”
热闹的孤独……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薛崇明白那种感觉,哪怕身处最喧嚣的环境,内心仍有孤独感在坚守。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本质上都是孤独的,需要一种归属感的指引,然而,于万千人中遇到同类的几率少之又少,遇上了同类,而又恰好互相吸引,这种几率就更小了。
村上春树说,哪里会有人喜欢孤独,不过是害怕失望罢了。
薛崇心里原本洋溢的热情忽然就被浇灭了一半,惜年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似乎是在委婉地告诉他,她只把他当成一个可以倾诉的同类,而不是别的什么……自己在她眼里,并非他所期望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
文里的时间线距现在大约有十年。
咸豆浆真的很好喝哦,你们喝过吗?除了豆浆,里面还有紫菜、榨菜、虾皮,豆子什么的。
男主和女主第一次深入交谈,你们觉得他俩有戏吗?
第18章 第 18 章
“我得走了,明天一早要和爸妈一起赶飞机去巴厘岛。”薛崇起身告辞。
惜年送他下楼,“要不是天太冷,我应该带你去逛逛的,我们川沙不仅出了杜月笙,还有宋氏三姐妹。”
“以后有机会。”
两人刚走到楼下,就看到一个矮壮的中年男人正和尹母扭打在一起,男人似乎是在找尹母要钱。
惜年见状,不顾一切跑过去帮母亲。男人看到她过来,抬手想推开她,哪知道被一只有力的手钳住没法动。虽然他力气不小,但到底上了点年纪,比不过年轻人的手结实有力。
薛崇用力甩开男人的手,对他怒目而视。男人有些吃惊,这个和惜年一起下楼的少年是何方神圣,看起来年纪也就和惜年一般大,手上的力气却一点也不比成年人小。
惜年却知道,薛崇从三四岁就开始打篮球,打了十几年,力气和手劲自然比一般人要大,怕他和继父发生争执,推搡着叫他先走。
尹母给了男人一叠钱,男人这才骂骂咧咧走了,走的时候还看了惜年和薛崇好几眼。
有这个身材高大又有力气的少年在场,自己不一定是他对手,更何况他回来只是拿钱,又不是想把家给砸了,只是没想到惜年这个小丫头,到了城里没几天就勾搭人到家里来,以前真是小看她了。
看到继父走远了,惜年对薛崇说:“你走吧,一点钟汽车站会有车来。”“他这几天不会再回来吧?”薛崇有点不放心,怕她和她妈妈再受欺负。
“不会的,他每次回家拿钱,都是十天半个月后才回来。”惜年叫他放心。
目送薛崇走远,惜年回到店里,上楼去把李玉茹之前给她的钱拿出一部分交给尹母,但是没有说是继母给的,只含糊地说是爸爸给的。
尹母不肯收。
惜年坚持让她拿着:“没钱怎么过年,家里总要买点像样的年货。”尹母没办法,只得把钱收下,这几天挣到的钱被好赌的丈夫拿走了不少,正愁没钱开销。
“妈,我下午有点事想出去一下,一会就回来。”惜年斟酌着,和尹母告假。
“你去吧,店里有我就行。”尹母猜测,她是不是要去见之前来的那个帅帅的男孩子,虽然女儿没说,但是凭借一个母亲的直觉,她能感觉得出女儿对那个男孩有点不一样。
吃过午饭,惜年骑车去附近的网吧,径直走向一个正在玩游戏的少年,少年看起来顶多十五六岁,身上的外套花里胡哨半新不旧,头发染成夸张的金黄色,整个人从上到下散发着一股城乡结合部非主流的味道。
惜年拍了拍黄毛少年的肩,黄毛正打游戏打得兴高采烈,没有理睬她。惜年又拍了拍他的肩,他终于不耐烦地嚷嚷:“谁啊,别耽误老子打怪,升不了级拧断你脖子。”
惜年一拳拍在键盘上,黄毛这才不得不摘掉耳机,刚要发火,看清是惜年,忙赔上笑脸:“呦,是小嫂子,不好意思,我没看到是你。”
“胡说八道,谁是你嫂子,以后再敢这么叫,我拔光你头上的黄毛。”惜年没好气地说。
黄毛赶忙嬉皮笑脸赔罪,问她来找自己有何贵干。
惜年说:“有人拍了我在店里卖豆腐花的照片,还上传到网上,你帮我查查那人的底。”黄毛面露难色:“就几张照片,没有发帖人IP地址怎么查?”
“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给你两天时间必须查出来。”惜年戳他太阳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时上网做些什么,用模拟器盗刷别人银行卡、群发垃圾小广告,你一样也没少干,小心我去举报你。”
黄毛学习不怎么样,却是个混迹网络多年的老油条,平时没少在网上做些偷鸡摸狗抢装备的坏事,蹲派出所也不是一回两回,每次都是关了几天就放出来。一来他未成年,二来他父母离婚多年,谁都不要他,一直把他丢在乡下外婆家,从小到大野惯了,根本就是个无药可救的小混混,连警察都懒得替他父母管教他。
黄毛按着惜年提供的线索,在网上找到了最早发照片的微博,又顺着那个微博的标题顺藤摸瓜搜索出好几个转发帖子的论坛,一番看下来,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线索。
“姐姐,不是我不想帮你,是你提出来的问题对我来说太高难度了,微博和很多论坛现在管理得都很严,用户信息和IP只有警方才能查,我就算用黑客手段入侵,对方使用代理服务器的话,也不一定就能准确找到那个发帖人。”
“你可以发动群众人肉搜索啊,你们键盘侠不是最擅长这个嘛,那个博主拍我的照片发到网上,没经过我同意,根本就是不安好心。”惜年说。
黄毛想了想说:“真想查一个人的底细,你还不如去找宇哥,以他的人脉和消息网,查一个到镇上来过的人底细还不容易。”
“我不想找他。”惜年冷冷地说。
“可是——”黄毛眼睛转了转,主动出主意:“姐,要不这样,我去帮你找他,我不说是你找我帮忙查那人,就说是我自己在网上看到有人乱发你的照片,我想把那人找出来教训一顿,你看怎么样?”
“随便你,就当我没来过。”惜年扔下这话就离开了网吧。网吧里闹哄哄的,空气也不流通,有人打游戏有人吃东西,空气里各种怪味,她很不喜欢这样的地方。
在小吃店一直忙碌到天黑,惜年正要坐下来歇歇,黄毛跑来在店门口探头探脑,惜年看到他,猜到他是有话要说,走到门口叫他进来吃一碗豆腐花。
不知道是不是饿了一下午,黄毛吃起豆腐花来狼吞虎咽,惜年一连给他盛了三碗,又给他拿来油条和酥饼,他一口气吃了七八个酥饼,才打着饱嗝拿纸巾擦嘴。
“姐,宇哥查出来那个人的底了,但是他叫你去找他。”黄毛吃饱喝足了,并没忘记他过来这一趟肩负的使命。
“你告诉是我让查的?”惜年皱着眉。这黄毛也太没用了,连撒个谎都不会?
“我没说,是他自己猜的,我……他一冲我瞪眼,我哪还敢不说实话。”黄毛拿袖口擦鼻涕。惜年看不过去,拿了一包纸巾给他。
想了想,惜年问他:“他在哪儿?”“在他爸新开的娱~乐城,他让我带你过去。”黄毛忍不住用眼睛瞟着桌上没吃完的酥饼。
惜年注意到他的目光,把酥饼给他:“想带走就带走吧,别偷偷摸摸地像做贼。”黄毛这才放下矜持,嬉皮笑脸地把剩下的几块酥饼全装进塑料袋揣进怀里,说带回去给外婆吃。
“天都黑了,怎么去啊,我又不认识路。”
“我认识路,我骑电动车带你去。”
惜年嗯了一声,让黄毛在门口等自己,她要上去换一身衣服。黄毛穿的少,在冷风里哆哆嗦嗦站了十几分钟才看到惜年出来。
惜年把手里崭新的外套给黄毛,“这是给我弟买的过年衣服,这件买大了,他暂时穿不了,给你穿吧,我以后再给他买新的。”黄毛啊了一声,有点不敢相信她的话,满心欢喜把外套穿在身上,不大不小正合适,感激地说:“谢谢姐。”
黄毛骑着电动车带着惜年穿过小镇的大街小巷,耳边嗖嗖的冷风吹起惜年的头发,虽然川沙的冬天并不太冷,但是在腊月里,又是夜晚,很快就感觉到了寒意。
车在一家娱`乐城门口停下,惜年从车上下来,抬头看着金碧辉煌到耀眼的招牌,白天从这里经过时看起来并不显眼,晚上就不一样了,灯红酒绿五光十色。
黄毛指着一辆造型炫酷的黑色摩托车兴奋地告诉惜年:“这是宇哥新买的哈雷,别说川沙以前没有,就是全上海也没几辆。”
“你就吹吧,上海有钱人多着呢。”惜年对哈雷没什么兴趣,也不相信黄毛的话。
黄毛讨好地跑过来,领着惜年走进娱`乐城,告诉她,地上几层是会所和KTV包间,地下一层才是夜场。
夜场里人声鼎沸,惜年从来没进过这样的地方,只觉得声浪和人潮乌烟瘴气扑面而来,满眼的光怪陆离、纸醉金迷,那些在台上跳舞的女孩子穿着缀满亮片的超短裙,扭动着细细的腰身和白晃晃的大腿,舞姿不堪入目,台下一群看客大声狂呼,尖叫声、喝彩声一浪接着一浪,酒精和性的刺激让他们看起来像是一群奇怪的动物在叫嚣撕咬。
周围太嘈杂,惜年不得不拉着黄毛在他耳边喊:“他到底在哪里?”黄毛好不容易才听清她的话,回道:“在那边,就快到了,他在包间里。”
穿过拥挤的人群,惜年已经是一身汗,耳朵一直嗡嗡作响,直到黄毛把她带进包间,关上了门,才稍微喘了口气。
沙发上坐着几个人,两个青年原本在抽烟,看到黄毛带人进来,不约而同把烟掐了,只有坐在沙发角落的一个女孩依然在抽烟。女孩穿着件黑貂短大衣,里面是一件豹纹吊带裙,年纪不大,但抽烟的姿势和看人的眼神很风尘。
惜年走到其中一个穿黑色皮夹克的青年面前,恭敬地叫了一声:“宇哥。”
青年嗯了一声,叫在场的其他几个人走,只让黄毛留下。抽烟的女孩一开始不愿意走,被身边的人推搡拉扯着才肯离开。
“坐吧。”青年对惜年说。
黄毛和惜年同时坐下,看到青年看了自己一眼,赶忙站起来,讪笑着骚了骚后脑勺的头发。宇哥只让惜年坐,并没有让他也坐。
青年长得很干练有精神,头发理得又短又直,身上散发着一种混合着皮革和烟草的味道,年纪轻轻就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惜年看着他,不过比自己大几岁,怎么他看起来就好像大人一样了呢?
“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青年问惜年。惜年摇摇头,“一回家就帮我妈开店,没有时间。”
“不遇到事情,你永远不会想起我。”青年叹息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给惜年,“你要找的人,他的资料都在这里。”
惜年拿过去一看,是几张打印出来的纸,记者证、身份证、甚至连户籍资料都应有尽有,还是黄毛说得对,以他和他父亲在当地的关系网和人脉,查一个人的身份太容易了。
黄毛来找他帮忙找人,以他的聪明,一下子就会猜到是真正想找这个人的是自己,所以才会把自己叫过来,惜年把身份证上的姓名记在心里。
“他发的照片我看了,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也没查出他有什么敲诈勒索的前科。”青年不太明白惜年让他查这个人的目的,就算发了她照片,也只是引发众人好奇,给她起了一个豆腐花西施的外号而已,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影响。
“表面上看是没有问题,背后有没有就不知道了,谢谢你帮我这个忙。”惜年站起来就要走。青年也跟着站起来,黄毛看到这情形,很识时务地说:“宇哥,我先去上个厕所。”
没等惜年说话,黄毛已经脚底抹油溜了,惜年跺了跺脚,正要跟着出去,门忽然被关上了。
惜年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抬头看了青年一眼,“庄宇——”青年拧着眉笑了笑,“想起我名字了?”
第19章 第 19 章
他俩是一个村里长大的,庄宇的爸爸是村里的能人,早年承包鱼塘发了财,又去城里包工程,工程生意不好做之后,在镇上开了几间洗浴城和KTV,一下子成为全镇名人。庄宇是他长子,高中开始就无心读书,勉强到国外混了个大学文凭,回来继承家业。
“我跟你又没有什么关系,用不着时时刻刻记着你名字。”惜年瞥了他一眼,低垂眼帘。庄宇顺着她的话说:“是啊,你现在翅膀硬了,能飞了,自然想忘记我。”
说话间,他的一条手臂撑在墙上,把她挡在门边,目光在她脸上流连,这丫头虽然只有十七岁,但是眉眼精致一点也不输给电视上那些女明星。
“天晚了,我要回家去,不回去我妈会担心。”惜年试图摆脱这种困境,暗自怪自己,今天晚上她就不该来。
“怕什么,张土根又不会回去,他早就喝酒赌钱去了。”
张土根就是惜年继父的名字,惜年猛然听到庄宇提到他,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他的行踪?”
“如果不是我,他早就死了几回了,他欠下那些赌债,都是我替他还的,上回在停车场看车时和车主打架,也是我找人帮他摆平。”庄宇似笑非笑告诉惜年。
惜年震惊得脸色瞬间变得雪白,但是很快,她就恢复了脸色,冷笑着说:“我可没求着你帮他,他死不死跟我也没关系,他欠你的,我不欠你的。”
“我知道你恨不得他死,但那些债主不会轻易放过他,父债子还、夫债妻还。张土根每次找我借钱时都和我说,反正惜年迟早是你的人,就当是提前预支彩礼,我敢担保,不出三年这老小子就能把彩礼全预支走,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他拿什么抵债。”庄宇慢条斯理地说。
“他凭什么拿我换钱,他又不是我亲爸。”愤怒让惜年的脸涨得通红,见庄宇目不转睛用一种笑谑的表情看着自己,把脸别过去。
庄宇不想真的激怒她,话锋一转:“我不和张土根那种粗人一般见识,也不是要催你还钱,我只想听你一句真话。有人告诉我,上午有一群学生来找你,其中一个男生还在你家待了很长时间,是不是有这回事?”
“是。”惜年不假思索地说。
“他是你在师大附中的同学?”
“是。”
“他来找你做什么?”
“和你无关。”惜年的声音里带着很明显的愠怒。她已经猜到,庄宇肯定在她家附近安插了眼线,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庄宇默默然看了她几秒钟,长舒一口气,“你走吧。”
惜年看着他返回沙发上坐着,生怕他忽然改变主意,打开门就往外跑。黄毛早在外面盯梢,一看到她出来,赶忙过去拉住她胳膊,护着她离开夜场。
把惜年送回小吃店,黄毛骑车走了,惜年一进门就看到妈妈坐在长椅上打电话,第二天就是除夕,这一晚店里并没有什么生意。
惜年本想回房间休息,隐约听到对话,打来电话的似乎是尹岳庆,犹豫着没有上楼。
“我又不知道会有人拍照片,我要是知道,也不会让那人拍的,你现在怪我也没用。”尹母有些生气地说。
惜年心里一慌,豆腐花西施的事爸爸也知道了?他人在国外,不见得会时时关注网络上的新闻,除非有人专门告诉他。
尹岳庆听到前妻辩解,没好气道:“我把她接到城里,花了那么多心思培养她跳舞、培养她学钢琴,是想把她培养成淑女、一个大家闺秀,你倒好,一回家就让她卖豆腐花,还被人拍了下来,这不是存心和我作对是什么?把女儿毁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尹母被他说得来气,“尹岳庆,你这话说得没良心,什么叫我把她毁了?你没管她的时候,我抚养她长大,养了十几年,她一直好好的,我还嫌你没把照顾好呢,大过年的你们一家出去玩,把她一个人丢下,她只能回老家,我还没怪你呢,你倒先说起我来。”
惜年听他俩一直吵来吵去,没有兴趣再听,悄悄上楼去,关上房门,只有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她才能感觉到片刻的温馨和宁静。
房间里的一切,似乎还留有那个人留下的余温,惜年把钥匙从包里拿出来,看着上面的小黄鸭出神。
尹母敲门进来,告诉惜年:“你爸爸说,网上那些照片他会找人删掉,让你过完年就赶快回去学习。”
“知道了,我想好了,初五回去的话,离开学正好还有十天。”惜年把小黄鸭紧紧握在手里。
春节过后,惜年一回到城里就开始调查那个拍自己照片上传到网上的记者,根据庄宇提供的身份证复印件,那个记者姓周,名字看起来似乎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惜年凭借记忆查看班级学生档案,果不其然发现孟展眉的妈妈也姓周,名字和那个记者有异曲同工之处。
这人就算不是她舅舅,也是她家亲戚,为了证实这个猜测,惜年打电话到网站,找那个姓周的记者,记者同事接了电话,惜年故意说自己是周记者的外甥女,手机没电了,找她舅舅有急事。
周记者很快过来接电话,听到电话里的声音有点不对,他说:“小眉,你声音怎么了?喂——怎么不说话,喂——”
惜年挂断电话。
打开某个同性恋交友网站,惜年随便注册了一个号,把周记者的姓名资料全部发了上去,恶意地想,就算不能怎么着你,也要叫你被骚扰几天。
如尹岳庆所说,网上的照片全都被删掉了,他们一家从意大利回来后,尹岳庆也没有再和惜年提起这件事,只是要求她每周末的舞蹈课和钢琴课不能缺席。
新学期开始后,惜年重新投入到紧张的学习里,日子过得很平静。偶尔有人背地里用豆腐花西施、村花之类的外号议论、打趣她,她也只当没听见。
植树节,学校通知各班组织学生去滨江森林公园种树,楚歌让学生自由组合成若干小组,但是务必保证每个小组两男两女,组里的男生负责挑土和挖坑,女生负责种下树苗和浇水。
难得有户外活动,又是去滨江森林公园,大家都把这次植树活动当成春游看待,早早就把名单报到林司峤那里,虽然班委会成员应该各司其职,但同学们早就习惯了学习和体育以外的一切事都找林司峤。
惜年和史小沫没交分组表,林司峤主动找到史小沫,表面上是征询意见,其实也和通知差不多,他说:“其他同学都已经分好组了,就差你们和乔钰,这样好不好,你们三个和我们一组。”
“好啊,班长,我们五个人一组最好了。”史小沫对林司峤这个安排非常满意,既能带上乔钰,又能跟他一起植树,想想都让人兴奋。
林司峤点了点头,等王俏来找他,想和他分在一个组的时候,告诉王俏:“你不是和孟展眉薛崇阿东一组吗?”
“不是啊,乔钰才是和他们三个一组。”王俏早就和孟展眉私下里说好了,她做那个多出来的女生,这样就能和林司峤分在一组,班长总不会眼见着班里的女生多出来一个而不帮忙,之前他上实验课就主动和没人要的史小沫分在一组。
“这样啊,那好吧,你和我们一组,让乔钰和阿东他们一组。”林司峤只要能和惜年一组,对组里的其他人是谁并不放在心上。
王俏满意地回到自己座位,暗自窃喜。扭头看到阿东写作业,薛崇在一旁老僧入定般闭目养神,她故意找阿东说话。
“阿东,我刚刚去找班长,植树节分组表已经出来了,你和薛崇跟眉眉乔钰在一组。”
阿东听到这话停下笔,“我跟乔大傻子一组?那行啊,她那么大力气,正适合挑土挖坑卖苦力。”
王俏嗤一声笑,眼角瞟一瞟薛崇,那家伙虽然没有睁开眼睛,眼皮子连带眼睫毛颤动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之前孟展眉和他说分组的事,他没表态,后悔了吧?后悔也晚了。王俏有时候想不明白薛崇,挺聪明的一个人,总那么高冷给谁看呢,该出手时就出手啊。
“尹惜年跟谁一组啊?”阿东狡狯地笑,凑在王俏耳边问。
“那谁知道,我又没看到分组表。”王俏才不关心尹惜年。反正班里男生想和她一组的大有人在。
“我得去问问。”阿东一向好事,尤其是有关惜年的事,他比谁都热心,只因他知道,某个人比他更关心。
植树节当天,高一全体学生坐着几辆大巴车浩浩荡荡去往全市各个植树点,但只有一班和二班去的是滨江森林公园。
惜年被老师安排进学校承办的全市中学生演讲比赛服务组,临时决定不去植树,准备好当午餐的三明治和烟熏鸡肉荞麦面全都交给史小沫,让她带去和其他同学分食。上午的植树活动完了以后,下午还要参观植物园,中午的午餐大家只能自理。
对惜年的缺席,林司峤非常失望,好在惜年亲手做的荞麦面非常可口,让他的情绪恢复了不少,女生普遍都很娇气,初春季节出来吹风容易生病,要是遇上阴冷潮湿的倒春寒天气,就更让人难受了。惜年不来也好,她身体本来就不太好,万一感冒了还耽误学习。
王俏看到史小沫拿食物给林司峤,嘴上不说话,心里却在嘀咕:无事献殷勤,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班长能看上你?
阿东和乔钰又在打闹,似乎是在抢东西吃,乔钰家里是开饭店的,她妈妈厨艺了得,给女儿准备的午餐便当品种丰富,好几个嘴馋的学生去抢着吃,阿东便是其中一个。
薛崇一个人坐在石头上,手里拿着和林司峤一模一样的饭盒,看来他们家一直都把他俩当双胞胎养,不管是衣服鞋这种生活用品还是文具,他俩经常用一样的。
王俏一边吃着手里的肉松面包,一边津津有味观察着班里的同学,看到史小沫那个讨厌鬼又去找薛崇献殷勤给他送吃的,差点笑出声。
癞蛤`蟆是从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想不到史小沫这样猪不叼狗不啃的女生心里也这么多花花肠子,难怪她每天在宿舍里画呀画呀,只怕她那些画憋的都不是什么好屁。王俏在家里听惯了她妈妈和奶奶吵架时花式骂人,养成了她脑子里怼人的词汇量也极其丰富。
薛崇似乎对史小沫的献殷勤十分受用,终于放松了那张拉成八点二十的脸,极其罕见的,他还主动和史小沫说话了,两人嘀咕半天,史小沫才离开,更奇怪的是,他把吃了一半的便当收起来不吃了,专心吃史小沫送他的三明治。
一瞬间,王俏脑海里的天线爆了,她一下子猜到,那三明治肯定是尹惜年让史小沫带给薛崇的,不然的话,薛崇不会那么高兴。
这两个女人真是不简单,一个哗众取宠,一个虽然人没来,心耳意神跟着来盯紧目标,当其他人都是空气,王俏忿忿不平,可是当着班里人的面又没法发作,只能鄙夷地对着史小沫翻白眼,可惜史小沫太过专注和林司峤闲聊,没有注意到她的愤慨。
轻松愉快的一天很快就在大家筋疲力尽却又意犹未尽中结束了。除了没去的惜年,所有人都被要求写一篇千字作文,史小沫回到宿舍,绘声绘色把白天的一切讲给惜年听,还不忘记在她的画册上画上几页。
“你把三明治给薛崇了?”惜年惊讶地说。史小沫应了一声,注意力全集中在手里的画板上,植树节让她有了新的脑洞,她要抓紧时间捕捉,灵感稍纵即逝。
惜年没有作声,默默用笔抵着下颌,她准备午餐的时候除了自己和小沫那一份,也偷偷想到了薛崇,因为没去,也就没好意思和小沫说。
谁说小沫迟钝,她才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她什么都看在眼里,只是不轻易说出来。宁可自己不吃,也要替她把心意传达给薛崇。
“他还问我你今天怎么没去。”史小沫眨巴了一下眼睛,忽然想起这件事。
“你怎么说的?”惜年想知道关于薛崇的一切。
“我告诉他,老师让你去演讲比赛当礼仪小姐,今天要彩排所以没去植树,他皱了皱眉,很小声嘟囔一句话,我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又不好意思问他,他自己又来问我,演讲比赛是几号……我猜他想去看你。”
史小沫故意压低了声音,凑在惜年耳边说。惜年嘴角微挑。
几天后的中午,惜年和史小沫在食堂吃饭。
学校食堂自从换了承包人,伙食变得没有以前好了,以前的排骨都是小排,现在却换成了大排,惜年夹起餐盘里的排骨,吃了几口就没兴趣再吃。
“这排骨真难吃,和我外婆做的不能比,肉太老了。”史小沫咬不烂排骨上的肉,把肉吐了出来。
“这是大排,肉自然没有小排嫩。”
这时候,乔钰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过来,对正在讨论排骨的惜年和史小沫说:“你俩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吃啊,外面都快炸锅了。”
第20章 第 20 章
“什么事啊?”惜年停下筷子。
“你们快去宣传栏看看吧,不知道是谁把小沫的那些画贴得到处都是,好多人都在围观。”
惜年和史小沫一听情况,皆是头皮一炸,丢下饭碗就往外跑。一口气跑到宣传栏,果然已经围了一大群人,看到她俩过来,在场的几个女生指指点点,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史小沫就是墙上贴着的耽美漫画的作者,都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她。
“没想到她这么有才,画得真好,和一些有名的画手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