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浅蓝色的衣服,在他大婚前,我帮他赶做的,我希望,他的人生都是一片光明,不要把自己锁在孤独深沉的一隅。

还有,他在边城时送的木簪,虽然他后来又送了我很多其他的东西,可是这一件,弥足珍贵。

最后,是我为他画的素描,本来,想把它带走的,却想到,既然选择了遗忘,为什么还要带着属于他的记忆离开。留给他做个纪念吧!

这些我珍藏的一切,现在都整整齐齐的放在卧榻上。

回顾一下我们走过的时间,到今年,应该就整整十年了,人生不过百年,能有几个十年,或许,这就是老天给我们的期限,时间到了,它就要把幸福收回来。

我慢慢的站起来,走到书桌前坐下来,拿起他爱用的狼毫笔,磨了墨,用着熟悉又陌生的天朝文字写下,我喜欢的东坡先生的《江城子》:

三哥,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孩子们还小,请你善待他们,我这个做娘亲的没有尽责,你就多担待了。

没有我,你就可以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不用顾虑我的感受了。

还有,我知道你一直最想知道的是什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一直都很爱你,这点从来都没有变过。

我由来处来,现在不过是回到属于我的地方,其实,或许我们的相遇本来就是一场美梦,现在,梦醒了,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勿念。

阿乔

有几滴泪水落了下来,晕在了信纸上,散开了花,妖艳异常,那是离别的痛楚。

静静的等墨干了以后,我把它放进信封里,与那些东西放在一起。

夜深了,吹熄了烛火,让他们以为我已经睡下了,不作怀疑。

然后慢慢的走到挂着那幅画的面前。

曾经有很常一段时间,我都不敢靠近它,因为我怕它在我不经意间将我带回现代。因为我发现,当我满心的幸福时,它对我而言,就只是一幅画。可是,当我悲观绝望的时候,只要透过它,回忆过往美好的一切,它就会发出一阵晕黄的光,像我当年在美术馆时遇到的一样,我有预感,它可以带我离开。

于是我有了这个秘密,这条退路。

手轻轻的抚上它,依稀看见那个秋天的午后,我坐在美人靠上犯困,而他则兴致勃勃的为我画丹青,那时,真是幸福得让我死而无憾了……

就在这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一层光圈将我渐渐的笼罩,只是,这一次我没有避开,而是主动的迎上去,让光线密密实实的包围着我。

我闭上眼睛。

带我走吧,离开这个根本不属于我的地方,忘记那段甜蜜又痛苦的爱情……

现代。

“醒了醒了!医生,您快来看,她醒了!他的手指在动!”

我动动眼珠子,觉得有光线刺激着眼球,有点难受。

感觉有人用手翻弄我的眼睑,好像在做检查。耳畔传来了一个沉稳的嗓音,“恩,估计她很快就会醒过来了,真是奇怪了……”

“有什么奇怪的!阿乔能醒来就好了!她都睡了十个月了!再不醒就换我躺下来了!”声音的主人大大咧咧的,虽然说是抱怨,但是却显得很兴奋。

我认得,那是芝兰的声音,只是,她说的十个月是什么意思?我睡了十个月?不可能,天哪,如果是真的,我的课怎么办?

头很痛,眼睛一直想睁开,却睁不开,头有着千斤重,好像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心酸酸的,似乎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可是,我却记不得,梦的内容是什么了。

我是在有意识的第二天醒来的,等芝兰来看我的时候,我已经能自己起来靠在床上,看着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我才真的是相信,我在医院躺了十个月。

回忆她说话那时就觉得好笑,“你真不知当时吓死我了,你在的那个展区突然起了火,我跑去看的时候,周围都包得严严实实的,怎么也找不到你!幸好很快火势就控制住了!可你也陷入了昏迷,医生说,你吸入了有毒的气体,昏迷是正常的,也立刻做了补救措施。本来以为你很快就会醒来,结果呢?一躺就是十个月,我的心哪!都要随你去了!”

“有那么夸张吗?我不过是醒得晚一点而已……”

“还不算夸张?而且这什么医院,怎么医生长成那个祸水的样子,还老是轻佻的笑,若不是看过他的工作证,我还以为他是色狼呢?我才不放心让他看着我美丽的阿乔!”

像色狼?我倒没有见过,不过应该很快就会见面了。

“你昏迷的时候一会哭一会笑的,是不是做了什么梦啊……害我在一旁干着急。”她担心的问着。

“我也不记得了。也许吧!反正是梦来着,管他呢!芝兰,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一直照顾我,我都不知变成什么样子了。”我衷心的感谢这位挚友,我没有什么亲朋,全赖她的照料了。

“你看,你见外了吧!而且是我叫你去美术馆的,出了事,我当然要负责了!好了,你刚醒,还是多休息吧!医生待会还要来检查的!”

我应了一声,然后乖乖的躺下,入睡前,我拼命的回忆,似乎没有发现我在的地方起火啊?想了想,后来又放弃了,或许就因为我迟钝才昏迷了也不一定。

反正醒了就好,不过,到时还要补十个月的课,一想起就头痛。

肥水东流无尽期

他是一个奇怪的医生,这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根据芝兰的说法,他就是我的主治医生了。芝兰说的不错,他长得很轻佻很帅,因为从他一进门就一直在笑,像上一辈子没有笑过,这辈子要补回来一样。

“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他漾着满眼的笑意问我。

“那你为什么一直在笑?”我不知自己为什么有勇气问出口,毕竟我是第一次见到他,而且他还是给我治病的医生。

他的笑容渐渐扩大,我的提问似乎娱乐了他,“看到我昏迷了十个月的病人转醒,难道我不该高兴么?”他不答反问。

我一时语塞,找不到回击的理由,的确如此。

他很高,起码有一米八以上,颀长的身躯在白色医生袍的衬托下更显俊朗。毫无疑问,他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而且有着令人欣羡的职业。

他对我进行了例行的检查,然后啧啧称奇,“看来你恢复得很好,也很清醒。不过……只是被浓烟呛着了,却昏迷了这么久,真是奇怪。有一次我还以为你差点就醒了,结果,原来是我的错觉。不过,醒来就好。”检查以后,他放心的舒了一口气。

在近距离的接触时,我惊奇的发现他单耳打了耳洞!他的举手投足都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可是,我敢保证,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不知为何,我忽然有点害怕跟这个人接触,连忙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见我这么一问,他皱着眉,沉声说,“现在还不行,还得等详细的检查报告出来再说。现在,你必须好好的休息,反正十个月都过去了,还差这几天?”

他随后还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就被一个护士请走了。

等芝兰来看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感觉怎么样?他有没有欺负你?”芝兰满脸紧张却又带点兴奋的问。

“谁欺负我?”我一时间傻的不知她在说什么。

“就是那个龙医生啊,我看他八成是喜欢你了,每次看着你都会看出神,那种深情的眼光啊,啧啧……”

“说什么傻话?!人家只是在做医生的本分,是你想太多了!”我不让她继续忖度下去,免得越说越离谱,我的心里总有种声音在告诉自己,不要和他有牵扯。

突然,芝兰像发现什么新奇的事情,惊呼,“咦?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个链子,哇,这个坠子好漂亮啊,镶的是黑曜石对不对,色泽这么好,应该很贵吧!”

“我不知道,这个一直在我的身上,不知是谁送的。我哪里有闲钱买这些?”我苦恼的说着,虽然我也对这个莫名而来的东西感疑惑,可是却下意识不想把它解下来,好像有着什么重要的意义。

“不会吧?连你不知道?”她惊讶的说,然后又神秘兮兮的打趣我,“该不会是那个医生送的,天哪,他就要跟你告白了吗?”

“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们今天才说第一句话,你也太会编了吧?要不放弃艺术,改行当编剧怎么样,肯定有前途!”

“去!”她作势要打我。

“喂,我是病人!病人!”

……

最后,天色晚了,也怕打扰别人休息,我就让她先回去了,她白天要上课,晚上还要来看我,真的是太累了。

在睡下之前,摸着脖子上的坠子,我又想过一阵子。

那个医生,很奇怪,是他给我的感觉恨奇怪,像个故人,可是我明明不认识他。

这个坠子,更奇怪,连它什么时候出现的,我都不知道,却像跟着我很久了,我舍不得摘下来。

更奇怪的,是那个模糊得已经记不清内容的梦,隐隐约约,朦朦胧胧,想忘又忘不了。

乱了,一切都乱了,从我昏迷开始,一切似乎都变得不正常了。

而后,经过了几天繁复的检查,确定我的各项身体机能都是正常的,医生才同意我出院。而我,没有再见那个奇怪的医生。这样也好,我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

一回到学校,我就开始了忙碌的学习生活,因为十个月的缺席,所以我要留级与下一届的一起上课,为了跟上进度,每天都要比别人多花时间看书才行。

不过幸好还是和芝兰她们一个寝室,不用我再费心思去适应新的室友。

时间就这么飞快的过去两个月,轻松的校园生活,使我的心情愉快,好像压抑了很久的心在奔驰飞翔,以前看着难以应付的一切都觉得不是问题,除了……

“柳同学!请留步……”

刚上完一门专业基础课,教授的理论还不能正常的消化,正想回宿舍再看看,怎么就在路上被人叫住了?

不过,柳……同学?还真没有人这么叫过我,这个称呼让我有点想笑。

我微笑的转过身来,看见的是一个肌肤白皙的腼腆的大男孩,笑起来有两个酒涡,此刻的脸微微泛红,也许是阳光晒的。

他就这么呆呆的看着我,等了许久都不作声。

“请问你是?”我耐着性子,打破了长久的沉默。

他的脸色一暗,有点失望的问,“你、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那个上管理学坐在你后面的……”

管理学?听到这,我再细细的打量着,似乎有点印象,啊,对了,他问我借过笔记的!

我笑着对他说,“你是来还我笔记的?”

“哦,是的。哦,不是不是!呃,这个,给你!”他把我的笔记还给我,又说,“我想约你吃一顿饭,谢谢你的帮助。可以吗?”

很明显的邀约,可是怎么办,我并不想去。

“举手之劳,不用谢的。大家都是同学,不用见外。”我婉转的拒绝着,其实,他本来应该是我学弟来的。说完,也为免尴尬,我就想走了。

也许看出了我的意图,他一下子就着急了,竟大声的喊着,“我喜欢你,你能和我交往吗?”

声音不算洪亮,可是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很多人纷纷的停下看好戏。

我见情况不妙,赶紧把他拉到一旁,皱着眉,不发一语,看着这个说完话就困窘的人。我记得跟他们班只一起上过几门课,怎么就喜欢上我了?还是他想要来一场速食爱情?抱歉,我敬谢不敏。

“抱歉,我不能答应你。”我冷冷的说着,快刀斩乱麻,我不喜欢拖泥带水的玩暧昧的爱情游戏。

“可是,我,我听说你没有男朋友……不、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他尴尬的挠着头,脸比之前更红了些,比女生还要害羞。看来,只要我再说几句,他就会知难而退了。我摇摇头,太软弱的男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这位同学……”连告白也不报上名号的,我还不知他叫什么,“我比你还大呢,况且……”我还没有说话,已经被身后一个沉稳的男生打住。

“况且,她已经有男朋友了。我想你应该去跟那个透风的人算帐,也不至于出这个丑了。”一只大手搂我入怀,状似亲密。而当事人我,则是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我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男朋友的?

待我回过神的时候,那个腼腆的大男孩已经走远了。

我技巧的挣开那只陌生的手,转身看着这个号称我男朋友的人。

他是一个轻佻的男人,这是他给我的第二印象,没错,我认识他,他就是我的那个主治医生,龙非隐,名字也奇怪,总之,他的上上下下都像一个谜。

今天的他,没有穿医生袍,穿了一件白色带浅花纹的衬衣,前两颗纽扣故意不扣,露出点古铜色的肌肤,看见带着一条银白的链子,下身配上卡其色的休闲裤。虽然是简单的搭配,却看着很拉风时尚。怎么说呢,甚至有点夸张,跟他当值的时候不一样。若不是早认识他,我会直观的认为他是一个时尚界的人物。

他噙着轻佻的笑,单手插着口袋看着我,右耳戴着的银白耳丁,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上天对他是不薄的,因为他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卓尔不凡,魅力无边,而且身后还有着高尚的职业。

我也不示弱的直视着他,“龙医生?怎么这么‘巧’?而且,我怎么就这么荣幸的变成龙医生的女朋友了?”

他依旧笑得无辜,真的,这个人,无时无刻都在笑,“我以为我帮了你……还是,你怕我断了你的桃花?如果那样的话,我道歉!”他食指和中指并起指在太阳穴上,可说是道歉,满眼看到的不是歉意,而是戏谑的恶作剧。

“还有,包括你昏迷的日子,我们已经认识整整一年了,叫我非隐就可以了,不要医生医生这么生疏。轻乔。”他还在继续套近乎。

“可是,你也说,我昏迷了十个月,对我来说,只是跟你有两面之缘的陌生人,叫名字不妥。龙医生。”

“真伤心啊,我不过出差两个月,你就这么冷淡啦?原来清醒的你这么执着的,还是睡着的时候可爱一点。这么没有人情味,看来没有我,刚才那个男生也会无功而返的……”他挑挑眉,丝毫不在意我的“恶言相向”。

“你!”两次唇舌交锋,我都是输家,这个可恶的男人!

我不想再理他,转身就向宿舍的方向走去。

他又死皮赖脸的跟上来,“好啦,不要气了,难道你是想去吃那顿饭?那换我请你不也一样?消消气,这么容易生气很容易老的!”

“龙非隐!”我咬牙切齿的叫着。

“好好好,不想吃饭是不是?那我们去兜风?”

……

“去看电影?”

……

“去看日落?”

……

“我不明白,为什么门卫会让你进来?”这个人真是有问题的!

“难道你都不看光荣榜的?哟,轻乔可能还没上过光荣榜,真是可怜,我可是本校的优秀毕业生呢!那守门的大爷七年都没有换过了,看见我还会笑眯眯的,可见我的魅力有多大了……”

“不要脸!”居然还是优秀毕业生,还跟我同校?这么嬉皮笑脸的!

“你说什么?”某人耳背,自动忽略了某句批评他的话。

……

“没什么。那今天你怎么回来了?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