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授命的圣旨和御赐的朝服安安静静的摆在那里,可我没有动它们分毫,也不想要它们。我承认,我是倔强,可是,我真的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所以我也选择了退让,难道这样还不行吗?他是非要我万劫不复才甘心?

“夫人……”梨花在一旁忐忑的低语,“您还是试一试吧!看看合不合身?等择了吉日,还要入宫面圣谢恩的……”

梨花在那天以后,被关禁闭几天就被放出来了,也许是怕我生气吧,他没有为难她。

谢恩?我嘲弄的笑着,为了这个践踏我感情的名号谢恩?为别人赐予我当小老婆而感恩戴德?那是不是要被杀头也要跪下谢主隆恩?

我虽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却也绝不受这个窝囊气!

对她的话我依旧不理不睬,谁爱试谁试去。

“可……”她还想规劝着我,像没了之前的胆子,现在规规矩矩的。

“别说了,你去把之浚抱来吧。我两天没见到他了,这小家伙没有闹腾吧?”最近他好像在长牙齿,经常的在使小性子。我这两天心情不好,怕吓着他,都没有见他。

梨花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欲言又止,呐呐的站在那里,不敢说话。

看她不动,我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怎么了?是不是他生病了?”我激动的拉着她的衣服,“不行,我得去看看他!”说着就站起来要往外走。

“夫人!您别走!小少爷他很好,只是……前天晚上,天北护卫带人来把小少爷带走了,说爷要给小少爷上玉碟入宗谱,这会子估计还在宫里呢!”她尽量将语气说得轻松,可是我却越听越难受。

入了玉碟,记在宗谱上,就正正式式是皇家的子孙了。

玉碟宗谱?就那个要两天那么久?

“前天?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大声的喊着,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真是我疏忽大意了!

她吓得委屈的一缩,“是他们不许我说,不然要把我赶出去的……”

“那你现在就敢说了?难道就不怕我赶你出去?哼!”我一拂袖,呵斥她!

是我笨,是我傻,他那天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怎么会放弃?他抢了一个之泓还不够,现在连之浚都要抢走吗?要用孩子来牵制我?

我不理梨花在身后的呼喊,风一样的跑出了乔园,找那狠心的人算帐去!

这公爵府,在他大婚之前,我还出来过几次,还认得路。之后他曾多次邀我出来走走都被我拒绝了,有着另一个女人的地方,我不想涉足,更勿论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进来。

在拐过偌大的花园,九曲桥,再经过一个湖心亭……应该就快到他住的墨园了,我着急的想找他理论,根本没有注意到亭上还有人。

“站住!大胆!怎么见到王妃不行礼?”一把娇嫩的女声高呼着,不让我前进。

王妃?听见这个名词,我自觉的停下脚步。转眼漠然的对上了凉亭上的人。

我看着这亭上的人,有两个穿着湖绿色衣裙的,梳着双包头,十五六岁的样子,应该是丫鬟,其中一个人正是喊我停下来的人,只见她神情倨傲,仿佛她才是主子一样。

再看,安详的坐在中央的女子,端庄贤淑,飞天髻梳得如凤展翅,金步摇闪光熠熠,通透的宝玉抹额,衬得她越发的灵动。

想必就是那位“王妃”了?

清茶飘香,糕点诱人。人家,正在品茗赏景。而我,却骄躁不安,明明被遗弃的并不是我,为何别人还能如此的心情愉快?她就这么的清心寡欲?

她也不过十八岁,却显出异常的沉稳,眉如远山,鼻子秀气,小嘴樱红,艳若桃李,可是她的眼神却犀利。

此时她淡笑着,“菊儿,怎么这么无礼?!快给姐姐道歉!”说是斥责,却一点骂的成分都没有,连面子里子都要了。

那丫头扁扁嘴,福了下身子,算是赔礼。

姐姐?这话听得刺耳,她没有见过我,怎么能确定我是谁?

我挑眉,冷声的说,“我怎么不记得我有个妹妹?阁下认错人了!”我现下还有急事,不想浪费时间在与她周旋上。

正要迈步,她又开口说,“姐姐可是怪我没有去给您请安?那妹妹在这厢赔罪了!实在是府里有太多的杂事,一时半会妹妹都抽不出空来!”

她很明显的在挑衅我,是想跟我说这个家的当家主母是她么?我还不想看见她呢!凭什么向我示威?也罢,再嚣张也随她去!

见我不曾理会,她又继续说,“姐姐可是要去找相公?可是这会他上朝还没回来呢!不如和妹妹在这里坐一下再去吧!反正都是一家人,到时小世子也管我一声娘,不用见外。”她很温和的说出蛰人的话语。

显然,她成功的引起我的注意了,我的心一颤,“你是什么意思?”本来对于这个女人,我根本不想与她处。为何我的孩子要叫她娘?她哪里来的资格?!

“姐姐还不知?”她装作很惊讶的问,“小世子按理也是我的孩儿啊,而且若我没有生养,按理说……那也要过继到我名下的。到时不是更亲了?姐姐说是不是?”

什么?有这种事?

不过我不想在这里娱乐她,冷冷的说,“不会有那种事的!你想太多了!”此后,不管她再说了些什么,我都没有再停下来。

“小姐,您怎么还这么好脾气的跟她说啊!她那么的无礼!”

“菊儿,人家见识少没有规矩,我可不能失了身份不是?”她轻笑着,丝毫不在意。

然后几个人笑成一团。

我一怔,咬着牙关,手握成拳,头也不回的继续走,忽略她说的话。这个女人,年纪轻轻,却不简单。也是,大家闺秀,名门之后,能在众多人选中脱颖而出,难道就会是软柿子?

龙靖,你不好好的跟我解释,我跟你没完!

此刻我再也无法维持冷静,只一心想找到他,把所有事情都讲清楚。

才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下了。

“大胆!墨园重地,闲杂人等不得进入!”两个门神挡住了我的去路。

大胆!?无礼!?闲杂人等!?真是够了!

很好!很好!今天任是我再好的脾气也按耐不住火气,冷冷的说,“让开!”他们似乎没有见过这么不怕死的女人,一时间愣住了。

“我说让开!你们耳朵聋了?”不发火当我是病猫?人善被人欺,今天我算是领教了这句话了。

“龙靖回来了没有?”我冷冷的问。

“刚、刚回来了……”

闻言,我使劲推开他们,大步的走了进去。等他们回神的时候要拦我的时候,我已经走远了。

我这才走进里屋,就发现那个罪魁祸首正负手站在窗前背对着我。

我因跑得太急,咳嗽了几声,他寻声转过身来,一见是我,微微的笑了,可是,这本来让我眷恋的笑容,此刻我却觉得刺眼。

“怎么来了?平常叫你你都不来的……还跑得这么急?来,先喝口茶顺顺气!”他说着就要伸手来拉我,可是我机敏的一缩,让他够不到。

他讪讪的收回手,“朝服收到了?可喜欢?再过两日,我和你进宫见父皇,他也想看看你的。”他有点高兴,对我的闪躲也不气恼。

“之浚呢?把他还给我!”我开门见山的问,忽视他的殷勤。

他的笑容一僵,沉了脸,“你来为的是这个?”

我苦笑,现在的我除了孩子还有什么?“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没有意见,不过,你不能打之泓之浚的主意!”我不想与他这般的说话的,这样的剑拔弩张,不止他听的难受,我说的时候又何尝开心。

他转过身,不含感情的说着,“之浚还在母妃那里。还须过几日才能回来。”

“我现在就要见到他!过几日,恐怕过几日我也见不到他吧!你是不是要把他过继到那个女人那里?让我的孩子认别人做娘亲?我告诉你,想也别想!”我朝他大吼着。

“这些是谁跟你说的?!”他蓦然的回头看我,惊讶的问。

“看样子你想木已成舟才告诉我了,是不是?当我求求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是,我的孩子一定要在我身边,难道这样也不行么?”我软下了语气,硬碰硬,不会有好结果的。

他见我苦苦哀求,也不忍心,大手一揽,猝不及防的让我密密实实的待在他的怀里。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的说,“我不会再去她那里找她了。当初说好的,即使把之浚过继给她,也只是名分上的,你还是他娘亲,还是可以见他,这样不好么?”

“那你找她好了……”忽然,我听见自己麻木的说着。可能我疯了,竟然开口叫他去别的女人那里……

我并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么说,也许是心太累了,也许,我真的已经没有力气维护这气若游丝的感情。

“你说什么?!”他猛的推开我,双手紧紧的扣住我的肩膀,大声的喊着,满眼的不可置信。

“我说……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去找她好了……”我平静的说着,双眼无神的看着他怒气冲天的样子,依旧没有感觉。

“你!”他的手举起来,作势要向我劈来。

我见了后,下意识的闭上眼,等待着疼痛的来临,结果只是听见“啪”的一声巨响,却没有痛楚,睁眼一看,原来是身旁的桌子已经裂开了两半,摊倒在地,可见施力者的力道之凶狠。

“你真的懂得如何伤我的心啊!现在居然还让我到别的女人那里去?!你还有没有心了?”

这句话问得好,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心跑到哪里去了。

似乎发泄过以后,他也冷静了不少,“难道我们像以前那样过日子不好?为什么你非要逆着我?”

“因为你我都明白,我们是回不了过去了……”

他的身子一怔,定定的看着我,“不会的,不会的!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会证明给你看的,你要相信我!”

“那你现在放弃这里的一切,和我一起离开这里,你能做到吗?”我强压下心里翻滚难过的滋味,温和的问着,好,他要机会,我再给他机会。

“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么?一时间我怎么能放弃?况且我已经答应你不会碰她了,你还要顾忌什么?是她抢了你正妻的位子?那个,以后我……”

他十皇叔和干娘的例子就是最好的证明,可是,他没有他皇叔当年的洒脱,我也没有干娘的那种魅力,让他放弃江山社稷。

“不是她,也会有别人,只要你想当那个人,这种事情就会连绵不绝,难道你都不碰她们?那好,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到。但是我有几个孩子能过继的?还是你要我跟孩子都分开过?如果这就是你的证明,那你知不知道……”我抚着心脏的地方,直视着他,“我这里,已经痛得呼吸不了了……”一直强拧着心,已经严重的超出负荷了。

“我……”

“所以,你把孩子还给我就好,这是最好的安排了。我也不会再阻止你做任何的事情。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软语规劝着。

他瞥开眼,“孩子满了周岁就要在宫中受教养,所以短时间是不会回来的了,你就死心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带着孩子离开我,这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同意的。”

天是不是要崩塌了?我怎么一点颜色也没有见到?到处都是黑暗和荆棘!

我面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是那个三哥吗?不,他已经不是三哥了,他只是龙靖,只是个冷情的男人!

“入宫教养?要多久?”我愣愣的问,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说法。

“直至五岁,能去书院受业为止。”见我死白的脸色,他也于心不忍,“不过,这期间他还是可以回来的,到时如果你真的不想他过继给凝心的,也就罢了,由我出面办妥。你不要再提什么离开我的傻话了,知不知道?”

凝心?叫得这么亲切?是那个女人的名字吧!真好笑,我竟然连听见名字都这么敏感,那其他的事怎么大方起来?

我再也听不见一个字,听不见他的妥协,也听不见他的心声,我只听见自己的想法。

教养至五岁,然后去书院?就像之泓那样,几个月一年见几次,每次来去匆匆?这样有儿等于无儿,有什么意思?

我漠漠的问,“难道……就不能不进宫吗?”

“阿乔!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即使我什么都想依你,你也该体谅我的难处,这些是祖宗的规矩,怎么说不去就不去的?”

是了,我听出来了,就是这句,任性……终有一天,我们之间会越来越多的争吵,他越来越 觉得我面目可憎,然后就会有跟温柔更体贴的女子出现,周而复始……

阿乔,走吧!这么多年的自欺欺人,到如今,你是连自己都骗不过了……

也许他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份,又温和的说,“我会让他们尽量多点时间回来的,你别这样伤心了,又不是去哪里,在宫里,随时也可以见的……”说完还想靠过来安抚我。

我一闪,落寞的说着,不知道是对他说还是对我自己说,“果然,还是不行么?希望到时,你我都不要后悔……”说完,我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墨园。

他想拉住我,问我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是,我已经不再想解释了。

我已经自欺欺人很久了,久到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是一年前,两年前?只是,那时侯还有隐在,我可以给自己催眠,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还记得,那时我们还住在揽月楼,有天三哥不在,我就想找本书来解解闷,可是却在书房的柜子发现了一些与各地官员来往的信件,还有些他写的批注。这些本来都应该是隐做的,怎么他也有份,难道惊澜的事务还不够多,连朝政也要管?

直到见到那一句,肃清吏治,平北漠,安西兰,招安武林,此乃四要,靖。

看见那龙飞凤舞的字,我便明白了,他想要的,不只是和我在一起,他的心,还装着天下。现在不过是蓄势待发。

那时我还想,有隐在,或许没有我想的悲观,直至隐离开了,我还是想相信他,可是,他做的事情,都一步步的毁灭我的信任。他从很久以前就能想到如今这一步了,除了那个唾手可得的皇位,这四要,他有什么没有做到?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也不打算放弃,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中。

只有我一个人以为,爱可以将一切改变。其实,它只改变了我自己而已。我穿越而来,为的究竟是什么?

三哥,我把我的爱给了你,把我的心给了你,把我的信任给了你,可是你却把它们丢失了……心没有了,我可以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可是你却还要把上面的肉剐了,那么我别无选择,只有灰飞烟灭。

可惜了,在最后,连孩子的面都没有见到,现在,他更是不会让我见的了。而我要走,只能用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初不合种相思

也许我的那句“不要后悔”让他有危机感,所以乔园周围多了不少站岗的人,我轻笑,这些人,可拦得住我么?

在天朝,或许是他的天下,他有权力有能力阻止我离开,甚至阻止我做任何的事情。可是,若回到现代,他就鞭长莫及的了。

而回到现代的契机,就是他画的那幅画,所幸的是他并不知情。此刻它正安安静静的挂在乔园的书房里,除了我,没有人知道它的玄机。

不知他给梨花下达了什么命令,总之,现在她是寸步不离的守着我,紧迫盯人。

我笑叹,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晚上,我平静的跟梨花说,“今天我要睡在书房里,你不要让人来打扰我。”

“什么?夫人要在那里睡?可是那只有一张卧榻,不是很舒服的。”

“我心情不好,估计也睡不着,就在那里看看书,等困了就眯一下就行。放心,你们这么多人看着,我还能跑了不是?”是的,我的确要跑,不过你们怎么也猜不到的。

她唯唯诺诺的应了声是,就出去了,不过,不管她是要去打点还是通风报信,我都不怕。

看到自己顺利的进了书房,才算松了一口气。这阵子太压抑了,只有现在才真正的放松下来。

环顾四周,简简单单,清清冷冷,前些日子,他还在这里看折子,我在这里画素描,可是,现在我连那时画素描的心情都没有了。

手拂过桌子、椅子、书柜,这些都有他的影子,再回到卧榻边上的箱子,那里面,是我能留给他的全部的东西。

轻轻的揭开,把里面的物件一一的取出来。

那件披风,我与他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他送我的,在揽月楼重新见到的时候,我的心别提多激动了。靖,乔,两个字绣在一起,看似亲密,其实相隔万里。

那套嫁衣,他冒着生命危险去狩猎换来的,虽然不是最珍贵,却比天下任何的嫁衣都让我心折。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恐怕是那时担心他安全的时候就觉察出来了吧!在他消失的日子里,我天天对着它以泪洗面。

手摸着那张白色的雪狐皮,曾经,我用他来救了一个少年的命,这个倔强的少年,又把它赎了回来,我摇摇头,笑着,不禁回想起当时一起闯天下的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