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九韶停顿了一下,再次被她气笑了:“好啊,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变态!”

褚青蘅歇斯底里一阵,没了力气也没了气焰,只能趴在他腿上喘大气。萧九韶揍完人,把她拎起来,放在自己身边,抬手松了松领带,又解开了衬衫和马甲的扣子,这一口气才舒缓过来。

褚青蘅看看他,嘲笑道:“你穿了这么紧身的西装三件套,还要剧烈运动,也不怕扣子崩掉。”

萧九韶瞥了她一眼,就见她往后缩了缩,色厉内荏:“你再敢打我!”

“我怎么会使用暴力?”萧九韶朝她温柔地笑,“我现在终于找到怎么治你的办法,很好,心情都好得不能再好。”

“现在你仇也报了气也出了,可以走了吧?”

萧九韶扳过她的头来看:“你的脑袋挺硬的,这么撞都没有肿。”

褚青蘅在他主动送上来的手腕上重重咬了一口泄愤。萧九韶看了看她,把手腕从她的嘴里夺回来,吻住她的嘴唇:“其实你要报复回来有很多机会,比如现在……”

褚青蘅恼羞成怒:“什么机会?把你累死在我床上?”

萧九韶皱了皱眉:“女孩子说话不要这么粗俗。”

“我就这么粗俗了,就许你打人还不许我粗俗?”

萧九韶轻笑了声:“好了,不闹了。”他闭了闭眼,轻声道:“我今晚拉的小提琴曲就等于在向暗花宣战了,只要他在场,就不会不应战,你会让我分心的。”

褚青蘅没接话,用手指从他的西装口袋里夹出支票和名片。这是特殊定制的名片,估计是私人用的,有苏葵的名字,还有两个手机号,支票上签的数字是10024,正是萧九韶名牌上的工号。

褚青蘅惊道:“我开始就猜她是不是给了一万的小费,结果还真的是,真是大手笔。”

萧九韶拍拍她的脸颊:“你要是肯向我提供刚才那种特殊服务,我也给你签你工号数字的小费。”

“我工号才4位,第一位还是1,根本不合算。”褚青蘅顿了顿,“不对,你太过分了,你竟然还想打我。”她站起来推着他往外走:“走走走,快走,不要打扰我睡觉。”

她刚把萧九韶扔出门,就见剩下的那间豪华全景舱的房门开了,苏葵穿着轻薄的睡袍,一手捻着烟,一边朝她暧昧地一笑。

她再次观察了下美人抽烟的姿态,确认了之前的结论,人长得好看做什么都好看,别说抽烟了,就是抽大麻也好看。

苏葵按灭了烟蒂,拢了拢睡袍的衣襟,望着萧九韶离开的方向:“服务不错?你们这动静挺大的。”

褚青蘅默然无语,她总不能说刚才动静这么大是因为她被人揍了一顿屁股吧。

苏葵又笑了笑,轻描淡写地问:“什么价钱?”

褚青蘅终于笑出来,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很便宜。”

“十万?一万?”苏葵饶有兴致地猜,“一千?不是吧?”

“有些人就是格调比较差,这次真是看错人了。”褚青蘅终于为自己那被痛打一顿的屁股报了仇了。

第十七章

翌日,褚青蘅起了个大早,在游轮各处逛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每一个人看上去都不像暗花,反之,就等于每一个人都是暗花。

待她逛到东面走廊的时候,迎面碰上了萧九韶,他脸色不善地把她拉到船尾:“你跟苏葵说了什么?”

“说什么?我跟她还不熟,哪有什么话题聊。”

“之前她说给我你付的5倍价格,让我晚上去她那里,你还说跟你没关系。”

“我什么都不知道。”

萧九韶这次倒是没生气,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你下次再胡说八道,我不介意像昨晚那样管教你第二次。”

“你这是家暴。”

“对,”他微微一笑,“就是家暴,要不要我介绍鉴定机构的法医给你认识?”

褚青蘅战败而走。

她在底下转完一圈,又上了甲板。今天还是个阴天,天边乌云密布,千篇一律的海景容易让人厌烦,尤其是在这种阴雨天气下。

甲板上倒是有人在海钓,是沈逸和他的长辈们。

沈逸看见她,回头打了个招呼:“褚小姐。”

这正中她的下怀。她走过去,也打了个招呼:“早啊,几位老先生早。”

沈逸的大舅舅不耐烦地挥了下手,没有说话,另外三位都聚精会神地盯着钓竿上的铃铛。沈逸歉然道:“不要在意,他们正在比海钓。”

褚青蘅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迎面而来的海风还带着水汽,湿漉漉地打了她一脸。褚青蘅看着压在天边的乌云,不觉得想到“风雨欲来”四个字。

忽然钓竿上的铃声响起,沈逸的大舅舅一下子坐直了,解下钓竿,卷钓线,等到差不多距离的时候甩起鱼线,一条足足有快两斤的大鱼挣扎跳动,被他摔进边上的水箱。沈逸笑道:“大舅舅真是宝刀未老。”

“海钓,拼运气而已。”沈逸的二舅冷哼,卷起掉线,可是鱼钩上的饵早已被咬走了。他收线,重新在钩上挂上鱼饵。

“有运气总比没有运气好。”大舅舅也哼了一声。

沈逸似乎觉得老人家这样吵架很有趣,笑容满面:“二舅的运气其实也一向都好的。”

二舅头也不回地说:“你现在这么说已经晚了,你之前可是拍着你大舅的马屁不撒手。你看看你,每天画什么鬼画符,书也不好好读,整天游手好闲。”

沈逸不在意地笑:“是,二舅说得是。”

褚青蘅问:“你会画画?水彩还是油画?”

“油画,不过也没专业学过,我以前在国外念的是生物医药,可惜最后还是肄业。”

“多半是你不喜欢这学科。”

沈逸摇摇头:“不,不算不喜欢,是我语言水准太差,在国外一直有语言障碍。”

褚青蘅趁热打铁;“你带了画板吗?我很想欣赏下你的大作。”

沈逸站起身,扶了扶墨镜:“我放在房间里,不介意的话请跟我来。”

褚青蘅考虑了一下,就算沈逸是真正的暗花,此刻还有很多人在舱房中休息,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跟在沈逸身后,只见他今天没有穿正装,穿着McQueen的拼接针织衫,踩着GEOX,步履轻捷,很像某种猫科动物。

沈逸站在舱房的走道上,抬手刷开了房门,特意让房门保持大开的状态,然后打起床边沙发上的画板给她看。里面有三张成稿,还有一张半成品。画的用色很大胆,可是画画的手法却有点让人说不出来的怪异,每一张图的透视都是错误的,画的留白处十分狭窄,让人看了觉得十分不舒服。

褚青蘅看过成稿,又仔细看那张半成品,是画的昨日餐厅的场景,画面上有很多人,虽然画的简单而抽象,可每个人的动作状态都有了。她看着吧台边,是苏葵和她的男伴,同萧九韶一起聊天。男伴的姿态是警惕的,时刻要做出防卫的样子,而苏葵和萧九韶却是放松而舒展的,这和她昨天留意到的半点不差。

可是这其中很大的区别就是,他画出了所有人定格在那一刻的样子,她只记住了寥寥数个。褚青蘅惊讶地发现,他的记忆方式是图像记忆。

她缓缓放下画板,措词道:“其实我不是很懂油画,不过你的画色彩强烈,让人一见难忘。”

沈逸很谦虚:“不过随手涂鸦而已。”他看了看表,发出了邀请:“我大舅钓了鱼上来,等下我请船上的厨师来煮,不知褚小姐是否赏光一起和我们吃个饭?”

褚青蘅自然答应。

这样一天下来,她几乎都在甲板上看沈家四位长辈海钓,下午的时候沈逸坐在那边继续昨日未完成的画。

她特意挑了一本全部都是字而没有插图的悬疑小说,还推荐给沈逸看。他翻看了一下,笑着接受了,她却觉得他根本不打算读。他应该是有一点阅读障碍,对字多的东西都没有耐心。这样一来,他是暗花的可能性就被降低了。暗花在理化生学科上都一定功底,还会自己配比炸药制作复杂线路,他连字多一点的书都看不下去,如何去啃砖头一样的课本?

这样一天下来,实在比工作还要累。褚青蘅瘫倒在床上,动都不想动,可偏偏萧九韶以客房服务之名来敲她的门,还把她从床上拖起来,让她陪他干坐着。

褚青蘅一边翻登船前从报刊亭买来时尚杂志和言情小说,一边哈欠连天:“你不在员工房间休息,总是往我这里跑,这不太好吧?”

“他们要打通宵牌,声音太吵,让我没办法思考。”萧九韶驾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背靠着沙发垫子,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若不是他眼睛睁着,她都要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你这人太没公德心了,你的室友吵你,你就跑来吵我——”

萧九韶没理她,看来还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维殿堂里。褚青蘅看了看表,其实才刚过十点,平时都不会这么早睡的,只是到了船上调节过作息时间,起得早困得也早。她看了会杂志就觉得无聊,又不好开电视打扰他,只能转头盯着他看,长时间盯着一个静物看果然有催眠作用,不多时,她顺利进入瞌睡状态。

突然,她猛然从朦胧中惊醒过来,顿时吓了一跳:“你在做什么?”

萧九韶凑过来,专注地看她;“你困了就去床上睡。”

褚青蘅揉了揉脸:“好吧,那你继续,走的时候千万别叫醒我。”

他皱着眉:“你怎么没心没肺的?”

褚青蘅游魂一样飘回卧室,抖了抖被子,连多余的枕头都没搬开就直接躺着不动了。她愉快地一觉睡到六点半,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去会客厅看,萧九韶居然还没有回去,他身体前倾,而背脊却挺直,专心致志地搭着游戏纸牌,已经用那种特制纸牌往上叠了七八层。

褚青蘅给他倒了杯矿泉水:“你一晚没睡啊。”

他手一抖,叠高的纸牌轰然倒下。他抬起头:“……我不太明白。”

“什么不明白的?”

“这次东太平洋号的旅团,曾有一个客人预订近一半的舱位,最后却没能成行。”萧九韶道,“因为对方付了一笔违约金,那些多出来的舱位就被低价售出,为什么?”

“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本来预定了一大家子或者一个公司去旅游,结果时间安排出现了变化,自然就无法成行,这也很正常。

“那个预订的人,只留下手机号,预约金是现金转账进去的。留下的手机号查到是一个叫吴祎声的人,他是苏葵的助理。”

褚青蘅讶然。

“而这个手机号,是苏葵在用,她给我的名片上就是那个号码。”萧九韶皱着眉,“为什么?这没有道理,我记得——”

“我不太明白你这一连串为什么到底是想表达什么?如果苏葵一下子定了这么多名额,最后只有她自己和朋友来了,这也不是很难理解的。”

“现金转账,为什么要用现金转账?”萧九韶站起身,踱了几步,回身一把握住她的手,“你会在刷过信用卡以后再用现金转账?”

褚青蘅问:“那代表她是暗花?”

“她不是,她连有机分子式都认不全。”

“那不就说明这件事跟暗花一点关系都没有?过份关注细节反而会误导你。”

萧九韶看着她:“我真不该害你撞到头。”

褚青蘅一下子没反应,又仔细回味了一下才懂他的意思:“作为一个正常的地球人,我不该妄图跟你这火星人沟通。”

萧九韶看了看表,捡起随手扔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匆忙要走:“我赶早训,晚点再来找你。”

眼见已经前两日已经安然过去,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简直都称得上是乏味了。

她有点弄不明白,暗花这次难道只是悄悄出来旅游的?那现在弄得警方精英云集共聚在这船上,岂不是一次笑话?

现在的平静,真不知是真无波澜,还是风雨欲来前的寂静。

褚青蘅坐在回廊里,心不在焉地翻书,她在头两日到处走到处打听,已经有些露骨了,她想这之后还是不要再擅自行动,以免破坏了凌局长他们预定的计划。

隔了一会儿,有人轻轻走来,坐在她身边的长椅上。

她转头看了一眼,是苏葵。

她穿着轻薄的真丝上衣和黑色长裤,显得慵懒而随性,轻笑着问:“在看书?今晚有酒会,你找好舞伴了么?”

褚青蘅这才想起今晚的活动安排,她记得分发的小册子里还有介绍今晚要拍卖的一些葡萄酒,其中有几瓶还是些很别致的小酒庄出品。她现在心里只有暗花,别的一概都没兴趣:“那倒还没有。”

苏葵哦了一声,挑眉道:“我看你和那位挺迷人的调酒师打得火热,还以为他是你的舞伴。”

“我们还没这么熟。”

“也对,”她微微一笑,“虽然长得是很帅了,不过也就是吃软饭的,你看到他手腕上那款表了没有?样式浮夸,价格不菲,只会是别人送给他的。这种人,玩玩就算了,不用多当真。”

褚青蘅不由暗道,萧九韶到底是演技太好还是他身上有那种奇怪的气场,竟能让苏葵这样误解。她接不上话,只好转开话题:“听你这么说,你挺瞧不起男人的。”

苏葵从烟盒里倒出一支烟,点燃了吸了一口,烟雾袅袅,闻起来这烟是清淡的苹果味:“你倒是一下子切中重点了。我是挺瞧不起的。”

“你带的plus one倒也蛮帅。”

苏葵笑了一下:“嗯,长得不错,年轻又肯做事,就带在身边了。”她微微眯着眼,看远处的海天相接的那道弧线:“没想到会这么无聊,也没什么有趣的人可以一起玩,早知道就不来了。”

褚青蘅心中一动:“其实我以前乘这东太平洋号没有这么无聊,晚上也有打桥牌技术很好的人,挺刺激的。”

苏葵舒展了一下身体,懒洋洋地开口:“得了,今年都是些什么人,用餐不穿正装,没有餐桌礼仪,打牌玩得大一点都凑不起一桌。”

远处的乌云渐渐逼近,褚青蘅低声道:“今晚会下雨吧……”

第十八章

中午点了客房服务,晚上有酒会,这个活动她是不打算缺席的。

褚青蘅边吃午饭边点播电视剧看,咬着勺子看得津津有味——萧九韶刷卡进来看到就是这个场景:“你……兴趣很广泛啊。”

褚青蘅不想再被他半夜敲门惊吓,索性又去找大堂经理再要了一张门卡,方便他进出。

他站在那里,勉强跟着看了一会儿这电视剧,觉得就这点爱好他们恐怕这辈子都无法互相同化,那么还是求同存异吧:“音量关小点,太吵。”

“为什么?”褚青蘅转头问。

男主角被锁在囚车中,正面目扭曲、撕心裂肺地大喊:“老天有眼,让我还能看到你!吟霜,为我珍重!为我珍重!”

“这种弱智电视剧会拉低你的智商。”萧九韶想拿遥控器,却被她抢先一步抱着,还不肯撒手。

“这是经典琼瑶剧,你这都不知道,可见你童年生活之乏味。”她说话的时候,背景里还配合着凄厉的女声:“不,皓帧!你我这一份心,这一片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鬼神万物都是我们的证人!生也好,死也好,今生也好,来生也好,我都是你的!永远永远都是你的!”

萧九韶终于忍耐不住:“把遥控器交出来。”

褚青蘅听话地把遥控器递给他,幽幽地说:“我真觉得是很经典的搞笑片啊,你得多没幽默感——哎哎哎你关掉干嘛?”

萧九韶把遥控器放在茶几上,直接蜷缩在沙发里,虽然这是三人位沙发,但对他来说要舒展身体也是办不到的:“让我睡两个小时,我有点撑不住了。”

当服务生要应对形形色~色的客人,体力消耗本来就大,还要配合凌局长的计划,昨晚又一夜没睡,的确是撑不住了。褚青蘅摇了摇他的肩:“要睡去卧室,不要睡沙发。”可是不管她怎么推他,他只蜷缩得更紧了一点,来个充耳不闻。

褚青蘅只得放弃,回去卧室给他拿了床被子轻轻盖在身上,又小心地把被角掖了掖。萧九韶一把握住她的手,一副不打算松手的样子。褚青蘅只得继续坐在边上,无聊地翻杂志,偶尔抬头看他一眼。

忽然,她想到苏葵的话,留心起他手上的那只表,的确是繁复浮夸的款式,她动了动手腕,把他的手抬起来,仔细地看,隐约可以看见表盘下面的微型收发器。这个表的样式已经足够夸张,倒是不太容易留心到内里乾坤。

萧九韶只睡了一个半小时就醒了,睁开眼看见她坐在边上,就伸手摸了摸她的发心。褚青蘅放下手上的书,皱眉道:“你别总用这种摸小猫小狗的方式来摸我的头。”

他坐起身来,把解开的衬衫扣子全部一丝不苟地扣回去,打上领带,又扣上马甲:“后面几天都没什么机会和你私下见面,你自己注意,不要再有任何行动。”

“怎么了?你知道谁是暗花了吗?”

“我的心里一直有两个人选,有很大把握,”他套上西装外套,正了正工号牌,“但是没有证据。接下去会有一次行动,如果不成功的话,以后再难有这样好的机会了。”他看着她,忍不住笑起来:“我和你一样,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褚青蘅抢在他开门前按在门把手上:“我知道你大概又要把我排除在所有的计划之外。”

萧九韶微微挑眉:“这是我的战争,不是你的。”

褚青蘅缓缓松开手,看着他拉开门,走向走廊尽头。

褚青蘅发誓,就冲着萧九韶那句话,她要不给他点颜色看,她以后都得被他这么欺压了。她坐的位置正好正对着吧台,他一如既往穿着修身的、一丝不苟的三件套西装,低头擦着酒具,他在出发前刚剪过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来,更显得俊美得很生动。

服务生递上菜单请她点菜:“褚小姐,我们这里有新鲜的帝王蟹,您要不要点一只?”

褚青蘅接过菜单,却连翻都没翻开:“嗯,那就点蟹粉凉皮,再来一支粉红色克鲁格。”她又点了两份菜,便作罢。

她这边刚点好单,就见沈逸迈着极其轻快的、如猫科动物一般的脚步走过来,拉开椅子在桌子对面坐下。他露齿一笑:“不介意我来搭个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