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寒夏点点头:“所以,这就是我们突破的方向。”
陆樟放下茶杯:“怎么突?”
木寒夏往椅子里一靠,双手抱胸,慢慢笑了:“对手的弱点,往往隐藏在他最大的优势中。什么都是最好的,高端的,商业化的,这是风臣的优势,却也是我们唯一可以突破的方向。我们要找到一条路,反其道而行之,发起一场侧翼战,为方宜搏出一片新的市场。”
陆樟的心扑腾一跳。抬头看着她,一时没说话。
他发现她跟他在商场上遇到过的任何女人,都不一样。有的女人在商场上能成功,是因为她是花瓶,长得漂亮,擅长交际,利用关系得到商业利益;有的女人是典型的女强人,完全没有半点女性的柔美,在陆樟看来简直丧失人性。可木寒夏行事坚定,但又不会采用太强势的手段逼人就范;她总是盈盈笑着,循循善诱,像狐狸那是肯定的。可真的说到正题时,她又十足十像个男人了。瞧这番话说的,侧翼战,搏出市场。
关键是,陆樟居然还被她说得心跳加速了。
他端起茶又喝了一大口,掩饰自己被挑起的战斗兴趣。可这女人这儿连茶居然都挺好的,味道淡淡的,还挺香。不像其他老总那里,总是极品银针极品龙井,又浓又苦。
他兀自沉默着,木寒夏讲完这番话,也在沉思。
有一点,即使她不去深想,却也是很清楚易见的。那就是她如今在商场的行事风格,是像极了当年的林莫臣的。譬如她也善抓住人心,所谓的“反超风臣”、“寻找对手弱点”,只不过是针对陆樟的性子,故意激他的话。譬如她把他教过的每个道理,都牢记于心。直到现在,她都习惯于在对手的优势中去寻找弱点攻击。
她的本意,始终是要对方宜的商场进行优化升级,探索出一种新的商业模式。你说会对风臣的业绩形成冲击吗?如果成功了,肯定会有。但这样的改革,其实并不是针对风臣发起的攻击,而是方宜自我的提升和进步。
对于这次的商业行动,她本来是有把握的。风臣那边会不会做出一些针对性的竞争举措,肯定会有。但她觉得对方不会大动干戈。因为这是无法避免的良性竞争,不是恶性竞争。
她也从来没想过,林莫臣会知道这件事。常理来说,一个隐退的董事长,是不会知道庞大集团的具体某一块业务中,遇到的一个竞争问题的。
但现在,不同了。
林莫臣既然注意到她,甚至完全掌握了她归国后的行踪,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即将在商场上有所举动?
身为竞争对手,他会怎么做?须知这个男人,在商场上从不会对任何人手软,包括曾经被他视为朋友的她。而现在,他对于木寒夏来说,更像是个陌生的男人,又怎么会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木寒夏收敛心神。有些事情,想不出解答,就暂时放下,只做自己能做的事。她既然已经受陆董事长之托,有所承诺,就得言出必行。只管全心全意,把方宜的业务做好。
——
林莫臣突然现身北京,其实引起了风臣集团高层短暂的混乱。
因为过去几年,除了必须参加的例行会议,他只在集团业务遭遇巨大选择或者冲击时,才会出现。他人在华尔街,接触的是最新的商业资讯和思维模式。有他在关键时刻的决策与帮助,风臣集团这几年才能越走越好,甚至获得逆市增长。
所以他这次突然出现,大家都猜测——集团不会有什么特别重大的变革吧?
然而并没有。他这次回来,貌似是真真正正来度假的。并未干涉集团任何业务,似乎真的只是为私事而来。
孙志现在分管的是所有的房地产业务,这天一早,他听到下属上报的一个消息,略一思忖,决定去董事长办公室找林莫臣。
空置了很久的董事长办公室,今天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有新鲜花草和茶叶的香味。林莫臣与周知溯,正坐在沙发上聊天喝茶。
周知溯也不是外人,孙志走进去,关上门,笑了笑说:“林董,刚报上来个消息,其实也是个小事。听说方宜那边,最近会对商业地产模式进行升级改造。在他们……”他顿了顿:“新来的木寒夏副总和陆樟的带领下,去推进。”
林莫臣看着他。
周知溯笑而不语。
孙志说:“寒夏也是我们的老熟人了。是吧,董事长,我寻思得跟你打个招呼。这事儿也有点难办,下面的人担心他们会对业绩造成冲击,打算采取一些竞争措施来打压他们。”
林莫臣沉静片刻后说:“他们打压不了木寒夏。她是我当年一手带出来的人,行事风格一直像我。但又有自己的特点,思维灵活狡猾,擅长独辟蹊径。”这回她如果要做,必然是避开风臣的优势和锋芒,寻找到一条新的、适合方宜的商业地产模式。会对风臣业绩造成一定的冲击,但也绝不会动摇我们的根本。不足为惧。我们作为市场领导者,总会有新的市场突围者出现。即使没有木寒夏,也会有别人。我们不可能一直占据最多的蛋糕,不分出去一些。这是良性竞争的市场规律,让你的人不必自乱阵脚。”
原本以为是个困局,却被林莫臣三言两语解开了。但是他那句平平静静的“她行事风格一直像我”,却听得孙志和周知溯心情都有些微妙。
“好的。”孙志答,又问,“那随他们自己去?”
以为林莫臣肯定会说好,因为他既然说了,下面的人打压不了木寒夏,又是良性竞争,自然也不需要他们这个层面过问了。
结果林莫臣沉默了一会儿,说:“告诉下面的人,不要做任何抵抗。”
孙志和周知溯对视一眼。
“她回国的第一仗,为她让路,让她旗开得胜。风臣不做任何抵抗。”林莫臣笑了,“我要有多犯蠢才会去抵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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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微修)
斜阳照在窗玻璃上,木寒夏与陆樟相对而坐。
她姿态平和专注,他翘着二郎腿。
就在这时,木寒夏的手机响了。她拿起一看,139打头的号码。这年月,谁都换成18开头的手机号了。
刹那之间,她已想起这个号码。看一眼陆樟,拿着手机走向阳台,带上门。
阳光洒满大地,楼下车流如梭。铃声徐徐缓缓在手里响着,她却忽然想起,昨晚那人滚烫而强势的吻。她静默了一会儿,接起:“你好,请问哪位?”
林莫臣在那头也安静了一瞬,才答:“是我。”
木寒夏:“有事?”
“公司的几个老同事,听说你回来了,提议今晚一起吃饭。”他说。
“我今天要加班到很晚,去不了。替我谢谢他们,有机会我会再回请他们的。”
“好。”他答,“那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俩也出来吃个饭?”
木寒夏安静了一下,说:“林莫臣,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却忽然低声笑了:“想见你。”
木寒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早过了针锋相对的年龄,也说不出争辩和质问的话。他偏偏云淡风轻地来了,令她直至现在还措手不及。
“我最近……都没有时间。”她答。
他静默无声。
“好,注意休息。”他说,“我找机会再约你。”
电话挂断,木寒夏印象深刻的,不是他最后那句淡然自若的“我再约你”,而是他宛如老友般叮嘱她“注意休息”。
记忆中,他从没对她说过这样体察入微的话。那时候,他自己都忙得昏天暗地,事事利益至上,她也觉得付出一切去奋斗是理所当然的。他看见了她的辛苦努力,他知晓一切,他爱她。但需要将她外放或者令她卖命时,他也从不迟疑。……
察觉自己陷入了本已尘封的记忆中,木寒夏刹那回神。下意识竟只想逃避,只想抗拒,不想令他再靠近。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来,不是早已放下了么?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难道还对当年被她甩掉的事,意难平?
陆樟斜瞥着她走进来,说:“一张欠费脸……你的老情人来电话啊?”
木寒夏一愣,摇头说:“不是。是……诈骗电话。”
陆樟一笑:“下次接到这种电话,给我啊。我最喜欢接这种电话了,逗****。上次我都把一诈骗的说哭了,愤然挂了我的电话,再打过去都关机了。”
木寒夏噗嗤笑了。
陆樟笑归笑,突然意识到两人间的气氛有点太融洽了,立马收了笑,恢复淡漠脸色坐着。
木寒夏也正色说:“那我们说说方案吧。”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木寒夏打开笔记本电脑,在找文件。陆樟依旧靠在皮椅里,姿态大开大合地坐着。双手支起,手指随意地互相打着架,眼睛盯着她。
作为一个从小几乎是孤独长大的年轻男人,陆樟表面看起来放荡不羁,实际上看人看事,都有自己的心思和准则。他表现得浑不在意,并不代表他真的不在意。同样,他表现得很叛逆抵触,暗地里不见得没有在观察和审视。
譬如事业部的另一位副总朱老头,虽然陆樟非常非常讨厌他絮絮叨叨刻板严厉,脑子也不太灵活。但他心里其实又很清楚,老朱是跟着父亲打江山的人,对他们家忠心耿耿,也是他在事业部最能依仗的人。这也是父亲安排老朱到事业部“养老”的原因。所以他表面总是跟老朱唱反调,有时候被念烦了还吵架。但老朱坚持要执行的事,陆樟其实几乎从不阻挠。前几个月有一次老朱突然发急病,还是陆樟二话不说,背起送医院。别人他不放心!老朱出院之后,对他和颜悦色了好几天。不过没过多久,陆樟又跟他掐了起来,但两人好像也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
譬如现在眼前的“空降摄政王”木寒夏,也是一样。一开始,陆樟是很讨厌外人来指手画脚,他也从不会轻易信任人。但木寒夏是这样一个年轻、漂亮又大方得体的女人,的确是给她加分了。陆樟再怎么说,也是个年轻男人嘛。比起老头子,他当然更喜欢看到美女。
但是赏心悦目、通情达理,还有循循善诱,并不代表能得到他的信任。几天下来,陆樟也承认,木寒夏作为一个女人,和一个同事,处处都还挺招人喜欢的。现在,她画了一张大饼给他,一个充满诱惑力的设想。但她是否可靠、是否真的有才华,是否能成为他陆樟的导师和臂膀,陆樟很清楚,要看她今后实际做的事和效果,才知道。
现在,他就继续陪她耍耍花枪,斗斗嘴,冷眼看她是否真的如她所说般,真诚而牛逼。
木寒夏抬起头,两人目光相对。
他漫不经心的脸上,眼睛里却沉沉湛湛。
木寒夏微微一笑:“开始吧。”
“风臣、方宜,还有绝大多数的商场,布局是怎么划分的?”她问。
“按功能划分喽。”陆樟答,“一楼奢侈品珠宝,二楼少女装,三楼熟女装,四楼男装。有时候五楼再卖户外运动风,楼顶再卖童装、精品家居什么的。负一楼再弄个超市。千篇一律,有什么好问的?考我啊?”
木寒夏不为所动,又问:“哪些人,会去逛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