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瀚海三口人身穿约束服被固定在床上。鸾国自然没有约束服,则是自制的约束服是苏涟漪早已准备,只等这一天。
即便是服用了止痛防抽搐的药物,但三人仍然痛苦不堪,在床上挣扎着,冷汗如流水,甚至将粗布做的约束服都浸透。
苏涟漪看着只有七岁大吴将军的独子吴雨诺无助的哭喊,只能闭上眼,再也不忍心看下去。
“端木珏那个家伙,有朝一日,我定会将其碎尸万段!”一句吼叫,出自云飞峋的口中,极为自敛的云飞峋也忍受不了心中的怒火,狠狠一拳砸在石壁上,石壁崩裂,他的拳头也已鲜血淋漓。
涟漪叹气,默默将云飞峋的拳头取下,掏出帕子为其仔细清创,并未责怪。如果真有那么一日,她绝对不会阻拦飞峋半句,玉容那个人…真的是罪大恶极!
苏涟漪本以为她与玉容的交集到此结束,岂不知有更大的风波在不远的将来。这个是后话。
一个时辰之后,重牢中的喊叫声小了很多,并非病人们不痛苦,而是已筋疲力尽,再喊不出来。苏涟漪命人弄了一些有安眠作用的汤药夹杂了一些恢复元气的参片,喂众人喝下,这一日算是结束。
好在,古代的药物不像现代毒、品那般极高纯度,加之众人摄入时间不算太长,没有人出现脱瘾休克的情况。
转眼,第二日。
天还未大亮,屋内幽幽守夜灯越来越暗,窗外光线由深蓝逐渐转为浅蓝,沉沉睡着的苏涟漪猛地睁开眼。糟,是不是迟了?
“没迟。”磁性低沉的嗓音由她头顶飘过,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
涟漪想起身,动了一动,但揽着她肩的强壮手臂收紧,如同铁索一般坚固,哪是她能挣扎得出的。
“去厕所,可以吗?”涟漪瞪了不许她起床的飞峋一眼。
云飞峋信以为真,放开手臂,而苏涟漪如同泥鳅一般从被窝中钻出,跳下床的瞬间拽了衣服,离床远远的开始穿了起来。
飞峋一张俊脸拉成了长白山,侧卧在床,一只胳膊支着头,乌黑长发散落在面颊旁、肩上,最终柔顺的垂在床上。
幽暗的灯光下,其肌肉纹理清晰,映着健康光泽,雪白里衣半敞,隐约露出完美身材。
“骗子。”飞峋的脸越拉越长。
苏涟漪一眼狠狠瞪了过去,“信不信徐知府马上便到,搞不好堵你在被窝。”
飞峋看了一眼窗外,“不信。”天色尚早。
涟漪手脚麻利地穿好衣服,而后快速洗漱,“一会肯定让你好看。”
云飞峋哼起了小曲,“谁怕谁?”
就在苏涟漪洗漱完简单梳理了头发后,屋外传来值夜的影魂卫传话,“大人、郡主,徐知府到。”
云飞峋愣了下,而苏涟漪则是扬起了得意的笑脸,二话不说,打开门便是喊了一嗓子,“徐世伯,飞峋在房内等你呢。”
门旁站着的影魂卫脸都黑了,他绝无眼疾,眼睁睁的看到自家首领大人躺在床上香肩半露,涟漪郡主怎么就把徐知府往屋里请。
云飞峋一把将床帐帘呼啦一下撂下,隐约听见床帐内有人咬牙切齿道——“算你狠。”
从来杀人不眨眼的影魂卫吓傻了,直愣愣看着巧笑倩兮的郡主,郡主这是要让大人丢人丢到姥姥家啊。
苏涟漪见目的达成,满意地关了门,嬉笑容颜尽收,恢复平日里那端庄摸样,“徐知府在人在哪里?”
影魂卫忙答,“在客厅中。”
“好,谢了。”涟漪快步而去,腿长步子大,却非但不显粗鲁,反倒有种英姿飒爽之感。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忍不住嘟囔,“这老头也是的,不看看时辰就跑来,差点被堵了被窝,好险!好险!”
厅堂,徐知府与司马秋白还在拿着纸研究着什么,争讨不休。
“徐世伯,司马御史,早。”涟漪微微一笑,而后对一旁的守夜的影魂卫道,“麻烦泡些茶来,好吗?”因为影魂卫身份特殊,苏涟漪对这些人一直客气。
“是。”影魂卫转身而去。
“师父您可算是来了,您说首先修缮街道还是修缮城墙?”司马秋白急道,“我希望同时进行,但徐知府他非要一个个进行,因为这件事我们争了半个时辰了。”
“咚——咚!咚!咚!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院外,隐约听见更夫的声音。
鸾国也如同中国古代一般有打更一说,敲击竹板,用敲击发出的声音节奏以表示时辰。而一慢四快的节奏便是打五更,算在现代便是刚到凌晨三点。
苏涟漪本来想打哈欠,最终强忍了回去,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请问,修缮城墙与街道同时进行和分开进行有什么区别吗?”多大的事儿啊,至于大半夜跑来吗?好在她早有预感,不然真是窘迫了。
徐知府花白的胡子翘起老高,“郡主,下官认为同时进行实为不妥,所谓欲速则不达,凡事需循序渐进。若两个工程同时进行,势必要聘来大量百姓,衙门人手不够,登记、统计、安排、维持秩序都成问题,就怕不法之人乘虚而入,城内大乱。”徐知府慢条斯理地说着。
司马秋白急了,“知府大人此言差矣!乱者非不周而是不公!知府大人您试想下,假如修缮城墙与道路各需要五千人,若同时进行便可同时解决万人的粮食问题,而若先修缮城墙解决五千人,城墙修好后再修道路仍旧只能解决五千人,那最终永远只为五千人解决粮食,其余的人呢?其后果便是不公!其余人因得不到解决心中怨恨最终动乱,这一点徐知府难道想不到?”
徐知府仍旧老神在在,“下官怎么想不到?但就算司马大人说的万人,需要多少人登记安排?反正衙门里算上下官只有两百一十六人,这都是下官差点倾家荡产保下来的人数,既然您非要同时进行,那这两百一十六人便全交给司马大人安排了,无论您怎么安排,就算要下官挑大粪,下官也去挑。”
司马秋白气得直拍桌子,“知府大人您怎么说说就下道?我怎么可能让您去挑粪?”
本来苏涟漪揉太阳穴是为了掩饰打哈欠,现在却是真真头疼了。这…明明是屁大点的事儿嘛!用得着凌晨跑来堵别人被窝吗?
“这个好办。”涟漪无奈道。
司马秋白赶忙站起身,恭敬将苏涟漪迎入座位,脸上是赤裸裸的崇拜表情,“师父您一定赞成徒儿的想法对吗?”
徐知府笑眯眯的,明明一把年纪一夜未睡依旧神采奕奕,当初相信徐知府身体欠佳之人若见到这一幕,非吞粪自尽不可。“就知道郡主一定有妙计。”
“妙计谈不上,”涟漪道,“其实二位的想法都对,尤其是司马大人的想法,整个城内工程同时进行,需要的人手越多越好,能在最短时间解决所有人口粮外加用最短时间令东坞城重新振作。当然,徐知府是从现实出发,提出了难题,也好解决,只要加派人手就好。明日…不,两个时辰后,飞峋便会去军中调集人手协助衙门进行役工招募及秩序的维护,此外更会调集人马加紧对城内外的守卫,万不能被轩国乘机而入。”
徐知府眼前一亮,“去军中调集人马?难道吴将军已经归降且病情痊愈?”
涟漪摇头,“徐知府有所不知,吴将军也是有难言之隐,而吴将军的病情在短时间不会痊愈,于是便将兵符交给飞峋代为保管和使用。”
徐知府一惊,“我们软禁了吴将军,抢了兵符?”自从将自己划入苏涟漪的同谋之列。
涟漪哭笑不得,“徐世伯真的想多了,我们真未软禁吴将军而单纯为其治病,这兵符也是他自愿交出。”随后,面目严肃下来,“昨日时辰太晚便未打扰两位,但在这里,涟漪有个不情之请,吴将军一事请对外保密,我与飞峋想保下吴将军。”说着,便看向司马秋白。
毕竟,司马秋白为御史,其职责之一便是考察官员,将官员言行如实禀告皇上,换句话说,就是皇上监视百官的耳目。
司马秋白狠狠点头,“师父的决定都是对的,师父的命令徒儿定会遵从。”
涟漪感激一笑,“谢谢司马大人了。”
徐知府也是乐呵呵的,“吴将军守城期间一切安好,难道发生了什么吗?”其意明了。
涟漪目露感激,“谢谢徐世伯了。”
司马秋白却想到了一个问题,“师父,有个问题刚刚徒儿不懂,当初东坞城几乎为空城,轩国都未趁机而入,为何现在便有乘虚而入之险?”
涟漪垂下眼,她自然知晓为何当初轩国不会入侵,那全因奉一教是乔伊非的东西,端木珏身在鸾国,在轩国与鸾国边境定暗暗埋伏不少兵力,轩国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但此时北秦暗兵已悉数撤回,轩国便无后顾之忧,所以当初空城时不用防,而现在百废待兴更要防范!
只是,涟漪虽知内情,也将奉一教为北秦势力告知两人,却无法将乔伊非与玉容两人身份泄露出来,原因有二。其一,这是与乔伊非的承诺,当然,这个理由所占份额少之又少。其二,若皇上知道了两人为北秦如此重要的两人,定会责怪她不及时回报。
若苏涟漪真将两人身份报给皇上,会有什么后果?
若她猜的没错,皇上定会暗用手段将整个奉一教覆灭,而后将此事推到轩国身上,鸾国未与北秦接壤但轩国却比邻北秦,北秦定会对轩国动兵,最后轩国大伤。
先不说两国交锋死伤无数,也不说轩国无辜百姓遭何大难,单说为了捏造轩国罪责,东坞城也绝不会安宁。
以苏涟漪对当今皇上、金玉公主的孪生兄长的了解,这些事,他只会做得更毒辣!掀起更大的风波、死伤更多无辜百姓!
苏涟漪自认不是圣母,无法拯救全人类,但她却不想无数战争杀戮因她而起,若真如此,她怎会安心?
而让最好的方法便是——装糊涂!装懵懂!装无知!人的一生,难得糊涂。
“我也不知道,”涟漪一耸肩,“抱歉司马大人,让你失望了,我也说不出理由只是直觉罢了。”心中暗想,司马秋白快快对她失望吧,别一口一个师父的喊她了。
司马秋白一愣,而后双眼大睁,情绪激动起来,“不愧是我师父,连直觉都这么厉害!”
“…”苏涟漪低头,按摩太阳穴。头越来越疼了,看来一会还是命人熬一副药来压压惊吧。
这时,云飞峋已穿戴整齐来了厅堂,“徐世伯早,司马御史早,我已命人备了早点,一会一起用早点吧。”
涟漪看向飞峋,无人见到之处,哪还有半丝端庄,暗暗吐了粉色舌头。
飞峋见此,想到刚刚某人开门大喊吓唬他,丝毫生不起气来无可奈何,只能摇头笑笑,“两位彻夜未眠,辛苦了。”
287,百废待兴1
夜云散去,朝阳升起,阳光冲破云层洒向大地。同一片天、同一块地,却是不一样的东坞城。
从大清早开始,以衙门为中心,无数便装官兵敲锣打鼓,热闹非凡,一边敲敲打打一边大声吆喝,“乡亲们快来报名当役工,干一天活给两天饭,干多少给多少,多劳多得啦!”
“香甜的大米、雪白的馒头,来干活就有的吃,乡亲们快来啊!”
呐喊声各种各样,内容一个比一个诱人。
再看衙门前,无论高矮新旧桌子一字排开,如同一条长龙般将府衙包在中央,桌子内侧坐着负责登记的人员,有衙役文官,也有军队中的文官,而桌子外侧则是慕名而来排队报名做役工的百姓。
百姓众多,吵嚷着,好在有足够的官兵前来维持秩序。百姓们被一条条红色布条隔开,自然形成一排排,这红色布条被苏涟漪称为秩序线,从前在岳望县曾用过。
这一天,东坞城如同过了新年一般,因为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在衙门口宣传是一方面,苏涟漪更是派人走街串巷深入到东坞城所有角落进行宣传。庞大的驻城军被云飞峋精挑细选出一万精兵强将时刻提防轩国来袭,其他两万人则是全力协助苏涟漪的恢复东坞大业。
其中,苏涟漪根据东坞城的主要街道,选出一千人,每二十人为一小队,一共五十个小队,共同喊着编好的口号,脚步遍及东坞城的每一个角落,务必做到偌大城内每一人都知晓消息,前来服役换口粮。
至于城外,涟漪又在军中划出三十个百人左右小分队,由三十名队长带领,针对东坞城周遭三十多个大小城镇进行宣传和动员,而将这三十多城镇百姓号召起来的目的不是别的,而是修缮管道。
已入秋季,苏涟漪已不指望着大家争分夺秒抢种一些农作物,更没天真到发展塑料大棚事业,在粮草充足的前提下,没有什么比修缮基础设施更重要的事了。
说干就干,绝不马虎!
到下午时,招工工作还在继续,但上午招募到的百姓役工已经开始投入到紧张的修缮工作当中。
苏涟漪定制了一个“工时计划”,按照工作时间和工作强度交叉综合结算所得。这些都是现代务工基本规则,但在鸾国却是第一次提出,在凌晨提出时竟被徐知府和司马秋白两人大加赞叹,涟漪只能忍着心虚接受赞美。
焕然一新的役工们干得起劲,多劳多得,谁不愿意多赚一些粮食回家?
还在排队登记的百姓们则是急坏了,都在后悔昨日未听信徐知府的话,今日没早早来排队,那么多白花花的米粮,就从手指缝中漏了出去。
因为时间匆忙,没有太多砖石可用,在修路方面,便有军队中的工匠指挥百姓们挖开坑洼不平的路面,重新将大石按秩序摆放,而后将土重新铺上,用巨大石碾压实,这种土名为夯土,在没条件烧制熟土时,夯土也是一种不错的路面。
说起来简单,但无论是挖路面还是重新排石铺土都到最后用十几人才能拉动的石碾,在生产力落后的鸾国都是一项不小的工程,即便人多力量大,但这些百姓都未受过培训,干起来也是手忙脚乱一锅粥。
苏涟漪看着闹哄哄的人群,也不着急,反正她的初衷也不是迅速修理好路面,而是找点事让百姓们干,重新调集起凝聚力和生活热情,这样便足够了。
之前很多人见过“小涟”的容貌,为了不节外生枝,恢复身份的苏涟漪便一直带着面纱,别小看这一层薄薄的面纱,这面纱防不住熟人但足以令只见数面的生人认不出了。
何况,为与之前形象区别,涟漪未着淡雅装扮,身着朝服笔挺,威严中带着英姿飒爽。
突然,苏涟漪在人群中见到一个身影,那是个男子,个子不高、很瘦,在人群中毫不起眼,但这人却是她加入奉一教的关键之一,这人不是别人,真是当是在街上认识的“骗子”李胜。
李胜混在人群中干得热火朝天,与其他几名瘦弱男子一同抬着大石,喊着口号。
涟漪轻轻叹了口气,好在一切都过去了,生活重新开始了。也不知,盲眼的李母如何了。可惜,她没机会再去探望了。
人生便是如此,他们是她苏涟漪生命中的过客,而她苏涟漪也是他们生命中的过客,过客与过客,便构成了复杂的人生。
“郡主大人,右侍郎找您。”一名影魂卫道。
如今苏涟漪无论走到哪,都有四名“跟屁虫”,这是云飞峋留下的影魂卫,这些影魂卫虽服务于苏涟漪却只听从云飞峋的命令,无论涟漪到哪都寸步不离,涟漪抗拒不得。
“人在哪里?”涟漪已接受了现实。
今日的叶轩一身藏蓝色斜纹锦缎长袍,那袍子用料名贵,明明是蓝袍,在阳光的映射下竟泛着淡雅紫色的光芒,加之手工精细,穿在其修长的身材上更是俊逸非常。
叶轩看见苏涟漪,扬起自认最帅的笑容迎了上去,“涟漪…”
刚叫出口,话还未说完,只见一名面如凝霜的影魂卫上前,将那腰刀捏在手中,唰啦一声宝刀亮出半截,寒光刺眼,在刀鞘花纹的凹槽中,还有一些诡异的暗红色。那时血!是杀人后残留下而未彻底清理干净的血迹。
叶轩粉面白了下,而后又青了下,亲昵的“涟漪”二字后,尴尬地加上了“郡主”二字,以保自己小命。
“涟漪…郡主,”叶轩勉强咽了口水,而后下意识向后退半步,“东坞城及周边大小商户一共七百三十二家,全部到叶家商会集合,而贷款的相关事宜下官也已为其讲解完毕,只等您最后拍案。”
苏涟漪见影魂卫如此,差点笑出来,无奈摇了摇头,也不知飞峋之前下了什么命令,不过这样也好,省却了许多烦恼。叶轩这人狡猾如狐,脸皮厚如城墙,与他讲道理纯属浪费唇舌,最好的方法便是这样威慑。
“好,前方带路,我这就去。”涟漪正色道。
“是。”叶轩笑容中带着殷勤,转身瞬间,垂下了眼,眼角扫向苏涟漪身旁的四名高手,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眯了一眯,若有所思。
…
叶家不愧是京城首富,更不愧是鸾国首富,其商会遍及全国各地,就连这远在边郊的东坞城也有其庞大商会基地。
若每个城市都有一个标志性建筑物,那东坞城的标志性建筑物绝对是叶家商会莫属。鸾国鲜少有高楼,而叶家商会中央,一座六层高的高楼可算是东坞城的摩天大厦。
苏涟漪从前便远远看过这楼,却未多想,今日才知这楼竟是叶家的,大吃一惊。
叶家商会院子硕大,绝非只有这“摩天大厦”一个建筑物,在楼下则是有其他房子,房子虽不高只有一层,但占地面积却很广,直到苏涟漪随叶轩进入后方才发现,这分明就是一个大型会议室!
只听一旁叶家商会的人一声吆喝——“商部尚书、涟漪郡主到。”
七百三十二人齐齐回头,七百三十二双视线齐齐向苏涟漪射来,或敬仰、或惊讶、或艳羡,别有一种壮观。
涟漪从容上前,这七百三十二人纷纷站了起来,侧部移出原本位置,撩袍便跪下,“草民叩见涟漪郡主。”动作虽不齐,口号虽不算响亮,但七百多人同时喊道,也是声势震天。
这一刻,苏涟漪多少体会到了人们执着于权力的原因,被众人朝拜、被万人敬仰,这魅力实在让人难以抗拒。
涟漪淡笑,从容入座,“各位不用多礼,起身吧。”
叶轩从一旁商部官员手中接过册子,而后恭敬递给苏涟漪,“众商户欲贷银两数额及预计还款时间,皆记录在此册上,请郡主过目。”
涟漪微微点头,慢慢翻看册子的明细。
下面七百多商户都屏气吞声,生怕涟漪不将银子贷给他们。
苏涟漪针对商户资产、贷款数额、还款期限以及抵押物几项仔细看了看,而后抬头道,“好,随后本官便会派人对诸位资产与抵押情况进行进一步核实,以地区为单位,根据贷款数目排列核实次序,你们可有意见?”
七百多人立刻又从位置上站起身来,“草民没有意见,一切听从郡主安排。”齐齐道。
苏涟漪不得不感慨,叶轩办事能力真的很强,国家银行贷款在现代不算什么新鲜事物,但在鸾国乃至这个时空却是第一次,而她只是将原理说出来后,叶轩便立刻融会贯通,不仅毫无错误地执行,还默默帮她补充了许多漏洞。
她对商业再如何也是半路出家,在执行上绝对没有叶轩有经验。
随后,解散了会议,七百多商户代表直接下榻在叶家商会,而涟漪则是召集所有商部官员进行了紧急会议,每一名官员挑选几名干练的军队文官组成了贷款评估小组,而七百多户商户便平均分配给各小组,进行考核。
同时,苏涟漪命崔鹏毅御史带着名单与账目速速回京禀明皇上,开国库,取存银,调重兵,用最快的速度将银两运往东坞城。
当所有事解决,苏涟漪带着四名随身影魂卫出了商户大门时方方法,天已大黑。
繁忙的一天,终于过去,如此劳累却不疲惫,有的只有兴奋与激动。
衙门门前,白日里那火爆报名景象已消失,除了几名稀稀两两报名的人,衙门门前已几乎无人,长龙搬的桌子也已消失。
涟漪好奇上前,见徐知府正与一名老者聊得正欢,见到那老者,便知报名为何完成得如此迅速了。
徐文成见苏涟漪来,鹤发童颜眉飞色舞,“郡主回来了?看谁来了?”一指身旁之人。
涟漪上前浅浅福身,“难怪明明应几日的工作量半日便完成,原来全托项老的帮忙。”来者正是叶弘书院院长,项叶弘。
项叶弘赶忙道,“郡主万万不可,老夫怎能接受您的大礼?”
涟漪扑哧一笑,“这算是什么大礼?您与徐世伯都是长辈,晚辈向长辈见礼有何不对?”
徐文成暗挑大拇指,“郡主说得对,全托了项院长的帮忙,我们衙门人手确实不够,而军中文官也是数量有限,项院长调来书院大量师生参与帮忙,本来预期三天的报名工作,才短短半日便结束了,现在书院师生更是在帮忙分发粮食。”
苏涟漪真心感激,“多谢项老了!项老的威武不屈,徐世伯忍辱负重,实在令人钦佩,小女定会上表皇上嘉奖二位。”
项叶弘笑笑,“郡主言重,东坞城是我们家园,保护东坞是我们职责所在,皇上日理万机,如此小事便…”话还未说完,便被徐知府推到一边,那雪白的胡子一挑一挑的,“好啊,那就辛苦涟漪了。”
“你!”项叶弘见徐知府这般老不知耻,气得直跺脚,“和你这老家伙交往,真是耻辱啊!耻辱!”
徐知府则是一挑雪白长眉,“和项院长交往,是本官的荣幸啊!荣幸!”
苏涟漪终于没忍住笑,轻掩嘴角笑了起来。徐知府真是个老顽童,鬼得很,那一板一眼的项老直拿他没办法。听说当年因为徐知府装疯卖傻,不明真相的项老跑来没少大骂徐知府,如今徐知府也算是报仇了吧。
别人都说女人间的友谊很奇怪,今日苏涟漪才知道,老头儿之间的友谊也很奇怪。
…
一日的工作结束,城门口到处燃起火把,亮如白昼,仿佛半个东坞城人都聚集在此,大家欢天喜地地领取今日的劳动所得——粮食。
为百姓分发粮食者依旧是军中官兵,由衙役监督,再由叶弘书院的人记录,三者分工合作,效率奇高。
当苏涟漪到时,正见到由官兵们保护的运粮车队从城外沿着大道赶来,有人骑着一匹黑马快步巡视车队左右,那人一身黑衣,身材修长,端坐马上更是有一种俊逸的潇洒。黑马黑衣,束起的黑色发丝在晚风中飘起,被火光映出神秘的亮泽。
黑衣人正是云飞峋,而骑着的黑马也正是苏涟漪从奉一教车队中“贪污”下的黑马踏血。
百姓中有年轻女子,见远远来一位容貌俊美的少年英雄,忍不住为之侧目。
苏涟漪见此景,只恨手边没有相机,这帅气逼人的画面不用相机永久保存下来,实在可惜。
288,百废待兴2
短短三日,朝廷国库中第一笔银两已到位,苏涟漪按照比例为这七百多贷款商户发放银两以应急,而东坞城也已基本恢复了安宁。
人多力量大,才短短三日,东坞城内道路返修一新,城墙也是如此,有些缺失快坍塌的城墙已被大石和着泥浆重新砌好,虽这是临时城墙,但也已足以抵御外敌。好在,已是秋末入冬,雨水不会太多,而到了冬季,这城墙便会坚如磐石。
被云飞峋买下用作影魂卫基地的宅子最终挂上了牌匾,虽然苏涟漪万般拒绝但最终还是失败,牌匾上苍劲有力两个大字——苏府。这字,还是项老提的。
府内没下人,而苏涟漪为了“扩大就业岗位”,便叫了一些干不动重活上了年纪的人来打扫庭院,每日工作三个时辰,不提任何要求,能干多少干多少,还一再嘱咐——累了就休息,千万别累坏。
涟漪没有施舍银两的习惯,一来不想滋生人们好逸恶劳的情绪,二来也是尊重他人的人格。
到了指定时辰,府内的临时下人结了工钱,都回了去,偌大的宅子里除了影魂卫十几人便只有苏涟漪和云飞峋了。
忙了一天,苏涟漪回了家,脱下了朝服换了件舒服的衣服,而云飞峋也正好回来,两人也算默契。
“听说,你写信给皇上?”飞峋一边随意问着,一边舀了水洗脸,他在城外监工管道修缮,脸上和头上满是灰土。
“是啊,”涟漪沏茶止渴,“城内道路还有几日便翻修完毕,城外官道修缮不需要那么多人,我想奏明皇上延期回去,在东坞城开设造铁厂和妆品厂的分厂以解决一些就业岗位,加之,也起到一个带头作用,煽动其他商户跑来开厂。”
飞峋擦了脸,接过涟漪递来的茶,“能有效吗?”饮一口热茶,芳香四溢。
涟漪也慢慢品着茶,在桌旁坐下,“这是快速振作东坞经济最好的方法了,在我们那个世界,有一种叫招商引资的东西,能短时间将一个落后地区经济迅速发展起来,难点不是如何发展,而是如何将这资金引来,这需要招商引资当地的一些过人特色。”
云飞峋知道苏涟漪从“远方”而来,也知道那个“远方”他也许一生也不会见到,鸾国有种名为“借尸还魂”的传说,按照涟漪的说法,她便是还魂女鬼。
但是妖是鬼又如何,他不在乎,只要涟漪能留在他身边就好。
“过人特色?”飞峋不解,“东坞城又有什么特色?”
涟漪微微一笑,“特色大了,最大的特色便是它为边境!若想将商品出口,没有比在边境办厂更便捷的了。”
云飞峋仍然不懂,鸾国这么大还能做不成生意?为何非要去国外做?
苏涟漪看出云飞峋脸上的迷茫,也不多做解释,因为再解释下去,飞峋也未必会理解。毕竟,云飞峋是古代人,做梦都想不到未来世界的全球贸易,加之,飞峋本身就在军营中长大,哪懂什么商业?哪懂商人之野心?
“皇上能批准吗?”飞峋又问。
涟漪点头,“当然,东坞城的变化乃至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皇上牢牢把握,为了鸾国东部的稳定,没有什么比将我留下更好的方法了。”
飞峋眸色一敛,“是啊,崔鹏毅怕是将我们一举一动都时时汇报给皇上。”
“崔鹏毅从来都是皇上的人,你平日里不也是对他有所防范?”涟漪道,话锋一转,“不过也不用担心,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我认为崔大人是公正不阿之人,我们的一举一动上对得起皇上,下对得起百姓,而崔大人也没理由背后害我们对皇上谗言。”
云飞峋若有所思,垂下了眼,掩住了眼底的心虚。
苏涟漪见此一愣,难道飞峋还有其他事瞒她?“飞峋,你怎么了?”
云飞峋赶忙强打欢笑,“没什么,今日往返城内外多次,有些累了。”
涟漪见飞峋脸上确实带着浓浓倦容,想到这几日两人为城内操劳都未睡好,也是心疼。“一会我炒两个菜,用完后你便休息吧,我还要去一次叶家商会。”东坞城的饭馆还未重新开张,而涟漪又不想雇厨子,这几日便自己动手炒一些小菜,吃得也顺心。
“贷银不是已经发放了吗,还去叶家商会做什么?”云飞峋一听又去叶家,立刻老大不高兴起来。吃醋上瘾,而且越吃越多,从前云飞峋端着一股子清高自傲,懒得和李玉堂等那些狂蜂烂蝶斤斤计较,降了自己身价。
但现在他可咽不下这口气,用涟漪教他的一句俚语——癞蛤蟆不咬人更应人,那些人不是癞蛤蟆又是什么?
“我也去。”云飞峋立刻道。
涟漪一愣,而后看着他似笑非笑起来,直到将云飞峋盯得后背发毛才懒懒开口,“好,那我去炒菜,一会我们一同去。”
涟漪带着那抹神秘莫测的笑容离开了,留下尴尬诡异的云飞峋。
只见,平日里面瘫冷酷的男子双颊染了一些诡异的红,修长刚劲的手在自己结实的胸膛前拍了又拍,安慰自己狂跳的小心肝一般。这画风,有着说不出的扭曲感。
当苏涟漪端着热腾腾的菜回来时,只见云飞峋已快速地冲了个凉,为让头发速干,长发上裹着巾子,身上披着一张薄被在衣柜里翻衣服,一边翻找一边嘟囔,“确实应该添置两件新衣了。”
苏涟漪嘴角抽搐——至于吗?不就是去一次商会,飞峋怎么如临大敌一般?
最终,饭吃过了,飞峋也换了身新衣,那衣服仍是黑色,但一条黑紫色的腰带,却平添气质。头发已干,并未完全束起,而是按照京城公子哥最流行的发式,半束半披,儒雅俊逸。
苏涟漪也换了身深色衣裙,夜晚天凉,披了件披风。
披风是前几日徐姨娘亲手缝制送给她的,其垂度很好因内部是整块皮毛,领口的毛是两条狐尾拼成,既暖和又显富贵。
“今日不乘马车了,来。”马背上的飞峋俯下身,将手递给苏涟漪。
正准备上车的涟漪微微一笑,也顺了他意,将手交给飞峋,借其臂力,一个纵身窜上了马背,而云飞峋也是极为默契地将其往自己怀中一带。
踏血宝马哼了几声,踢了两下蹄子便不再吭声,算是认了。
本来将马车赶来的影魂卫们都眼观鼻鼻观心,谁说他们首领大人自重?谁说涟漪郡主内敛?瞧瞧,这一举一动真让人脸红心跳,整日爱来爱去的害得老光棍崔鹏毅大人都动了凡心,何况他们这些血气方刚的汉子。
黑马奔驰而去,影魂卫们不敢怠慢,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紧随其后,向着东坞城最高建筑物——叶家商会而去。
离开会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但整个会议厅已座无虚席,硕大的大厅闹闹哄哄,商户们欣喜中带着焦急,彼此打听着消息,商量着对策。
门外有人吆喝一声,“涟漪郡主到、云将军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