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神司一愣,为何觉得面前这少女让人无法看透、无法琢磨?她一会要做什么?

李嬷嬷擦了老泪和额头上的血,拉着涟漪,“小涟,没时间了,我们快回去梳妆打扮吧。”

涟漪无奈笑着摇了摇头,“打扮?为何要打扮?”

李嬷嬷不解,“打扮了,才能当圣女啊。”

苏涟漪突然笑了出来,清脆的笑声在夜幕中、在连绵不绝低沉的唱诗中,很是嘲讽。她看向一种虔诚跪地的卧龙村村民,“圣女并非打扮而出,圣女的存在绝非其美丽、绝非其万能,圣女存在每一人的心中,不同的人心目的圣女也不尽相同。”声音不小,说给某人听。

玉容听见苏涟漪的话,苍白的面上,淡眉轻挑。

李嬷嬷被苏涟漪说懵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那…那…”

涟漪看到神台一旁飘扬的红纱,伸手拽住一角,一个用力,那红纱挣脱了木杆的束缚,来到涟漪手中。

苏涟漪将红纱随便在身上一批,而后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慢慢踱步,向前。

她走到玉容面前。

玉容坐在步辇上,由四人抬着。他虽强撑着不被人发现伤势,其实那钻心刺骨的疼,只有他自己知晓。他静静看着苏涟漪,面上的笑容已消失,面上带着淡淡疑惑,不知苏涟漪要做什么。

从容的笑容,从玉容脸上转到苏涟漪的面庞。她深深看了玉容一眼,而后转身踩在柔软的红毯上,顺着红毯,由下至上,慢慢走上神台。

村民们跪地,抬眼看着身披红纱的苏涟漪,只觉那道高挑身影披着的不是一张红纱那么简单,而是一种庄严的神圣。这是圣女,是他们心目中的圣女,是将他们的生命从天疫手中抢回的圣女!

不用神司的唱礼,人们已经双手合十,对着涟漪圣女膜拜。

云飞峋看着神台上的苏涟漪后,突然笑了出来,他从不信鬼神,但也学着村民的摸样,双手合十,低下头,虔诚膜拜。伴随着低沉男声的圣曲,飞峋的心竟平静下来,往事如梦,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那个夜里,他回到苏家村的房子中,胖婆娘突然出手袭击他,那时他就知,涟漪已非涟漪。

她不再欺负金玉公主,反倒是对其照顾有加,如姐姐照顾妹妹一般,那种温柔与谦让,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她,亲近她。

她挑起苏家大梁,上要发展家业教导兄弟,下要照顾金玉公主,更要防范外人的暗算,她早起晚归,即便再过劳累,每日也做好饭菜笑意盈盈待他回来。不知道从何时起,秉承着井水不犯河水的他竟然主动帮她。

那个夜里,从酒厂归来的路上,她被袭击,衣衫被匪徒撕烂,最无助的时候,她竟叫了他的名字。那一刻,他深深发觉强硬的苏涟漪,其实也只是一名普通弱女子,需要男人保护、呵护。从那一刻起,他便决定任劳任怨,照顾她一生。

他也有脾气,他也有不忿,他见到李玉堂、叶词等人对她纠缠不清时,几乎在醋海里淹死。但当面对她时,他却不想发作,甚至不会让她发现他一丝愤怒情绪。因为他怕表现出来后,她会伤心、她会为难,所以,便一人咽下。

后来,发生了太多。

无论是她北上造火药以救北征大军,还是入京城成立商部,或更多…

苏涟漪刚刚说——“圣女存在每一人的心中”,如今,他在膜拜,却不是膜拜奉一教的圣女,而是膜拜自己心中的圣女,只属于他云飞峋一人的女神。

苏涟漪登上神台顶端,缓缓转身,面向卧龙村跪地众人。缓缓伸出双臂,红纱在双臂垂下,随着晚风轻轻飞扬。“奉一教的教众子民们,我代表天神,欢迎你们的到来,希望你们通过净化与祈祷,获得新知,重新审视自我、认识自我,重新找到未来人生之路。现在,都起来吧。”

优美的女声悠远,不急不缓,铿锵有力又温柔包容。

步辇上的玉容,微微抬起头,狭长的双眼微微睁大些许,薄唇淡淡勾起,眼神饶有兴致。

云飞峋放下合十的双手,以人群为掩护,遥望玉容的方向,脑中将刚刚与影魂卫碰面时得到的信息,细细琢磨。

吴神司被苏涟漪刚刚那一番话震撼了,瞠目结舌。这姑娘刚刚不是说不知怎么办吗?为什么做得比圣女大人还要好?

若圣女大人再此,都是由他来唱喝,圣女祈祷后再舞一曲神舞,净化众生。

突然,吴神司见苏涟漪向他看了过来,捏着纱巾一角的芊芊玉指慢慢抬起,做了一个“停”的手势。

台上的苏涟漪未说话,口型也未动了一下,但吴神司却仿佛冥冥之中得到其授意,“圣乐,停…”亢长男声唱和。

正在唱诵圣曲的众人立刻停了下来,起伏的调子停下,仿佛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人头攒动,却无一声,针落可闻。众人带着无比虔诚,抬头瞻仰圣女圣容。

玉容稍稍动了动身子,眼露不解,几乎忘了身上的疼痛。

李嬷嬷惊讶地抬起头,只觉得平日里亲近可人的小涟瞬时与她拉开了距离,那距离似鸿沟一般,将两人隔离两界,一界是人间、一界是神界。

涟漪面无表情,沉默许久,方才继续道——“战火纷飞、硝烟弥漫、哀鸿遍野、红尘纷乱。万能天神、俯瞰众生,大慈大悲、怜悯世人,特赐心经一卷。尔等闭目精心,听我诵来。”

心经?吴神司一愣。他没给小涟什么心经啊,再说,奉一教的教义中,出了一些神曲与祷告词外,并未听过什么心经。

玉容也忍不住面露惊奇。

众人依苏涟漪之言,闭上眼,静下心,等着圣女唱诵心经。

苏涟漪并没被天神附体,也不会七步成诗,更没有被神灵点拨开天眼、通慧根,自然创造不出什么心经。她想诵念的,是从前在现代时为平心静气而诵读过的心经,名为《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

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

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

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苏涟漪诵得很慢,没有夸张的抑扬顿挫,只是按照平日里对心经的理解,不急不缓,慢慢诵读。

宗教人士对心经有万般解释,不同年代不同大师对心经也有不同注释。但无宗教人士对心经却有个人理解,心经只有一部,但每一人心中却都有其自己的心经,独一无二。

从前,苏涟漪在无法静心时都要默默诵读心经,每一次读完都会觉得耳聪目明,思想开阔,不知何故。

今日她诵读心经,并非要将佛教在鸾国传播,而是如同压堂诗一般,引起下文。

“天神慈悲,你们都是天神子民,在天神面前,你们便放开包袱、敞开心扉,直视自己内心,且问,这天疫从何来?做人,上对得起苍天、下对得起良心。试问,你们可否私藏祸心?”

一句话,问得众人哑口无言。人活在世,七情六欲,又有谁没私心?私心尔尔,谁又敢保证自己没有害人之人?也不知到底是人之初性本善,还是人之初性本恶。

玉容不知苏涟漪要说什么,但不得不说,她将“圣女”角色,发挥得淋漓尽致。

苏涟漪看着面露欣赏的玉容,心中冷笑,视线若有若无捕捉玉容的双眼,继续道,“红尘乱世,身不由己。天神慈悲,体谅众生,为你们驱散邪魔、洗涤罪恶。”

众人明白圣女所说之意,目露感激,其祈祷更为虔诚。

玉容却觉得,苏涟漪话里有话。

涟漪嘴角带着一丝笑,慢慢道,“人人心中都在守护,也许守护一个物,也许守护一个家,也许守护一个人。为了心中守护,人往往可以刀山火山、往往愿血雨腥风、愿做好事愿做坏事,只为那个守护。但…”那个但字,语调拉长。

玉容眯了眯眼,好像知道苏涟漪要说什么。

涟漪嘴角笑容更深,讥讽转瞬即逝,换之严肃,“但,守护虽可贵,却不可不分善恶!不明黑白!不应手染鲜血!不能丧尽天良!既是守护,又怎可眼见他越走越远,越走越黑,直入罪恶深渊!?

既然守候,便要对其负责,要约束他,要引导他,要见其在光明大道、在天地间问心无愧地活着,而非以守护为名纵容他,忽视其对错、其善恶,终有一天,酿成大错,却不知,最终到底是守护还是伤害!

既然守护,便要自律,一日三省,一省今日行事是否对得起自己;二省今日行事是否对得起守护;三省今日行事是否对得起苍生。

既然守候,便遥想身后之名!人生百年皆有一死,后代如何评价自己?史书如何记载自己?说书之人如何消遣自己?是留一世光明磊落还是留遗臭万年?自己如此,守候之人亦如此!”

苏涟漪说道这,声音戛然而止,就停在高潮,绝无下语,众人只觉心里吊着,从之前的激昂变为沉思。苏涟漪的话是针对玉容,但众人却觉得圣女说给自己听,虽不完全懂其意,但却别有一种理解。只因,正如圣女所说,每人心中都有一个守护。

玉容垂着眼,浓密的睫毛掩住瑰丽眸子,若有所思,又让人捉摸不透,嘴角似笑,又非笑。

苏涟漪长舒一口气,而后将厉声收敛,回归平日里那般温柔谦和,“这些,皆不是本座之语,本座只是代天神转达,是为神训,望诸位多多反思、多多自省。”说完,对着目瞪口呆的吴神司微微点了下头,而后不卑不亢,从容走下神台。

云飞峋站在人群中,从头到尾听得认真,极为赞同,苏涟漪说出的是她的心声,更是他的心声。只觉得,也许这便是夫妻同心、举案齐眉吧。

苏涟漪走了下来,余光扫向玉容的位置,见其苍白着脸,闭着眼,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中冷笑了下,玉容不是想她当圣女吗?那她就当一把圣女给他看看!玉容不是想听圣女神经兮兮的说些假大空的神训吗?那她就说给他听听。

玉容那般痛苦守护一人,涟漪虽不知他到底守护的是谁,但若玉容真像安莲所说其出身显赫贵族,如今蜷缩在见不得光的奉一教营地,怕也是因他守护那人的意思。

至于他守护之人是正是邪、是对是错,这些不重要,她说这些意思便是告诉玉容:守护一人不能无休止的纵容,要对其负责,衡量其对错,只有为其人生方向负责才有资格说自己在守护,而不是如同一只哈巴狗一样,主人要他做什么,便不分对错的去做。

“小涟,你刚刚表演得太好了!”李嬷嬷跟了过来。

涟漪面露无奈,“赶鸭子上架子,我也是苦无办法的瞎说一通,也不管对错,说出去便算了交了任务了。”

李嬷嬷叹了口气,“小涟你太过自谦了,听完你说的,我也反思了下,也许从前很多事情都做错了,活的久了经历得多了,不知从何时就没了原则了。可能就像人们说的,越老越糊涂吧。”

涟漪调皮的伸了下舌头,“呀,我瞎说的话竟然连嬷嬷都糊弄住了,我是不是应该喝点酒庆祝下?”

李嬷嬷笑了,在涟漪手上轻轻一拍,“鬼丫头。”

涟漪余光见到云飞峋对她使了个眼色,而后向人群外走去,心领神会。“对了李嬷嬷,也不知圣女大人醒来没有,你快去看看吧。”

李嬷嬷道,“那你去做什么?要不然我们一同去看望圣女吧。”心里想的却是,圣女醒来后怕是要大发脾气,小涟还是早点去亲自解释一下为好。

涟漪没想到李嬷嬷的意思,“不了,估计一会玉护卫要找我问话呢。”

李嬷嬷一想,也是这么回事,“行,向来圣女大人也不会这么快醒,你先去玉护卫那里,回了玉护卫的话,一定要来圣女这里。”以她对圣女的了解,十分担心小涟的处境。

“知道了。”涟漪告别了李嬷嬷,向吴神司而去。当看到李嬷嬷的身影逐渐消失后,涟漪才对吴神司说,“一会若玉护卫叫我,便说我去查看圣女大人的病了,圣女大人高烧昏迷不醒,我有些担心。”

吴神司对苏涟漪的崇拜简直便如黄河之水天上来一般滔滔不绝,立刻答应下,“好,小涟姑娘放心的去吧,一会玉护卫问起,我便回他。”

“麻烦吴神司了。”涟漪谢过后,转身准备离去。正要走,却有被吴神司叫了住。

吴神司老脸有些尴尬,“那个…小涟姑娘,关于那个…心经,能否麻烦小涟姑娘给我一份?听完小涟姑娘诵读心经后,我便觉有种心驰神往之感,很想找机会再研习心经。”

涟漪笑着点头,“好,回头我抄一份给你,放心。”

在吴神司的千恩万谢中,涟漪出了人群,向着云飞峋小时的方向而去。

树林中,等待苏涟漪的除了那对其朝思暮想的夫君云飞峋外,更是有其热烈的拥抱和激情的亲吻。

“别…别闹了,”苏涟漪满脸羞红,再不制止某人,怕这私下碰头演变成少儿不宜的某种活动,“时间有限,我欺上瞒下的溜出来,难道就为了干那事儿?”语气带着责怪。

“夫妻之间、夫妻之事,有何不对?”云飞峋听苏涟漪说完,情欲已被理智压下,消了很多,但还是故意说惹人误会的话,捉弄自己心爱的妻子。

涟漪有些惊吓,愁眉苦脸,“求你别吓我了。”

见涟漪如此,云飞峋也不忍心捉弄,放开了她,收敛嬉皮之色。“影魂卫的消息打听来了,玉容的身份也查出来了。”

苏涟漪惊喜,“快告诉我,玉容到底是什么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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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尾处,算不算留悬念?也不知会不会吊到人胃口,很担心啊!

265,神秘主子到底是谁

“玉容到底是什么身份?”回归正题后,苏涟漪迫不急追问云飞峋。

飞峋眸色一凌,收回了嬉笑的神色,将苏涟漪从怀中放了出来。“北秦镇国公之子,端木珏。”

苏涟漪并未太过惊讶,也许早有了心里准备。“果然,他是北秦人。”

云飞峋见苏涟漪的反应,微微一笑,“你不吃惊,是因为你对北秦国国情不太了解,否则绝不会这么容易便接受此事。”

涟漪想起安莲曾经说过的话,猜想云飞峋想说的也是玉容家势如何显赫,“你是不是想说,玉容是望族之后?”

“岂止是望族这么简单,”飞峋道,牵着苏涟漪的手,两人在林间漫步。“北秦国虽大,政事看起来也是最为稳定,但其隐患也最大。这隐患不是别的,正是在皇权之外,另一个独立势力——端木家族。端木家族势力延续几百年,比北秦皇室乔姓更为久远,其势力盘根错觉,暗中控制整个北秦国。端木家族半明半暗,虽存在于北秦国,被北秦国人所耳熟能详;但却又低调神秘,如同一个局外人一般,见证北秦朝代更替、皇权交置。”

苏涟漪忍不住惊讶,“北秦国君能容忍端木家的存在?”

飞峋答,“无法容忍又如何,举全国之力也无法撼动端木家的根基。”

涟漪还是疑问重重,“端木家既然有如此实力,为何不直接推翻北秦国君,改了国姓,自己当皇帝?”

“说来话长,”飞峋答,“北秦如今的国姓为乔,开国皇帝为北秦历史上最出名的名帝,传闻中,其文韬武略早已超出凡人,甚至可以用神人来形容,其计策出神入化、其为人光明磊落,他从北秦上一个腐朽王朝手中抢过政权,又吞并周围列国,将北秦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国一举发展为举世无双的北秦帝国。而当时,端木家族也在争抢政权的行列,可惜,他们的对手是神一般的北秦始帝!”

苏涟漪静静听着,心中惊艳,原来这个时空也如同中国古代那般峥嵘壮烈。

飞峋继续为涟漪讲着北秦历史,“端木家族在于北秦始帝的争夺中,元气大伤,而始帝未北秦着想,便定了个联姻的规矩,从那时开始,皇族乔家便和端木家世世联姻、代代不止。”

涟漪听云飞峋讲着,顺着其思路猜到,“而后,皇族乔家却逐渐衰败,端木家势力却越发展越大,是吗?”

“对,”飞峋继续说道,“这些事,只要稍加调查便能查出,北秦国之事远比我们想象中更为盘根错节、错综复杂!端木家族虽越来越强盛,但却如同遭受诅咒一般,端木家族男子一旦成年,便十有八九会得怪病而死,于是端木家男丁越来越稀薄,直到端木珏这一代。”

云飞峋说到这停顿了下,涟漪也不急,一边陪其踱步,一边静待他整理思路,继续说下去。

“端木珏是私生子,其母是端木家族一个权势女主子的丫鬟,被宠幸后,便被女主子施刑赶了出去,随后,端木家唯一的幸存下的男丁,也发病死了,端木家族再难诞下男丁,青黄不接又听闻被赶出去的丫鬟生了个男孩,只能将丫鬟找回,随便给了个名分,只为端木珏延续端木家血脉。”

苏涟漪有些疑问,“既然玉护卫身份如此特殊,承载着这么大家族的希望,按理说应在北秦继承家业,为何出现在鸾国,跑到奉一教当什么侍卫?”

前方有一条小溪,飞峋伸手揽住涟漪,稍一用力,如同提起羽毛一般,将她移到小溪另一层,怕其湿了鞋子。苏涟漪见云飞峋将她当成普通柔弱女子那般对待,既好笑又可气,但更多的是小小感动。

飞峋冷笑了下,“知道为何营中所有人都称呼为侍卫,而玉容被称为玉护卫吗?”

“不知。”涟漪答。

“那是因为,在十一年前,应北秦国君的要求,命端木珏入宫成为太子伴读,后端木珏与太子交好,有被太子笑封为北秦第一护卫,于是,在奉一教营中,端木珏才自称自己为护卫。”云飞峋答。

苏涟漪头有点懵,“飞峋,今天晚上的谈话,我总有种摸不到头脑的感觉,即便玉护卫身份了得,但和奉一教又有什么关系,该不会是端木家见正面无法对抗北秦皇室,便曲线救国,从侧面企图蚕食鸾国,从鸾国出发征战轩国,最后结合两国之力对抗北秦吧?”

“哈哈哈哈…”云飞峋突然笑了,好像听到什么大笑话似的前仰后合,一介沉稳男子瞬时变成了玩世不恭的少年。

苏涟漪生气了,对其胸膛狠狠一拳,“笑什么,猜错就猜错了,犯得着如此嘲笑我吗?”

在拳头击中云飞峋胸膛的前一秒时,飞峋伸手将涟漪的拳头轻柔包在自己大手中,顺势向回一带,将她纳入自己怀中,报得紧紧。“我并非听见你的猜测后发笑,而是觉得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涟漪,竟可以展开如此跳跃性的想象。”

“…”涟漪无语,“就多想了些呗,那有什么好笑的?”无奈。

飞峋低头吻涟漪清香的发丝,“不知为何,竟觉得重新认识你一次。”

涟漪在他怀中哭笑不得,“拜托,这句话应该我说好吗,请别抢我台词!没台词说,很尴尬的。”

飞峋又笑了起来。

涟漪嘴角抽了一抽,“笑,笑,像傻子似的,等忙完了,回头姐姐给你扎两针治治。”

“好。”云飞峋欣然同意。

涟漪一把推开他,“我没时间和你发神经,你刚刚费劲口舌做了铺垫,最关键的话却不肯说,难道想吊我胃口?”

被推开的云飞峋故意面露委屈,但下一刻,又恢复了严肃的神色,“刚刚你的猜想不可能为真,因为如今端木家乱成一团,发动了所有力量企图找到端木珏。”

“端木珏离家出走?”涟漪惊讶。

“对,”飞峋点头,“端木珏出现在这营地,其目的应该是藏身与此吧。毕竟,鸾国与北秦毫无瓜葛,鸾国东部动乱,消息堵塞,没有什么地方比东坞城更安全。”

苏涟漪叹了口气,伸手环住飞峋的窄腰,趴在其厚实的胸膛前,汲取温暖和安全。“为什么我觉得…我捅了个马蜂窝?”

原本以为奉一教只是骗钱的民间组织,却不成想其背后势力强大;原本以为奉一教是轩国派来扰乱鸾国的组织,却不成想,根本没轩国什么事;原本以为北秦国隔山打牛,却不成想,背后的秘密又这么多。

马蜂窝啊马蜂窝,真是越捅越深,越捅越乱,现在她也是一头乱麻。

国际纠纷、强大势力对决,这些明明是政客们的工作,怎么变成她一个小医生来操心?

但,现在既已入了局,又如何全身而退?又如何退得问心无愧?

飞峋低头看着苏涟漪的苦恼,只觉自己娘子越发可爱,可爱得让他一刻都不想离开。从前他毫无目的的茫然活着,如今有了心爱的人,他生命的全部重心便转移到了爱人身上,只要涟漪开心,他便也开心。

事态复杂与否、严峻几何,只看人是否被牵连其中,野心越大者、牵连的风波便越大。但对于云飞峋这种毫无野心的人来说,再纷乱的局面,他也可以当成太平盛世一般度过——事不关己。

但如今却不同…

一只手揽着苏涟漪,另一只手轻轻抚其发丝,云飞峋低头看着心爱女子的脑瓜儿顶,眼中闪过狡黠之光。老人都说夫妻要同进退,那他这样陪涟漪经历风风雨雨,是不是也能增进感情呢?

此时此刻,云飞峋无论从心理上还是行动上,都将皇上交给他的任务抛到九霄云外,致使云飞峋人生历程上第一次任务失败,此为后话。

“确实是马蜂窝,”云飞峋主意已定,也不怕事儿多,原原本本将实情都告诉了苏涟漪。“不知端木家到底发生了何时,致使端木珏离家。但离家出走之人往往都找一处安静之地躲避,端木珏却参与了奉一教之事,所以我有个猜想。”

“什么猜想?”记仇的苏涟漪已准备好了各种犀利词汇,准备对其大大嘲笑一番。

“他在躲避家族搜查时,来到奉一教,而见其的地位,俨然是一副管事摸样,所以我有个猜测,他是因为某人才来到奉一教,他这么做的目的,也为了帮那人或听其命令。”毫不知情的云飞峋就这么老老实实准备和苏涟漪探索这个问题。

苏涟漪却没借机嘲讽,脑子里猛然涌现一个画面——玉容双眼赤红的说要守护一人。

“端木珏的未婚妻是谁?”涟漪问。

“北秦国太子的亲妹妹,长公主乔依菱,怎么?”飞询道。

涟漪在思考,“玉护卫曾说过,他有一人要守护,而当时情景,看起来那人对他十分重要。”

“你怀疑是乔依菱?”飞峋惊讶。

“不是玉护卫的未婚妻,又会是谁?”涟漪答。

云飞峋摇头,“在影魂卫送回的信息中,并无端木珏和乔依菱伉俪情深的丝毫字眼,反倒是提了两次端木珏与太子乔依非情同兄弟。加之,以端木家族的地位,端木珏根本不用为了一个女人委身与此,我倒是认为他来执掌奉一教是太子乔依非的意思。”

“太子乔依非?”涟漪又猛然想起那一次为安莲催眠时所得到的信息,主子屠了整个青楼,却因见到安莲的圣女舞时有了兴趣,最后便留下安莲的性命,成为奉一教的圣女。“难道奉一教背后真正的主子是北秦国太子乔依非?”

“涟漪何出此言?”云飞峋惊讶。

苏涟漪将之前为安莲催眠前前后后为云飞峋讲得仔细,“神秘主子权势遮天可光天化日下屠尽青楼上上下下包括宾客,因安莲的圣女舞而将其留下充当圣女,玉容与太子情同兄弟,同时玉容在离家的情况下执掌奉一教事物,其又曾痛苦的表示内心守护一人。将这些信息前后串联,便得到一个结果——玉容守护的人是太子,而奉一教背后的神秘主子也是北秦太子。”

云飞峋半晌未言语,“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北秦国太子乔依非…”涟漪离开云飞峋的怀抱,“飞峋,可有消息称,乔依非是否身患绝症或者怪病?”

飞峋一愣,“北秦国上上下下,乃至皇宫里,太子乔依非都好像是一个谜,所有只知其存在,却从未见过,而皇宫内外对太子也是只字不提已成规矩,但若太子真身患有疾,北秦国君为何还让其在太子之位上?”

天色乌黑,晚风越来越凉,已是半夜。

苏涟漪先是被迫上台当圣女,而后借机责骂点拨玉容,现在又和云飞峋讨论这些不知何时才能揭开谜底的问题,如今只觉得头晕脑胀。

“今日便到此为止吧,时候不早了,若再继续下去,怕营内人发现我们两人不在,横生枝节。”涟漪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道。

飞峋也是赞同,“今日累吗?”他在她的头上拍了拍,在飞峋的大手衬托下,涟漪的脑袋小巧可爱。

“恩,累了。”涟漪道。

话音还未落,涟漪只觉身子一轻,已被云飞峋抱起,“我送你回去。”说完,迈开长腿便奔跑起来。

“别…把我放下,”涟漪惊叫着,在飞峋的怀中点拨,有些惊吓,更多的却是畅快的开心,“你慢一点,我害怕。”抱着个大活人飞奔,总觉得两人要一同来个狗啃食。

“害怕就闭上眼。”云飞峋未因苏涟漪的惊叫放慢脚步,反倒是更快了。

苏涟漪见他不听劝,也干脆不劝,双手环住他的脖子,透过他的肩,看着不断向后飞奔的树木,刚刚沉重的心情竟轻松了起来,越来越开心。

林间有股香气,是大自然的草木香。

风呼呼而来,将她身后的头发吹到面颊旁,在面颊上蹭啊蹭,另一种舒服之感。

涟漪见周围没人,放开了胆子,狠狠叫了两声。悦耳清脆的女声回荡在树林之间,透着愉悦。

云飞峋回头白了她一眼,“耳朵…”震得很疼。

苏涟漪嘻嘻一笑,抱着他耳朵就亲了起来。

飞峋突然站住了脚步,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涟漪,“难道你…想了?”这般挑逗。

苏涟漪面颊滴了一滴冷汗,“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她吻他的耳朵,是带着安抚的意思,如今只希望云飞峋万万别兽性大发。

好在,云飞峋还是有理智的人。

“逗你呢,”他笑了下,月透过树枝将银色光芒洒在他脸上、身上,修长健硕的身材,深邃刚毅的面庞,越发迷人。“涟漪,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全力支持你。”

涟漪抬头,看着飞峋易容后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庞,“谢谢你,其实…一直以来,你都是支持我的。”心生感动。

飞峋伸手抚上她的面颊,轻轻拍了拍,“笨蛋,从前支持,现在支持,未来也支持,一生一世、再生在世,永远支持你,爱你。”声音更是柔得直比晚风。“前面便是营地了,你先走,待你如营后,我再出发。”

苏涟漪笑着点头,“好,我先走,你注意安全。”

“放心吧。”云飞峋笑着安慰她。其实涟漪不知道的是,云飞峋安全得很,因影魂卫无时无刻不在其左右加以保护。

这一折腾,已是半夜。

苏涟漪小心翼翼的回到了放假,见房内无人,整个营地也极为安静,稍稍安心。

梳洗,换衣,准备如睡,去突然有不速之客造访。

“小涟,小涟你在吗?”是李嬷嬷。

涟漪将刚脱下的外衣又披在了身上,站起开门,“李嬷嬷,这么晚还没休息?”

李嬷嬷上气不接下气,看起来也是跑过来的,“圣女醒了,听说今日仪式是你上台,这会正大发脾气呢,非让我来找你,这可怎么办?”

涟漪垂下眼,想了一想,再抬起眼时已是淡笑连连,“麻烦李嬷嬷了,你就回去告诉圣女大人,我不在房内。”

李嬷嬷一愣,“依圣女的脾气,怕是得让我满营的找啊。”

涟漪轻蔑一笑,“这样更好,你与孙嬷嬷说一下,若圣女要你去找我,你便什么别管,先回去睡觉。见你不回去,圣女定是要孙嬷嬷再去找,而后让孙嬷嬷也回去睡。你们两位年纪大了,精力和年轻人没法比,别折腾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