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胤修也跟着两人过了去,太监和侍卫也赶忙跟随。
苏涟漪最先到了那瓷罐子砸下之处,只见,原本带着积雪的平整地面被炸出一个硕大的坑,坑内积雪消融,整块地皮都被掀起,露出无数枯草根。
“涟漪,这是什么东西,为何威力这么大?”飞峋忍不住惊讶道。
苏涟漪低头查看这简易炸弹的威力,不得不说,这效果真次。
转念一想,若是她这种毫无经验之人凭借一个众所周知的配方便能配制出威力无比的炸弹,那么,也就不需要所谓的军事专家了。这么想来,对这效果她又觉得很是满意了。“这个,称之为炸弹吧。”涟漪取名无能,变沿用现代的叫法。
若是按照鸾国的叫法,搞不好要起什么花哨的名字。
飞峋激动,“这炸弹,可以轰破怀靖城墙吗?”
涟漪看了看地面,而后摇了摇头,“若是一般墙壁是可以炸毁的,但那你说过,怀靖城墙是几百年逐渐完善,此时坚不可摧,我觉得…未必能炸毁。但,一发不毁可以多发,就向一两个目标轰炸,我就不信炸不出一个缺口。”
云飞峋点了点头,“守城定然有刀车,城内有缺口,叛军就会用刀车顶住缺口,但只要我们确定几点齐攻,叛军定然大乱,我们趁机攻城。”他只觉得热血澎湃,仿佛眼前已经呈现了那激烈的战况一般。
涟漪也松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飞峋,你说,这里会不会有叛军的细作?”
飞峋略略想了一下,“我不知,不过多半是有的,两军对垒,互相掩藏细作是必然,就看着细作何时会现身罢了。”两国交战都有细作,何况是这一国内战。
涟漪低头看了眼这大坑,声音压得更低,“这炸药虽然威力骇人,但也不是什么逆天之物,原本我以为炸开城墙就能胜了,但你刚刚说还有什么刀车可以防止城墙倒塌,所以…你别对这炸药有太大希望。”
云飞峋看着神色认真的苏涟漪,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涟漪一愣,随后便很是生气。她为了他,承担着各种风险制出这火药,因为这火药配方她随后还要想尽办法才能全身而退,而云飞峋这厮竟还在这紧要关头有闲心笑。
能看出涟漪的愤怒,飞讯赶忙忍住自己的笑意,“别误会,我没嘲笑你的意思,我笑是因为高兴,因为你关心我,仅此而已。”
涟漪狠狠瞪了他一眼,“平日里看你沉稳,今天怎么就…”就这么不知轻重,大敌当前,他还有心思想这些没用的,后半句话,她没说,算是给他留一些面子。
飞峋好容易才将那笑意憋了回去,换上了严肃的面孔,“我明白你的意思,即便是有这炸弹,但还是要靠传统攻城之法,”说着,抬头望了一眼天际,“冬日天干物燥,得小心防火啊。”那口气,意味深长。
涟漪明白其意,微微一笑,“那刀车,是用什么做的?”这个时代,钢铁战车应该还没出现吧。
飞峋低头看着涟漪白净的面容,两人四目相对,眼中都带着笑意。心有灵犀一点通。
“木。”
一个字,注定了一种战术。
夏胤修到来时,正好见到两人相视而笑,也勾起了唇,“不知二位有何开心之事,说出来让在下也高兴下好吗?”
云飞峋见皇上来,面容少了刚刚的随意,多了一些严谨。“没什么,是因这炸弹的效果不错,很欢心罢了。”
涟漪看着夏胤修,他身材颀长脊梁挺直,一袭雪白披风在他身上穿得摇曳,却不同于李玉堂的淡然如仙,而是一种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高傲,虽然这人并未表现出高傲,但那种气息根本不用他表现,便足以被旁人察觉。
按理说,云飞峋在这东征军中地位已是数一数二,为何还会对这人毕恭毕敬?这人是什么身份?
夏胤修看了看地上被轰炸而出的大坑,精致冷艳的眸子中闪过微微震惊,而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苏涟漪,薄唇勾起,“苏姑娘真是,好本事。”
涟漪心头有种十分不爽之感。虽然众人一口一个将军夫人的称呼她,让她有些害羞为难,但面前这人却从头到尾坚持称呼她为苏姑娘,可见其是刻意不承认她与飞峋的关系。这人他凭什么?
她本想给这人一个暗刺,但想来想去,他与飞峋应该是旧事,她便忍了,就算是给飞峋的面子。“公子过奖。”不冷不热,回了一句,连一眼都没看他。
夏胤修微微眯起了眼,心中有些暗恼,只因,面前这女人是他有生以来碰见第一个不正眼看他之人。
他确实不承认她的身份,不因别的,若是云飞峋真的成婚,云元帅又怎会不通知众人?既没父母之命又没媒妁之言,这姻缘在民间都不被承认,何况是高官之家?他与飞扬一同长大,亲如兄弟,而飞峋是飞扬的弟弟,他也一直将飞峋当弟弟看待。
就他看来,这女子想必是看中了飞峋的家势而勾引单纯的云飞峋罢了。
想到这,夏胤修的唇角弧度更深。如果这女人看好了云家的家势,那他还真想将自己的身份亮出来,欲见着女人最丑陋的一面。
因为夏胤修的到来,刚刚两人轻松欢快的气氛荡然无存,涟漪能感觉到这胤姓公子身上隐隐的敌意,她有些莫名其妙,却又懒得追究其原因,总之她对这人的印象也十分不好。
“飞峋,若是无事,我便去继续做了,这些只是样品,若是将所有的都做完,少说要有三天。”涟漪道。
云飞峋匆匆看了一眼皇上,而后低声,“你自己来做实在辛苦,我叫一些人,若是你觉得不放心,怕配方泄露,我去帮你。”
涟漪淡笑着摇了摇头,看向他的眼神中有些无奈。“你应该能料想到,这配方会给人带来不少麻烦。”她也是将音量放到最小,只有两个人之间可以勉强听到。
“我不怕,即便是有麻烦,也有我陪你。”飞峋坚定道。
涟漪心头一暖,面上逐渐换上小女儿的娇羞,“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知道的人越多,越是不好脱身。”
一旁的夏胤修听不清两人的交谈,但看到苏涟漪变了颜色,若是说之前如同出水芙蓉一般不容人亵渎,此时就如同芍药一般娇媚惹人怜惜。
他的眸子闪过反感,刚刚献了配方,现在便开始邀功吧。在军中也不忘调情,想必这贡献配方也仅仅为了勾引飞峋,换得未来的荣华富贵罢。
再一次低头看到这骇人的巨坑,这是巨石所难砸出的,又想到这所谓炸弹的配方,夏胤修微微眯起冷眸,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听了苏涟漪的话,云飞峋只能作罢。若是换了别人,也许飞峋还会想办法说服对方,但实在太了解苏涟漪的为人。她鲜少说那些客套话,一旦是说出,便是已是深思熟虑的决定。
飞峋只能点了点头,“涟漪,我尊重你,但若是有需要,不许自己扛着,一定要告诉我。我…”
“知道了,”涟漪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回头看了一眼夏胤修。“还有外人在,不方便多说。”说着,便准备转身离开,只因为讨厌那胤姓之人虎视眈眈的眼光,如同被一条巨蛇盯着一样,浑身不舒服。
因苏涟漪的提醒,云飞峋才想起皇上在一旁,心中大为惭愧,怎么能将皇上忘在一旁?只因刚刚太过关注涟漪罢。
因为皇上,他硬生生将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其实他想说的是,从前苏涟漪一次次被人刁难、一次次遇险,他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又因不能轻易离开苏家村无法帮忙,更是无法表露身份。
如今任务已经结束,难道他还能眼睁睁看着她再入险境?
何况,她是为了他,才趟这浑水的。
涟漪转身离去了,向着临时搭建的棚子。云飞峋则是召集部众,重新部署作战计划,将攻城计划放在了五日之后。
众将士看见这炸弹的效果,震惊于将军夫人锁带来的炸弹威力,备受鼓舞,士气大振,誓要将那怀靖城拿下。缉拿判王,立功回京。
…
夜里,将士们休息,军营上下一片寂静,只有守卫兵士与巡逻兵士一丝不苟守在岗位之上。
苏涟漪用过简单晚饭后也睡了下,整整一日劳累,既是心累又是身累。
加工这简易炸弹绝非什么轻巧事,更要轻拿轻放,否则若稍有不慎,一坛炸开,整个堆满原料的棚子都会爆炸。别说保命了,最后恐怕连尸身都找不到一块。除了自己殒命,这军营左右的兵士也会受牵连。
所以苏涟漪小心再小心,如同上了手术台一般,时刻谨慎行事。
这么一天做下来,竟发现身心俱疲,连一句话都不想再说,只想闭上眼狠狠睡去。
云飞峋见她的疲惫,便没忍心再去打扰她,虽然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说,最后还是忍住,守在她的床边,贪恋地看着她的睡颜,当确定了她沉沉睡去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回了自己的营帐。
半夜时分,除了放哨的官兵,所有兵士都睡了,云飞峋巡视了一圈,将那计划再三反复检查后,也要脱衣睡去,却听到帐外兵士来报,“禀云将军,胤公子身边的安禄求见。”
云飞峋一愣,赶忙打起了精神,“请他进来。”快声道。
厚重的门帘撩开,是一身暗衣的皇宫总管大太监安禄。
他一入内便为云飞峋行礼,“奴才见过云将军。”
“安公公不必多礼,”飞峋压低了声音,“是皇上有事?”
安禄点头,“是,皇上在帐中等将军。”
飞峋赶忙低头整理衣装,而后随着安禄匆匆出了营帐,钻入离他营帐不远的另一硕大营帐。
“微臣见过皇上。”云飞峋入了帐,立刻行下跪大礼。皇上微服出巡,未召见时是不能轻易前来,如今这是第一次正式召见。
帐内灯烛明亮,夏胤修正翻看着一同带来的一些奏折,“起来吧。”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云飞峋站起身来,等皇上发话。
夏胤修放下奏折,微微闭了眼,伸手揉了揉眼部穴位,“那个苏涟漪,是何人。”
飞峋其实早就想将涟漪的身份说出,但皇上未召见,他也没机会说,如今皇上主动问了,他很是高兴。“回皇上,过去一年,微臣与公主隐姓埋名在岳望县附近,这些事微臣都已禀告过了,公主是以新寡身份,而微臣则是…被人强迫招为入赘,为了掩护身份、保护公主,微臣便一直以那身份生活,而这位苏涟漪,则是…微臣的妻子。”
“哦?”这回答,令夏胤修感到意外,他本以为这女子是从什么途径得知了飞峋的身份,而后便一路纠缠而来,闹了半天,竟是飞峋那名义上的妻子?“这样姿色的女子,为何要强招你入赘?”
一般强招男子入赘的女子,多半都在某些方面有一些问题,而这苏涟漪无论从容貌还是谈吐都为上乘,更别提其周身沉稳恬淡的气质,说是官宦人家出身的大家闺秀,也是有人信的。
云飞峋赶忙解释,“回皇上,涟漪她是最近一年才变成这样,微臣刚见到她时,她性格粗鲁身材蠢笨,每日在村中为非作歹。”若不是皇上提,他都忘了从前的涟漪是什么样,恍如旧梦一般。
“哦?”夏胤修不解,“那她为何突然性情大变?”
云飞峋低下头,垂下眼,他并不傻,苏涟漪前后变化硕大,他又如何不起疑?若是说从前他根本不在乎苏涟漪到底性格如何,只想完成自己任务的话,那如今便是喜欢此时的苏涟漪。
他心中也曾怀疑猜测过无数次,却不肯提,从小他便听说了一个传说——霓裳羽衣,仙女下到凡间,将羽衣藏起,嫁给一男相夫教子,但她那夫君却屡屡怀疑,最后到底将那羽衣找了出来。真相大白之时,便是那仙女重新穿上羽衣离开之时。
他知晓这只是神话传说,但每一次想追问涟漪时,却还是忍不住想起,那话到了嘴边又狠狠咽了回去。生怕涟漪也会穿上她的羽衣回到天上,将从前的苏涟漪留下来。
谜底重要还是苏涟漪重要?自然是后者,所以云飞峋决口不问其原因。
“回皇上,苏涟漪本来就应如此,后来因小时受过伤,头有淤血所以性情大变,在一年前旧伤发作,于是便又恢复好了。”飞峋默默地帮苏涟漪圆了谎。这是他能想到最合乎情理的解释,头有淤血性情大变之人并非没有,想必皇上能相信。
果然,夏胤修真的信了,只因从前听说过这样的事例。“那这黄厉靖?”
飞峋点头,“回皇上,黄厉靖也是真,微臣从前便听涟漪提起过着世外高人。”虽然这么说着,但他心底却有种直觉——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黄厉靖这个人!无论是药酒的秘方还是神仙方,更或者是这炸弹,都是苏涟漪所想出。
一个怎样的女子竟能想出这么多世人所想不到之物,除了是仙女,又是何人?
夏胤修垂下了眼,思考了片刻。“那这高人此时又身在何处?”有此等高人,他定然要将他其收揽,那鸾国还能不强盛?
“回皇上,从前涟漪说过,也仅仅与这高人有个一面之缘,而后高人去处,她也是一无所知。”赶忙帮涟漪撇清了关系。
夏胤修深深地看了云飞峋一眼,而后冷冷一笑,“看来,那女人是真将你迷得神魂颠倒,竟能让你为她说这种弥天大谎。”
云飞峋一愣,噗通一声跪下,“黄天在上,臣云飞峋敢对天发誓对皇上的忠心,若臣心有二,便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立下毒誓。
夏胤修刚刚确实是在试探云飞峋,因这突然冒出个绝世高人,他如何能轻易相信?但如今见到飞峋这毫不犹豫的毒誓,便也就信了。原因有二,一者是,与其相信一名女子能想出这配方,还不如去相信有个高人的存在;二者,自然是他对云飞峋的了解,在他的印象中,云飞峋永远是那个脸上长着疮疾,刚正不安的孩子。
提到疮疾,夏胤修便很仔细地看了一眼云飞峋。
飞峋蓄了须,下巴及面颊处皆是胡茬,比之平日确实成熟了不少,加之其眼神的坚定以及与飞扬酷似的相貌,这一刻,夏胤修也不免对其有了信任感。虽然当时飞峋立下军令状,揽下东征主帅之位时,他和飞扬的想法都是让其先带军东征,不求其功,但求无过。等南征大军胜利后,便挥师东上,攻打东福王。
可以说,这战功是半送给云飞峋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信任飞峋,喜爱他的耿直和忠心,何况飞峋之前还立了不少战功。
夏胤修的视线移到了云飞峋的双颊,那往日里布满脓疮的脸上,此时已是平整白净,若不是那些还遗留下的坑疤,甚至无人相信面前这英俊男子曾经面目可憎。“你的脸,是何人为你治好?”
飞峋答,“回皇上,是…苏涟漪。”
夏胤修又是一愣,“她还会医术?”
云飞峋不敢欺君,便将涟漪的医术一一道出,从用海菜救了村中的孙大海,到用药酒救治岳望县李福安,从神仙方妆品到他的脸。
“神仙方?神仙方是这苏涟漪一手研制?”夏胤修大为惊讶,本来已逐渐安下的心,此时又开始有些紧张。
“是。”飞峋答,京城中不少贵妇都订了神仙方,更是有贵妇为了邀功,将那妆品送到了后宫,想必皇上多少有所耳闻。
夏胤修面色一黑,“那这医术又是从何而来?难道也是那高人黄厉靖所传授?”
云飞峋后背一层冷汗,确实,涟漪的行为和身世差异太大,别说多疑的皇上,即便是换个人也不免怀疑。“回皇上,是苏涟漪自学,臣不敢骗皇上,无论白日里她多么辛劳,晚间都会手捧医书,无论是医理、药理,还是古方野方,她都一一研读,在她房间内少说有医书百余册,皇上若是不信可派人去查看,请皇上明鉴。”
夏胤修又被云飞峋再一次说服,心中惊讶那女子竟如此好学,一时间并未说话。
这是云飞峋第一次说谎,虽然身上已是冰凉一层冷汗,但口吻却出奇的冷静。这冷静,让他自己都惊讶,难道他云飞峋是天生善于说谎之人?
其实,他只是内心想保护心爱女子罢了,为了她,命都可以不要,何况是这在不违背良心前提下的谎言呢?
夏胤修一直在信与不信之间抉择。
“皇上,对于她的医术,臣有一种看法。”飞峋继续道。
“你说。”
“苏涟漪的医术之所以有种种奇效,是因她走的是歪路而非常规医术,例如说,金玉公主难产,她便对其破腹取子…”
“等等,云飞峋,你重说一次,金玉公主她怎么了?”从前只听说妹妹产下一子,却未听说什么如何产子。剖腹取子!?
飞峋点头,“当时公主难产,生命垂危,三名稳婆都毫无办法,于是苏涟漪便冒险剖腹取子,最后公主母子平安。”
“割开了肚子还能活?”此时饶是沉稳的夏胤修也震惊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能,而且恢复得很好,母子平安。”飞峋再一次肯定,“所以臣认为,苏涟漪并非医术有多高明,而是胜在这奇上,就如同其他歪才一般。她反其道而行,就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解释了这么多,希望能将她的身世圆了。
终于,夏胤修还是信了,不由得失笑。“这世间竟有如此女子?真是有趣,找时间,朕还真要会会她。”
此时此刻,云飞峋不知自己是应高兴还是不高兴。高兴是皇上总算是信了,若是皇上对涟漪另眼相看,加之涟漪在金玉公主生子方面的功劳,会不会为其封了品衔,将来为他们两人指婚?
若是皇上指婚,父亲也就不得不同意了。
但同时,心底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不知这不好的预感因何而来。
接下来两人所谈对话,便全是军中之事,皇上问,飞峋答。
夜更深了,贴身太监总管安禄忍不住轻声提醒皇上保重龙体,早些休息,飞峋也便告辞。
争当云飞峋准备转身出帐时,却又被皇上叫了住。
“不知皇上,还有何事?”飞峋问。
夏胤修半垂着眼,“那高人黄厉靖的行踪,务必要从苏涟漪口中问出。”只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是。”再一次行大礼,云飞峋才退出了皇上的营帐。当出外后,冷风吹过,飞峋只觉得周身都是凉的,原来,刚刚竟不知不觉出了一身汗。伸手摸向面颊,好在,脸上并未有汗,否则恐露了马脚。
出了皇上的营帐,犹豫再三,最后他一咬牙,去了苏涟漪那里。即便是知道她已睡去,但此事很是紧急,他即便再不忍,也得将今日在皇上营帐内发生之事说出。
苏涟漪的营帐外,飞峋专门派了两名平日里信得过的兵士把守,两人一左一右守在营帐门口,见将军来,心中惊讶,正欲见礼,却被阻止。
撩了帘子,飞峋入内。
昏暗的灯烛光下,佳人睡颜安详。也许是听到了帐外声响,涟漪的眉头微微动了动,好似要醒来。
飞峋本不忍打扰,但犹豫再三,还是轻轻唤了,“涟漪,醒醒,我有要事和你说。”
苏涟漪虽看似睡得安稳,但其实在这营帐之中根本睡不安稳,有个风吹草动便惊醒。“飞峋?”朦朦胧胧见到云飞峋在帐门口不远,离她的床有一段距离。
见她醒了,云飞峋这才上前,将她的披风从一旁取来。涟漪坐起的下一瞬间,他已将披风为其披在了身上。“这么晚,有什么急事吧?”她说的虽是问句,但语调却是肯定的,因为对他的了解。
飞峋在她的床沿坐下,与她面对面,微微低着头,满是怜惜地看着她白净的容颜。“嗯,确实是有急事,今日必须说,我怕夜长梦多。”
“什么急事?”涟漪一惊。
“那名胤文博,胤公子其实就是…当今皇上。”飞峋道。
涟漪惊讶了那么一下,而后那惊讶神色便从恬淡的面容上消失,换成一种了然的神情。“原来如此,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在这大军之中身为主帅的你,要对他尊敬的原因。其实我早就应想到,你身为一品大员之子,能让你这么恭敬对待的本就不多,而这名从未表露身份的男子让你如此尊敬,定有他的身份,没想到竟是皇上。”
飞峋失笑,“涟漪,和你相处的越久,便越觉得你与众不同。若是其他人听闻那是当今皇上,想必惊讶连连,不知如何是好。但换成了你,也仅仅是惊讶瞬间。”别说皇上怀疑她的身世,就连他也无法说服自己,想一探究竟了。
涟漪噗嗤笑了,“如果说一年之前,告诉我见到的是皇上,我肯定也会震惊。但与金玉公主相处那么久,也就习惯了,皇上不就是公主的哥哥吗?”她已经历了“时空穿越”这么离奇的事情,见个皇上又有什么大不了?
转念一想,云飞峋这么晚来找她,会不会是和这皇上有关?“你刚刚被皇上召见了吧?”
飞峋点头,“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而后,便将在皇上营帐中发生的一切,说的话,都一一对涟漪说了。
苏涟漪静静听着,脸上却忍不住泛起笑容。
“你笑什么?”他问。
“笑你也是说谎的行家啊。”涟漪笑着,并非嘲笑,心中是满满的感动。云飞峋是什么样,她不是第一天知晓,平日里略微呆板木讷,却没想到他竟为了她跑去焦头烂额的说谎圆话。“谢谢你了,飞峋,让你帮我圆谎,难为你了。”
飞峋叹气,摇了摇头,“只要你能平安,我说一些大话又有什么?”从前最为鄙夷的便是那些满嘴谎言之人,但今日他自己却做得一片坦荡,只因是保护最爱之人。
“难道你对我突然大变不好奇?”涟漪笑着问他。
“好奇,但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主动告诉我,而非因我逼问。”飞峋答。
营帐厚实,但寒冷却冷冽。北风顺着营帐缝隙钻入,灯烛闪烁。
飞峋怕涟漪受冻,将那披风为其裹得更紧。涟漪感受着对方无微不至的照顾,想到刚刚他为了自己的安危欺君罔上,心中的甜蜜不知用什么表情、什么语言来表达。
她伸手揽上他宽厚的肩膀,投入他怀抱,将脸埋入他的颈窝,闻着他的气息、感受他的心跳。“大婚之日,便是我告诉你我身世之时,只要到时候你不要怕我才好。”为何怕?借尸还魂,为何不怕?
飞峋将她揽入怀中,坚实的手臂紧紧搂住纤细的她,点了点头,“好,这一天会很快到来的,但今日我…我着急之下说出的话,你要牢牢记在心里,事后千万别说漏了去。”
涟漪呵呵笑着,没心没肺的,“闹了半天,你半夜着急来我这,是来串供?”虽然行军艰苦,但云飞峋好干净的性格不变。涟漪抬眼,正好能看见其颈部,不同于其他不拘小节的将军,他的脖子干净如往常。
飞峋浓眉一皱,很是不赞同“串供”一词,虽事实如此,但这么直白白说出,听起来还是不舒服,好像他背叛皇上一般。“涟漪休要胡说,我们云家世代忠良,怎么会做背叛皇上之事?”
涟漪翻了个白眼,她自认就够死板的了的,没想到这男人比她还死板,连个玩笑都不许开。“没说你背叛,行了,我口误了还不行?老古董。”才二十岁,怎么就能古董成这样?
苏涟漪不知的是,古人对气节尤其在意,一忠一孝,头可断血可流,气节不可丢。
“涟漪你生气了?”飞峋有些着急,将她放开,低头看她,一双眼很是紧张。
涟漪笑着摇头,“有什么气可生?今天感谢你还来不及呢。”说着,重新揽上他的脖颈,轻轻在他鼻尖上一吻。“以后对外人,我们就统一口径,就说从前我的头被磕到了,脑底血块淤积压迫大脑皮层造成了行为诡异,后来又磕了一下,那块淤血不小心就神奇的被吸收了,于是便回归正常了。不得不说,飞峋你在圆谎方面很有天赋。”
飞峋无可奈何,“涟漪,你又开始取笑我。”
对于云飞峋的性格来说,这便是赤裸裸的取笑和嘲弄。
“没有,绝对没有。”涟漪嘻嘻一笑,那唇瓣向下。
云飞峋本来还在默默自我谴责中,但随后发生的事,却让他惊喜连连。因苏涟漪的唇从他尖挺的鼻尖而下,覆在了他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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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情动(有料,求票)
这不是苏涟漪第一次献吻了。
但云飞峋的反应还是如同第一次一般,惊喜、慌张,但他惊慌了仅仅一瞬间,下一瞬间已经反客为主,伸手臂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低头深吻。挑起她的唇瓣,加深这个吻,浓眉逐渐皱起,一双深邃的眸子中唯有专注。
苏涟漪早已习惯了,默默承受着,只要在自己底线范围以上,她都可以配合,何况面前这人还是自己喜欢的人。
他的力气很大,仿佛要将她揉入怀中,随着亲吻的节奏,他的手也不再老实,先是漫无目的地抚摸她的背,那修长纤细的身子让他血脉贲张,顺着她挺直的背慢慢袭上她的纤腰,能感受到这纤腰主人有一些不舒适,动了一动。
这小小的扭动如同一股火,将他心中干柴狠狠点燃,他只想要的更多。
涟漪也不是石女,被人又亲又摸,身子是越来越热,但理智却越来越多。这些下去…很不妙。
起初献吻,是对飞峋的奖励,她没谈过恋爱,不知对男人要如何表扬,只是内心里思考如何做能让他开心,但如今却发现,她实在太小看男人了,男人都是不知满足的生物。
苏涟漪正想着如何不伤对方自尊心地将他推开,只觉得一股强大推力将她推倒在床上。两人虽然瘦,但个子都不矮,就这么直直摔在床上,让那张临时搭建的简易木床狠狠一震,涟漪生怕这床受不住两人的体重震塌。
这简易木床发出了一声不小的声音,那声音充斥了整个帐子,恨不得要传出帐外。苏涟漪欲哭无泪,只因大军中夜晚宁静,门外守卫的两名兵士知道云飞峋入内,而后床又出这种声音,搞不准要怎么想。
云飞峋对这声音置若罔闻,将她狠狠压在床上,更是卖力深吻,慢慢向上游弋的大手却被一只温热小手抓了住,他看向她的眼神有一些惊讶,难道他不可以这样?只不过自己都未发现,那眼中多少还带了一些恳求。
苏涟漪接受到了他的信息,却努力转开头,逃开他的吻。“不…不行…”满面通红,其实心中正在交战。
一方面觉得男欢女爱天经地义,何况两人情到深处,她作为一个现代人怎么比人家古人还要保守死板?但另一方面又过不了自己的底线,如果她早早能想开,在现代也不会三十一岁还是个老处女。
飞峋的声音很是嘶哑低沉,带着诸多欲求不满,“真的不行?”那声音带着哀求,可怜兮兮。
涟漪最后猛烈挣扎了一下,一咬牙,“抱歉,不行。”十分后悔当时的献吻,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她主动亲了他,这不就是邀请的信号?把人家弄得血脉贲张,现在她又拒绝,此时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做得不对。
云飞峋虽是个有原则的人,但更是一个男人,面前是他最心爱的女子,恨不得将她吞入腹中的深爱,现在情到深处,他有些不甘心。“放心,我会对你负责。”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些性感,其中哀求的成分更多。
涟漪无奈,“我不是怕你不认账,而是…我突破不了自己。”她脸红耳赤,身上早已是香汗淋漓,一双大眼东张西望,就是不敢看飞峋那欲求不满的俊颜。
因为体温的升高,她身上的香气更是浓郁。
飞峋不知这是涟漪擦了妆品还是淡淡香粉,更或是少女固有的馨香,这一切都将他迷得神魂颠倒。从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日如此,但这一日到来时,他真的就如同那些普通男人一般,急切的想要面前这个女人。
他呼吸困难,只想看得更多、得到得更多,趁着她犹豫挣扎时,他忍不住吻上她的玉颈,那白皙柔嫩带着馨香的触感让他惊艳连连,用舌尖逐一品尝其美味,不肯放过任何一寸。
涟漪的呼吸也是越来越急促,急促到尴尬,他的吻逐渐向下,她裸露的脖颈竟被他逐一品尝,因为刚刚那突然变故,她本来抓住那双大手的手也慢慢松开,而那手已不知何时袭上她的…
小巧柔软,不盈一握。
两人都如同触电了一般,还没等云飞峋体会到具体滋味,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道,将他狠狠踹下床去。“云飞峋,你别得寸进尺!”一声怒吼。
愤怒的女声穿过这简易帐篷出,划破宁静的天际。门口两名守卫兵士知晓帐篷内正折腾着,但大家都是成年人,可以理解夫妻房事,都权当没听见,但夫人这突然一声怒吼是怎么回事?刚刚重物落地之音又是什么?
打死他们也不敢相信,那重物落地之音正是一军主帅被夫人踢下床的声音。
——云飞峋,你别得寸进尺——这一声仿佛不停在空中回荡,回荡出无数重音,自然,周围也有不少兵士被这一嗓子喊醒,猛地坐起以为有敌情,迷迷糊糊正要起床穿衣却发现,并非有敌情。
云飞峋?这不正是主帅的名字?刚刚那声音…难道是夫人?
主帅和夫人到底发生什么?
苏涟漪也觉得自己这一嗓子喊得大了,红着脸,捂着嘴,呆滞滴坐在床上,恐慌的左顾右看。
可怜的云飞峋迷茫地坐在地上,还保持着刚刚被踹下床的姿势,也是被这一嗓子喊蒙了。
“咳咳…你…没事吧?”苏涟漪此时真想找个地缝儿狠狠钻进去,再也不出来,或者顺着地缝直接回岳望县算了,她真不知明天还有什么脸面走出这个营帐,那些兵士会怎么想她。
如果说刚刚还浓情蜜意,此时云飞峋也冷静了下来,一张俊颜带了一些惊慌,无声看了看营帐门口,而后又看了看苏涟漪,“没事。”那双深邃的大眼里满是无辜。
涟漪赶忙伸手将刚刚被他弄乱的衣领整理好,“还有什么事吗?若是没有,就早些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