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萝说完,就低下头,认真地吃着自己跟前的燕窝粥。上官锦本心里有些气闷的,但一瞧她吃得这般专注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就叹了口气,真是,他跟个小丫头置什么气的。再看她依旧显得瘦弱的小身板,手上粉红色的软绸袖子,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往后退下了几分,露出纤细玉白的手腕她吃东西的时候很安静,唇儿只是轻轻蠕动着,眼睛也只看着自己跟前的东西,腰身坐得很直,却并不显得僵硬,表情也没有丝毫拘谨之色。
同家人以外的男人单独同桌共食,她倒是很清楚这样不妥,但是也只是清楚而已,却并无誓死要遵从深闺戒律之意。上官锦一直盯着她看,深邃的眼眸里依旧带着探究,相识一年了,却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清她。
没有大家闺秀的呆板,也不是风尘女子的随意,亦非乡野村姑的无知。
他知道,她在人前向来是很乖巧,从不越矩一步;但他亦是知道,这里所有的规矩教条,根本就约束不了她。或者说,她从来就不受约束,只是适当地遵从。娇弱的身躯下,隐藏着一个凶猛且自由的灵魂!
到底是好奇,还是吸引,他也分不清了
终于吃完那晚燕窝粥,白文萝这才抬起眼,对上他的眼睛问道:“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上官锦笑了笑,很自然地抬起手,食指在她嘴角边轻轻擦了一下,拇指指腹触到她的下唇,轻压了一下,然后又在她避开前就收回了手,才开口道:“一会把衣服换了,穿得厚点,我带你看点东西去。”
上官锦出去后,那个叫采蓝的丫鬟进来服侍白文萝漱洗梳头,随后就见外头又走进两个小丫头,一个手里捧着一套银红色的亮缎衣裙,另一个捧着的是件银貂大毛斗篷。
换好了衣服,上官锦并未进来,采蓝帮她穿上斗篷后才笑着说道:“大人已在那梅园里等着姑娘了,姑娘出去后,顺着梅花树的方向走过去便是。”
出了屋,才终于看清她所处的这个地方。原来这里的房屋,不但室内的摆饰尽显低调,就是这房屋的外观亦是不显眼,甚至是有些呆板。连那房屋的颜色也大多是青灰色,透着阴冷的色调,有种不着痕迹的狠厉藏在其中。这儿与那伯爵府里,随处可见的亭台楼阁,鲜艳的红墙碧瓦,美轮美奂的雕栏画栋形成鲜明对比。
此时天已尽暗,天空中还飘着零星的雪粒。似乎是因为过年的关系,这暗沉的房屋屋檐外都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然因为没有人气,所以并不感觉到有多少喜庆,那灯笼只是起了路灯的作用。白文萝出了屋后,那几个丫鬟也跟在她后面走了出来,却并未为她带路,只是朝她行了个礼,就无声地顺着这走廊走至拐弯处,消失了。
她下了台阶,往四周看了看,才在东南方向那看到了一树雪白的梅花,在这暗沉的黑夜里,在雪光的映照下,好不显眼。
走过去,才发现那有个月亮门,上头凿着梅园二字。进去一瞧,只见里头林林密密,红红白白,目光所见之处,全是雪中寒梅!似为了衬这梅景,地上的积雪并无人清扫,厚厚的积了一层。她脚上穿着的是羊皮小靴,踩上去,软绵绵的,咯吱咯吱的作响。
行了一小段路,有的树枝往下伸得太低,她低头小心穿过之时,发上的簪子却还是被树枝给碰歪了。刚刚采蓝给她梳头的时候,并未用到头油,只是给她简单绾了个发髻用簪子固定住。所以这簪子一被碰歪后,这发髻顿时就变得有些松散。白文萝站住,抬手摸了摸自个的头发,想把簪子固定回去,却奈何反弄得更加松散。她一时有些为难,再看看这梅园,那人叫她过来这边,怎么自己却反倒没了影
正打算要不要反身回去的时候,忽然感觉后面有人无声地靠近,她微惊,正要闪身避开,然后面那人却先她一步伸手握住她发上的簪子,抽了出来!一头青丝瞬时倾斜而下,夜风吹起,轻柔的发丝往上飞杨,拂到他的脸上,上官锦笑了笑,一手握着簪子,一手轻抚着她柔顺乌亮的长发道:“总归是在这园子里,也没别的外人,不拘什么样子,这般也很好看。”
白文萝回头,只见暗夜之下,风雪寒梅间,她的发丝在夜风里轻扬,略显苍白的脸上,那双淡漠的眼眸此时更是添加了一层诱人的神秘之色。
“你让我过来这,要让我看什么?”白文萝问。
“这马上不是看到了。”上官锦往后指了指,声音才刚落下,白文萝就听见后面突地响起一声长啸,紧接着就是嘭地一下,整个梅园忽然间被照亮了!
她转回身,抬头,只见是漫天烟火,尽数争辉。
烟花连着放了近两刻钟才停下,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硝烟味,混着寒梅冷香,还有身后慢慢靠近的,男人的雄性气息。
烟花燃尽后,白文萝正要侧开身子走开,上官锦却已经自后面张开斗篷,把她整个包住,搂在怀中。他身上披着的是一袭暗紫色的风毛斗篷,白文萝垂下眼睛,看着包在自己身前的,华贵的紫色风毛,沉默了一会,问道:“这又是要干什么?”
上官锦笑,底下头,把唇附在她耳边,声音低哑地说道:“都被男人这么抱住了,怎么还问要做什么?”
白文萝沉默了,好一会才又问道:“那你是在求欢?还是在求爱?”
上官锦:“”
感觉到他喷在她脸上的,温热的呼吸有瞬间的停滞,环在她身上的手臂同时也有些僵住。良久,才听闻他低笑了几声,然后叹道:“求爱和求欢有什么不同?”
“求欢这地点不合适,我也不愿。”白文萝认真想了想,然后就摇着头的说道。
“那求爱呢?”他来了兴致,追着问道。
“我阻止不了别人想爱我,你若愿意,那是你的事。”白文萝看着这满园的寒梅,想了一会,又是很认真的说道。
“哈哈哈”他瞬时大笑,然后放开她,却把她转了过来,揉着她的脑袋说道:“你真的是越来越称我的心了!”
白文萝叹了口气,然后问道:“这里冷,我可以回去了吧。”
他不语,只是眼中含笑,同时手从她头顶上移了下来,滑到她下巴处,微微抬起她的下巴,拇指在她丰润的下唇那轻轻摩挲着,空气中渐渐升起暧昧旖旎的气息。
他在调情,要推开吗?白文萝心里想着,有些犹豫不决。
“在我这呆一会就不冷了。”他终于放了手,又把她拉进怀里,用自己的斗篷把她整个儿包住,然后才接着说道:“你现在无论是求欢还是求爱,还都不太合适。”
“我什么时候能回去?”知道危险已除,她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任他抱了一会,便转了话题问道。
“还冷?”他问。
“我是说西凉。”她解释道。
“你伤还未全好,不适合长途颠簸。”他摇了摇头,又接着道:“放心,你娘和你弟弟不会有事的,他们昨日就已收到你平安的消息。”
“我已经没事了。”白文萝微蹙了蹙眉,听他这意思,似乎是短时间内不会放她回去。
“我说了,我是大夫,是不是真的没事,我说了才算。”他笑了笑,又道:“明天,带你回王府住。”
“为什么?”她又微蹙了一下眉头。
“你不是在意名声吗,在我这待久了到底不好。回了王府,我托世子妃照看你,这样就不会对你的名声有损害了。”他说着就往下寻她的手,握住,把玩般的放在手里轻轻揉捏着。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笑,与她对视良久才说道:“是我大哥的妻子,我还未娶妻。”
“秦月禅为什么会对你这么着迷?”白文萝忽然问道,语气里满是不解。
上官锦:“”
第64章 是谁撩动的心
不管她愿不愿意,第二日一早,采蓝就带着两个小丫鬟进来给她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不过服侍她梳洗完,接着又伺候她穿衣服。然而当白文萝看着采蓝捧过来的衣服,只见上身是桃红刻丝风毛亮缎小袄,鹅黄色扣立领中衣,下身是月白绣花绫裙,还有一顶白狐裘镶红宝石的暖帽。皆是上好的料子,做工亦是精细得挑不出一点毛病。这衣服光是摆在那,都让人觉得华贵非凡,她就是在伯爵府的时候,也没穿过这样好的。
“我还是穿昨儿那套吧。”白文萝摇了摇头,眼下是要暂住别人家里,这么贵重的衣服,她受之不妥。
采蓝怔了怔,然后有些为难的说道:“姑娘,这是大人让我给您换上的。”
白文萝沉默了一会,只得点了点头,采蓝松了口气。
出了屋,采蓝便道:“马车已经备好了,请姑娘随我来。”
白文萝却问:“你可知随我一起过来的那丫鬟如今在哪?她可是要随我一块进王府?”
采蓝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不清楚。”
“那上官大人眼下在哪?”白文萝想了想,又问道。
“大人在书房。”
“能带我过去吗?”
“这”采蓝有些迟疑了。
“如果不方便就算了。”白文萝清楚这地方不比普通人家,有闲人免进之处,也不足为怪。
“姑娘请随我来。”采蓝回想了一下大人对这位姑娘的态度,便笑了一下,轻声说道。
而白文萝才刚走近那间看着显得异常庄重的房屋前,那扇灰黑色的房门便被从里推开,走出一位身着明蓝色提方纹冬衣的男子。
曲元不想一出来竟会看到白文萝,愣了一下就把目光移向采蓝,采蓝赶紧朝曲元行了个礼,然后才开口道:“曲先生,白姑娘要见大人,眼下可方便?”
“进来吧。”曲元还未开口,上官锦沉厚的声音就从里头传了出来。
白文萝从曲元身边经过时,曲元让开身,朝她微点了点头,露出一抹和善的笑意。白文萝仔细瞧了他一样,不觉也回了他一个微笑。原来他就是曲元,身材稍显清瘦,五官略显平凡,但他眼神很温柔,身上的气质也比较温和。然这样的人,若是同上官锦那人的人站在一块,所有的光芒定都会被上官锦抢了去。有的人,天生就能引人注意,而有的人,却是需要别人慢慢发现其特别之处。
人各有所好,秦月禅之欲,她不好做评价,一切都是秦月禅自己的选择,所以得来的苦果,也只能由她自己去品尝。
白文萝推开门走了进去,上官锦抬起头看向她,一边把手里的笔放下,一边笑着说道:“本想让你在马车上先等一会,我把事情处理完就同你一块回去,怎么这会却过来找我了?”
好好的话,偏被他说得这般暧暧昧昧的。白文萝也懒得跟他逞口舌之能,进了屋后,只觉暖气扑面,一时竟有些闷,原来这屋也是烧着地龙。因此她便把斗篷上的扣子解开,脱了下来,拿在手中,然后才走到他桌案对面问道:“我是想问,木香可是随我一块过去的?还有你打算让我在那里住多久?”
“嗯,也行,我让她随你一起回去养伤。”上官锦点了点头,就细细打量了她几眼,只见她戴上那顶白狐裘镶红宝石的暖帽后,越发显得面如白瓷,眼若点漆,唇似红菱。而那件桃红刻丝风毛亮缎小袄穿在她身上,贴身的剪裁,立即就把她少女初现的柔美曲线给勾勒了出来。衬着下面月白色的绣花绫裙,亭亭玉立站在那,好似一朵娇花,含苞待放在他面前。
白文萝见他只顾着瞅她,也不说话,便又开口道:“我想早点回西凉去。”
“不急,好好把身子养好了再回去也不迟。你身子本就有些虚症,再这雪天路遥,急着赶路容易惹出病来,不如趁这机会好好调养一番。而且我今早上也收到你父亲的亲笔信,你看看。”上官锦笑了笑,便把案上一封信递给她。
白文萝接过来,草草看了几眼,只见满纸都是感激之言,诚惶诚恐之意,最后写到信末的时候,才略尽父亲之责,稍提了提她身子恢复的情况,却无一句是说到要早点接她回去的话!
白文萝看完便把信递了回去,上官锦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拿过她手里的斗篷,一边帮她穿上,一边说道:“会送你回去的,只是暂且留你几日,把伤彻底养好了,再说木香身上的伤也不轻,眼下要陪你坐长途车马的话,好容易才愈合的伤口岂不是又要裂开了。”
知道自己再说无用,白文萝便闭了口。上官锦也不在意,笑着拉起她的手,轻捏了捏,柔声道:“别气恼,我可是事事皆为你着想。”
白文萝看了他一眼,明明是不会在意别人想法的人,偏说得这般意蜜柔情的,再加上这张脸,还有他的身份地位。她要真是十四岁的小姑娘,估计早就沦陷进去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然他到底想干什么,是出于男人的猎奇心理?白文萝摇了摇头,然后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手,便说道:“没什么值得气恼的,不过你是不是有恋手癖?”
“什么?”上官一愣,一时没听明白这个新名词。
“没事,只是想跟你说,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拉我的手。”
“能,只要你能挣脱得了。”上官锦笑,依旧握着她的手轻轻揉捏着,随后顿了顿,似要安抚她般,又接着道:“放心,只有我们俩的时候,我才会这样。”他说着就再靠近一步,几乎要贴在她身上了,看着她的目光一时暗沉了几分。温热的气息从上面传来,轻轻拂到她的额头上,使得暖帽上的绒毛微微动了动,也不知似谁撩动的心。
白文萝面无表情地偏过脸,声音平静无波的说道:“我出去了。”
上官锦不语,拉住她的手亦没有放开,深邃浓黑的双眸依旧注视着她。从这个角度看到的是她垂下的眼睑,纤长浓密的睫毛搭在白皙的皮肤上,偶尔微动一下,很是好看;秀挺小巧的鼻子,呼吸轻缓绵长;柔嫩丰润的粉唇,隐隐透出香甜的味道他拉着她的手,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滑腻的手背。
沉默,是故意撩动的暧昧;沉默,是无声应对的抗拒。
良久,他才放开她,又抬手帮她微调了调暖帽,然后才轻轻说道:“去吧,在外面等我一会。”声音低沉微哑。
白文萝转身出去,上官锦往后靠在紫檀木桌案上,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她窈窕的背影,直到她出去了,门掩上。他才单手支着下巴,似沉思了一会,接着便笑了。
大年初三日的京州城内,雪花飘舞的清晨,一列由三辆马车组成的小车队,从平巷路缓缓朝永和路行去。其中路过数条繁华街道,然那路上无论是行人还是车辆,皆是主动给这列小车队让路。
白文萝透过纱窗看到这般景象,倒没怎么惊奇。刚刚她进上官锦的书房时,曾看到过“御查院”三个字,而出去时,见这园子的大门上写的却是“锦园”两字,可再看他们此时坐的这几辆马车,每辆马车上皆刻有“御”字的标记。
果真身份非同一般,白文萝从纱窗上收回目光,放下毡帘。
“这几日我正好也有空闲,在府里安顿好后,你先休息两日,等身上的伤再好点,我便带你出来看看。”上官锦握住她因撩开车窗帘,被冷风吹得有些冰的手说道。
白文萝没答话,上官锦犹自笑着,干脆把她的手整个包在自己两手间,给她捂着。
马车进了永和路后,行人与车辆一下子就少了下去。这里住的全是京州的达官贵人,没有平民百姓的立足之地,所以即便是大年节,这里也显得比较冷清。安安静静的一条大街上,每隔十来二十丈就有一座朱红大门,门口皆立着一对威武的石狮子。
刻着“御”字的马车在这十几对石狮子的注目下,不紧不慢地拐进一条静僻的小巷,随后就停了下来。上官锦这才放开她的手,笑道:“我先下去了,马上就到。”他说着就下了车,没一会,那车帘子又被撩开,不想进来的是采蓝。采蓝上来给她行了礼后,白文萝点了点头,她才在那车座下的小兀上侧身坐了下去。
原来是换马车,白文萝又看着那微微晃动的车帘子,他倒是挺会做表面功夫的。
采蓝坐下后,这一行马车又缓缓动了起来,没一会,就在一处已落光叶子的梧桐树下停住了,旁边即是王府的角门。
白文萝掀开车帘,扶着采蓝的手下去,便见那角门处已经候了数个衣饰得体的妇人,皆敛声静气地站在那,不见纷乱。这会木香也被人从另一辆马车上扶了下来,被人搀着走至她身边后,木香难掩激动之情。白文萝瞧了瞧她的腿,只对她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上官锦同其中一人交待了几句,就看了她一眼,嘴角有一瞬微微扬起。于是角门处那几位妇人就紧着上前来,拥着白文萝,扶着木香进去了。
门里早候着一体面丫鬟,瞧着她们进来后,就叫了上官锦一声“二爷”。
“嫂子可在园子里。”上官锦点了点头,便问道。
“奶奶知道二爷今日会带客人回来,已经等候多时了,房间等一应用品也都给准备齐了。”那丫鬟笑着回道。
“大哥在吗?”
“世子爷刚才出去了。”
“嗯,那你先领白姑娘过去吧,代我跟你奶奶说,让嫂子费心了,我先去王妃那请了安再过去。”
“是,二爷客气了,白姑娘请随我这边来。”那丫鬟行了礼,就领着白文萝等往内院走去。
第65章 进王府
天空依旧有零星的雪粒往下落,早有丫鬟前来为白文萝撑着伞。一路往里,庭院渐深,青石板路,流檐静壁,这王府里的一景一物,比起西凉伯爵府,总感觉多了几分磅礴之气。而且她们走这么久了,还不见内院,可想而知,这座府院占地之广。在京州这等寸土寸金的地方,又是天子脚下,这可真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豪宅了。
白文萝一路走,亦一路观察着旁边的丫鬟,只见每个人皆是微垂着脸,敛声静气,循规蹈矩地走着。就是沿路偶遇上几个婆子,也都是远远就在前面站住,垂首候在一旁,等她们过去了,才重新迈开脚步。
终于到了内院,进去又转了几个弯,顺着抄手游廊走到里头,才瞧见五间大正房。前面领路的丫鬟先站住了,让人搀扶着木香往东厢那走去,说是房间已在那准备好了,木香身上不便,走了这会必是累了,先过去歇歇。
木香随王府的丫鬟离开后,那领头的丫鬟就带着白文萝进了世子妃起居用的三间小正房内。白文萝跟着进去后,顿时感觉屋内温暖如春。抬眼一看,只见里头一应事物,皆显得金碧辉煌,华丽至极。门内外垂手站立数个衣着鲜亮的丫鬟,采蓝陪她走到这后,就自行站在门外候着。
领头那丫鬟一路带着她往里走,穿过一个多宝格,又绕过一个大插屏,随后才在一水晶帘子前停下往里报道:“奶奶,白姑娘过来了。”
“快请进来。”里面马上传出一个温和的声音。
于是那丫鬟给撩开了水晶帘子,白文萝垂着脸进去,再抬起脸。才瞧着这房内南窗下设着一炕,炕上铺着金心绿闪缎大坐褥,靠东边板壁立着一个锁子锦靠背与一个引枕,炕上还摆着一张炕几,几上磊着书籍茶具。挨炕左边摆着两张雕漆椅,椅上都是一色银红撒花椅搭,底下两副脚踏。椅之中间有一茶几,椅之两边,还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而那墙上,亦挂着梅兰竹菊四幅工笔粉彩画。
屋内一美妇人正坐在那炕上,白文萝稍稍看了一眼,只见她容貌姣好,发式隆重,衣着华丽。因保养得宜,瞧不出具体年纪,只看着有二十多的模样,但实际年龄应该不只这么多。
这位美妇人自然就是世子妃了,现任尚书令之长女,姓孟,闺名元音。十六年前同康王世子成婚,嫁入康王府,多年来一直深得丈夫敬爱,已育有两子一女。
孟氏瞧白文萝进来后便笑着站了起来,走上前,白文萝才要行礼,她赶紧就扶住了,然后拉着白文萝,要请到炕上坐。白文萝推辞了一下,她一再坚持,白文萝才坐了上去。
“二爷可回来了?”两人具在那炕上坐下后,孟氏一边叫上茶一边问道。
“回来了,这会正在王妃那边,说是请了安后再到奶奶这边来问候,二爷交代我跟奶奶说一声,说有劳奶奶先照看着白姑娘。”
“真是还又特意交代一句。”孟氏笑了一下,就摆手让丫鬟出去了。又一会,就有丫鬟捧着茶盏前来,白文萝忙起身接了,孟氏便笑着道:“不必如此拘礼,就把这当自个家,听说你身上还带着伤,之前又昏迷了一整天,快快坐下来歇着,这会可是好些了没有。”
“多谢夫人,已经好多了,不碍事。”白文萝坐下后轻轻应道。
“看你气色倒不算差,长卿那孩子本身的医术就不错,又得他亲自照料”孟氏说到这就笑了一下,白文萝只顾低着头,看着手里的茶盏,也不接话。孟氏只当她是脸皮薄,到底也是未出阁的姑娘,害羞些也是应当,因此也不责怪。然就在这会,外头忽然传来微微的嘈乱声,似丫鬟们在忙着迎接什么人,但声音来得太快。刚刚那位领着白文萝进来的丫鬟才进来报:“景阳公主来了。”马上就被一清亮的声音盖了下去:“元音姐姐,我过来了,锦二哥今儿是不是回府了。”那声音才落,就见一个穿着一身骑马装,容貌艳丽,眉眼自有一股英气,手里还拿着马鞭的姑娘撩开水晶帘子,大步跨了进来。
“哎呀,今儿才是大年初三呢,太后怎么就放你出来了。”孟氏赶忙站了起来,迎上去说道。白文萝也随之站起,立在一旁。
“我就说要过来找姐姐解解闷儿,太后便放我出来了。正巧刚刚在路上时听说有御查院的马车往康王府去,我便猜着准是锦二哥回府了。幸好我今儿穿了这一身,一会我要让锦二哥陪我骑马去!”景阳公主一进来,也不往旁边看,双眉一扬,就只顾着朝孟氏说着话,手里的马鞭还无意识地甩来甩去的。弄得捧着茶点进来的丫鬟都不敢靠近,只得小心绕开她。
“亏你能想得出来,这会是什么天气,外头还飘着雪呢,都多大了还这么想风就是雨的。再说也你也不是小孩儿了,长卿也好容易有几天空闲日子,还不让他歇歇,在王爷王妃跟前尽尽孝,就顾着陪你玩儿!”孟氏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说着就微嗔了她一眼。
景阳也不在意,只是微撇了撇嘴说道:“我这也不是好容易出来一趟嘛,我都有三个多月没瞧着锦二哥了,也没见他进宫看我一眼去。”她说着似真有些气愤似的,下意识地就又甩了一下手里的马鞭。孟氏赶紧说道:“好了好了我的公主,你赶紧的把这手里的东西放了,我这经不起你这么甩的。打碎了花瓶盘碗还没什么,万一甩着人了可怎么好。我这还有客人呢,你也学学人家白姑娘这大家闺秀的样。”
“客人!?”景阳一愣,这才瞧着站在一旁的白文萝,刚刚是见有个人影站在那儿,但也不见动晃,她只当是丫鬟来着。这会看清了白文萝身上穿的服饰后,才知自己误会了,便一边把手里的马鞭随手递给旁边的丫鬟,一边走过去问道:“这位是谁,怎的我以前都没见过?”
孟元音走过去笑着说道:“这是西凉晋文伯家的姑娘,因前两日随家人外出上香时,遇了劫匪,幸好半路上被同是上香回来的王妃给遇上了,便让侍卫去救了下来。当时白姑娘身上已受了伤,而且那会瞧着离京州也近了,王妃便把人带了回来暂且在这养着伤。我今儿瞧她身子好点了,便让她过来陪我说说话儿。”
白文萝看了孟氏一眼,有些意外她会这么解释,然只见那张成熟美丽的脸上依旧是一脸真诚的微笑,不见一丁点撒谎的痕迹。她便就垂下眼,朝景阳行了礼说道:“见过公主。”
“不用这么客气,你既然是王府的客人,那以后就叫我景阳吧。”景阳说着就一摆手,然后便问了白文萝的名字,白文萝答了,她才自顾自地在一张雕漆椅上坐了下去。白文萝站在那炕边,有些为难地看了孟氏一眼,孟氏却朝她笑着说道:“你只管坐下,景阳她也不是第一次来我这,你若跟她计较这些礼节,她反倒就不高兴了。”
白文萝一听,便只好侧着半边身子,在那炕上坐了下去。孟氏瞧在眼里,又是笑了一笑。
那边景阳倒是真不在意这些主次之位的,她坐下后也不接丫鬟捧过来的茶,只不耐烦的摆摆手。那丫鬟便把茶盏轻轻放在她跟前的茶几上,她已经忙不迭地说道:“没想到咱大景竟还有这等不法之徒!眼里真是没王法了吗!那伙劫匪可是抓到没?”
“抓了抓了,这事儿长卿前两日已经办妥了,你就别跟着瞎操心。”孟氏笑着说道。
“还是锦二哥厉害,要我说,这些人就该就地正法了,免得以后留下祸患,又害了别人。”景阳说着就双眉一扬,一脸正气凛然的样子。
孟氏却摇了摇头笑着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天天嘴里喊打喊杀的,难道在太后跟前也是这般。”
“哪儿敢啊我,我这不是被憋得久了吗。”一提到那宫里,景阳整张脸顿时就耷拉了下去,只是也就一瞬,她就又抬起眼问道:“对了,都说这会了,姐姐还没告诉我锦二哥在哪呢?他是在府里的吧?”
“没错,刚才回来的,眼下在王妃那呢。”孟氏喝了口茶,点点头,轻轻说道。
于是就在她们闲聊着的时候,上官锦那边正一脸嬉皮笑脸地讨好着康王妃。
“我当时都说让你把她带回府里来,你偏是不肯,好好的把人家姑娘给圈了两日,我还得费心给你遮掩着!”康王妃有些气恼又有些无奈地看着站在她旁边,小心给她捧着茶的上官锦说道。
“母亲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上官锦笑呵呵地捧上茶,康王妃接了后,他才又接着道:“我前些日子着人寻了几匹金织云锦,今儿已经送过来了,不知母亲瞧着没。我当时看了一眼,便觉得那料子也就母亲能衬得起来。对了,还有一套首饰,是一起送过来的,正好是配那衣料。母亲可是喜欢?”
“你这孩子,大过年的不回来,这会又想拿这些东西来搪塞我!你倒是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如今也二十有二了,你的事情你自己还不清楚吗?几年前我就急着要给你寻门好亲,偏无论多好的,你都给拒了!这会怎么忽然就对一个小小伯爵府的姑娘这么费起心思来,偏还是个庶出的!”
第66章 心思难懂
“庶出的不是与我正好相配。”上官锦笑,随口就说道。
“你——”康王妃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愣了一下,脸色微变,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我说错话了,母亲千万莫要在意。”上官锦一瞧这样,赶忙上前作了个揖,一脸正色地说道。
“你这孩子!”康王妃深深叹了口气,然后似不想再说这话般,沉默了好一会才问道:“你好好跟我说说吧,那位姑娘,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上官锦笑了笑,停了一会便直接开口道:“她,很合我心意。”
“那你是打算”料到他会这么回答,但康王妃却还是觉得无法接受。这个孩子,即便不是她亲生的,但却是她一手带大的,她对他甚至比对自己的孩子还上心。婚姻大事,本应是父母之命,可是对这个孩子,她和王爷却不能完全为他做主这事。但到底,这事也还得他们面上答应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