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眸中华光流转,深深地看了大姑娘一眼道:“转年大姑娘也得十三了,姐姐,她可是咱们家的嫡长女,有些事情可到了时间考虑喽。”
这话转得太快,大姑娘再如何稳重,在谈到自己的婚嫁时,还是禁不住会害羞,脚一跺,难得的露出娇嗔来:“二娘,我还小。”
二太太掩嘴直笑,三姑娘笑嘻嘻地绕到大姑娘跟前道:“大姐可不小了哦,王通判家的大姐姐可是去年就说了亲事呢,听说是二品大员家的次子呢。”
大姑娘听了脸上越发过不去,抬手就打三姑娘,“你个小妹子,是怕我不嫁,阻了你吧,其实是你着急呢。”
三姑娘抱头就躲,扯出二姑娘拦在前头道:“姐姐说哪里话来,要急也是二姐呢,我还小呢。”
一时二姑娘也被她捉弄得红了脸,几姐妹就在屋里团团追着闹,病气沉沉的屋里就显得热闹而温馨,一家子似乎既和睦又齐心,没有人再说到钟神医的事情了。
二太太在屋里坐了一阵子之后,就起了身告辞,临行前对大太太道:“老爷昨儿晚上让我带话给姐姐,三舅母要从京城回乡省亲,路上怕是要一个多月左右才会到,落霞居那怕是要再修辑一番了,好接待三舅母。”
家里的至亲要到访,大老爷不是与正妻大太太商量,而是让二太太带话,可见夫妻二人的关系冷淡到了何种地步,而二太太却还要当着几个儿女的面说这番话,既是炫耀,又是下大太太的面子,大太太的脸色果然就有些发黑,冷冷道:
“不过是隔了房的,往年又来往得少,落霞居的院子还好好的,又修辑做什么,劳师动众的。”一句话就否定了二太太的提议。
二太太不但不气,还恭顺的回道:“我昨儿也跟老爷提了这话呢,只是老爷说,如今三舅舅刚升了吏部尚书,老爷的三年官期就要到,若想再得个好缺,京城里还得有个说话的人儿,到底是自家亲戚,当年三舅也是很尊重母亲的,与母亲的姐弟情份还在,怎么着也会帮衬一二的。”
这话合情合理,地方上的官员想要更进一步,一般都是削尖了脑壳往京城攀关系,不管这个三舅得不得用,能互递消息也是好的,林家当年落魄时,大老爷的母舅赵家一直袖手旁观,并不怎么帮衬,所以,大老爷书香子弟不得已才娶了个商户之女为正妻,这原就正是大老爷与大太太心中的一根刺,如今大老爷为了自己的前途不得不再与母舅家联系,大太太却反对,就显得短了见识和心胸了。
大太太的脸色就越发不好看,正要说话,大姑娘扯了扯她的衣袖道:“二娘,后院里头的修辑杂事不都是您在管着么?父亲既然是吩咐您的,那您就看着办好了,缺银子什么的,尽管跟大帐房说,爹爹肯定会拔下银子来的。”
大账房就是公账,不过一点公产出息在里头,能有多少?二太太之所以屈尊来跟大太太商量,就是想让大太太首肯后,好名正言顺的让大太太拨银子,反正具体事务还是她经手着,从中肯定能捞一笔的,而且,大太太若是不答应,必定会惹怒大老爷,他们夫妻关系越僵,她自己就越受宠,如此怎么都对她有利,没想到大姑娘一句话,四两拨千金,把事情一下子就拨回了原点。
大房同意了,说得又好听,短了银子尽管找老爷要去,老爷若有银子,大太太还有如今的地位么?
二太太的火气都蕴在眼底,外面一点也没露,笑着向大太太行了一礼后,悻悻然带着二姑娘和三姑娘走了。
人还没走远,就听二姑娘嚷嚷:“娘,太太不答应,我可不管,那套紫金头面我怎么都是要的,王通判家的三丫头都有了,凭什么我没有…”
“二姐,你小点声,王家的三姑娘可是嫡女…”
“我难道就不是嫡女吗?娘可也是爹爹三媒六聘娶回来的,外祖家可是出了阁佬的,娘比起那商户出身的,身份不知要高了多少去,凭什么要作低伏小啊。”
声音越来越远,却一句不漏的到了大太太和大姑娘的耳朵里,大太太气得脸色铁青,一时捂住胸口,好半晌没缓过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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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娘,我好了,一定给您考个举人回来。”一个虚弱却清朗的声音在大太太耳边响起,大太太鼻子一酸,转过头轻抚着独子的额发,欣慰道:“没事,娘听惯了。”
不过几个字,却是道出多少苍桑和无奈,阿九突然觉得,大太太也许不是表面的那般头脑简单,有时,受气并不一定就是坏事,比如说,再如何,大少爷还是活到了十四岁,而且,现在正往好转的路上走着,大房前景不再是一片黑暗。
阿九和樱桃一道送大太太和大姑娘出门,到了门口,大姑娘瞟了一眼阿九身上的旧衣服道:“怎么没穿昨儿我送的。”
阿九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锦衫,这是四姑娘穿旧了的,不过还有八成新呢,样式又好看,她喜欢。
大太太就停了步子回头看阿九:“明儿云绣坊就会送一季四套来,这些个旧的,也不过是洗洗你身上的旧气,怕你受不住。”
阿九以前是农家女,由粗布到上好的丝绸,富贵来得太快,就有怕小孩子承不住,冲了命格这一说,所以如今看来,大太太第一天并不把衣服给阿九,倒是一片好意。
大姑娘愕然地看了眼大太太,又含笑对阿九点了点头,阿九有些惭愧地上前要给大太太磕头,大太太抬了抬手道:“好生陪着大少爷吧,明儿起,到正屋来立规矩。”
这就是正式拿阿九当儿媳妇看了,也是重视阿九的身份的意思。
阿九刚起的愧意立即就散了,头痛得要命,立规矩,她才七岁啊,莫拿她当儿媳妇好不好,听说立规矩是很辛苦的啊啊啊。
大姑娘一脸的喜气,笑着看了阿九一眼,便跟着大太太一块走了。
阿九明白,若不是大姑娘在大太太面前说好话,大太太也不会这么快就变了态度,只是先前大太太对钟医的客气,难道是在作戏么?为的就是让钟神医再表演一回?阿九抬头看桌上钟神医开的那张方子,只见不知什么时候,那张平日里小心待着的药方子,如今却被揉皱成了一团…
那方子肯定是不会再用了的。
回过头,就触到冬梅眼中的喜悦,阿九知道,冬梅是在替自己高兴,她有些无奈的垂下眸去,樱桃怔了怔才走过来,正正式式的给阿九行礼:“奴婢给大少奶奶请安。”
都来了快一个时辰了,这时候请安,还行的妾礼,见机得倒快,却也转得太生硬了些,阿九真不知道要拿什么心情去待樱桃了,抬了抬手道:“樱桃姐姐还是叫我阿九好了。”
从大少爷屋里出来,阿九心中烦闷,打发冬梅先回了屋,自己绕过假山往园子里走,早开的金菊已经在打着花骨朵儿,阿九家院子里种了不少药菊,每年她都会把菊花摘洗了再晒干,让老七卖给镇上的药铺,贴补家用,如今看着满园的菊花,脑子里的惯性使然,她又下意识的去摘那花骨朵儿,这将开未开的晒干后冲茶喝,最是清热解毒了。
手边没有东西装,阿九摘得忘形,揪了衣角兜着摘下的菊花,越摘越开心,突然,一只手横插过来一掀,阿九好不容易摘下的一兜花骨朵儿就洒了一地。
“狗改不了吃屎,装得再像,也是个野妹哩。”一个声音闲闲的,不屑地说道。
阿九深呼息着,尽力平息着心中的火气,冷冷转过头,果然看到三少爷林思敏正斜了眼睨着她,阿角眼尾留意着四周,发现自己站的地方正好在假山后,连着竹篱斋和二少爷住着的长歌行的一个通道里,府里的下人稀有从此走过,嘴角就微微翘了起来,眉头一挑道:“三少爷脸上的青印子这两天倒是消了不少呢,脸上没了印子您怕是不习惯吧?”
这话正触了林思敏的痛处,少年的脸憋得通红,怒道:“我看你是个妹子让着你,你还真以为爷连你一个小妹哩也收拾不了?”
阿九整了整衣襟,拍拍手道:“那要不再试试?”
“试就试,打疼了不许哭,不许告状。”说话间,一只小虎拳已经呼呼到了阿九的面门,阿九看出他这一拳比起过去来有了些章法,再看他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就知道这几天三少爷怕是学了些特别对付自己的招试,不由笑着来了个四两拨千金,顺着他的拳势往后一扯,林思敏身子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不过,少年的身子灵巧,很快就拧过身来,又是一个扫堂腿,阿九与他连过了几招,看他来来去去也就是几个招式,打得不耐,一个勾腿将林思敏绊倒在地。
再一次败在阿九的手下,林思敏的挫败感更甚,少年倔强地爬起来又要打,阿九却不想与他再缠斗下去:“你不是我的对手,再练个两年了再说吧。”
说着,弯腰去拾地上散落的菊花,林思敏从后头一把捉住她的手,阿九正要一个过肩摔给他一点教训,就听他压低了声音道:“有人来了。”
阿九也吓出一声汗来,刚才与三少爷过招,一身衣服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了,虽然她不足十岁,三少爷也不过还是个十一岁的少年,还没有到男女大防的时候,但毕竟两人是叔嫂身份,这个样子若让人瞧见…阿九乖顺的随着林思敏躲到逼仄的假山缝隙里
“樱桃姐姐今儿怎么有空到长歌行来?你不用陪着大少爷么?”假山西侧传来一个丫环说话的声音。
“大爷歇下了,二爷上回说要看本《菜根谭》我正好找到,就给二爷送来。”果然是樱桃的声音。
“难为樱桃姐姐想着,我们爷这两天正念叨着这本书呢,大爷这阵子不会要看吧。”阿九没听出来这丫头是谁,不过听语气也知道是二少爷屋里的大丫头。
“大爷身子虽好了些,但真要看书,可还得休养一阵子,二爷尽管先拿去看着,等大爷想起这本书了,我再来找秋实妹妹讨就是了。”
“那我就替二爷谢了,二爷如今去了书院,樱桃姐姐难得来,不若喝杯茶了再走吧。”
两人说说笑笑的,声音渐行渐远。
樱桃竟然与二少爷屋里的人关系良好!阿九皱了皱眉,正想走,刚才紧急躲进来不觉得,如今才发现自己被林思敏压着快要透不过气来,林思敏比她高了一个半头,个子也大了不少,逼仄的假山通道里,两个身子挤在一起,动作很不好施展,林思敏似乎发现这是一个难得压制阿九的机会,少年眼里跳跃着兴奋的火苗,手一抬,就掐住了阿九的脖子。
“爷说过,总有一天你会落在爷手里吧。”少爷的声音带着得意和畅快。
脖子上传来剧痛,阿九气得想要撕了这臭小子才好,没见过这么卑鄙无耻的。
乌黑的大眼直勾勾地瞪着林思敏,眼里的愤怒不言而喻。
林思敏的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阿九的脸便开始胀红了起来,但她不哭也不惧,仍然只是瞪着他。
林思敏就有些着慌,声音也有些急促:“快讨饶认输,认输了爷就放过你。”
“卑鄙无耻。”阿九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眼里的不屑更甚。
“你…”少年到底赢得不光彩,心虚却拉不下面子,眼里的倔狠之色又起,咬牙道:“哼,不过是个农家野妹子,还真当你是林家的正经主子了么?爷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最多就是挨一顿打的事,你道太太还会为你伸冤召雪报仇雪恨么?”
这倒是实话!毕竟林思敏是林家的儿子,自己名义上是个童养媳,其实,什么也不是,若是大少爷身子好了,自己的功用怕也就到头了。
就算大太太会为自己的死而愤怒,但大老爷呢?
“那你就掐死我吧。”阿九一瞬不瞬地看着林思敏,眼神越发的轻蔑起来。
这更触怒了林思敏,手却开始有些微抖,少年心中郁堵得慌,怎么会有这样倔强又大胆的妹子,连死都不怕…一时骑虎难下,若放开,自己又输了,不放,难道真的掐死她?
该死的,认个输就那么难么?
阿九的脸开始变得紫胀,原本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加可怕了起来。
“你…你认个输,只点个头,我…我就饶了你。”少年的声音有些发颤,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
阿九的仍然死瞪着他,尽管胸胀气闷,难受得紧,莫说点头,连眼皮都不肯眨一下。
“你这妹子真讨厌!”林思敏骤然松了手,气急败坏地冲了出去。
第二十章
阿九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抚着自己快被掐紫的脖子。
出了假山,就听见冬梅的来寻的声音,阿九忙低头应了。
“老爷从衙里回来,心里高兴,说要在听雨轩摆两桌,大太太吩咐,您也要去。”冬梅的看见阿九后,就松了一口气,没注意阿九的不对,过来就牵她的手。
阿九一听急得就抬了头道:“冬梅姐姐,帮我。”
冬梅就看到了阿九脖子上触目的紫痕,大惊失色:“姑娘,姑娘你这是…”眼里就蕴了怒气:“是谁,谁这么大胆?”
阿九牵着她的手摇头,乞求道:“我不想让别人看见,冬梅姐姐,你要帮我。”
冬梅的眼里就畜了泪,试探着问:“是…三少爷?”她从竹篱斋一路寻来,正好碰见了一脸阴霾的三少爷。
阿九点了点头,冬梅就明白了阿九的心思,才进门的小童养媳,无依无靠,就算被府里的少爷掐死了,大老爷也最多是发一通脾气的事,不会对三少爷如何,如今若是顶着伤去见大老爷大太太,只怕府里又会掀起一层风波,诚然三少爷或许会挨骂,但阿九也脱不了行为不检,惹事生非的嫌疑…
冬梅的心酸涩得有些难受,垂着泪去查看阿九的脖子:“到晚饭时还有一会子,奴婢给您去弄些药来…”
阿九的心暖暖的,冬梅是真心关心她的,嘴角不经意间就勾了起来,柔柔地应了声,又道:“得寻一件高领子的衣服,能遮住是最好的。”
“二姑娘送过来的衣服里,有一件是带着围脖的,穿那件是最好的…只是…”冬梅就有些犹豫了起来,为了阿九的衣服,二姑娘和四姑娘是治了气的,四姑娘又发了那样的话…
“大姐姐和四姐姐的衣服里没有那样的么?”回头一想,若是有,冬梅也不会只说二姑娘的了,声音就弱了下去。又不能去催大太太说的四季新衣…
回到竹篱斋的抱厦里,夏荷难得的坐在屋里做针线,看那料子,竟然是蜀锦的,阿九眼里就有了惊色,冬梅不屑地冷哼一声。
夏荷头也没抬继续着,等阿九从身边走过时,才斜瞟了阿九一眼,余光看到阿九脖子上的伤痕,怔了怔,却问都没问一句。
等阿九穿着一套灰鼠毛镶着的锦袄出来,夏荷就闲闲地来了一句:“姑娘就穿这个,不嫌热得慌么?冬梅也是,应该给姑娘换一套凉爽些的才是,小心煨出痱子来了。”
冬梅就淡淡地道:“姑娘有点儿着凉,惧寒,外面风大,多穿些也无防,你还是快些做活计吧,小心三姑娘要用的时候,又没有。”
原来是为三姑娘做的帕子!身为阿九的贴身丫头,从没为阿九做过半点活计,却为三姑娘殷勤的做帕子…
夏荷似没听出冬梅话里的讽刺来,笑道:“这个时辰了,姑娘还不在屋里歇着么?”
“太太请姑娘到听雨轩用饭。”冬梅端了盆水,洗了帕子给阿九擦洗。
夏荷听了放下手中的活计道:“太太要在听雨轩摆酒么?”
冬梅不置可否,又给阿九涂了些手油,牵了阿九就要出去,夏荷就急急的往西厢房跑,边跑边道:“姑娘等我一等,我也去服侍您。”
阿九道:“不用了吧,你正赶活呢。”说着就跟冬梅出了门。
不多时,夏荷气喘吁吁地从后头追了上来,阿九就知道,自己的话对她来说是起不到作用的。
听雨轩是林府专门宴请会客的地方,自家聚会摆酒,也会在这里,阿九走到回廊时,远远地看到四姑娘和二姑娘正在一起不知说些什么,好像气氛又有些紧张,她不由就叹了口气,拉着冬梅在回廊处立着。
眼角就瞟见三少爷林思敏正紧张地张望着什么,目光带了焦灼,待看到阿九穿了一套不太合时宜的衣服,脖子上围着围脖时,神情就怔了怔,浸水葡萄般的乌黑眼睛里就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很快就装作若无其事的别过头去了,看那样子,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冬梅却很不服气了的冷哼一声,阿九就攥紧了冬梅的手。
夏荷的眼睛咕噜噜的转个不停,看了三少爷又看阿九,再看冬梅,嘴角就噙了一丝笑意。
突然就扬了声唤道:“二姑娘,我们姑娘给您请安来了。”
这下,二姑娘和四姑娘就同时转过头来,二姑娘看见阿九的衣服就笑了起来:“咦,我道九妹妹真的不会穿我的衣服呢…只是这一套,也太不合时宜了吧,你不怕热么?”
四姑娘的脸就沉了下来,身子一拧就往阿九这边冲过来:“谁让你穿她的衣服来着?我不是说,除了我送你的,谁的也不许穿么?”
边说就边过来扯阿九的衣服。不远处的林思聪见了这一幕,又紧张了起来,若是阿九的围脖子被人扯下,脖子上的伤定然就会显露,以四姑娘那暴燥的性子,这事肯定会闹大…
阿九皱了皱眉道:“四姐姐,我染了风寒,怕冷,你莫要挨我太近,会过了病气的。”
四姑娘的丫头早莺和晚鹂一听,双双过来,扶了四姑娘就往后退,四姑娘眼尖,就看到了阿九脖子上的一片青紫,不由怔住,正要说话,阿九就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微微摇头,眼里带着乞求之色。
四姑娘微张了嘴,大眼闪了闪,半晌没有说出话来,眼中的怒意骤增,可阿九那双眼睛似乎会说话,柔柔浅浅的光,让她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九岁的小妹子,一直过着娇纵任性的日子,却也模模糊糊有些了解阿九处境的艰难,一甩头,似乎要挥去心中的沉重,推开两个贴身丫头就过来扯阿九:“病了就要歇着,这么冷的天还出来晃荡作什么,回去,一会我让长春家的把饭给你送到屋里去。”
阿九的心立即就酸酸的,暖暖的起来,四姑娘虽然性子燥,却聪慧得紧,这法子最好,不用再去面对大老爷,大太太和二太太,还有大姑娘,个个都是人精,一会子又围绕这身衣服说起来,自己还真没法子应付。
二姑娘听了目光闪了闪,过来将阿九一拉,拦在阿九身前,一副四姑娘欺负了阿九,要为她出头的样子:“我说四妹妹,父亲今儿高兴,特意让兄弟姐妹几个一起用饭,说起来,小九来了,大家伙儿还没有这般齐全过,你作什么又要让小九回去?”
四姑娘烦躁地瞪二姑娘一眼道:“你没见她是病了么?我让她回去又怎么了?”
“哼,你不就是因为九妹妹穿了我给的衣服,心里不痛快,不想看见她么?我今儿还非把九妹妹留下不可了,我这个做姐姐的关心她又怎么错了?凭什么她就只能穿你给的衣服,你这不是故意要分出派别来,使得大房和二房不和睦么?”二姑娘不依不饶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度。
第二十一章
果然正在与大太太闲聊的大老爷听了脸色一沉,冷声喝问四姑娘“小四,你又在闹什么?”
四姑娘气得直拿眼瞪二姑娘,大老爷看了更是气,回头就说大太太:“你平日太过娇惯小四了些,看看如今她都成什么模样了,在姐妹中称王称霸的,哪有半点子嫡女当有的心胸和风度。”
当着一众妾室的面,大老爷这话说得就有点重,大太太气得脸一白,就斥责四姑娘:“小四过来,怎么和姐姐闹起来了?”
四姑娘看二姑娘挑得自己娘亲挨了骂,又是委屈又生气,冲口就回道:“娘,哪里是我闹,是小九病了,我让她回屋歇着,二姐姐非要扯三扯四的说我欺负小九…”
大姑娘一听忙问阿九:“小九怎么病了?”再看阿九穿着冬日才穿的棉袄,还戴着个毛绒绒的围脖子,不由急了,走过来抬手摸阿九的额头…
阿九头一偏,忙嗫嚅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点不太舒服…”
二太太见了就说冬梅和夏荷两个:“你们怎么服侍小九的,怎么让她着了风寒?大少爷好不容易病情才有了好转,小九病气过给了大少爷怎么办?”
冬梅和夏荷两个吓得忙跪了下去,二姑娘难得在口舌上赢了一回,下巴得意地抬得老高,接了二太太的话道:“娘说的极是,小九不过才七岁,哪里会照顾自己,这两个丫头怕是看小九年纪小,故意偷懒,没好好服侍小九呢。”
二太太趁机就要发作冬梅和夏荷,阿九急了,夏荷挨罚她倒是巴不得,只是冬梅真心待她,怎能连累冬梅受苦,正要为她两个开脱,就听夏荷道:
“冤枉啊,老爷太太,九姑娘她不是病了,她是被人掐伤了脖子,不敢让老爷太太知道,所以才穿成这样的。”
这话如同一个重型炸弹在听雨轩里炸开,林思敏的脸色一白,黝黑的大眼紧张地盯着阿九。
大老爷看大太太的眼神更不善了:“你是怎么理事的?自个儿讨进门来的儿媳妇,就该好生待着才是,怎么能行这虐待之事?可莫要让人说本官家里欺凌弱小就是。”
大太太一再的被大老爷喝斥,心中更恼,气得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厉声道:“扯掉她的围脖。”
涂妈妈立即上来解开了阿九的围脖,阿九细白的脖颈上,果然黑紫了一圈,看着甚是碜人,似乎那行凶之人手再重一点,阿九那根细细脖了就要掐断了去。
大老爷就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厉声问阿九:“说,谁胆大包天,竟然在知州府里行凶。”
阿九紧抿着嘴唇,老实垂头,一句话也不肯说,心里恨死了夏荷,脑子却转得飞快,要想个什么借口遮掩过去才是,不然,就算三少爷会挨罚,自己也会给大老爷留下不检点和惹事生非的坏印象…
大姑娘的眼睛都湿了,她看阿九半天也不回答,鼓励她道:“小九莫怕,你且说,是谁欺负了你,父亲和母亲一定会为你做主的,你可是大哥的福星,一来就真的让大哥醒了,我决不会让人随便欺负了你去。”
阿九便抬头看向林思敏,少年的眼睛都红了,见她看过来,竟是一副誓死如归的决然状,双手垂在两侧,攥得死紧的,阿九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过是个调皮一点的小男孩罢了,生在这样的人家,若是个嫡子,性子定然要端方一些,偏生是个庶子,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不尴不尬的身份…
“回老爷太太的话…”阿九就跪了下来,声音怯怯的,带了丝惧意。
林思敏的脸色就绷得更紧了起来,双眼一横,就向前跨了一步,抬手作辑就要说话…三姨娘就在后面将他一扯。
“小九是被人偷袭了,当时太害怕,就没看清那人的样子…若不是园子里又来了人…只怕小九…”阿九的声音打着颤,小身子也匍匐在地上,一副回想起来,就很害怕的样子。
林思敏松了一口气,不可思议地看着阿九…
“什么?偷袭?”大老爷听得震惊,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阿九这话若是真的,那情况可就严重了,堂堂岳州知府院子里,竟然会有歹人出入,还是在后院里…几个姑娘正值妙龄…冲撞了,那还了得?
“你可感觉得出,那人是男是女?”大姑娘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小声问阿九。
“应该是个女的,小九摸到她穿着裙子。”阿九乌黑的大眼扑闪了两下,似在回忆。
大老爷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回椅子上后,对着大太太又冷哼了一声道:“这府里是越发的乱了,再这样下去,还不得闹出人命来。”
还是在斥责大太太不会管家理事。
大姑娘听了就觉得憋屈得慌,忍不住道:“父亲,您在岳州府的官声威望都很高,深受百姓爱戴,若非如此,岳州府的百姓也不会送您万民伞了,府外的百姓肯定是不会进知州府来行凶的。”
说到此处,大姑娘顿了顿,自豪地扫了在坐的几位姐妹一眼,大老爷今天正是因为得了万民伞,心里高兴,才提议全家聚了聚的,如今再听大姑娘提起,又都是恭敬仰慕的话,身为父亲,还是有些得意的。
大姑娘看大老爷面色缓和了些,才又道:“娘治家向来严谨,我们兄弟姐妹打小儿就在这府里头长大,何时遇到此种危险过?小九才不过进府几天,怎么就会有人想要害死她呢?您想想,阿九是为何会进了我们家的,自她来后,大哥的病还果然就有了起色,小九不过一个乡下妹子,还能有什么仇敌不成?以女儿愚见,那人的真正目的,怕不是小九吧。”
第二十二章
阿九听了就迅速地看了大姑娘一眼,她故意把行凶之人说成是女的,就是想把大家的想法往这上头引,没想到,大姑娘就能立即配合她来,很好,天衣无缝,情况原本很不利于大房,经大姑娘这一说,矛头似乎又指开来,虽然不一定就是二房,但也脱不了干系。
如此一来,阿九自己也被摘得干干净净了,也不会有人说她惹事生非,行为不检了,
三少爷听得目瞪口呆,眼神复杂地看了阿九一眼,三姨娘急急的就扯了他一把,将他拉到角落里,巴不得不被人注意就好。
二太太听得脸色一白,雾濛濛的双眼幽怨地看着大老爷,丰润的双唇抿得死紧,一副委屈难受的模样。
大太太就拿了帕子拭眼角,“老爷,捷儿可是妾身的命根子啊,好不容易讨了个命格大的儿媳来冲喜,刚有了好转,就有人不情愿了,巴不得捷儿永远一病不起就好,人家藏着什么心思,莫以为妾身不知道…”
阿九听了这话就在心理叹气,大太太还真不是宅斗高手,象这种情形,应该悲悲切切的哭就成了,后面那些话说得也太直白了些,大老爷肯定又会心里不舒服。
果然大老爷听了,抓起桌上的茶杯就往地上砸:“谁藏着心思要害捷儿了?你就明说了吧,你怀疑谁?明兰吗?自明兰进府里来,是如何对待捷儿的,你自己摸着心口问,好医好药绞尽了脑筋为捷儿弄来,就是钟神医,也是明兰托了三舅从长沙府请过来的…”
二太太早就嘤嘤地哭了起来,哀婉地唤道:“老爷,莫说了,是明兰做得不好,明兰若是没有生下聪儿,或许姐姐也不会疑心到明兰身上了。”
大老爷听了就更气了,指着大太太道:“聪儿更是没得话说,他平日最尊重的就是你这个嫡母,把明兰反倒放到一边儿去,他又是最上进的,这些年寒窗苦读,走的就是科举的路子,何时又打过你那点子家业的主意?”
大太太被大老爷斥得哑口无言,面红耳赤,明明大老爷偏心偏得离了谱,偏生她自己不会说话,让大老爷抓了心胸狭隘的把柄,半句话也不知道回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太太与大老爷两个一唱一和的排渲她。
钟神医果然是二太太找来的,阿九就睃了大姑娘一眼,大姑娘正好也看过来,两人同时都皱了皱眉,阿九就对大姑娘点了点头。
大老爷还待要训大太太几句,大姑娘就道:“父亲,您也莫要只怪母亲起疑心,原是一大家子的骨肉血亲,谁又愿意相互猜忌,人说无风不起浪,母亲的疑心自有她的原因在,有人要害大哥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一次是想害了阿九,好破了大哥的命格,上一回…”她故意顿了顿,大眼清凌凌的扫了二太太一眼。
四姑娘听得心头一急。眼圈儿就红了,问道:“难道还有上一回?大姐,是谁?谁那么黑心肝,巴不得大哥不好,见不得大房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