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与失的确是一对如影随形的好兄弟。

得到了长生,失去了自由,孰轻孰重?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还真没有正确的答案。

明月感叹着,再见到其他能进四季园的人就越来越少,直到来了一对夫妻,俨然是龚紫雪的面目,男人面目模糊,他们也在这获得了长生不老。

等发现不能离开神宫时,男人癫狂了,他打女人,毒打神宫的仆人,癫狂的搜掠着女人上神宫,挥霍着用之不竭的生命。穷凶极恶,糜烂荒唐,吸人血,直到女人生下孩子…癫狂就到了顶峰,他竟然动了吃幼小婴儿的念头…

疯狂到此就沉寂了,神宫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女人,婴儿凄惨的哭喊声回荡在整个神殿的上空,伴随着诅咒,凄厉的响停后就是黑沉沉的一片。

沉寂太久,到明月忍耐的底线时,她看到了男人孤独的身影,走过山峰,走过沙漠,走过四季,一年又一年,似乎他的生命就是无止境地行走…神宫里再没有他的影子。

新的宫主坐上了黄金宝座,那个秘密就沉寂了,毫无例外都是女宫主,一代代像被植入了遗传因子,年轻轻就生子,然后死亡。

无法看透的悲剧就穿透在这个新的太极图中,因为阵法的改变,导致了环境的改变。病理学中,长期受辐射的照射会导致各种维他命的缺失,母螳螂交配后会吃掉公螳螂,不是因为她的残忍,而是为了繁殖下一代做准备,科学的解释就是公螳螂的身体可以提供母螳螂产子所缺失的养分。

明月恍然,崔诸没有说出来的就是这种在人类善良的天性中所无法容忍的‘邪恶’,男人吃女人喝女人的血是为残忍,女人吃自己的孩子,那是道德的沦丧,是人类的绝望,母性所无法容忍的凌迟。

于是,神宫里的女宫主,身体里的莲符所对抗辐射的有效期就是短短的三十年,要想活命,只有用自己孩子的血或者血肉之躯来补足自己所缺的元素,这就是秘密。

而生男孩和生女孩的区别,按生物学来说,只有雌激素和雄激素的不同,能各取所需的话,长生不是神话。按照最后一幅画的提示,男人是成功了。他不但获得了长生,还离开了神宫,一年年地活下去。

而留在神宫的女人,或者就是当初女人的诅咒,也许是希望阻止悲剧的重演,一代代生了女孩,即使有恶毒的女人,也因为生的是女孩而无法获得雄激素而永生…

窥透了秘密,明月茫然,冥皇的遗言是让她做这样的事吗?喝自己孩子的血?

那小小的身体,要多少才能让她活命呢?

只一想她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一如风离不愿意吸她的血存活,她也不可能为了多活几十年打自己孩子的主意,她宁愿死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意识一淡,就有点抗拒想离开这个梦境,周围渐渐清晰起来,她即将醒时,看到了沉在海底的水晶,黯然无光。那幅天地画出的八卦图,残缺不全,阴阳鱼眼拉开了距离,天和地也似满目的疮痍,有的地方河水泛滥,有的地方大地干裂,战火绵绵,无数的人一片片死亡,更多的人颠沛流离…

明月惊醒了,一身的冷汗,看着山谷下面的平坦的地方,紫光不复。她呆呆地看着,看久了才发现冬景的雪山在缓慢的融化,流下的冰水极缓慢地侵染着旁边的春和秋,模糊了边角,如果继续下去,可能春秋夏都会变成混沌一片,再难区分谁是谁!

按太极理论,阴阳不调,就是混沌的初期,难道周而复始,这里最终会回复到混沌的一片吗?

明月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想着那个梦,如此大的太极八卦阵法,就只是为了人类这个长生梦吗?

未必,就如一个墓穴的风水可以影响一个家族的昌盛,一个阵法影响的可能就是一个国家,甚至整个世界的兴衰,如果梦是昭示,那么她做错了。

她将保持平衡的海底水晶弄得沉到了海底,打破了这样的对持,所以才有了这个四季园的阴阳失调,果子缺水,大地干裂,或者还带给了天下人‘运’的改变。

一饮一啄,都是因果,想通了她也懂了为什么冥皇会让她去找海底的水晶,那是给她纠正错误的机会啊!

她起身,看着头上摇摇欲坠的果子,这些果子又有什么用呢?难道和蛇窝旁边必有解毒草的作用一样,这也是抵抗辐射的一种元素?

不管怎么样,没把她毒死就是好东西,她又摘了一些用衣襟兜了走回谷底,该离开了。这里没有她留恋的地方,她只是平凡人一个,能再生一次就觉得是上天的恩赐,长生,那不是她所追求的。

站在谷底的正中,最后看了一眼这让数代人前仆后继追求的地方,她摇摇头,这里应该还有秘密可以探索,她的机缘在此,不能再有所发现也不能强求,就留给其他有缘的人来探索吧!

虚幻的世界,念力强者为胜,一心想着出去,明月转瞬间就看到了来时的路,她如后面有虎豹追逐般匆匆跑去,正跑着,树上跳下一个黑影,凶猛地向她一抓,她感觉到撕裂般的痛疼,一瞬间就昏了过去。

许久,听到身边有人唤她:“明月…明月…”

她睁开眼睛,看到了自己躺在沈东豫怀中,他担心地轻拍她的脸,她转眼,看到自己旁边还泛着蛇腹琴,天元棋子散落在蛇腹琴上,琴弦断成了几截,蛇腹琴身上也是一条条裂痕,可以看到下面的木头。

蛇腹寿终正寝,以后这世上就没这名琴了。明月不是恋物的人,惋惜片刻才坐起身,转眼看到周围昏睡着一地的人,除了她和沈东豫,谁也没醒来。

“发生了什么事?”她还记得自己摘了许多果子揣在衣襟里,低头,怀中空空的,一时就怔住了,吃果子的事难道又是一个梦?舔舔唇角,那种血腥味还留在口中,伸手一抹,指间有淡淡的红,梦境会如此真实吗?

“不知道,只记得太极神殿打开后,我们一起进去了…等我醒来,就躺在这了!”沈东豫小心地扶了她起身,略过了自己在里面的见闻,说道:“赶紧唤醒他们,这里已经在陷落,我们必须赶紧下山,否则会被埋在神宫里的。”

明月来不及多想,一个个帮着拍人唤醒。江姨在她身边,第一个就被她拍醒,明月来不及问她经历了什么,只把沈东豫的话交待了就忙着去唤醒碧雁和安老爷子。

碧雁醒来,茫然地看着四周,随即呵呵呵直笑:“扰了本宫的清梦,本宫杀了你们…”

明月愕然,就见她摇摇晃晃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碧雁,等一下…”明月一边担心着她,一边去拍安老爷子,可是任她怎么拍,安老爷子就是不醒来,她细看,才发现他满脸的笑,很惬意,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就带了这笑早已经断了气。

明月心慌地跌坐在一旁,怔怔地看着那抹笑,他追寻的是什么啊?太极神殿不是让人永生吗?如果他知道打开神殿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到时,他还会热衷于帮她吗?

那这算不算自己间接害死他了呢?

正想着,听到了一阵狂笑:“我终于知道长生的秘诀了,哈哈哈!我终于找到了…从此,这天下是我的…你们都要臣服在我脚下…我将会是开天辟地之最尊贵的帝王…哈哈哈…”

极猖狂的笑让明月回头,看到了南宫柏,他坐在地上,双眼发出绿色的光芒,就像一只嗜血的狼,用饥渴的眼神盯着她的…肚子!

明月一颤,立刻反应过来,他一定知道了那个秘密,可是她怀的是男孩,他不至于吧?

“阿柏,醒醒,你还在做梦啊!”

唤醒他的沈东豫不客气地给了他两巴掌,南宫柏抖了几下,眼中的绿光瞬间收敛了,一幅茫然的样子,变化之快,差点让明月以为自己刚才是错觉,看错了。

沈东豫再去唤其他侍女,南宫柏垂头,又摇了摇头,才缓缓爬起身,一副正常的样子去帮着沈东豫叫人。

他的视线回避了明月,明月却暗暗留了心,以后绝对要小心南宫柏,他那一瞬间的眼神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那已经不是以前疼爱她的三哥该有的眼神。

那是恶魔才有的眼神!

我们是一家人

等周围的人都被叫醒,沈东豫拿出了沈家当家人的魄力,组织着大家赶紧收拾东西准备下山。明月大了肚子,就全靠江姨去收拾,碧雁不知道跑哪去了,她惦记着这个自己从京城带出来的丫鬟,就去找。

神宫陷落的速度虽然赶不上地震带来的巨大毁灭性的破坏力,还是有一定明显的幅度,昔日的冰雕冰树因为引力变动的关系,无法承受地一截截断落,而宫殿的石墙也脆弱地张口了一条条裂痕,华美的宫殿就像抹在老妇人脸上厚重的粉,悉悉索索地随掉落显出苍老的样子,令人怜悯之余又爱莫能助。

“碧雁…碧雁…”明月寻找着,呼唤着,那丫头无声无息,她不觉走到雪阳宫,想起冥皇所说球球在龚紫雪的宫中,又唤起了雪狐球球。

不知不觉走进了龚紫雪的宫中,明月看到那张华丽的床,就想起风离躺在上面如沉睡般王子的脸,一时悲喜莫名,她依约而来,他却没等在原处,谁的错?

“球球在这…”一个低沉的笑声在高处响起,一袭华丽的锦袍随着声音飘了过来,明月抬头,看到碧雁穿了龚紫雪的锦袍,梳了一个高贵的发髻,发髻上插满了玉簪金饰,施了粉黛,红唇娇艳,竟然似换了一个人似地明媚妖娆。

“球球在这呢!”她自上往下俯视着明月,那种贵气迫人的气势似乎也得了龚紫雪真传,九分像足。

袍袖一挥,她倾斜了身子,明月看到了许久不见的雪狐,一瞬间她的血全凉到了足底。

那晶亮的眸子已经黯然如木珠,昔日水灵的毛皮已经失去了雪亮的光泽,四肢张开,被钉在了墙上,明显已经死去了多时。

“背叛的代价!”碧雁红唇微张,吐出的话冰冷无情,睥视着明月的目光陌生中带了毫无掩饰的敌意。

想起她醒来后说的话,明月提起了心,试探地问道:“碧雁,你在太极神殿里看到了什么?”

“本宫的名讳是你叫的吗?”碧雁一瞪眼,扯下了雪狐抛到了明月脚边:“是你害死了她,你为什么要来呢?”

随着叫声碧雁扑了过来,凌厉的手指就划向明月的脸,明月慌忙一躲,被她抓伤了脖颈抓住了衣襟,仓促间回头,碧雁血红的眼让明月心一凛,不假思索地反手击在她太阳穴上。

这样具有攻击性的碧雁太危险,她不能因为一时的同情伤害了自己。碧雁毕竟功夫没她好,躲闪不及就在明月的掌下昏了过去,明月托住她的腰将她放在床上,才低头抱起已经变成干尸的雪狐。

柔软的毛下空空的,腹部也是空的,明月摸着手感异样,翻过来一看,有些诧异,这雪狐,似乎生产过,从皮毛的伤害度来看,还是自己的爪子撕开的。

她怔了一会,想到了什么,急急跑去印月殿,当日的洞口已经不在,她不死心,跑到洞的位置,因为不知道怎么解开阵法,只好在祈祷:“球球,你要真有灵性,就再帮我一次,打开洞口吧,你的孩子,我会帮你照顾的!”

洞口没开,她不安地敲着,难道自己判断错了?

被碧雁抓开的脖子痒痒的,隐隐有血流出来的感觉,她伸手一摸,还真是血。看着血迹,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当日风离帮她收服蛇腹琴时,不也是用了她的血吗?这血对阵法有用吗?

不管了,试试,她边想着打开洞口,边将手上的血迹抹了上去,这次,洞口显了出来,明月看到了一扇门,昔日的地道竟然变成了一条通道。

她大为惊讶,还是走了进去,雪狐不会害她的,她深信这一点。

一直走到发现冥皇的巨石前,明月看到巨石敞开着,那边紫光淡了许多,她走了过去,看到自己醒来时躺着的平台,绕平台走了一圈,看到了通到下面的石阶。

一步步下去,紫光越来越强,她听到吱吱的细小叫声,加快了脚步,跨进了石室,昔日冥皇住的囚室,全是钻石璀璨的光,她震惊地发现周围的石墙在被水晶长时期照射下,已经变成了钻石,而且都是高品质的钻石。

在如此僵硬的钻石墙下保护下,这块紫水晶即使随着神宫陷落,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的。更何况明月相信地面下的石头也被照射得更僵硬,说不定整座神宫毁了,这里也不会塌陷。

她顾不上欣赏这富可敌国的囚室,倾听着叫声的来源,终于在冥皇的石桌下发现了一只很小很小的雪狐,比筷子长一点,毛还没长齐,却知道了敌意,瞪着乌黑的眼盯着明月,四肢绷紧,似乎随时准备攻击。

“小家伙,球球妈妈是我的朋友,我会对你很好的,我们做朋友吧!”

明月伸手,微笑着轻轻去摸她的头,雪狐跳了起来,明月一惊,本能地想闪避,可是又顿住了,依然微笑地看着她。

小雪狐咬住了明月的手,刚才抹过血的手指一痛,明月就感觉自己的手指破开了,血被小雪狐吸吮着,她脸色微变,这雪狐是对她有敌意吗?

正想着,雪狐放开了她的手,她低头,手指依旧完好,没有伤口。她笑了,摸了摸雪狐的头,说:“小家伙,跟我走吧!”

敞开怀抱,她等着雪狐跳过来,雪狐头一扭,跑开了,一会不知道从哪叼来了一小块紫色的钻石,放在明月面前。

明月弯腰捡起来,顺便把雪狐也抱了起来。极美的钻石,果仁大小,做成项链的坠子或是戒指都不错,既然是雪狐送的,一定有意义,收了。

“小家伙,你送给我钻石做礼物,那我送个名字给你吧!”她偏头想着,一边用手抚摸着雪狐的头,自言自语:“我家小宝叫小妖,妖和什么相配比较好呢?妖孽…额,妖精?哈哈,那就叫小晶吧!晶晶…”

雪狐往上翻了翻眼,妖精!这一家妖孽起个名字这么没创意…

明月才不管她怎么想,抱着乐呵呵地走出了囚室,满地的黄金,满墙的钻石都没能换到她留恋的眼神,她觉得自己也是俗人一个,还不到视黄金如粪土的境界,只是比起生命和爱的人,这满神宫的财富的确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找到碧雁,她已经醒了,茫然地坐着,呆呆的。明月问她什么都是面无表情,没办法只好拉着她先去和江姨他们会合。

沈东豫已经收拾了下山的东西,江姨把安老爷子的尸体埋在了神宫外的雪山上,安平三兄弟都没在神宫,江姨墓碑也没帮老爷子安,只是淡淡地说:“他不要束缚,只要自由,名字什么的都是以前的老宫主起的,他做了一辈子的奴仆,现在自由了,他一定不愿意这名字跟着他,就这样吧!”

明月看她站在墓前好久,哀伤也是淡淡的,她突然觉得江姨和安老爷子有故事,他们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就没一点情愫吗?

一时感觉出了神殿后的江姨沉默了许多,明月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江姨终会离自己而去。想起她陪伴自己的这些日子,强烈的亲情让一向冷情的她冲动地上去,抱着了江姨的后背。

“江姨,我不知道你在找什么,也不知道你想去哪,月儿只想告诉你,从我醒来的那一刻,月儿的记忆中就只有你,你就是我的娘亲。你可以出去游玩,但是不管你自哪,都要记得你还有我这个孩子,还有你的孙子,你一定要记得我们都是你的亲人…我们是一家人…”

她动情地说着,眼睛都湿了,小晶晶在她怀中拱着,极不舒服被她压得贴向江姨。

江姨任她抱着,许久,有热乎乎的液体掉在了明月手上,她听到江姨哽咽的声音:“傻丫头,江姨会去哪呢,正如你所说,你是我的孩子,你很快要生产了,江姨怎么舍得在这时候离开你呢!放心吧,我会陪着你的,就像陪着你母亲,以后还要陪着小小宫主…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明月破涕为笑:“对,我们是一家人,以后我也不叫你江姨了,我就叫你娘吧!娘,我们回去吧!虽然暂时没有家,但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有一个家的,真正的家…我们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蜕变

南宫柏失踪了,下山的前夕,沈东豫怎么找也找不到他,随他不见的还有神宫那些侍从侍女。联想起他以前的神秘还有清醒后的怪异,明月和沈东豫一商量,决定不管他了,几人收拾了东西就先下山再说。

碧雁还是呆呆的,沈东豫一人照顾着三个女人下山,特别还要注意明月,生怕她大了肚子出个什么差错走的小心翼翼。

还好春天已经到了,山上虽然有积雪坚冰,路还不算难走。神宫又是神秘之地,一般人很难来到,所以直到下了山都没见到人。

下了山后,沈东豫去附近村子买了马车,还买了几套村民的衣服来给她们换上,垫了很多干草在马车上给明月减震。明月的大肚子无法女扮男装,只能和沈东豫假扮夫妻,江姨做娘,带了个傻傻的丫鬟扮作逃难奔亲戚的百姓赶往京城。

一路过了草原都相安无事,来时目标太大,去时轻车简行,再加上江姨帮几人简单地装扮了,和一般逃难的百姓也没什么区别,就少了很多麻烦。

快出藏时,麻烦就多了,突厥的战事打得火热,从流--亡的百姓口中沈东豫探听到契丹被北宫离王打败后就趁突厥忙于和离王争天下,转而攻打突厥。都蓝的堂兄钰哲也趁机拉起了夺位的大旗,联合自己王妃的娘家…拓跋氏一起在都蓝的后方燃起了战火。

一路都是颠沛流离的难民,说着不同语言奔波在生死线上,明月看到许多家庭分崩解析,路上每天都有死尸。又走十多天,遇到了更多的难民,沈东豫一打听,才知道都蓝迫于形势所逼,放弃了北宫,又先转战保住自己的后方打了回来。

形势明显对风离有利,明月和沈东豫讨论过都蓝这一手,觉得还算明智。都蓝曾经说过,风离是他称之为对手排行第三的人,这时强行和风离对峙,难以取胜不说,如果自己的大本营被端了,一旦失利,他就失去了东山再起的机会,所以说什么也要先保住自己的老窝。

都蓝这次是恼了钰哲拉后腿,狠了心要赶尽杀绝,一路回来只要是钰哲的人都毫不留情的杀,逃兵被逼得狗急跳墙,逢到村庄就抢粮杀戮,发泄着被逼的恐惧和压力。

明月他们人单势薄,又要赶路,又忙着躲开这些逃兵,走得很艰难。唯一庆幸的是某一天碧雁被小晶晶抓伤了眉心,流了很多血后清醒了。

明月在她的眉心里发现了好几条细细的虫子,类似蛊患的母虫。问她在神殿里遇到了什么,她全然忘记了。明月也没多问,神殿里的景都是自己内心需要的体现,她不是碧雁,怎么知道她深层的想法是什么呢!

只能从她当时流露出的只言片语来揣测,做一个丫鬟绝对不是碧雁的理想。是人都有欲望,这一点明月很理解。只是如果大到了想做‘本宫’,明月就觉得不能小视了。

回想她当机立断地离开沈秋芙跟自己的事,还有当初晏儿引诱她背叛自己的事,明月觉得碧雁不能小视。这丫头要不是真的压抑太深,就是心机太沉。她想过防她,又觉得不忍。怎么说这丫头都跟了自己这么长时间,也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

不能防,那就引导吧!明月觉得这次来或者是因为知道了肖峤和沈奕对自己那么深的爱,从而影响了她,她不再抗拒爱,能敞开心胸接受改变,与人和睦相处也变得宽容了很多。她觉得每个人都不是一开始就坏的,只要有善念,就不该放弃。她就是以这样的心态对待碧雁的。

世间人和人的缘分或许是注定好的,只要还有缘,就算分离了也会相遇。

明月四人就是受了冥冥之中缘分的安排走进了这个村庄,当时天已经黑了,沈东豫一看到这村庄就急急赶了马车进去,他们已经没了粮食,为逃避官兵绕了山道多走了二十多里,别说三个女人饿,沈东豫自己都饿得前胸贴后背,所以看到村子也不管有没有危险先进去再说。

很静的村庄,只亮着几家灯火,沈东豫就近停在一家亮着灯的院子外就下去拍门借宿,才拍了两下,原本亮着灯的房间就熄了火,任他怎么拍,屋里都没了声音。

沈东豫无奈,只好去拍下一家,也是同样的遭遇,一连拍了几家都是这样。沈东豫也没了办法,这些村民一定是被官兵抢怕了,谁也不会做好人。

回来和明月江姨一商量,大家想这村里空房间也多,干脆先找一家干净的住下再说吧,或许能找到一点余粮充饥。

小雪狐睡了一天,看到月色好就跳下马车,在树枝上跳跃着,一会跳进一家院子不见了。明月眼尖,就指引着沈东豫跟着小晶晶往那家院子去。

这是一家大宅院,相比一般的村民房子还算好,几人下了马车,明月就隐隐听到小孩的哭声,互相看看,沈东豫就先进去探路。

江姨随后,拉着明月小心脚下,进去听到哭声大了,一个女人压抑地哄着,有些熟悉的语气,明月一时还想不起来在哪听过,江姨就拉着她站住了。

这时沈东豫不知道踢到了什么,“啪”的一声响,里面的哭声就没了,众人都僵住,正在这时,外面闯进了一个人,隐隐看到院子里有四个人影,狂叫了一声,拔剑就向几人砍来,边骂道:“我让你们这些贼子欺负人…”

沈东豫只见剑光一闪,伴着熟悉的声音刺过来,慌忙拔刀架住,一刹那借了光影看到了对方熟悉的面孔,就叫了起来:“云翔,是我,我是沈东豫…”

彼此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各自跳开,沈东豫慌忙点起火折子,一照,还真是诸葛云翔。

只是这昔日的京城第一才子,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脸黑了,昔日的俊美变成了沧桑,额头一条疤痕落到眉毛上,再往下一点,就毁了眼。这样的变异没损他的形象,反而给他平添了几分成熟的锐利。

提了长剑,穿着粗布衣服,发挽在青色的头帕中,俊朗而结实。沈东豫看完先笑了:“云翔,像个男人,能独挡一面了!”

诸葛云翔也点燃了火折子,看看他们几个,特别是大了肚子的明月,疑问地挑眉:“这几位是?”

明月她们易了容,他只从外表能分辨是女人,身段完全变了形,哪里想得到是明月啊!

明月一笑,上前说:“恭喜蜕变,这样经过历练的诸葛云翔,我想世间再没有什么能难得到你了吧!”

“明月…”诸葛云翔很震惊,看着她半天,又看看沈东豫,目光再落到她凸起的肚子,就说不出话来了。

“南宫明月…”屋里有人跑了出来,头上包着帕子,怀里抱着一个小孩,看着她,叫出一句就再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佩歆?”明月从她激动带了点恨意的眼神中认出了这个自己以前的姐姐,南宫家的四小姐南宫佩歆,那么她手里的孩子,就是南宫友的小宝?

看到孩子手抓着佩歆的样子,应该没有大问题了吧!

“我是路上偶然遇到她们的…”诸葛云翔解释道,边说边拿了火折子去点燃灯,招呼众人进屋。

佩歆唇抖着,看着明月和沈东豫,终于还是叫了出来:“你害了南宫一家,你还有脸活着,你…我杀了你啊!”

她放下小宝,扑了过来,明月没动,沈东豫也没动,反而是诸葛云翔抱住了她,叫道:“佩歆,你冷静点,这事和明月没关系…”

江姨在旁边凉凉地说道:“四小姐,是南宫锗导致的这场灾难,没有他的贪欲何来灭门之灾,我家月儿都是受害人。她还没怪南宫锗,你更没权利怪她,要怪就怪南宫家树大招风吧!”

佩歆疯狂地叫起来:“妖孽…她就是妖孽,她不该来到这世上啊!没有她,南宫家怎么可能灭亡…我要杀了她,诸葛大哥你帮我杀了她…”

她去抽诸葛云翔的剑,小宝在地上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明月蹙眉上前抱起了小宝。

佩歆大叫起来:“你要做什么,你放下他…”

明月摸了摸孩子的后脑,伤口早愈合了,她冲小宝笑了笑:“还记得姨姨吗?”

小宝看着她,忘记了哭,慢慢笑了起来,佩歆看着惊住了。明月转向她,说:“小宝是我救的,以后他就跟着我了,你如果还当我是妹妹,就忘记以前的事吧!咱们回京城去,我会还你一个新的南宫山庄…”

乱了宫讳

很久以后,佩歆一想起明月当时说的话,都还想不通是什么让自己相信了她。注视着那大了肚子的女人,平平淡淡的笑容从所没有过的真实,而令人心安。

“我们回家去,我会还你一个新的南宫山庄…”

这昔日被众人鄙视的,被她们嘲弄的傻子,南宫家无人喜欢的呆儿,她怎么可以用这样云淡风轻的语气讲出这样笃定的话啊?

可是佩歆再也说不出‘白痴’之类的话了,这一年发生的事太多,多得她在这短短的岁月里以超越了以往的速度飞快地逼着自己成熟起来。

逃亡,一夜间变成叛贼,乱党,朝廷的钦犯,家被毁了,姐妹亲人被杀,自己的母亲被押进大牢,太后和自己的生父不是妖孽,却吃人的血,而自己讨厌的白痴却变成了神宫的宫主…

一系列的事让她想不通,仓皇中只顾着保住生命,满脑子只有活着这个念头。

像路边的野草,只有活着,才能在遇到甘露或过了冬天疯狂地成长起来。

怀中还不会说话的小宝,南宫家和自己从灾难中逃出来的唯一血脉成了她的支柱,似乎保住了这小孩,自己的希望就还没有断,就还可以感觉自己是活着。

云英未嫁的少女,没有经历过怀孕,生产,一夜间变成了母亲。是的,小宝已经不止是自己的侄子,更是自己的孩子。看着他笑,看着他哭,看着他饿得菜色的脸,她的心在痛,她的情绪都在被他牵动着。

这不止是血脉相连的原因,从相依为命中滋生的爱洗礼了她,佩歆忘记了自己如何地喜欢过沈东豫,为了想嫁进沈家,不惜害自己的姐妹,勾结外人算计着自己的亲人。

结果那看不起的人走了,虚假的繁华倒了,才发现自己所依存的这个家,原来一切繁华都是建立在那个看不起的人身上,如果不是她的血,她们穿的吃的所依赖的这个大山庄怎么能屹立不倒呢!

那纤弱的身子,到底负担了些什么!

她其实早已经想通她不是导致南宫家灭门的凶手,她固执地想着这一点,其实是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不想承认那对她做过卑劣事的无数人中也有她一角。似乎不承认,自己就没错,比起她的错,自己的是可以被忽略的…

却在看着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不计恩怨地说:“我们回家,我会还你一个新的南宫山庄…”时,所有的抗拒,所有的固执都轰然倒塌了,她很累,她想再相信一个人,而眼前这人,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她却在她对着小宝一笑,说“还记得姨姨吗?”时找到了亲情的感觉…

她想起了南宫友,那个温柔如水的二哥,将小宝托付给她时说:“南宫家不会完的,刀会杀人也会救人,关键是看持刀者的心…明月如果回来,她就还是南宫家的人…小宝要学医,只能让她教…”

她此时终于懂了,原来这些年所有的人都错了,他们看错了她,她也一样,自负才情都比她强,却到此时才明白自己的无知。也才明白为什么沈东豫追着她跑了,一向被北宫万民视为神的离王不惜违逆天下都要娶她,而当日都蓝和她对峙的那一幕,也让她懂得了什么是光芒。

蒙了灰尘的珍珠,一点点掉落灰尘,放射出的光芒让她相形见绌,她知道自己可以离开她,再不用比较。可是,回家的诱惑是如此强烈,她掉不开头,舍不得放弃这个希望…还有…身边这个男人。

转头,看着诸葛云翔,她的目光中有乞求:“诸葛大哥,你要回京城吗?”

所有人都看着还抱着她的诸葛云翔,这个极自然的姿势比任何话都能说明问题,沈东豫心一动,昔日缠着自己的少女竟然和诸葛云翔有了暧昧的关系,那是不是代表他放下了和秋芙的感情呢?

想着自己回去的目的,忽地明白了一直流浪在外的诸葛云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的原因,不会也是放不下才急着赶来吧!

“我是要进京,但我不会丢下你和小宝的,我们一起进京吧!”诸葛云翔垂下眼睫,似乎发现了众人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缓缓松开了抱着佩歆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