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年纪,该懂的不该懂的,他都懂,当时,他很坏心眼地吼了句,“喂,你屁股后面有血!”
她脸色爆红,都快滴出血来了。
自此,他便被她记恨上了,从不跟他玩,见了他也是远远地避开,可是,他就是喜欢捉弄她,看着她气鼓鼓又隐忍不发的样子,觉得特有意思,那时的他不懂,只是认为,她比玩具好玩。
后面每年暑假寒假,他哪儿也不去,只去段家,他看着她渐渐长大,从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到婷婷玉立的少女。
青春躁动期,他脑子里第一个想的对象便是她。
那时,他心里就暗暗对自己说——
这女孩,他一定要得到。
她在段家那样的家族里,就如一抹最绚烂的阳光,干净无暇,美丽炫目,她过着自己的日子,坚守着自己期盼,好似一个局外人,段家的一切污浊,皆入不了她的身。
那种干净,那种简单泰然,悠然自若,让他妒忌,疯狂的妒忌,更确切地说,是害怕,年纪越大,他明显感觉得到她那颗想飞的心。
果然,十八岁,她谈恋爱了,爱的那样炽烈。
所有一切平静的假象被打破,段云桀那张永远淡定的脸庞,也淡定不了了,只是,那时候的他们还太小,什么都做不了主儿,再加上心里的怨怒,便用了最偏激最卑劣的手段,让她被驱逐流放。
六年,再一次相见,她对他,已然不是单纯的排斥逃避,而是恨之入骨。
她想他死,不是嘴上说说,而是真的。
敛了敛情绪,齐喻枫自嘲一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觉得自己真他么地脑残了,居然会期盼她能有所反应。
结婚对象若不是那个对的人,和谁都一样,更何况,他肩上所担负的,是一个家族的衰荣。
女人,永远无法成为男人的全部,他们这种家庭出身的男人,更是。
他不可能也不能为了一个恨他入骨的女人而放弃一切,弃家族和亲人于不顾,另外,颜妮这样的女人,若是没有强悍的背景支撑,想要得到她,那是痴人说梦。
不说盛谨枭,光是一个段云桀,就能将他玩死。
下了班回到家里,一室的寂静,简雪旸和小洁儿被她轰回M国了,家里冷清得不行,好在她早已习惯。
外面簌簌地下着鹅毛大雪,颜妮开了暖气,脱掉外套,打开电视,上面正在播报着财经新闻,齐氏集团关于偷税漏税的审查事件,说是没有确切的证据,所有的一切只是竞争对手的恶意中伤。
一场战争,就像是一场闹剧,开始得风起云涌,结束得云淡风轻。
丢了遥控器,颜妮取了支烟点燃,她深吸一口,靠在沙发上,仰头,烟圈吐出,朦胧的烟雾笼罩着灰色的天花板,一如她灰暗的心底,笼罩上了浓郁的阴霾。
手机响了起来,悠扬的钢琴曲,在寂静的空间格外地轻扬响亮。
熄灭了香烟,拿起手机,瞧着屏幕上那一串数字,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郁。
“说!”
“呵呵,真是简洁!”
那头淡漠的声音传来,颜妮没说话,静待他下文。
“下来,我们该回家了。”
第六十二章矛盾
颜妮没下去,她搁下手机,开始淘米洗菜,做饭…
半个小时,两菜一汤弄好,一个人坐在餐桌上,慢条斯理地吃着她的晚餐。
电视被她关了,小小的套房,安静的过分。
有人在按门铃,颜妮没理会,按了半天,改为拍,颜妮依旧是当作没听见,吃着她的饭。
嘭——
门开了,两个撞门的保镖看到里面的情景,很不淡定地抽了抽嘴角,继而垂下眼,安静地站在一旁。
段云桀双手插在裤兜里,他身上穿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扣子没扣,露出里面黑色的西装,他来到餐厅,还未坐定,一个硬硬的东西直抵腰腹。
“带着你的狗,滚出去!”
颜妮没有看他,一只手还拿着筷子,正在夹菜吃,段云桀低眸,看着腰腹处抵着的东西,黑密的剑眉一挑,“从而弄来的假玩…”
磅!
一声脆响,枪未响,不远处的花瓶却是应声而碎,同时也堵住了段云桀的话语。
几个保镖神情一凛,浑身煞气外泄,“少爷!”
段云桀收回眼神,他抬手示意他们勿动,浅褐色的眸子直直盯着埋首吃饭的女人,眼底透着一股兴味,一丝探究,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
“颜妮,几年不见,你可真是长本事了!”
颜妮喝了口汤,这才彻底放下餐具,“多谢夸奖!”
她说着,顶了顶手中的枪杆儿,“你自个儿先滚,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回去!”
段云桀挑眉,笑的淡漠而危险,“有本事你开枪,今儿个就算我死在这里,我的人也会将你带回去!”
颜妮亦是笑,那双迷雾般的媚眸漾着一抹魔魅的疯狂,突然,她枪口一转,对准的却是她自己,“这样呢?我死了,你可是什么都没了!”
段云桀眸色微凝,“你敢死吗?”
话声刚落,“嗤”地一声,颜妮用最直接的方式,证明了她敢与不敢。
枪装了消音器,然而,子弹穿透皮肉的声音和空气中那股浓郁的灼焦味儿让他知道,这一枪,货真价实。
枪口从大腿移至心口,男人浅褐色的瞳孔收缩了下,他眉眼的淡漠褪去,变得阴郁异常。
而颜妮挨了自个儿一枪,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嘴角噙着云淡风轻的笑,结合着她眼底的疯狂之色,怎么看怎么诡魅,“滚是不滚?”
段云桀嘴角抽搐了几下,从齿缝里迸出两个字,“疯子!”
“可你怕我这个疯子!”
不,应该说他是怕她死,她这条命,抵段家半壁江山,而段云桀,他想要掌控段家权,想要登上家主之位,也只有她这条最便利的捷径。
虽说靠女人的男人孬,可是,不得不说,她这个女人,他还非靠不可。
颜妮笑的特好看,尽管她这会儿额角渗出细细的蜜汗,然而,她的神色却是丝毫不变,一如既往的淡然斯文。
段云桀看了她良久,眼底的晦涩渐渐褪去,恢复了他一贯地淡漠,“半个月!”
半个月,是他给她的期限。
“半个月后,我若是没看到你回去,后果自负!”
段云桀走到门口,他脚步顿住,突然转身,“颜妮,三叔有个保险柜,你知道吗?听说那保险柜里,有你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
颜妮嘴角笑容微凝,一向淡然的神情这会儿出现了一丝碎裂。
段云桀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他抿唇笑了笑,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个连自己的命都敢舍弃的人,他也不指望她会去在乎那些有的没的,但是他知道,还有一样东西,她重视过自己的命。
白浩接到颜妮电话的时候,正在参加一场酒会,“颜妮,有事儿?”
“方便的话,来我这儿一趟!”
白浩也没问什么事,“行,我待会儿就到!”
自从这次回来,在他的印象中,颜妮很少跟他打电话,她会打给他,必是有事。
这边,颜妮挂了电话,拖着受伤的腿,拿来医药箱,剪开裤子,取弹,上药,包扎,所有的动作驾轻就熟,一气呵成。
冷汗布满了额角,湿了发梢,然而,从始至终,她的表情都是淡淡的,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白浩过来的时候,她已然处理好了一切,连房间都被她收拾得不留半点痕迹。
“出什么事儿了?”
瞧着她惨白的脸色,白浩语气满是关心。
她的身体不好,这是他永远的痛,当初那场车祸,没夺去她的命,却也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
颜妮熄灭了手中的香烟,“腿被电瓶车碰了下,我去你那儿住几天!”
“怎么那么不小心?有没有去医院看看?”
白浩说着,就想去撩她的裤管,此时颜妮已经换了条比较宽松的休闲裤。
她挡住他的手,眉目笑意轻浅,“没什么大碍,你也知道,那男人什么事儿都大惊小怪的,我不想让他知道!”
一句话,白浩懂了她的意思,同时也明白,她并没有跟他说实话。
薄唇抿了抿,他没再说什么,直接将她打横抱起,离开这间小套房。
白色的威兹曼逐渐远离,小区的灯光的暗影处,一辆黑色的大奔停在那里,车顶堆积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车里的男人见他们离开,他熄灭了手中的烟,浅褐色的眸子微合,“开车!”
盛谨枭最近挺忙,工作上忙,家里的事儿忙,他来到小套房,已是深夜十点了。
一室的清冷漆黑让他皱眉,拿出手机打电话,接听的人却是白浩。
“我爷爷有点儿挂念她,她会在我这儿住几天陪陪他!”
盛谨枭在沙发上坐下,他揉了揉眉心,“她人呢,让她听电话!”
“睡着了,明儿个我让她给你回个电话!”
盛谨枭知道她睡着了若是被唤醒,便一整晚都会睡不好,所以也没强求。
第二天早上,颜妮给盛谨枭回了个电话,说辞和白浩的一致,盛谨枭也没多想什么,让她好好照顾自个儿身子,腻歪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一连几天,盛谨枭都没看到颜妮的人,他自己也忙着将手头上比较急的工作处理好,到时候好休假,另外,齐家很快便上门提亲,齐盛两家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
盛谨萱表示很急,双方商议好了细节后,便商定在元旦那天订婚,来年开春就结婚。
齐盛两家浓郁的硝烟味儿在婚讯公布之际,算是彻底平息了下来,不过,齐家经此一闹,却是元气大伤。
简雪旸知道这边的情况,问她下一步怎么走?
而颜妮的回答,三个字——
一起灭!
干脆利落,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煞气。
千般算计,万般部署,却没算到一个盛谨萱,一个为了所谓的爱情,勇于飞蛾扑火的女人。
圣诞节的前一天,颜妮总算是回到了自己的小套房,盛谨枭跟她约好了,圣诞节两人一起出去玩两天,就临市的一处古镇,听说那儿的梅花正直开放。
颜妮对于玩,倒是不怎么中意,不过,听到去赏梅,她也就同意了,她喜欢一切美的事物。
盛谨枭是很晚才过来的,喝了酒,身上酒气特重。
颜妮已经躺被窝睡了,被他给弄醒,男人可劲儿地吻着,她别过头,“去洗澡!”
“先亲亲,爷可想死你了!”
醉醺醺地说着,他唇又缠了上来。
看他闭眸一副沉醉的样子,颜妮压下了那股想要推开的冲动,任由他吻着。
直到男人心满意足了,他才退离,他心情显然不错,轻啄了几口她红艳的唇瓣,“妮儿可真乖,等着,爷去洗澡!”
浴室里传来哗哗地水声,颜妮趴在床上,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枕头上沾满了他身上那种醇厚的阳刚味儿,显然,这些天,他都睡在她这里。
没多久,浴室的门打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旁边的床位陷了下去,盛谨枭瞧她这样,轻笑了声,俯身在她肩上轻咬着,“你也不怕闷死!”
“睡觉!”
闷闷地声音传来,盛谨枭可不依,“你睡你的,我弄我的!”
他翻开她的身子,扣着她的脑袋,炙热的唇覆了上去,颜妮没挣,她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如客厅一样,是灰色的。
灰色,是一种晦暗的色调。
一如她的人生,十八岁之后的人生。
“你爱我吗?”
幽幽的语气,听在耳里,莫名地渗出一股凉意。
这是颜妮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似乎,她执着于一个答案。
男人脑袋从她心口抬起来,深邃的寒眸染上了火光,他仔细端详了她片刻,指腹轻抚着她的面颊,那滑腻娇嫩的触感,令他心神一漾,他唇瓣细细地摩挲着她的,“怎么了,宝贝儿?”
颜妮抬手勾着他的脖子,笑靥如花,“想知道你有多爱?”
“那你好好体会体会!”
颜妮身上伤还没好彻底,自是不会让他碰,她猛然用力推开他,那力道,重得令盛谨枭讶异,他愣看了她一秒,眸色沉了沉,“颜妮,你又怎么了?”
“累,睡觉!”
她翻过身子,背对着他,盛谨枭看着她的后脑勺,身子憋,心里也憋,再加上自己家里那点儿破事,各种烦躁,那骨子里的暴躁脾气也就上来了。
他拉过她的身子,不自觉加重了力道,一双寒眸因为怒气而显得有些阴鸷,“颜妮,你能不能别时不时抽一下,有什么事儿,你也从来都不跟我说,就算说了,也都是谎话连篇,连白浩都跟着你一起骗我。”
若不是昨天无意中有人提起白浩的爷爷白钲良,他还不知道,那老头儿在国外休养,根本就不在国内,他娘的,人都不在,她还陪个屁。
他不说不问,只是希望她能跟他坦白。
颜妮迎视着他满是怒色的寒眸,凉凉地笑了笑,“你应该庆幸,我还乐意骗你!”
当时的盛谨枭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等到有一天他懂的时候,他是真的宁愿她骗他,且一直骗下去,只是那时候,她连骗他都不屑。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盛谨枭瞧了她半响,想到她身子不好,也不觉软了语气,“行了,咱别闹,不做就不做!”
颜妮深吸了一口气,顺势躺了下来,却是背对着他,盛谨枭从身后搂着她,两人前胸贴后背姿势,两人躺在床上,谁也无法入眠。
同睡一张床,却是同床异梦!
他不明她的伤痛,她不懂他的无奈。
今天圣诞,恰逢周六,天刚亮,盛谨枭就醒了,颜妮还在睡,身子卷缩成一团,是婴儿在母体子宫里面的姿势,听说,用这种姿势睡觉的人,心里极度缺乏安全感。
盛谨枭轻抚她褶皱的眉心,眼底透着一股难言的晦涩与痛惜。
她昨晚做梦了,梦中一直叫着妈妈,一遍一遍地说疼,他不知道她哪里疼,只能将她搂紧,安抚着。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对于她的事,他知之甚少。
他知道她是段家的养女,知道她留学几年,知道她是白浩的妹妹,却是私生女的身份。
以前跟他在一起的颜妮,是简单的,是朝气蓬勃的,她开心,会大笑,伤心了,会大哭,她会对着满大街的行人大声说着“她爱他,要嫁他为妻。”
那时候的她,活灵活现,性格鲜明,犹如一抹灿烂的朝阳,照入心田,暖心暖肺。
如今的她,就如一汪死水,无波无澜,深得看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