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那位给姚悦容试衣服的嬷嬷是我找来的。”
三娘坐在宣韶身边。听他说结果。虽然她说了不管姚悦容的事情,但是内心深处的好奇还是有的。
“姚悦容后背上没有图腾。”宣韶面色平静道。
三娘闻言却是有些失望。她还真的希望姚悦容就是那位老苗疆王的孙女,这样就同时解决了两桩麻烦。
“会不会她用什么药物或者什么别的东西给遮掩了?”三娘说的是易容什么的,虽然她没有讲过这种据说能改头换面的玩意,不过以前看电视的时候送是有。连面容都能换成另一张,要遮住图腾什么的自然是再容易不过了。
宣韶却是摇了摇头:“我找来的这位嬷嬷,其实是鹰卫里的一位前辈。若是她在自己的图腾上做了手脚,以那位前辈的眼力必定能看得出来。上次那位圣女背后的图腾,我她是让她去看的。”
三娘叹气,不由得又苦思起来,这位圣女不是姚悦容?那会是谁?
“不过……”宣韶却是继续道。
三娘立即抬头去看他:“不过什么?”宣韶什么时候也喜欢说话只说半句了?跟谁学的狗血性子!三娘暗自腹诽。
宣韶的眼睛中有一丝玩味之色:“不过姚悦容的左肩膀上有一处伤疤,是烧伤,而且有些年头了。她换衣服的时候可以用头发将伤疤挡住了,却没有逃过那位嬷嬷的眼睛。”
三娘闻言又是惊讶:“有些年头的伤疤?还是烧伤?”
“嗯,至少是七八年前留下来的。”宣韶沉吟道。
三娘面上也有些欣喜:“是在她离开姚家去寺里之前的?那……姚家大小姐身上的烧伤是怎么来的?”
宣韶看了三娘一眼,笑道:“姚家大小姐从未被烧伤过。上次宣云派过去查姚悦容的人将她这十几年的事情,事无巨细一一报了上来。姚悦容根本就没有受过伤。”
“所以……我们可以确定这个姚悦容是假的?而且是在去寺庙的时候被人给掉了包?”三娘也笑了。
只是她想了想,又皱眉:“按理说不过她不过在寺庙里待了几年,姚家在这几年里也不可能对她不闻不问,自然是有人见过她的。若是她容貌发生了太大的变化,怎么会没有人认出来?这样也太奇怪了吧?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个完全不同地大活人给掉包,这也太奇怪了一些。若真是如此,这背后之人也算是神通广大了。”不仅仅能未卜先知,还能一早就准备好一个与姚悦容十分相像的人出来,三娘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
“这次在查姚悦容的事情的时候,还查出来了一幢旧事。原本我也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如今瞧着,倒是有些巧合了。”宣韶缓缓道。
三娘闻言立马来了兴趣:“什么旧事?说来听听。”
宣韶看了三娘一眼,见到她眼中的兴味,不由得莞尔,敢情她还真当故事在听了。嘴上却是道:“姚悦容的父亲成国公世子,曾经背着姚家众人,在临县养了二房。”
三娘:“……”她已经预料道,将要听到一个十分狗血的故事了。
果不其然,三娘在宣韶的叙述中知道了一个十分平常又不平常的风流公子的情感故事。
姚家的家规算是世家名门中比较严格的,源于老成国公对子孙们的严格要求,还有姚家的人普遍的洁身自好,姚家的男人也少有纳妾的。
不过也总有例外的。
姚悦容的父亲,成国公世子就是一位多情的人。有一次去临县参加一个当地文人墨客办的诗会的时候,遇上了一个平民家的女子,并且被深深的吸引住了。
这位女子幼时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母女两人经营着一家不大的铺子,买自己做的梳子维持生计。
成国公世子在临县带了月余,经常找借口光顾这家小店,一来二去便与这位女子好上了。
第五百八十章 怀疑
成国公世子在外头与平女女子有了首尾,不过却不敢将人带到成国公府,最后只有在临县置宅,将人金屋藏娇。
不过这女子的娘到是个有些气性的,见成国公世子不肯给自己的女儿一个身份,坚持不去世子置办的外宅住,依旧经营着自己的小铺子。母女两人也不再来往。
一直到这女子与成国公世子珠胎暗结,最后产下一女。这女子的娘毕竟还是心疼自己的女儿的,加上女子三天两头的带着孩子回去店里帮忙,母女两人的关系才渐渐冰释,只是女子的娘坚持不去女儿的宅子里住,女子便在成国公世子不在的时候带着女儿回娘家住着。
直到七年前,女子带着女儿又回到自己的母亲家中小住,半夜却是突然起了火。这火气势迅猛,又恰逢冬日天干气燥,顷刻间哪家前店后院的笑宅就成了一片火海,而在睡梦中的三人谁也没有逃出来。
三娘听到这里不由得皱眉:“即便是冬天,火势也不可能这么快。而且……就算睡的再沉,也不可能被烧死在睡梦中。当地官府没有查么?”
宣韶淡声道:“成国公府打了招呼,最后这案子便不了了之了。”
“是那位世子爷还是……”三娘偏头问道。
宣韶顿了顿:“是成国公夫人派人去的衙门,所以有人说是成国公府不能容忍这对母女的存在来侮辱国公府的门风,暗中派人下的手。”
三娘皱眉:“那女子就算了,孩子却是成国公世子的骨血。成国公府怎么会如此心狠?”老王妃和太后就是出身成国公府,不过老王妃却不是那种冷血的人,太后也算是一个和善的人。
“这只是外人的猜测,我倒是不这样认为。”宣韶缓缓道。
三娘抬头看他。笑着道:“那相公你是怎么猜测的?”
宣韶勾起手指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成国公府要想对这对母女下手,根本就不用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世家大族都是看重名声的,尤其是成国公府。更是向来注重门风。放火烧死人这种事情只会给家族抹黑,让成国公府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成国公府若是想要那一对母女死,根本就不用这么大张旗鼓。在世子给那女子置办的宅院里就能让那母女两人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所以成国公夫人之所以会插手干预这件事情,是因为她以为这件事情是世子夫人做的,所以想要把这件事情在第一时间压下来?而世子夫人却以为是自己的婆婆做的?至于那个有贼心,有贼胆却没有半分男人应有的担当的窝囊世子以为不是自己的母亲就是自己的老婆干的,他谁也惹不起。最后也只有继续窝囊下去不敢追究?”三娘猜测道。
宣韶忍不住轻笑出声:“嗯,这猜测有几分道理。”
“那么这把火起的不简单,又是冲着谁去的?”三娘靠在宣韶的胸前,想起了宣韶说的姚悦容肩头上的烧伤。
“你说是冲着谁去的?”宣韶低头把玩着三娘的一缕发丝,入手柔滑沁凉。
“从现在的结果看来。我可不可以大胆猜测,当年放火之人是冲着成国公世子外室的那个女儿去的?她与成国公的嫡长女姚悦容是不是年纪相近?”三娘将自己的头发从宣韶的手里扯了出来,抬头问他道。
“姚悦容只长了她月余。”
见自己的猜测与事实相差无几,三娘反而不说话了。宣韶也没有言语。
他们现在都猜测府里的这个姚悦容其实是成国公世子的外室所生的女儿,她当年并没有丧生火海而是被有心人掳了去。
至于那一场大火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造成她已死的假象,并且将与她有关联的人和实物全数毁掉。
这么想起来,这背后之人心思之深,谋划之长远。正的是够让人瞠目结舌的。
宣韶道:“我只是有一点想不明白,这人为何处处都能提前布置,甚至能算计到好几年后的的情形。”
三娘微微垂了垂眸子,似是漫不经心道:“或许他会未卜先知也不一定。”三娘脑中浮现出沈惟那一张温润的笑脸,她总是觉得这人身上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便将与他的几次见面的对话翻来覆去的在脑海中回放。
从一开始他好像就对她十分的关注。三娘自然不会自恋的以为这是沈惟对自己有什么意思,她决定沈惟对她总是有试探之心。可是试探什么呢?她不过是一个再平凡普通不过的闺阁女子。在王家的时候也一直刻意让自己没有什么存在感。
第一次在宫里的时候沈惟与她说话,沈惟借着金鱼的事情提起过生死的话题,三娘当时就觉得他的语气很是奇怪,只是她因为不想与他有什么交集,便也没有多想。再一次说话是她去张三那里寻王璟的时候,遇见了沈惟,沈惟是去找张三的。沈惟问她是不是幼年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
这些蛛丝马迹联系起来,三娘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就仿佛感觉到有一双无处不在的眼睛,躲在暗处,阴冷的盯着你。她得出的结论也有些匪夷所思起来。
宣韶感觉三娘抱着自己的手紧了紧,好像有些怕冷的样子,不由得低头去瞧她:“怎么了?你冷?”
三娘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想了想突然问道:“相公,你知道张三吗?他是我哥哥的朋友,应该已经去了北疆军中。”
宣韶虽然对于三娘突然提起一个陌生人觉得有些讶异,不过他还是想了想。说起来这个张三他还真的认识,王璟曾经也与他打听过这人的情况,他便留意了一下。
于是宣韶点头道:“我知道,这人有勇有谋,作战的时候总能出一些奇招,在北疆立了几次功。不过短短时间就已经从一名普通兵士圣为了副将了。”
三娘闻言,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宣韶发现了她的异样,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怎么了?”
三娘看着宣韶,眨了眨眼:“相公,我猜测这位张三将来可能会有大出息……你信不信?”
宣韶闻言不由得失笑:“他确定算是一个人才,不过你是如何得知的?”
三娘眨了眨眼:“福至心灵,想到的。”
宣韶:“……”
半响宣韶才慢吞吞道:“那你再福至心灵一个,想想……我。”
三娘见宣韶脸色有些黑的模样,不由得噗哧一笑,搂了他的脖子:“这个不用福至心灵,我闭上眼睛就知道。别的不说,相公是最有福气的人这是肯定的。”
“哦?何以见得?”宣韶挑眉看了三娘一眼,不动声色。
三娘狡黠一笑,仰头去亲他的下巴:“这还用说?你娶了我这种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好娘子,你不就是最有福气的么?”
宣韶看着她得意洋洋的嘴脸,也忍不住笑了。
三娘斜睨他:“怎么?你有意见?“
宣韶一本正经地摇头:“没有,我觉得……娘子说的是。”
三娘便扑上去闹他,两人嬉闹了一阵,倒在一起歇息的时候,三娘突然问道:“相公,你信不信这世上有活两辈子的人?”
宣韶偏头讶异地看向三娘。
三娘笑了笑:“我就是觉得那人总是未卜先知有些感叹,所以才有这么一说。”
宣韶沉默了一会儿道:“不知道。”
三娘轻叹一声,将脸埋在他的胸前,轻声道:“如果真有的话,你还是娶我,我也还是嫁你好不好?”
宣韶眉眼一动,将放在她腰间的手一收,温柔道:“好。”
“要是你不记得我了,看到我就端起一张冷脸怎么办?”三娘不知怎么的犯了固执,抬头蹙眉看向宣韶认真道。
宣韶想了想,放开抱着三娘腰间的手,拉着她的手腕,皱着眉头仔细打量她的手,正当三娘有些奇怪的时候,宣韶突然将她的手放到嘴边,然后就咬了一口。
三娘:“……”
宣韶满意地看着她右手虎口上的咬痕:“嗯,这下不会丢了。”
不会丢了……会丢了……丢了……了……
三娘觉得自己凌乱了,最后总算回过神来,看到宣韶虽然是一本正经的表情,眼底却是有些顽皮的笑意。
三娘咬牙道:“相公,你真是太幼稚了!简直是越活越回去!”
宣韶不以为意,笑睨了三娘一眼:“这个话题是谁先提起来的?”
“……”
三娘瞪了他一眼,闭眼睡觉。
宣韶笑着将她搂到了怀里,三娘也就由着他去了,只是在快要睡着的时候恍惚听到宣韶说:“我会先找到你的。”
眼皮子在打架的三娘眼睛有些涩涩的,嘴角却是弯的。
第五百八十一章 庄郡王
因为对姚悦容的身份的怀疑有了新的眉目,宣韶便提醒了宣云重点去查起年前的那一场火灾。
而姚悦容这一阵子在庄亲王府也是十分老实,让人挑不出半分错误来。当然,她从一进府就是老实的,从来没有让人挑出过错处。因为总是有人给她当枪使。
如今她在庄亲王府用来当枪的惠兰县主和郡王妃都被三娘不声不响地扫地出门了,姚悦容失了羽翼,又不得出院子,自然是暂时掀不起风浪来了。
日子似乎就要这么平静的过下去了。
不过三娘心里知道,只要敌人还在那里,只要他们还有所图,那么平静的日子就过不了多久。
果然,这几日,朝廷里又掀起了波澜。
有人上折子弹劾庄亲王府先世子宣信被流放北疆的时候曾与外族勾结,且还三番五次偷偷潜入蒙古,与蒙古各个部族首领暗中会晤,所谋甚大。
这个“所谋甚大”就值得探讨一番了,他可以解释为宣信对皇帝这个位子有所觊觎,也可以解释为弹劾的一方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所以用了这个名头响亮且耸人听闻的莫须有的罪名,说白了就是标题党。
接着又有人接二连三的站出来,弹劾宣信在北疆的时候利用老庄亲王的脉络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提拔了许多的亲信为将领。这些将领如今还在北疆军中,若是不拔除,日后定然会成为江山内部之毒瘤。
弹劾奏折如雪花般落在了皇帝的案前。比起上次众臣弹劾宣韶还有宣云,顺德帝已经淡定多了,毕竟一回生二回熟。
他只对左右淡然地说了一句:“他们现在已经连死去的人都不肯放过,下一次是不是就要轮到弹劾朕的折子被送上了来了?朕要不要主动让贤?”
此话一处。皇帝面上表情淡然,左右之人却是吓得跪了一地。
原本以为这次弹劾也就要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过去了,毕竟宣信已经去世多年。那些人也拿不出什么确切的证据来支持宣信“所谋甚大”这一桩罪名。
可是生活嘛,总是要出一点意外的。
比如今日早朝,先庄亲王世子的亲弟弟,现任庄郡王就在早朝之上当众呈上了他亲哥哥通敌卖国的罪证,一封宣信与蒙古王来往的书信。
庄郡王此举在朝堂之上引起轩然大波。
若是拿出这封书信的人是别人到也便罢了,还可以说是伪造污蔑。偏偏拿出证据的人是宣信的亲弟弟,这封信的分量就重了。
庄郡王宣怀当场伏地请罪。请求皇帝废他为庶民,为自己的哥哥承担罪名。
年轻的皇帝坐在御座上,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宣怀,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许久,顺德帝起身。二话不说就往外走。大太监忙喊了一声“退朝”跟了上去。留下一朝的臣子们面面相觑。
宣韶这几日脸色也十分不好,不过在三娘面前他都是时刻注意着自己的情绪的。尽管如此,枕边之人哪里又能体会不出相互间的情绪变化?
这一日下朝之后不久,三娘便从白兰那里听到了朝廷的情况。听到庄郡王当朝拿出了宣信通敌卖国的罪证,三娘不由得暗自挑眉。
当初让庄郡王主动提出分府,她和宣韶确实是暗中坐了一些手脚。不过她没想到宣怀还真的能拿出所谓的“证据”来。
对于这封据说是宣韶通敌卖国的罪证的信,三娘压根儿就不信。只是听说那封信做得十分的逼真,私人信章笔迹什么的都与宣信吻合。三娘不信庄郡王能拿出来这种手笔。
老王妃听到消息的时候,气得脸都白了。
“这头白眼狼!他……他尽然敢!”
张嬷嬷在一旁小心的伺候着。生怕老王妃真的给气出来什么好歹来。
老王妃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可是终究还是气得手指忍不住发抖。
“去,把这个吃里爬外的畜生给我叫来!”
张嬷嬷看了老王妃一眼,轻叹了一声,领命出去了。
庄郡王是临近傍晚的时候才过来庄亲王府的。
他来了之后依旧是恭敬地对老王妃请安。之后便束手立在一旁没有说话。
老王妃坐在上头打量了他半响。
庄郡王今日穿了一件宝蓝色宝相花纹锦缎大氅,衬得他还算俊朗的面容带了些贵气,他就那么束手立在一旁,如之前每一次面对老王妃的时候一样,恭谨却又带着些疏离。
老王妃也有些不明白,怎么这个小时候还算乖巧听话,甚至会跟着信儿一起到他面前来撒娇的的儿子如今已经变得这么陌生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你没有话要说的?”老王妃缓声开口。
庄郡王面不改色,低头道:“母亲叫了儿子来,难道不是有话要说?母亲说就是了,儿子听着就是。”
老王妃又忍不住打量了他几眼,见他面上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来,甚至连一点而内疚和心虚都没有。
老王妃实在是忍不住了,冷笑道:“好!好!好!好一个庄郡王!现在你离了这亲王府,就与庄亲王府没有关系了是吧?”
“母亲何出此言?”庄郡王依旧是面不改色。
老王妃气得拿起手边的茶碗就朝他砸去,庄郡王微微偏头,茶碗便砸在了他的肩旁上,茶水淋湿了他右边的手臂。庄郡王偏头看了一眼,又低头不语了。
老王妃直喘气,指着他就骂道:“你个吃里爬外的畜生!现在连你死去的哥哥都成了你的垫脚石!我若是早知道会有今日,就该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把你掐死了!”
庄郡王闻言却是抬起了头,看着老王妃。半响他认真道:“那你为何不这么做?”
老王妃倒是被他的眼神看得一愣,庄郡王的眼神看着虽然没有什么情绪,可是那黑幽幽的眸子里似是潜伏着一只不知名的怪兽。
“你说什么?”
“我说母亲您为何不早把我掐死了?在您不生不息弄死了我亲娘之后?”庄郡王一字一句道。
老王妃惊愕地看着庄郡王,半响。她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地事情一样,有些不可置信地道:“你说什么?我害死了你亲娘?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庄郡王盯着老王妃的眼睛,他之前与老王妃说话的时候总是低垂着头。很少会与老王妃对视,这次却是眼也不眨地盯着她:“您难不成还想要哄骗我说我是您亲生的?母亲,我已经不是三岁孩子了。”
老王妃张了张嘴,看着庄郡王,终究是没有说话。
庄郡王见状讽刺地一笑:“小的时候我不知道真相,将您当作亲娘。可是我总有些奇怪,您对我说不上不好。宣信有的我也从来没有缺过。可是我总是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后来,到了要成亲的年纪,我看上了姜家嫡长女姜若熙,求到了您面前,您原本答应的好好的。结果您确实是聘了若熙进门,却是为宣信娶的,母亲您置我于何地?”
老王妃看着庄郡王依旧没有言语。
当年她确实是想要为宣怀娶姜氏的,可是宣信先他们一步下了手,入宫求了太后。宣信是长子,先定亲也没有什么不对。她觉得宣怀受了委屈,便把原本细细访了要给定给宣信当妻子的人选定给了宣怀。
她自以为做得很好了,宣怀的原配长相和性情都无可挑剔,家世也很好。她因为这件事情。对宣怀的妻子也很好,甚至有时候比对姜氏还要更好一些。
她以为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再如何不甘心也都过去了。不想宣怀一直都耿耿于怀。
现在面对宣怀的指责,老王妃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她答应了老王爷要对宣怀视若己出,虽然她做得还不够好,毕竟她也是普通人。亲生儿子跟别人的儿子总是有差距的。人都有私心。
庄郡王见老王妃冷眼看着他,并不说话,便接着道:“之后我娶了姜家的另一个女儿,有了宣安和惠兰。母亲,您觉得您对他们与对宣韶是一样的吗?惠兰生了病,您毫不犹豫就送走了,宣安成天夜不归宿在外胡闹您管过没有?而姜若琳虽然也是出生姜家,是若熙的亲妹妹,可是她与若熙相比……连给她提鞋都不配!这样的女人您竟然也肯让她进庄亲王府的门!母亲,您不就是想着姜若琳上不得台面更好,等宣韶的妻子进门之后,她正好给您孙媳妇让位吗?您一直当我是傻子,儿子就一直装傻又何妨!”
“住嘴!”老王妃打断道,“当初是你非要娶姜若琳进门的!如今倒是怪到我头上了!”
当初宣怀丧妻,提出要娶姜家的庶女,老王妃因觉得对他有亏欠便没有说什么就应了她。
宣怀却是扯了扯嘴角:“若是宣信的话,您会让她娶这么一个女人进门吗?”
老王妃顿时语塞。
若是宣信,她确实不会答应让姜若琳进门的。宣信是她的儿子,她是他亲娘,她也不用计较什么亏欠不亏欠的问题。甚至于现在想想,连刚刚宣信说的那些罪名她也觉得说不定自己还真有那样的心思。
她对宣韶和对宣安以及惠兰自然不可能一样。至于对两个孩子的教导,她原本以为连宣韶她都没有亲自教导过,宣韶也长得好好的,宣安和惠兰自然也该由自己的父母亲自教导,她承认她没有上过心,只维持了表面上的宠爱。
而让郡王妃给自己的孙媳妇让位……她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老王妃有些疲惫,也有些无话可说。
“你出去吧,明日上朝的时候将那封信收回来。”老王妃不想与宣怀说什么了。
宣怀却是笑了:“当着满朝文武递上去的东西怎么能收的回来?母亲是想要我欺君还是藐视朝廷?这罪名儿子可担当不起。”
老王妃抬眼看他:“你想如何?”
宣怀盯着老王妃,眼中闪过诡异的光:“若是母亲您能想法子让我亲娘的坟迁入皇陵,儿子就去承担这个罪名如何?”
老王妃一愣。随即像是看疯子一样看宣怀。宣怀面上却是笑容不变。
他就是存心为难老王妃的,他亲娘是什么身份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查到,想必只是一个没有身份的女子罢了,死后有没有坟还说不定。庄亲王的墓却是在皇陵里,那里怎么会接纳一个身份卑贱的女子?他这话其实都有些不知轻重的僭越了。
不过今日的庄郡王有些兴奋,所以脑子也有些抽抽的。
老王妃看了宣怀半响。不知怎么的却是突然笑了,最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庄郡王心里正在暗自各种爽快,见老王妃这般,不由得皱了皱眉。
老王妃好不容易止了笑,再看向庄郡王的时候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半响,她终于说话了:“原本我答应了老王爷一辈子不告诉你真相的,不过我想着我若是不告诉你的话。你倒是还把我当仇人了,把我亲生儿子也当仇人了。我咽不下这口气!老王爷要怪我就怪吧,他活着的时候就没敢骂过我,等我死了的时候他要骂我也不怕他。”
见老王妃突然说出来这么一段话,庄郡王倒是有些呆住了。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老王妃却是突然冷冷地看着他道:“宣怀,你确实不是我儿子,不过你与我们老王爷也没有什么干系。你的父亲是当年在先帝手中谋反被先帝赐死的康王。你娘也不过是康王养在外头的一个戏子,在康王被赐死之后就悬梁自尽了。我们老王爷向来心善,不忍康王断子绝孙,就将你抱回来养了。”
庄郡王脸色猛然一白,看着老王妃道:“这……不可能。你骗我。”
老王妃却是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康王是老庄亲王和先皇的亲兄弟,排行第五,死在了权利争夺的战场上。妻儿被屠尽,只留下了宣怀这一条漏网之鱼。
庄亲王幼年的时候在后宫曾经得过康王生母敬嫔的照顾,所以救下了宣怀,并当作自己的嫡子养在膝下。
老王妃见他冥顽不明,便淡声道:“这件事情先皇他其实是知情的,不然以我们老王爷的胆子。他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情?他为了留下你,在先皇那里跪了整整三日,终于让先皇答应留了你下来。这件事情当今圣上想必也是知道的。”
说起老王爷,老王妃心下感叹。他虽然看上去十分懦弱温和,连在她这个妻子面前也都是极好的性子,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
但看建武帝灭了自己四个兄弟,而他这个本来最为碍眼皇长子反而被留了下来还深受信任就能看得出来。
当年老王爷要救下宣怀的时候,老王妃本是坚决反对的,认为他这是在自寻死路。
当时先皇正在大肆清楚康王的乱党,庄亲王因为敬嫔的关系也差点被殃及。庄王府本来就处在风雨飘摇的时候。
可是那一次庄亲王不听她的劝阻,一意孤行,她还给气病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最后的结果却是出乎了意料。
先皇不但答应了留下宣怀,连对庄亲王府原本的那一点怀疑也烟消云散了,自此以后对庄亲王更加信任起来。
老王妃也是后来才知道,庄亲王当时是剑走偏锋,来了一着险棋。皇帝越是怀疑他与康王有勾结,他就越不避嫌,最后还在先皇那里留下了一个重情重义的良好形象。
很多东西,一但你自己主动地摊开在阳光之下,阴谋什么的就成了浮云。
宣怀其实当时也是老庄亲王用来自救的一枚棋子罢了。
而老王妃也是因为这一点,才真的将宣怀当作自己的孩子来养的,毕竟他也算是庄亲王府脱离险境的大功臣。
不过这些,老王妃是不会对宣怀说的。她今日说出来,也是因为心理恨极了。她不能忍受别人污蔑她的信儿,她更恨宣怀吃里爬外连个死人也不放过。
而庄郡王此时已经是脸色惨白。
他终于明白为何皇帝对他总是冷冷淡淡的。他之前还搞不懂明明他也是庄亲王的儿子,为何皇上说要降了他的爵位就降了他的爵位,平日里也不怎么用他,倒是对他那个侄儿十分信任。
原来是因为他是叛王之后。
老王妃道:“话已经说到这里了。我们庄亲王府从来就没有亏待过你,你若还是想不开,那我也没有法子了。出去吧。我就不留你饭了。”
虽然老王妃这时候也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忍不住气说了这些出来,不过心情总归还是好了一些。
庄郡王愣愣地看了老王妃一眼,转身出去了。
而门口,一个穿着秋香色褙子的女子捧着手中的茶盘迅速退了出去,在宣怀出来之前就从老王妃院子后面的角门离开了。
她皱着眉头往前走,抬头便看见前面有一行人往这边来了。
定睛一看,便瞧见走在前面的两人。一个穿了一身烟霞色出风毛大氅的女子和一个穿着蓝色常服的男子。
那女子正微微抬头对那男子说什么,小脸上笑盈盈的,男子微微低头看着她,面容柔和。两人宽大的衣袖连在一出,若是不仔细看还看不出那男子是牵着女子的手的。
一种特殊的氛围围绕在这对年轻的夫妻周围。好像将周围所有的人都摒弃在了她们之外,又让人觉得这两人是如此的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她瞧着瞧着,不由得露出了笑。
那两人这会儿也看到她了,女子笑着朝她喊道:“范姨娘,您怎么在这里?”
范姨娘微微屈膝:“少爷,少夫人。”
三娘扫了她手中的托盘一眼,见是一碗药,不由得有些狐疑:“范姨娘?谁生病了吗?”
宣韶看了那药一眼。却是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是祖母的药?”
范姨娘轻叹,笑着看向宣韶:“少爷不去当大夫到是可惜了,这么一瞧就知道是什么药。”
她这话还带着些打趣的意思,却也显得有些亲密。
宣韶倒是不以为杵,反而还微微笑了笑:“药是我开的,闻着就知道。”
范姨娘回头看了一眼来路。这才道:“刚刚郡王爷来了,王妃在与他说话,我便将药端了出来。等会儿热一热再送去。”
宣韶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倒是范姨娘犹豫了一会儿道:“少爷,我有事情要与你说。”
宣韶没有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又低头看了三娘一眼。
三娘笑道:“那我在这里等你,你去吧?”
范姨娘却是笑道:“少夫人也过来吧。”
第五百八十二章 商议
范姨娘手中还稳稳地捧着一个放着药碗的酸枝木麻姑献寿茶盘,三人在一旁站定了,范姨娘略略垂了垂眸子,似是在组织言语,片刻后便抬头道:“我刚刚去老王妃屋里送药的时候,外头的丫鬟婆子们都被张嬷嬷谴走了,因此不小心听到了一些话。”
三娘闻言眸光一闪,她看了范姨娘一眼,见她沉稳的站在那里,面上没有半分的窘迫。范姨娘察觉到她的目光,也看了过来,且还对她笑了笑。
“是我逾越了。王妃与郡王爷在说话,又是这番架势,我原本应该回避才是。只是我听到王妃提起了世子爷……便一时站住了。”
宣韶一直不动神色,听到这里也没有说什么。
范姨娘轻叹一声,低头道:“然后我便听到了一件事情。”
三娘微微转头看了宣韶一眼,宣韶没有看她,依旧是淡淡地看着范姨娘,只是牵着她的手轻轻用了用力,似是安慰她不用担心一般,三娘便又转过了头。
范姨娘柔和的声音响了起来,她说话声虽然很小,可是说出来的内容却是让三娘惊怔当场。